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笑。

他的失手误伤,岂止是让我脸色不好,而是令我大半个身体粉碎性骨折。若不是后来被狐狸用了非常手段迅速治好,只怕回来的那一路我都得由他们抬着。但不想因此而将话题引到狐狸身上,我便立刻将话头小心转开:“你的伤怎么样了。”

他微怔,随后移开视线,看向旁处淡淡应了句:“只是一些皮外伤。”

“那些怪物后来怎样了?”

“我已将他们封入地底。但现今还没必要与他们大动干戈,所以,我只是将他们暂时拖延住而已。”

“那个不男不女的血族,真是相当厉害…”回想起当时情形,我不由继续又道。

“你说稽荒炎么。”铘似有若无地笑了笑:“他是血族中的混种,所以模样比较特别,也比一般的血族更为强一些。但是据我所知,那个地方并不属于他惯常出没的地界,所以他会出现在那个地方,背后的理由应该比他本身更为危险。”说到这儿,他意味深长地瞥了我一眼:“你可知道他出现在那儿的理由么?”

对于他目光中的审视,我尽可能不动声色,只轻轻摇了下头:“不知道…”

“无所谓。无论什么样的理由,有一点是显然的,他同我一样都为了那妖狐而去。”

说完,他看了看我,随后又道:“然而这一点挺有意思的不是么。稽荒炎是无霜城红老板的门下,红老板则同那妖狐交情匪浅,当年即便无霜城毁,也只是令他们两者从此互无往来而已,但如今这一来,是否意味着红老板突然间为了什么事,已同那妖狐恩断义绝。”

“这对你来说是件好事,对么。”我看了看他。

他点头:“没错。”

轻描淡写两个字,令我皱了皱眉,别过头不想再同他继续交谈下去。

而他也没再继续说什么,因为此时轿子已到了我原先住屋的院子门前。

本以为到他会就此离开,但他仍继续在旁跟着,直至轿子进入内院后王婆将我从轿内扶出,铘仍是没有离开的打算。

一路径自跟入室内,最终王婆忍不住问了声:“齐先生,不知您还有什么事么?”

“你带着所有人先进去,我有些话要同你们主子讲。”

铘说话的口吻,仿佛他才是这山庄的主人。

而王婆虽然平素严厉且保守,但同这庄里上上下下所有人一样,都对这位‘齐先生’有一种特别的敬畏。因此,纵然对他这要求感到有点惊讶与不悦,但迟疑片刻,她仍是一言不发转身打了个手势,随后带着那几名疑惑不安的丫鬟朝屋外走了出去。

唯有喜儿仍在门前守着。他倒也不坚持让她离开,只在其余人都离开之后,走到她身旁在她肩膀上轻轻一拍。转瞬,就见喜儿原本满是戒备地那双眼呆滞了起来,木然矗在门前,一动不动,仿佛凝固成了一尊石像。

随后转身往我这边重新走来时,见我充满防备地朝后退开,他亦没有阻拦。

径自走到窗边,他将窗推开,随后用手指沿着窗框慢慢勾勒了一遍。

窗框上由此散发出一股焦碳的气味,并从上而下颜色变深,最终取代原先漆水的颜色,变成一片墨黑。

“你在做什么?”见状,我忍不住问。

他没有回答。

当那些墨色从窗框延伸开来,逐渐渗透入墙壁时,他的手才停顿了下来:“我知道你先前都在想些什么。”

我一怔:“…是么?”

“你始终在扯开话头,”边说,他边继续将手指又轻轻贴到了窗框上:“因为你不想将话题引到那只妖狐的身上。无论他当时将你丢弃在稽荒炎手中也好,还是后来眼睁睁看着你被素和带走也罢,你都在试图保护他,保护他不被我寻找到。”

“那又怎样。”

“而你之所以会有这样的想法和举动,只是因为你忘了那令你陷入眼下这副处境的曾经。简言之,你忘了你曾经的恨。”

“我不是个活在‘曾经’里的人。”

我的反驳令他回头朝我看了眼,目光微黯。由此沉默了片刻,他眉心轻轻拧起:“我至今没有忘记过,那天被你所点燃的天灯召回来时,我所见到的那个你。——你可知道我见过多少次你的尸体么,宝珠?”

突兀转变的话锋令我再次一怔,然后摇摇头。

“36次。”他说,“每一次你几乎都没能活到四十岁。”

短短几个字,简单概括了梵天珠每一世的命运。

而她每一次的生命之短,短暂得着实出乎我的意料。

我无法想象一个跟着麒麟王生活在一起的人、一个具有着我所无法企及的力量的人,生命竟然会如此短促。

而这究竟是什么原因所造成的?

铘虽没有明说,却也明白得很。梵天珠来到人间不断的轮回,是不断在为她当年诱惑罗汉犯了天条的事而赎罪。所以,她凭借同麒麟一起出生入死铲除人世间种种恶鬼邪妖,作为一种修行,以此成为重返天庭的铺垫。

也所以,她每次的死,必然是死于某种她联同麒麟在一起都无法抗衡的力量。

而那种力量,必定是强大到难以想象的吧…

想到这儿,心里不由一阵发寒,我回过神轻叹了口气:“这么短命…”

“自然,你那时是从不怕死的,”当墙面被窗框渗透而入的黑侵染出一些样子奇特的纹理时,铘转过身,看向我道,“因为你我都知,死对于你来说便是一场新生的开始。所以,同你在一起那无数个岁月,每一次死的别离,我都能感觉到从你远去的魂魄中所散发而出的勃勃生机。然而,至无霜城一战,当我穿过漫天硝烟寻找到你时,我竟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说到这儿,他话音微顿,若有所思问了我一句:“你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么,宝珠?”

问罢,却并没不在意我是否回答。

只径直看着我眼睛,仿佛以此在将他视线切入我灵魂深处,去碰触那沉睡在不知哪一个角落里的梵天珠。

所以我沉默着迅速将脸转到一边。

随后听见他静静说道:“那是明明你就在眼前,但伸手触及,却仿佛你已化成茫茫天与地之间一片无法捕捉到的虚无。”

“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

沉默半晌后我的这番回应,显然并不是铘所想要的。

但他朝我看了片刻后,暗涌在眼中的情绪却并未以别的方式流露而出,只似有若无轻吸了口气,缓缓答道:“你说,你不是活在‘曾经’中的人。而我说的这些便是为了告诉你,正因为当年的你使自己变成了那样一种虚无,所以从此之后,你就已根本无法逃脱那段你急于避开的‘曾经’。”

“我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

“听不懂也没关系。”他嘴角牵了牵,斜靠到窗边,定定看着我:“我本就不像人类或妖精那样善于言辞,况且那妖狐害你至此,但凡只要你记忆一天不恢复,你便对此毫无知觉。所以这一次,我断然不会再如以往那样,对你、以及对你所做的一切袖手旁观。你明白么,宝珠,无论怎样,这一次机会在手,我绝不会让你重蹈覆辙。”

最后那句话,分明带着种毋庸置疑的断然。令我在张了张嘴后,不得不再次保持沉默。

心下明白,此时无论我给出怎样的辩驳,都没有任何意义。他不会听我的,正如我不会因他刚才那一番话,就会任由他和素和甄把我困在此地。

而他着实亦不是个善于说服别人的人。

即便刚才有那么一瞬,我几乎对他的话有了些触动,但随即被他后面冷若冰霜的决然打得烟消云散。他是如此地渴望着当年的梵天珠能回归。有多渴望,他在说话时不经意流露在眼底的对我的不耐,就有多明显。

他只要梵天珠,所以根本无所谓我的想法,我的未来,乃至我的死活。

即便如今藉以守护之名看管着我,也是为了不让他的神主大人最终被狐狸重新带走。

他和素和甄,乃至这个世界里的碧落,他们所有的人都只要梵天珠。

而我绝不会甘于成为他们争执中的那件胜利品。

所以,当感觉铘的目光因我长久沉默而变得有些闪烁起来时,我径直走到他的身边,抬头朝他看了片刻。随后目光沿着他肩膀往下滑,到他手腕处时,轻轻对他说了句:“你能把衣服解开么。”

这番转折,他毫无防备,因此一怔:“为什么?”

“我想看看你的伤。”

“这有什么可看。”

他神情僵硬,于是我趁虚而入:“只是想看一下。”

不知为什么,我觉得他不会拒绝我,无论我这番言行看起来有多么突兀和任性。

最终不出我意料,在我继续试图靠近他的时候,他慢慢将衣领解了开来。露出他半副光洁健硕的胴体,以及一道自肩膀而下,几乎贯穿大半个身体的伤口。

虽对此有所准备,我仍不免被眼前所见吃了一惊:“那个血族…果然很厉害…”

“他并不是什么问题。”

轻描淡写一句回答,让我在震惊中微微定下心神。

随后抬眼看向他,我用着同刚才一样不动声色的力度,将话题再次轻轻一转:“在我被关进燕归楼之前,我不知你是否觉察到,那个人曾出现过。”

“谁?”

“来自我的世界,我没法说出名字的那个人。”

很快明白我指的是谁,所以铘的目光微微一沉:“他怎会出现在这里。”

“他特意来告诉我,你是这地方唯一能够帮我回去的人。”

说罢,见铘眉头微蹙,我便继续又道:“我不知道你能怎么帮我,但我知道你很强。曾记得有一次,我见你打通了一个类似空间通道的东西,你用那个东西把我从一个叫赤獳的怪物嘴里救了出来。而这一点,即便是他也做不到,所以,你真的是很强…”

“这又如何?”听完,铘不动声色问。

“因为我至今还没法看出来,你究竟是本就存在于这段历史中的那个你,还是同素和甄一样,是借助了什么逆天的力量于是横空出现在这里的你。但无论你究竟是哪一个你,我想,你的强大应该足以令你洞彻到,当素和甄为了扭转他和我的命运,于是动用了时间的力量之后,整个世界、乃至整个历史,都发生了些怎样的动荡。

譬如那个血族,据我所知,他从未在我原本所知的那段历史里出现过,包括你也是。随着我的到来,那些最初所生成的一些看似微不足道的变化,近来已经开始扩张成越来越无法令人忽视的一道道口子,它们影响着历史,影响着那些即将发生的未来,你能明白我的意思么?你一定是明白的。许多原本不该出现的人出现,许多原本不该发生的事发生,由此所逐渐产生的连锁反应,在以后会对未来的世界造成怎样的影响,作为一个神,难道你一点都不为所动么??”

一口气把话说完,其实我并不期望能马上从这麒麟的口中得到什么回答。

然而他目光微微一闪,却随即点了点头:“没错,我知道。”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还要帮着素和甄去改变历史?”

“人类的历史又与我何干?”

如此轻描淡写一句反问,倒也颇为符合他的性子。

尽管被冠以神兽之名,毕竟曾经是个大杀四方的魔头,即便过了将近两千年,他也仍是桀骜不驯的。唯有比他更强者才可驾驭他,所以他只认梵天珠。

想到这一点,我不由轻叹了口气。遂打算转身离开时,他却有些突兀地搭住了我肩膀:“但我守在这儿,却并不是为了素和甄。”

“那是为了什么。”

沉重的力量令我动弹不得,我边问边试着挣脱,但终究无法与他的力量抗衡。

所以只能任由他继续用着方式将我扣留在他面前,随后听他缓缓说道:“素和寅倾尽一切只为了想避开原本的宿命,但未能料到的是,他自己却才是自己最大的障碍。那口青花瓷无法依靠单纯的力量毁去,所以我试图用结界将它藏匿起来,却仍是被素和甄找到,并将之交予陆晚亭,进而诱使宫里的人以此逼迫燕玄家。既如此,在素和甄还未恢复罗汉身之前,我看你还是待在我身边会比较安全。”

“可我只想能回去。”

说完,我再次用了点力,这回因他松手而总算得以脱困。

然而松手并不意味着他放弃了对我的禁锢,只是因为他已不再需要这么做。

当他力量从我肩膀上消失的一霎,我两腿突然失去重心,毫无征兆地往地上跪倒下去。

第446章 青花瓷下 六十二

六十二.

膝盖着地前, 铘伸手接住了我。

而这次我连挣扎都无能。

我想是因为刚才压着我肩膀的时候,他必定对我用了什么手段,让我不仅两条腿用不出一点力气, 半边身体也像瘫痪了似的完全不受控制。

只能用唯一能动的那只手一把抓紧他手臂,我厉声问他:“你对我做了什么?!”

他低头看着我, 目光淡淡,话音则比他清冷的瞳孔更加淡漠:“你因我失手而受的伤, 一般人根本无法承受, 之所以你此时看来毫无异常,只是因为有人趁我全力对战稽荒炎的时候,悄然用他的妖法治好了你。然而妖术使然,终究不比你自身的康复,若只是普通的碰擦倒也罢了,如此伤筋动骨之重,内里的调和仍需时间和你自身的愈合力。所以,短短一瞬间的治愈, 来得虽然轻松, 当将之去除起来亦是容易。”

话音刚落, 我感觉身体开始隐隐疼痛起来。

最初只是细微的, 几乎像是幻觉一般。然而不多会儿, 那痛楚就逐渐清晰, 一层接着一层,这种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的感觉,虽还不至于让人无法承受, 却不免叫我一阵慌乱:“你…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么做,是么?”他胸膛上的伤因手臂被我狠狠的拉扯而绽裂开来,溢出一片血水,但他浑然不觉:“因为除此之外,我着实想不出还有什么方式,能比这更适合阻挡住你那两条不安分的腿。”

“…你开什么玩笑!你明知道我逃出去并不是靠的我自己…”

没等我把话说完,他将我打横抱起,径自走到床前将我放下:“没错,我知道。但若不这样,又怎能给那妖狐一个教训。”

“…什么…”

“他总以为自己能随意掌控和改变一切,殊不知能这样做的,并非仅仅他一个而已。”说罢,他在我试图挣扎着坐起时一把按住我肩膀,迫使我重新倒回床上动弹不得。

而他手指不偏不倚正按在我受到过撞击的地方。

先前还没有任何感觉,此时只觉一股剧痛骤然而起,令我两眼一阵发黑,险些就此晕厥过去。但眼见他身子一倾径直朝我靠近过来,我忙强忍着对他急喝了声:“走开!”

他目光因这两个字骤然凝聚起一道寒意。

转瞬手一沉,将我按得更紧,他低头朝我冷冷一笑:“走开?你曾日日夜夜与我形影不离,难道你真的一点都想不起来。”

我回答不出来。疼痛以及他那双灼灼逼人的眼睛,堵得我有点透不过气。

这平时木讷得几近无情的麒麟此时仿佛换了一个人。不过,尽管如此,他身子倒不再继续朝我靠近。又或许是听见碎裂的肩骨在他掌下被压得咔咔作响,他目光闪了闪,最终将手松开,任由我咬牙切齿,在疼痛稍缓后立刻再次挣扎着从床上爬了起来。

然后他由上而下打量了我一阵,若有所思道:“这些年来,我始终在想,抛掉一切后,你究竟会变成一副什么模样。”

“让你失望了。”我把脸埋进自己掌心,因为倔强过后,我感到身体痛得开始有点超乎自己的想象。

而他对此不置可否。

长长一段沉默过后,大约终于看够了我的狼狈,他径自在床沿上坐了下来,对我迅速投向他的抗拒眼神视若无睹:“倒也不是失望,只是觉得你这样子很可怜,比死更可怜。”

我痛得发抖,所以千言万语只能化作一声冷笑:“拜你所赐。”

他淡淡一笑。

很少见的笑,偶尔在这冷情得几乎没有任何表情的麒麟脸上出现,却比他先前的任何一种愠怒更让我感到不安。遂下意识移开视线,我将脸再次埋进掌心,但两手随即被他冷冷一握,分了开来。

我以为他是要强迫我继续听他对我说些什么。

但那之后,他却再次陷入长长一阵一言不发的沉默。

只迫使我看着他的眼睛。

那双暗紫色的,安静如水,却又暗潮汹涌的眼睛。

突然我由此想了起来,那一片曾浮光掠影般闪现于我脑海的记忆。

是的,我的确曾与他日日夜夜形影不离。并因着自己的好奇,一次次同他纠缠在一起。

放纵的我,隐忍的他…而他曾是这世界上最温厚的手,一次又一次包容着我,一次又一次沉默地承受着我在懵懂无知中,对他所犯下的一切任性。

‘你最好了,铘。’

这句话我对他说过无数遍。在他无数次带着我叱咤纵横的时候;在他给我摘来野山地的时候;在他任由我触碰,而静静躺在那儿用一种少见的温柔看着我的时候…

层层记忆,一经开启,仿佛打开了潘多拉魔盒,呼啸而出。

瞬间撕开了我身上的疼痛,也剥开了我体内另一层痛楚。

由此,当他再次朝我靠近时,我没有抗拒。随后听他在我耳边轻轻说道:“记得有一天,你忽然对我说,你似乎已一无所有。那时我并不懂你在说些什么,只任由你抓紧了我的衣袖不放,像个茫然无措的孩子。直至后来,当我触摸你尸体,感觉自己仿佛在触摸着一道空气,我才终于意识到,那一刻,你其实分明是在向我求助。”

“求助什么…”我不由自主问。

“求我帮你不再继续沉沦下去。”

“那你帮了么…”

“没有。”

“所以现在已经迟了。”

“是的,已经迟了。不过并非绝无任何方法可以挽救。”

“还有…什么方法?”

我问。他没回答。

伴着伤口溢出的淡淡血腥,他微热呼吸从我脸侧瞬息划过,我感觉他将唇贴到了我嘴角边。然后他静静说道:“如他当初对素和甄所做的一样,彻底斩断你与他之间的维系。”

说完,他将嘴唇继续往我唇瓣中心移了过来。细若游丝的碰触,被我迅速避开:“你也是从我的那个世界里过来的,对么。”

“为什么这样说。”他停下动作,问。

“这个世界的你理应预测不了未来,否则你早就会出手阻止,那也就不会存在现如今这么一个我。”

“有道理。”

“所以你…”后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房门突然嘭地声合拢,将木头般矗在门口的喜儿隔绝在门板之外。

如此大的声音,却没有惊动任何一个守在屋外的人,门声消失后,屋里屋外一片寂静。

唯有我的呼吸声因这变故急促地加重起来,铘不动声色听着,随后出其不意,循着我躲避方向将脸往前一探,在我匆忙想要再次避开时他捕捉到了我的唇。

贴合,碾压,他仿佛要吸走我灵魂般狠狠摄取着我口中的氧气。

我试图挣扎,但手刚一移动就被他反剪至身后,随后用他手指和身体压迫着我,令我疼得想尖叫,可是声音轻易被他嘴唇所压制,疼痛和他力量的双重作用,最终迫使我毫无反抗余地被他压倒在床上,紧跟着皮肤一凉,他手指探进我衣领,又猛地撕开了它。

衣服严密的制材在他手中仿佛纸片般不堪一击。

当我感觉到更多凉意的时候,狐狸留给我的那身衣服已完全碎裂开来,被铘揉成一团,随手扔到了床底下。

然后松开发解开衣,他□□身躯伏到了我身上,宛如记忆中梵天珠戏弄他时的那般模样。

只是已然没了当初束手无策的窘迫和无奈。

他仿佛故意般让他的手鳞爪凸显,锋利爪尖沿着我脖子一路而下,深入浅出勾勒着我身体的线条,慢条斯理拆解着我眼里灼烈迸发的愤怒。

唯一的仁慈是刻意避开了我受伤的部位。

他没再继续让我疼痛,指如轻羽,在我皮肤上一寸寸拂过,带着一阵阵让人胆颤的温柔。

我宁可他像先前那样强势粗暴,好激起我愤怒中力量的反弹。

然而他丝毫不给我这样的机会。

温水煮青蛙,煮着一只伤残且被记忆的悄然复苏,给折磨得疲惫不堪的蛙。

直至我按捺不住内心崩溃,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他终于没再继续这一种羞辱般的举动。

随后将两手支在我脸侧,他抬起身俯瞰着我,道:“那妖狐是个明知你是谁,也会将你往死路上推,只为达成自己最终目的的一个人。我以为有此一着,你总该已经看明白了。”

“他如果不这么做,就没有未来我和他的一切。”

“我并不是在同你谈论他的做法。只是希望你能明白,有朝一日,他终究还是会以你的死去换得梵天珠的生。”

“你不用费心再向我灌输他的恶,”我冷笑,“我已经听够了。”

“不要自以为是。”

他话音清冷,呼吸却燥热,静静烫到我脸上时,瞬间凝固了我的表情。

所以没法继续再说些什么,我只能用力将脸侧到一边,但他随即将头一低,双唇贴在了我的嘴角上,阻止了我进一步的退避。

随后沿着唇角,他用他嘴唇在我脸上一点一点触碰,并在我身体为之紧绷起来时,移至我耳边,喷洒着灼人气息缓缓说道:“诚然,你再三试图说服别人以及说服自己,梵天珠早已死去,她和你并非是同一个人。然而事实上,我想你早也心知肚明,自己终究会在某一天,身不由己成为她转世的一个更替。你早晚总会死去,难道不是么,凡人?”

这番话现实到无情,但句句在理,所以听得我一阵难受。

原想极力反驳,但喉咙酸涩的僵硬令我难以开口,于是控制不住眼泪迅速充盈入眼眶时,他身子蓦地重新压下,将我牢牢固定在原处,随后吻住了我。

完全不知力度把控的吻,碾碎了我的嘴唇,我感到一阵阵湿热从唇瓣渗入嘴里,亦混合在他唇齿间,被他吸吮入他口中。

血腥的味道瞬间压盖了身体的疼痛,我不顾一切奋力挣扎起来,在他突然试图用膝盖顶开我双腿的时候,一把抽出被他压在身下的手,用尽全力抓向他那道受伤的胸膛。

伤口内的血随之溢了开来,染满我整个手掌,他却既没有停顿,亦没有阻止。

只兀自将我困在他怀里,兀自纠缠着我的嘴唇,无所谓那些血,更无所谓我持续而疯狂地对他伤口所进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