王宝山那张嘴当下就咧大了。

活脱脱能吞下一只鸡蛋去。

与此同时那根从他嘴里掉下的烟在半空里轰的声响,竟无火自着,足足烧出巴掌大一团火焰来。眼见着就要掉到地上,突然倏地飞起,好像被什么东西猛地朝上一吹,迎着逆风的方向朝前啪啦啦一声直飞了过去,随后在风里带出长长一道火线来。

这一惊,可叫王宝山的酒足醒了一大半。

他想他刚才到底是看到了什么??

是见鬼了么??

于是赶紧低头使劲揉了揉眼睛,抬头再朝那方向看去,烟和火全都不见了,只有空气里一股浓浓的香烟味道还在,带着一缕细长的烟雾,被风一吹很快消失不见。

正要因此再度疑心是不是自己酒醉看糊涂了,低头看了眼,脚下那只死鼠的尸体却还明明白白躺在那儿。死相活像是吞了一把‘大地红’,被炸得七零八落,让王宝山不由自主再度一阵激灵。

当下匆匆忙忙将烟盒收进裤袋,转身正想往围墙里跑进去,突然脚步顿了顿,无法控制地再度朝刚才香烟消失的方向看了眼。

那方向正对着牌楼门外的石望柱。

隐隐有一团模糊的光似乎在那便两根柱子中间晃动着,看上去好像是谁点在那儿的篝火。

见状不由得立即将腰杆挺了挺直。

他知道常会有一些无聊的人趁着半夜无人看管跑到这地方撒欢。

真的是很无聊的一些人,要么玩试胆游戏,要么偷情。

这一来倒叫他忘了刚刚那茬子怪事。

再则酒精的力道又重新回进了脑子,脑子也就又开始有点发热和发晕,当即嘿嘿一笑,抽出腰间的手电拧亮了,不声不响朝那方向走了过去,心想最好是能碰到小情人在那边约会,搞不好就此一饱眼福,连买碟的钱都省了。

这么趁着酒性一通乱想,自然也就不会想到有谁会在这样的地方约会大炮。只满脑子精虫上身,所以连走路也都有些轻飘飘起来。

就那么一路走一路打着飘,不出片刻功夫已经到了惠陵外那两根石望柱中间。

在正中间站定了,用手电四下一通扫。

咦?可怪了,这儿哪里有什么人?也根本没什么篝火。

就连鬼影都没有一个么…

这叫他打了个酒嗝愣了愣。

嘴里轻轻咕哝了两声‘活见鬼’,便正要转过身往回走,突然间脚下猛地一软。

真的是一软。

随后他整个人噗嗤声闷响,好像倒拔蜡烛一样一头朝着地里面直陷了进去。

速度快得惊人,甚至连点声音都没来得及发出,整个人霎时就被周围的土壤给吞没了。过了不多会儿,那片平整得几乎完全没有留下过一点挣扎痕迹的土壤上,忽然轻轻浮起一阵震动。

随后两下,三下…

紧跟着轰然一声巨响,仿佛天崩地裂一般,这片空旷的大地剧烈颤抖起来。

直震得两根巨大石望柱依次倒下,随之一团沙尘自它们面前的地面下直喷而出,火山爆发似的冲出数十丈高,顷刻间几乎将这天跟地连到了一块儿,形成宛如黑云般的一片迷雾。

迷雾中隐隐浮现出一片人影。

整整齐齐,安安静静,却又气势如虹。

无声无息簇拥着一顶四四方方巨大无比的黑轿,自那雾霾深处缓缓走了出来。

一路走,一路地面如波浪般随之涌动起伏。很快翻腾出王宝山那之前被一瞬间给吞没的身体,这会儿随着土地的翻动,一拱一拱在地面上蠕动着,声息是早就全无半点的了,就连全身上下的皮也都没有一块是完整的。

直露出湿漉漉一副肉口体,随着土壤涌动的节奏挤压着体内每一滴血。

土壤因此被染得通红。

随着上方那群仿若来自冥府的仪仗,在他们脚下悄然铺设出一条以鲜血灌成的腥路。

第301章 蟠龙

过节最美好的一件事,就是可以吃到狐狸平时懒得做的好菜。

有人说厨师在家是最懒的,这一点的确属实,虽然狐狸有一手好厨艺但很少花心思在做饭上,本着有啥吃啥的原则,以为有个高级厨师在家就能天天好吃好喝,那是空想。

但过节就两样了,尤其是有客来的时候,出于一种爱嘚瑟的本能,狐狸会尽可能大展身手做上一桌好吃的,以博得别人的赞美。所以每逢过节我都特别喜欢把林绢邀来,因为她每次来必然会带上她有钱的男朋友,而我不仅可以从她不断更新的有钱男朋友手里得到份高级见面礼,也能借着他们的名义蹭上一顿狐狸亲手做的高级料理。以至狐狸常不屑地说我,一把小算盘打得鬼精鬼精的,啥时候为了点好处把他给卖了都有可能。

唉…他怎么能把我想得这么猥琐,出于长远眼光考虑我也不可能把他卖了,不然谁给我做饭,靠杰杰那只懒猫或者铘么?

今年圣诞我一如既往约了林绢。

她原本是打算跟男友去香港的,见我邀请就改了原计划,搞得我怪不好意思的。

不过到她当天晚上来时,我才明白她怎会改计划改的那么干脆爽快。

原来她又分手了。

距离交往最初至今,她跟她这位新任男友大概就处了一个月。

我觉得她最近玩得有点过火,因为从她出院至今,加上这个刚分的,算起来她至少已换了四任男友。说真的,就算是换衣服的频率都赶不上她这换男友的速度,我问她怎么老没个定得下来的?她说,感觉不对。

感觉不对。就这么简简单单四个字,你听了都不晓得说她什么好。

想问问她究竟什么样的感觉才对,是跟以前姓周的那种一样么?

当然这句话我不可能说出口,不然她准得生气。大过节的何必惹得大家都不开心,原本分手这种事就已经够让人不痛快的了,因为她到我家时带了整整一后车厢的购物袋,那都是她来之前在店里一小时败下的战利品。

一小时花了三万块,足以可见她最近是有多不痛快。

纵然如此,倒也不见她真的因此就有多高兴起来。

当酒过三巡跟狐狸嘻嘻哈哈扯皮完了,见他转身去厨房忙活,我听她叹了口气望着边上那堆礼物,怔怔对我说:“唉,如果这些东西都是那个男人买给我的就好了…”

她这一说我立刻就明白了。

就知道近半年来她这一番接二连三地迅速谈恋爱又迅速分手,肯定是有原因的。

于是问她:“那男人是谁?”

她犹豫了。

我第一次见她说到男人时会犹豫,而且眼里一副有些茫然的表情。

这真稀罕,因此让我更加好奇。

所以不追问到底是不可能的,当下再问:“那男人是谁?绢?我见过没?”

“啊…”她再度犹豫了阵,然后目光有点闪闪烁烁地看向我,迟疑道:“应该是见过的吧,否则他为什么半夜三更的来医院看你…”

“医院?”那就是我跟她都住院时候的事了。

但那时候她总是昏昏沉沉睡着,怎么可能见到过什么男人,并且还对他这么在意?

就在我这么狐疑着的时候,她拿出她的眉笔在餐巾纸上画了一阵,然后把纸推到我面前给我看。

我看到纸上涂着一团黑糊糊的东西。

半天没看出那到底是个什么来,只能问她:“这是什么?”

“就是那个男人。”她对我说。

我开始疑心她是不是酒喝多了。

她总喜欢在情绪不大好的时候喝那种伏特加或者威士忌加得特别多的鸡尾酒,说那会刺激身体荷尔蒙分泌和蒸发,蒸发出来一种特别的气味,对吸引异性或者恢复自身情绪都很管用。

那气味简称狐骚。

你看,全世界大概只有她这一个女人会如此坦然地说自己身体能散发狐骚味,就连狐狸都没这么直接,尽管他是个男人。

所以我在她试图又去叫狐狸给她弄酒的时候,阻止了她,然后对她摇摇头:“男人?我真看不出这是个男人。”

她一听咯咯笑了起来,靠到我边上拍拍我的脸,再回头朝厨房看了一眼,见狐狸依旧在里头忙活,就指指桌上这张纸压低声道:“我画得是不咋的,哈哈…猜你也不知道他那天来过,因为那天晚上你睡得很熟,还说梦话来着,我看到他在你床边站着。那时候我躺在床上,但是我醒着,能看能听,就是说不出话来…我就这么跟你说吧宝珠,长那么大我还从没见过这么让我心动的男人,可惜后来就一直没再见他来过。”

“那你怎么到现在才跟我说?”

“…本来一直都没敢说,怕他跟你有啥关系之类的,后来…”说到这里她再次咯咯笑了起来,歪头用手撑着脸,意味深长看着我:“后来在博物馆,我看到你跟胡离的样儿,就琢磨着,你跟那人应该是没什么戏。话说,你跟胡离到底什么时候开始的,保密工作做得那么好,连我都不说?”

她这话让我脸不由狠狠一烫。

这问题没法回答,因为没啥开始不开始的,而这样一说她肯定会嘲笑我,必然的。

只能借着喝酒打了两声哈哈。

她倒也没再追问,只继续又道:“呐…宝珠,仔细帮我想想那人到底是谁?你跟他熟不?如果还名草无主,记着,千万记着,肥水不流外人田…”

话刚说完,我忽然感到脑子里嗡的一下。

因为我突然明白过来她指的是谁了。

按照她所画的样子,那男人显然有着一头黑色的长发,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

我印象中这种样子的男人,且半夜来找过我,除了那个冥之外,没有别人了。

真不可思议…林绢竟然看到了冥…

而且她还看上了冥…

所以无论之后交往了多少个男人,对她来说始终是无法称心的,因为试问世上能有哪个男人可以跟冥相睥睨…

他是冥府之王啊…

想到这里,我不由深深叹了口气。

林绢见状愣了愣:“怎么,想起来了?”

我点点头再摇摇头。

“…他已经结婚了?”

我苦笑着摇摇头。

“有女朋友?”

我再摇头。

“那…有男朋友?”

这句话出口,我俩登时都跟喝醉了酒似的大笑起来。

笑够了,我再次摇摇头。

“那找机会介绍给我。”她立刻用力抓抓我的手,斩钉截铁道。

我看看她,实在不知该怎么答复她。

正迟疑间,所幸她很快被别的东西转去了注意,并且站起身,朝着那方向用力张开手:“啊!!阿离!你是神啊!!哪里弄来那么大的螃蟹!八两一只了吧??”

送林绢出门后回来,狐狸已趴在一片狼藉的桌上睡着了。

林绢灌了他三瓶威士忌掺五粮液,所以我把他拖下椅子丢到沙发上也没能弄醒他。

这样也好,他一醒必然会跟我抢浴室洗澡,没准还会再发上一阵酒疯,到时候又是唱歌又是跳脱衣舞什么的…所以还是让他继续安安静静睡着比较妥当。

但是在将他两条腿一并抬到沙发上后,不知不觉,我跟着也在沙发上坐了好一阵。

一动不动看着他的脸,几乎忘了先他一步去抢浴室。

因为他睡着时的那张脸,安静得让我想起那天在博物馆他拉着我手时的样子。

那时几乎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他那样沉默又认真地拉着我的手。

头一次,真真切切,手指有力而温暖。

让我一度开心得不知所措…

一度以为我俩间有什么似乎变得不同了,但回来后…一切照旧。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不是么。

想到这儿,不由苦笑了声,我抬头移开目光,因为感觉有什么东西透过窗户晃到了我的眼。

随后发觉原来是狐狸昨天搬回来的那棵圣诞树。

真造孽,好容易长到那么大的个儿,被他去年看中后今年从森林公园外头拖了回来。第一眼见到时都把林绢看傻了,她说你们到底从哪里买的树,大得我都找不到你家店了。

这会儿,这棵硕大的松树上被狐狸装满了五颜六色的灯泡,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挂饰,照得周围忽闪忽闪的亮。

所以我关了客厅的灯,好让那些五彩斑斓的光可以一无阻挡地照射进来。

真漂亮。

坐回到沙发上朝那些光呆看的时候,不由想起去年圣诞在这屋里所发生过的一些事。

想起那个消失在风雪中的妖精,漂亮又不真实得好像漫天飘落的雪花。

还想起狐狸,他那时的撒手离去,以及之后的去而复返…

那会儿我一度以为他是再也不会回来的。

就像那些无论有多美,但终有一刻会化去的雪花,一脱手转眼就完全消失不见。

但现在他依旧在我身边,睡得连尾巴被我拽在手里也一无所知。

想到这儿,我不由对着窗外傻笑起来。

所幸这副傻样狐狸瞧不见。

他也瞧不见我笑的时候几乎把他那条宝贝尾巴都被捏扁了,不然他又该牙尖嘴利地嘲笑我,说些让我气急败坏,又不知所措的混蛋话。

这么想着,我俯下身在他那双半开半闭的嘴唇上轻轻吻了一口。

一口好像不太够,于是又加了一口。

两口好像还是不太够,也许是因为他嘴唇上几种烈酒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实在刺激得有点诱人。

所以我又在那唇上啄了第三口。

抬起头的时候突兀见到他睁开了眼在看着我。

我吓得一跳。

忙跳起身,但已经晚了,他一把抓住我衣领将我拽到了他面前,然后把我下意识揪紧了的手指从他尾巴上一根一根慢慢扯开:“说过多少次了,小白,告诉过你不能捏我尾巴,你咋就是不长记性。”

“说过多少次了,让你不要乱喝酒,你还净来者不拒,你咋也不长记性。”我反驳。

他笑笑:“那扯平了。”

“不然还怎的。”

“怎的?”他目光忽闪了下,尾巴从身后绕到我脸上,再从我脸上滑到我衣领上:“你说怎的。”

长长的尾毛因此钻进我衣领,刺在我皮肤上。

一阵刺痒,痒得我脸不由一阵发烫:“不怎的,我洗澡去了。”

说着匆匆想要起身,他身子往边上轻轻一斜,我立即不受控制地朝沙发上倒了下去。

正倒在他身旁,被他一翻身一把给压在了底下:

“都说了,尾巴不能乱扯,你偏不信。”

“乱扯又怎的。”挣扎了一下没能挣脱,我看着他,心跳很快。

“不怎的。”他亦看着我,身下某个部位变得很硬。

然后头一低用力吻住了我。

跟我刚才做贼似的偷啄完全不一样的吻,吻得几乎快把我肺里的气都给抽干了。

随后他扯开了我的衣服,并将刚才那三个字又重复了一遍:“不怎的。”

是不怎的。

我不甘示弱地也扯开了他的衣服。

他这件喝到嗨时差点被他忘乎所以脱掉的衣服,被我及时出手,且大义凌然地在疯疯癫癫的林绢面前保了下来。所以这会儿,自然也该由得我去给他扯开。

但扯开那瞬我立刻就后悔了。

因为他立刻像头疯狂的野兽一样朝我碾压了过来。

哦…忘了,他本来就是头野兽…

使劲压在我身上,使劲用他嘴唇吻着我脸上和身上每一寸皮肤。

“小白…”牙齿咬在我胸前时他叫了我一声。

我没理他,因为我小腹被他身下那块愈发坚硬起来的东西抵得很疼。

疼得我紧紧抱住了他,他松开牙抬头望了我一眼,目光灼灼,在黑暗中仿佛能燃烧起来。

“小白。”随后他再度滑上来吻住了我的唇。

吻得我脑中一片混乱,以至除了紧紧同他抱在一起,缠在一起…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因而即便察觉到他手指灵巧地绕过我双腿,将我裙摆掀起,将底裤撕裂,又将他身下的坚硬慢慢抵向我裙摆深处…却哪儿还有抵抗的心思,只下意识缩进他怀中,蜷起双腿将他缠得更紧,随后抬起头,将自己的嘴同他压来的唇再度贴合到一起…

恍恍惚惚…

意乱神迷…

这当口突然咔擦声轻响,我感觉到自己的手肘似乎撞到了什么东西。

紧跟着眼前一片刺眼的光亮起,原来是电视机遥控被我无意中给撞到了。

电视中突兀响起的话音让我俩动作同时为之一滞。

随后狐狸噗嗤一声轻笑。

手朝下一阵摸索抓到遥控器,匆匆正要将电视关掉,忽然目光扫到屏幕上,也不知看到了什么,目光骤地一沉,随后慢慢将遥控器放了下来。

屏幕中正重播着今天的夜间新闻。

“本台讯,今天下午三点,位于河北遵化双山峪发生五级地震,震后,坐落在双山峪的惠陵外围出现了一个巨大坑洞。”

“此洞经专家考查证实,为清光绪年间所建的一处隐性陵墓。该墓不仅规模庞大,且还附带着当年兴建惠陵时为节省时间而被免去的碑柱,目前尚未确定陵墓中埋葬的是谁,又为了什么而葬在惠陵正前方,相关消息敬请留意本台今后的追踪报导…”

后面还报导了些什么,不晓得。因为就在我试图抬头看向屏幕的那一瞬间,电视机突然冒出一团火星,紧跟着噼啪两声响,屏幕上顷刻一片漆黑。

变黑的屏幕倒映出狐狸那张脸,带着一丝似笑非笑的神情,沉默得像是瞬间换了一个人。

就在我为此困惑着将目光转向他时,他忽地站起身走到电视旁朝机壳上拍了拍。

电视一下子就又亮了,却已换了台,放着热闹无比的披萨广告。

而后他一声不吭朝自己房间里走了进去,把我一个人丢在了一片狼藉的沙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