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低头看看自己的伤,不置可否。

他勾起唇角,似有若无朝着来时的方向淡淡一笑:“他受伤,你用自己这副七零八落的身子护着,不要命了。我也受了伤,你可曾有朝我多看过一眼?”

“…”

“我以为那会儿你我相处得挺好,可是他出现后,一切就不同了。林宝珠,在我面前不必演戏,你到底想起了多少东西。”

卷十七 青花瓷下卷 第461章 青花瓷下 七十七

一切都不同?当然是不同的。

只不过这不同并非是存在于狐狸出现后,而且, 我跟碧落对于这所谓‘不同’的切入点, 显然也是并不相同。

因此面对着他, 我一时觉得有些恍惚, 在不确定怎样回答才是最合适的情形下, 我选择了沉默。

“不愿回答?”他看着我眼睛问。

我将脸侧了侧:“我并没想起多少东西, 不过三天之后,那就不知道了。”

这句话成分模糊, 但碧落听后目光清明, 并无费解或诧异的迹象。所以,若非刻意掩盖, 那么他或许已经知道红老板对我所施加的手段。

这么一想的话,我突然意识到, 如果他追踪我和狐狸到了这里,目的并非是为了我的命,那么只有一个可能, 就是为了我脑子里的东西而来。

狐狸不介意我恢复梵天珠的记忆,但几百年前的他一定介意。

这认知让我不由自主深深吸了一口气。

“在想什么。”情绪的波动自然没有逃过碧落的眼睛, 他望着我,漫不经心的眼神里微闪着洞察的光泽:“想得太多不是什么好事,你不够聪明, 有时候把东西看得简单些, 兴许会更为纯粹。”

“什么样的纯粹?”我问他。也想知道他眼里什么叫做纯粹。

他却没有回答,只在我同他的距离间衡量片刻, 然后将目光往他这儿指了指:“离我近点,我已经很久没见到你了。”

久么?只不过才一晚上的时间,谈得上什么很久?

困惑只是霎那,他扶着我肩膀将我轻轻往前一带,我身不由己就撞进了他怀里。

想再同他保持距离已是不可能,他手按着我的背,手指对着我受伤的部位。所以我没有任何动作。狐狸总教我做人要认清现实,因此我不会冒险去做一块重压面前的碎玻璃,况且他身上带着狐狸几百年来没被时光改变的气息。

“痛吗。”尔后听见他第二次问到我这个问题。

话音淡淡的,并带着点儿警告的刻意。

所以我很快点了点头。

“那还多事?”碧落笑笑,呼吸间吹过的气息仿佛一道清风掠过我发梢,“你跟他在一起有多久了。”

‘他’指的应该就是狐狸。

自己问到关于自己的问题,用着第三人称,仿佛问着一个于己无关的人那样简单随意。这令我喉咙不由有点紧绷。遂想起几天前那个山里的夜晚,我同他在洞中避雨时那段相处与交谈,当时的他着实叫人迷惑,如今看来,原来处处都有着一番深意。“好几年了,没仔细算过。”

“你们相处得怎么样。”

“很好。”

“怎么个好法。”

我抬头看向他那张跟狐狸一模一样的脸。

类似的话题那晚他引诱我谈到过,只是那会儿以为他不知道我是谁,现在则完全不同,无论立场亦或心态。因此耳根忽地发烫,我张了张嘴,感觉有点难以启齿:“…跟他在一起,很开心。”

“就是开心么?”

“他是我唯一的…亲人。”

“亲人。”他笑笑:“如果失去这个唯一的亲人,你会怎么样。”

“我不知道。从来没有想过。”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总有一天会死去。”

喉咙里卡了一下,耳根的烫变成死水似的凉,我没有回答。

生老病死,凡人无法逃避的命运。

“所以我想跟你商量件事,林宝珠。”

他边说边用手指来勾动我脸侧的头发,很温柔的动作,被我生硬地避开。

他这样连名带姓地叫我,让我直觉他所要商量的不会是什么好事。

“你想跟我商量什么事。”

“把你的命给我,就当是借。等我收的那些东西都齐全了,我把它完完整整还给你。”

我呆了呆。

脑子里把这句话慢慢过了两遍,才反应过来,这英俊潇洒的妖狐,竟能把取人性命这种勾当也说得如此恣意洒脱。所以睁大眼看着他,我心里除了一瞬而起愤怒,竟似乎还有那么点佩服:“先生是在说笑么,命能借?借了又能还?”

“人活至多百年,你将你百年不到的这条命给我,我早晚还你一个不死不灭之躯。”

“听起来不错。”

“那是自然。”

“但到了那个时候,我还能再见到他么?”

“他?”

我点头。

目不转睛看着他嘴角扬起的那道弧度,如我所预料,他没再像刚才那样迅速回答。

他沉默地想着他的措辞。

所以我猜,答案应该是‘见不到’。

如果我在这儿把命交给碧落,未来就不会存在我,而碧落用我的命得到了他想要的梵天珠,那未来同狐狸在一起的,必定就是那个拥有着不死不灭之躯的梵天珠。

诚然,那个梵天珠是我,因为我是她的转世。

那个可悲的、不带有任何她过去的记忆、却偏被她的过去牢牢给抓住不放的转世。

既然这样,那么我到底这一辈子存在的意义在哪里?我又到底算是个什么东西。

一个承载了她灵魂的过渡用的工具么?

突然想起铘离开时说的那句话,他说他是梵天珠的一件工具。呵,我又何尝不是如此。

可是谁能甘心自己从一出生起就成为一件工具?

本来生老病死就已是一种苦难,当发现自己受着这样一份罪苟活的一辈子,却竟还不属于自己,那更是何其的可悲。

遂在一阵沉默过后,我抬起头问他:“如意的命也在这身体里,你为什么不借用她的。”

碧落没有立即回答。

他打量着我,似乎比起回答,他更有兴趣看我强压下来的镇定。好在不久便又重新开口,只是话锋突转,他反问我:“那一个我,他有没有告诉过你,在这个地方他为什么要带着那张面具?”

我愣。这问题也是我想知道的,所以我立即摇了摇头:“是为了什么?”

“同一段时间里不可能同时存在两个相同的人,如果他不带着那张鬼面,那么当他同我面对面的一刹那,他便会被时间所吞噬。而你也一样,宝珠,现在你可明白了?”

说完,他意味深长看着我。我知道他这目光代表着什么。

是的,我也一样。

我与燕玄如意;他与狐狸;素和甄与素和寅,我们都是一样的。

历史容不下不同时空领域里的同一个人,同时在同一段时间里存在。素和甄已经受到了由此带来的连锁波及,狐狸用他的妖法能将此暂时避让开来,我则即将在劫难逃。

面部表情由此变得僵硬,我知道碧落在观察着我,但我着实做不到原先的淡定。

“所以,但凡你没法在那之前离开这不属于你的地方,你的死即便不假手于素和甄,也是一个必然的结局。也所以…”

类似的话我都从素和寅那儿听到过,但这层事实化作碧落口中徐徐道来的每一个字,都令我脑子里嗡嗡作响。

因此当他顿住话音时,我下意识问他:“也所以什么?”

他笑望着我:“也所以,你是不是应该庆幸,好在现今我相中的那一个是你。”

相中?

我看着眼前这个最熟悉的陌生人,想怒,偏偏却气得发笑。

“你笑什么。”碧落见我笑,倒也不以为意,慢条斯理地问着我,姿态始终如一的好看。

“说白了仍是一个死,况且你把我说得像件被挑选的物品,难道还要我对你感恩戴德么?”

他听完也笑了,仿佛真的认同了我的这番道理,只是一开口,仍是露了原形:“其一,你们两道魂,我刚好相中了你,所以可令你不至于在这个地方烟消云散。其二,我可以对你承诺,若干年后,我将还你一副远比你这肉身金贵得多的不灭之身。因此你看,这笔账对你来说是否相当的划算,而你是否应该对我感恩戴德?”

“似乎,确实划算。”

“你瞧,你总算还不是太笨的,”仿佛一种欣慰,他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倒好似让我瞧见了当年那个只认金银不认人的梵天珠。”

又是梵天珠。

“那么如意呢?你相中了我,那么她的魂魄会怎么样。”

“自然另有用处。”

“是了,我忘了你还需用她对付素和甄。”

“即便不为了素和,她也得消失。一副躯体里只能存在一个魂魄,既然我留了你的,她的自然就不能继续存在。”

“所以我和如意,两个都得死。”

“不尽然。”他看着我,读着我眼里的表情,轻描淡写说道:“那不叫死,是我选了你成为真正的那个梵天珠,所以,你或许可以称之为置死地而后生。”

话音刚落,我突然扬手朝他那张完美无缺的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

他有些意外,但并没在眼神中表现出来:“为什么生气。”

他以为我在生气。

我朝他笑笑:“我没有生气,先生,我只是要你记住,我现在打你的每一下,都是为了在未来的某一天,你见到我的时候不会太过尴尬。”

“是么。”他目光忽闪:“为什么会尴尬,给个解释。”

“没有解释。”我抬了抬头。

忽然对狐狸有些生气。可是又好像不应该以此对他生气。

毕竟拿几百年前的他去挤兑未来的他,这跟他们抓着梵天珠对我指点江山似乎没什么区别。那么一想,好像思维有那么点儿分裂,我感到隐隐有些头痛。

碧落和狐狸,归根到底是同一个人。陈年的老账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摆在我面前,此时终于尝到有点接受不了的滋味。

有机会是否真的要同他清算一下,等我和他都能平安回去之后。

是的,一起回去之后。

想到这儿,我看向沉默望着我的碧落,突兀对他道:“不过,有个问题不知先生是否能明白告诉我。”

“你说。”

“既然连你都因为我跟如意在你眼中的差别,而‘相中’了我,那么你凭什么要漠视我和她在这世上存在的意义和独立性?你明明知道我们是独立而不同的,难道不是吗?”

转世又如何,我们为什么要为自己已经逝去的过去,而背负那些早已经断开的命运。

梵天珠当年自己割舍了一切,选择一个白纸一张的重新开始。现如今,无论我还是如意都有自己的人生,自己的命运,试问谁有权利抹杀了我们现有的一切,包括记忆,包括生命?

除了我们自己,没人能这么做。

所以问完,我就径直看着碧落,一动不动等着他开口。

不出意料,他并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

和狐狸的习惯一样,他眉梢轻挑,眼里一派意味不明,似乎在安静斟酌着能绕开这话题的词汇。所以我没等多久,便又挺直了脖子,继续对他说道:“无论说得多漂亮,对你来说,我们都只是某个人能还魂过来的棋子。有用的留下,无用的则丢弃,很现实,因为你只做你觉得最正确的选择。”说到这儿,眉头微皱,我看了看他:“不过这无可厚非,因为妖怪都很现实,而认识你这么些年,你也始终在提醒我这一点。所以这就让我有那么一点困惑,而这困惑从你这儿是得不到解答的,因此,我得让你的未来亲口来告诉我。”

说完我转过身,但没等迈步,碧落的身影已挡在了我面前:“你的困惑是什么。”

我看看他,有那么片刻不太想说话。

但经不住他此时跟狐狸一模一样的眼神,所以迟疑片刻,我一字一句道:“我想知道,几百年的时光,究竟是如何让你变成了现在的他。”

卷十七 青花瓷下卷 第462章 青花瓷下 七十八

说完,我绕开碧落往回走去。

不畏惧把后背留给他, 但也知道他绝不会像狐狸那样对待我。我必须回到狐狸身边。

出乎意料, 碧落没有阻止我。

后背能感应到他的目光, 但他没有阻挡我前进的步伐, 只不紧不慢跟在我身后, 似乎是笃信我这一瘸一拐的姿态走不多远, 也掀不了天。

这正是我所担心的。

我就这样回到狐狸身边,究竟能有什么作用?碧落如果有心要将他刚才的话付诸实行, 我根本就无法阻止。想着, 原先近乎急迫的脚步不由放慢,我下意识回头朝身后那人看看。

突然有些狐疑, 他现在的放任究竟揣着怎样的目的。

但夜色里他面容模糊。

而就这么一回头的功夫,肩膀一震, 毫无防备间我被一道突兀而来的坚硬挡住了去路。

我愣了愣。

肩膀随之而来一股剧痛,我闭了闭眼睛,把那头冷酷剥夺了我原本已被治愈好了的身体的麒麟, 压在心里头默默骂了第一千遍。

他凭什么认为痛觉要比治愈强,即便那治愈只是表面的。现在托他的福, 我就像一只碰不起的瓷器人,随便一点撞击就能让我冷汗淋漓。所以一度几乎忘了刚才身体所接触到的异样,直至肩膀上那股碎裂的痛慢慢减缓下来, 我才打起精神往前看去。

很意外, 前面什么都没有,可是刚才分明像是撞到了一堵墙。

想了想, 我伸手往前一探,面前还真的有道墙。

风能透过它吹进来,但我穿越不出去。它无形无状,伸直了手臂往上摸不到顶,左右摸不到边缘,估算不出它究竟有多大幅度,应是一种结界,但跟曾经狐狸用来保护我的那种结界不同,它很坚硬。

正当我匆匆摸着这道透明墙一路往边上疾走时,听见身后传来轻轻一声嗤笑。

我当即站定脚步,不再漫无边际地乱闯。

“你这是什么意思。”回过头,我皱紧了眉问身后那男人。

“我说过我是来带你走的。”

我用力朝着面前那道透明墙体拍了一把。

没有浪费口舌同他继续说些什么,我知道自己没那个能力同他争,唯有一动不动朝来时的方向安静看着,仿佛能从这夜色的氤氲中辨别出狐狸的身影。

可惜距离那么远,我又不是千里眼。

所以并不费事就察觉出我的心思,身后那人再次发出轻轻一声嗤笑。

他大约已看够了他播种在我身上的无可奈何,而我也对眼前的苍茫不再抱有任何期望。只能将贴在透明墙上的手慢慢握紧,正准备转身,却冷不防肩膀突地一颤。

我看到狐狸所躺位置的那个方向,由远至近过来了一辆马车。

黑色车身黑色的马,同夜色几乎融为一体,唯有车窗两旁悬着的灯笼幽幽亮着,勾勒着那辆车简单但并不粗糙的轮廓。

似乎是普普通通一辆夜里过往的车辆,可是车上那名驾车者却绝不普通,甚至是令我惊诧的,因为没有哪名车夫能有资格穿这一身三品官员才能穿的蟒衣。

一丝不苟的玄色蟒衣,同样一丝不苟的玄色官帽下,压着一头梳理得一丝不苟的银发。

他是近来常能在素和家见到的那位锦衣卫指挥使,陆晚亭。

可是陆晚亭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出现在这里?

而由他兼任车夫之职所护送的,又会是谁?

他们一路过来的时候有没有看到失去意识的狐狸?

这三个问题刚从我脑子里闪过,突然意识到自己正站在他们一路过来的方向,我忙拔腿想躲,可是碧落一伸手按住了我。

刚才还离得那么远,这会儿已近在咫尺,他无视我的目光径直看着那辆车,好整以暇。

他似乎知道这辆车会来。

所以,我面前这道墙或许并不是为了阻挡我,而其实是为了这辆车的到来所设的?

想到这一点,我很快发现,墙外来者并不能看到我和碧落。否则,以陆晚亭的真实身份,他绝不可能至今都没有察觉我和碧落的存在。

他静静驾着车,车行得不紧不慢,甚至为了保持平稳,还有意放慢了速度。但尽管如此,它不偏不倚朝着这方向径直过来,丝毫没有绕行的可能。所以眼看着距离越来越近,我压低声匆匆对身旁碧落提醒了一句:“他们过来了。”

碧落的手依旧按在我肩膀上,保持着一个让我无法移动,却也不会令我肩伤过于疼痛的分寸。于是我只能耐着性子继续朝那辆车看着,看它一路慢慢过来,载着车上那人悠悠然坐着,目光放得很远,在身后清冷的灯光下微微闪烁,似乎沿途在这片满是荒坟的地界上寻找着什么。

距离的接近,让陆晚亭的视线开始更多投到我这边的方向,目光沉沉,若有所思。

这让我心口有些发紧,手心也渗出了点汗。

再往前走不多久那车就该同结界碰上了,但碧落的手依旧稳稳搭在我肩上,我猜不透他究竟在盘算些什么。好在过了片刻,我微松了口气,因为陆晚亭抬头看了眼天色后,似乎放弃了继续往前的打算,他勒了勒缰绳,打算调头离去。

可是突然他动作停顿下来。

车内人似乎同陆晚亭说了句什么,这令他侧过头往车内看了看,继而目光又再度往我这方向扫了过来。随后眉心微蹙,他挥鞭一甩,径直往那两匹原本走得安安稳稳的马臀上啪啪两下抽了过去。

马吃痛一声嘶鸣,嘹亮得像把刀子豁地抛开了这片大地的寂静,随即四足点地肌肉紧绷,那两匹高头大马一跃而起,宛如一节突然加速的列车,轰隆隆一阵拖着身后车厢朝这方向撒蹄疾奔过来。

见状我匆忙抓住碧落的手腕用力扯了一把。

他却依旧纹丝不动,目光意味深长望着前方逐渐逼近的那辆马车,不慌不忙。

也是,既然有那么坚硬一道墙挡着,为什么要慌,为什么要忙。

可是不对。

有什么地方不太对…

一闪念间,突然我从他目光里感觉到了什么。

心头登时不安涌动,我手指再度发力,可是这点力量对于碧落来说根本没有任何意义。“别动。”察觉我心思,他目光微转,瞥了我一眼。

“你要干什么?”我按捺着迅速膨胀的慌乱问他。

他没回答,而此时我也再不需要他能给出我什么回答,因答案已自己出现。

所以心口血往头顶一冲,我咬紧了牙用尽全力将碧落的手往下一扯,想要在一起未迟之前迅速往旁边纵身扑去。然而碧落伸手一挡,轻而易举就把我这逃匿的举动摧毁在须臾之间。

身子重新倒回他身边时,我见到夜色中闪现而出的狐狸的身影,此时已出现在了我和碧落的面前。无声又迅捷,遂令那两匹马再度受惊,嘶鸣,在几乎要同狐狸撞上的一瞬高高抬起前蹄,令马车在急速行进中被迫戛然而止。

迟了,我终究是没能阻止他在这当口用他那已经衰弱不堪的身体继续保护我。

不安胶着着焦躁,令我一时失控,往前冲了一把。

但紧跟着肩膀上施加过来的力度,让我立即收回了神智,同时也立时想起,我面前分明有结界阻挡,那为什么狐狸还要做这样无意义的事?

强压住心底混乱的情绪时,我听见陆晚亭对狐狸招呼了一声。

这一声招呼随即让我明白过来,狐狸这么做确实没有任何意义,除非,他是因为不想让这马车同这道透明墙的撞击,而令对方发觉这道墙的存在。

所以他甚至不惜冒险在碧落与他同处一个场所的时候,对着陆晚亭露出他的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