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个小时,程洛鸣在ICU里的十个小时,医院已经下了三次病危通知书,程端五双手颤抖的签署着病危通知书。

程端五只觉得视线模糊,眼前的黑色铅字是那样陌生,她好像全都不认识一样。

“现在我院住院治疗,虽经积极救治但目前病情趋于恶化随时可能危及生命特下达病危通知”程端五吃力的辨认着,她几乎难以相信,刚刚还活生生的人,怎么一下子就由一张纸来判定生死了呢?生命怎么能这么脆弱呢?!

脑小动脉爆裂是什么意思?病情趋于恶化是什么意思?

这一切是什么意思?什么意思?

有谁能来跟她解释一下?

她紧紧的握着病危通知书撕心裂肺的哭着。她后悔极了,刚才刚才,如果她更顺着程洛鸣一些,也许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程洛鸣的脑袋里怎么会有肿瘤呢?是什么时候的事?她想不通,她想不通想不通命运为什么还要给他们风雨飘摇的生活雪上加霜

程洛鸣在ICU里的费用实在太高,急救的费用加上各种医药看护,一天算下来接近5000元,医院的护士几次将缴费单下发给她,她握着厚厚一沓缴费单无可奈何。程端五想破脑袋也想不出钱来。她恨极了,恨极自己为什么这么没用!连给哥哥救命的钱都没有!!

她坐在医院长廊上无奈的痛哭,她绝望了,沉重的生活让她绝望了,她已经没有一丁点和命运抗争的斗志了。她全身上下都因为悲恸而颤抖,她哭的声嘶力竭,哭的心肺俱裂。

她能怎么办?再不交钱哥哥连命都续不上了,谁能告诉她她能怎么办?!

整整坐了三个小时,在眼泪流尽的三个小时后,她终于下定了决心。

在苦苦哀求医生后,她终于被准许见程洛鸣一面,这是程洛鸣进ICU13小时后她第一次见他。

她穿着无菌服,带着口罩才能进来,在她见到程洛鸣的那一刻,她几乎无法确认眼前的人是她的哥哥。

他的脑袋,喉咙,胸前好几处都被割开,插上了管子。各种药水,一袋袋的血往他毫无生气的身体里输入。

程端五觉得触目惊心。她知道程洛鸣一定很痛苦,可他连痛苦都说不出了,她眼眶里瞬间就积满了眼泪。她心痛极了,后悔极了,可她什么都做不了。

她离开医院的时候,像个机器一样什么都不会说,只反复的嘱咐医院的医生护士一定要尽力抢救。

她自欺欺人的说:“我有钱,钱不是问题,一定要救我哥!”

可她心里却是死灰一片,此去,她将下地狱,并且万劫不复。

*******

陆应钦一整天都有些心不在焉,下午离开公司的时候突然下起了雨,关义掉头拿伞,他等在原处。

他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不知道为什么心情似被天气影响了,变得低抑。

他不耐的低头看了看时间,不早不晚,他寻思着一会儿该去干什么,自从俞佳佳被送走,他就常常空出了大把的时间无事可做。

今天一整天他都有些走神,甚至秘书室一位新来的特助不过是和别的同事开玩笑说了一句“端午节假期去哪儿玩”,他就大发脾气。

他防空的盯着远处,脑袋里一团乱麻,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眼前一道狼狈的身影由远至今,陆应钦的视线短暂失焦,等他再次聚焦,全身湿透的程端五已经幽魂一般飘到他眼前。

他惊诧得一句话都说不出。程端五惨白的脸色让他莫名。

程端五慢慢抬头,一双空灵的大眼睛此刻灰暗的叫人心疼。还不等陆应钦说话,只听程端五低低的说:

“陆应钦,我需要钱,很多很多钱。”

第二十三章

不过24小时不到的时间不见她,她仿佛像变了一个人,陆应钦对她陡然的转变有些措手不及,他直直的盯着她,沉着脸色问:“你说什么?”

程端五惨白的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往日那双清澈又生机勃勃的眼睛里只剩绝望,她轻启薄唇,缓缓的说:“我需要钱,很多很多钱,陆应钦,请给我钱,你要怎样都可以。”

她说完,沉默半晌,仿佛自我羞辱的又补充道:“我愿意卖,只要你给我钱,要我怎么卖都行。”

陆应钦原本就低抑的心情因为程端五的一句“卖”彻底毁掉。

雨越下越大,零星的雨丝飘落在程端五本就单薄的衣衫上,陆应钦不知道她是怎么来的,她浑身都湿透了,薄薄的衫子紧贴着身体曲线,更显得她瘦小,□在外的脖颈锁骨上都有不协调的红痕,在她白皙的皮肤上显得触目惊心,现在的她一点也不美,一双大的突兀的眼睛下面一片青黑,惨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瘦得不成人形,头发也凌乱的贴着头皮,可她瑟瑟发抖的孱弱模样,却让陆应钦有了一丝不忍。

“为什么?”

陆应钦冷漠的盯着程端五,他有满腹的疑惑,到了嘴边,却只有这么一句:“我为什么要给钱你?”

程端五瞪大了眼睛,伸手拽着陆应钦的衣服,她几乎用了全身的力气,她纤瘦的手指把陆应钦的衣服扯得几乎变形,她觉得难堪,她原本以为自己不会再有这种情绪,可是她还是觉得难堪,她沉默了许久,才咬着牙说出口:“陆应钦,求你。”

程端五终于开口求他,这一刻他似乎想了很久很久。

一瞬间他有种时间空间经纬扭曲的感觉,他突然想起七年前的少女程端五。

她穿着素净的孝服,一双平日趾高气昂的眼睛哭的红彤彤的,她失去了一切,却还是傻傻的依赖他,她倔犟的拉着他的衣袖,怯怯的说:“应钦,求你放了程家好不好,我爸死了,我们什么都没有了,放了程家好不好?求你”

那时候的陆应钦满心只有仇恨,他想都没想就冷冷甩开程端五的手:“我凭什么?”

那一刻程端五的眼睛里瞬间便积满了泪水。程端五爱哭,她受了一丁点委屈都会不停的哭,这是她的武器,不管她犯了多大的错,只要她一哭程天达一定会依着她,这也直接导致她以为全世界的男人都是程天达,所以她对他哭,可陆应钦不是程天达,他不会因为程端五的眼泪而心软。

七年后的程端五还是爱哭,可她不再在陆应钦面前哭,她伪装的坚强让陆应钦都开始有些恍惚。

原来,一个女人从来不是一尘不变的,至少程端五不是。

他咄咄相逼,她却丝毫不愿妥协,陆应钦绞尽脑汁也无法让她服软,可是这一刻她却又出乎意料的出现了,杀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他以为她求他那卑微的模样会让他快慰,可现实是一点也不。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程端五,她额前的碎发耷拉在眼睛上,让她的表情看上去阴郁又悲伤,她几乎呢喃一般的说:“我愿意卖,怎么都愿意,只要你给我钱。”

陆应钦觉得那表情像一根尖利的刺生生楔入他的心脏,他每呼吸一下,就扯得疼。他紧蹙着眉头,握紧了拳头,还是冷漠的样子。

“程端五,我记得你说过,就算你是卖的,也不卖给我,现在是怎么了?”他冷冷嗤了一声,越想越气:“以为我是冤大头么?程端五,想卖给我的雏儿多了,你算什么?你跟多少男人睡过了?之前我有兴致的时候,你拒绝了,现在来说这话,也不想想脏不脏?!”

程端五麻木的承受着陆应钦的羞辱,她一句也没有辩驳,“希望您能忘了我赌气胡说八道,再给我一个机会。”

“你——”陆应钦瞪着她,她逆来顺受的样子让他觉得碍眼,可他又毫无办法,他眼中闪过一丝狷狂,他抬手紧紧的握着程端五的下颌,那力道让程端五疼的眉头都皱了起来,他强迫她与他对视,几乎警告一般对她说:

“程端五,我告诉你,你必须卖给我,你也只能卖给我!”

坐在陆应钦的高级轿车里,程端五没有感觉一丝不适,现在的她就像一具行尸走肉,毫无生气,也不配有自己的意志。

她身上的水滴浸湿了昂贵的坐垫陆应钦也没有责怪,只是偶尔转头,看见她麻木不仁的表情,会冷着脸讽刺:“哭丧着一张脸,就你这德行,哪有男人愿意拿钱包你?”

程端五没有反驳,她安静的坐着,一动不动。

原来,人活着从来不是真正的为自己而活,这个世界上有人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可是有人想要什么,却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也许,从来就没有所谓的公平,也从来没有所谓的报应。

程端五这样努力的生活,她努力的忘却仇恨,忘却苦难,可是结果呢?

她累极了,活着真累。

她疲惫的眨眼,眼前时虚时幻,她觉得自己轻飘飘的,她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低低的:“陆应钦,可以再求你一件事么?”

陆应钦扬了扬眉,也没有抬头,冷冷的说:“说。”

“放了俞东吧,他不是你的对手,我会离开他,也请你不要再因为我牵累他了。”

“呵。”陆应钦眼中涌起浓浓的狠意,他睥睨着眼前的女人。自身都难保,还要管俞东,这女人真有这么喜欢他么?

这么想着,陆应钦愈加的生气,他嗤笑:“程端五,放不放俞东,就要看你愿意付出什么代价了。”

程端五的眼神古井无波,她平静的说:“只要我有的,毫无保留,我不会反抗。”她不会再反抗,不会再违背命运。如果结果注定是这样,她已经接受了。

她闭上眼,想起俞东阳光一般的笑容,想起俞东拥抱她时呵护的姿势,想起俞东描述的美好蓝图:“离开这里,我们开始全新的生活。”

“端五,只要我能吃上一口,就绝对不会饿着你。”

能怪谁?只能怪她没有福气。她拼了命渴求的温暖,转瞬间全都变为泡影,她不配得到幸福,谁叫她踏进了地狱,地狱里的人,只能万劫不复。

凡是和她有关系的人都因为她而不幸,冬天,俞东,程洛鸣

她欠了太多人,这辈子她都还不清了。

她想赎罪,她不想背负着各种罪孽夜不能寐。

再次睁开眼,眼前只有残忍的现实,俞东被抓,如果定罪,等待他的是牢狱之灾;程洛鸣在医院等着救命,她没有钱,没有任何人能帮她,多么悲哀,在她需要帮助的时候,她只能求最恨的人,她只能求陆应钦!

“我不会再忤逆你,不会再反抗,你想怎样就怎样,请你放了因为我无辜被牵连的人。”

陆应钦讥讽的看了程端五一眼,她为了俞东可以牺牲一切的表情让他所有的耐心都耗到极限,他眯起眼睛,整个人都渗透着森然的冷漠:“装什么圣女?程端五,别把自己想的价太高,你在我眼里就他妈一下作妓/女,你有什么资格要求这要求那?”

程端五表情没有一丝改变,固执的重复:“请你放了因为我无辜被牵连的人。要折磨冲我一个人来。”

陆应钦气极了,却反而冷静的笑了起来,他委身凑到程端五耳边,暧昧又下/流的说:“也不是不行,这就要看你在床上怎么表现了。”

陆应钦温热的呼吸喷在程端五敏感的耳廓上,她全身激烈的一颤,下意识的歪过身子,想离陆应钦远一些,她生涩的表现让陆应钦十分满意,他哈哈大笑,眉目间尽是满足的笑意。他的心情顿时好了起来,拉了拉西装外套,往后一靠,闭目养神,不再理会程端五。

而程端五也没有再说什么,她无力的垂下眼睑。

原来程洛鸣对她的评价是对的。

在她缺钱的时候,她想的办法是如此下作,甚至她还隐隐庆幸,这破败的身体还有这用处。

是,不仅在陆应钦眼里,现在就算是她自己也这么看自己。

她程端五就是一靠身体换钱的货,一下作的妓/女,她自己都觉得恶心。

车厢里十分温暖,司机开的异常平稳,程端五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窗外,又饿又困的她开始有些恍惚,意识也越来越不清醒。就在她快要支撑不住时,她听见一道若有似无的声音。

“程端五,你恨我么?”

程端五觉得自己似乎是产生了幻觉,她讷讷的转过头,陆应钦双眼还是紧闭着,动作表情都维持着方才的样子,程端五意识朦朦胧胧的,以为真是自己幻觉了,就在程端五要转过头时,陆应钦却又开口了:

“你应该恨我,我希望你恨我,但是程端五你要记住,这辈子只有我能给你你想要的一切,如果不是我给的,我会让你一无所有。”

第二十四章

陆应钦没有食言,虽然他只到医院去了一次,但因为他,程洛鸣得到了最有力的救治,但程洛鸣依旧没有转危为安,程端五几日几夜不眠不休的守在医院,得到的还是一张张的病危通知书,一次又一次的危险,一次又一次的度过让程端五身心俱疲,心力交瘁。

第十七天,程洛鸣清醒了许多,他可以自主的睁眼睛,他喉咙处被割开插上了管子,无法说话,但是至少他能听见程端五说话了。

程端五不敢碰他,怕弄疼了他,只是蹲在病床旁和他小声说话。

“哥,你要是听的见我说话,你就眨眼睛。”

程洛鸣唇角哆嗦,却还是小心翼翼的眨眼睛,他很久没有进食,全靠各式吊瓶药水续命。程端五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恨不得替他受苦才好。

程端五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努力压制住哭腔强扯起嘴角,温柔的说:“哥,对不起,都是我让你受苦了。如果我早点带你来医院,你就不会这么难受了。”

程洛鸣眼眶里点点湿润,他努力瞪大了眼睛,一直试图想要说话,却怎么都说不出来,嘴角痉挛的直抽搐。

程端五看着程洛鸣情绪激动了起来,赶紧握住程洛鸣的手,安抚他:“别动,别动。”

程洛鸣大力的吸了口气,躺会原处,疲惫的眨了眨眼,最后又睁开,空洞的望着天花板。

“哥,我不该惹你生气,是我不好。但是你千万别因为气我就把我丢了,也别老说傻话。你不是我的负担,我特别特别需要你,真的。”

程洛鸣有些动容,他虽然咳咳的说不出话,却还是颤着眨了眨眼。

“死都不怕,怎么还怕活着?”程端五用力的握着程洛鸣,想要给他更多的力量,“你以前跟我这么说过,你还记不记得?你一定要挺住了,把病治好了,我们什么都不要了,好好生活,离开这里,好不好?”

程洛鸣眼眶里眼泪已经积的满满的,他轻轻一眨眼,眼泪已经顺着眼角滑了下来。程端五知道他身上痛苦,但她除了让他坚持,已经说不出任何能安抚他的话。她心里酸极了,却不敢真的哭出来,这时候程洛鸣还需要她做强大的后盾。

“哥,你千万别丢下我,千万别丢下我。”程端五几乎在哀求,程洛鸣现在的状况她十分清楚,她连续几天都睡不着,就算勉强睡下了,也是从噩梦中惊醒。

六年多以前,程天达就是这样突然离开她的。他说他出去“办事”,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那天半夜程洛鸣把睡梦中的她摇醒,带着她连夜逃到城郊一个小村庄。

第二天,她在村民家里的黑白电视机里,看到了有关程天达的新闻报道。被警察伏击的程天达倒在血泊中,最血腥的画面被打上了马赛克,可是她还是很清楚的知道,那是她的爸爸。

她不想哭,可还是忍不住。活着那么风光的程天达,死却是那么狼狈。连个给他盖件衣服的人都没有。

再后来,程家的叔伯摆平了一切,程端五和程洛鸣没有受到牵累,被叫去认尸。

程洛鸣全程都没有说话,他只是紧紧的握着程端五的手,而不堪忍受的程端五放声痛哭。那一刻的伤恸程端五即使过去多年,依旧清楚的记得。失去至亲那种剥皮割肉的感觉,程端五再也不想经历一次了,再也不想。

“爸爸离开我,你不能再离开我了,留我在这个世界,你放心么?”程端五说着说着,声音也哽噎了。她实在太害怕了,怕得不能自已。老天,她已经不能再失去更多了,真的不能。

程洛鸣似乎也感应到了她的悲伤,他不停的眨眼,眼泪也泄闸一般的喷涌。

程端五心痛的阵阵的抽,她抬头拂去程洛鸣的眼泪,“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自己也分不清到底是在安慰他,还是安慰自己

程洛鸣最终还是没有撑到十八天,凌晨,程洛鸣大脑再次大量溢血,医生竭力抢救,最后还是回天乏术,只得颓然的对程端五摇头:

“病人已经脑死亡,出于人道精神,我们不会主动卸他的氧气,看家属的意思。但是脑死亡在国外已经是判断死亡的标准当然,我们还是会尊重家属的意思”医生说的尽量委婉,但程端五也不是愚笨到这种地步。她站在ICU门口,紧紧的握着拳头。她不敢相信,程洛鸣真的放手走了。

明明几个小时前,他才清醒了过来,他还答应她,一定不会离开她。

可是他好狡猾,他先走了。

他把端五一个人留在这世上,明明说好了的呀,以后离开这里,好好生活。

他为什么不守信用?

程端五空洞的望着远处,幽幽的对医生说:“为什么不救他?我有钱,为什么不救他?”

医生虽然见惯了如此场面,但这十几天看着程端五不眠不休的守着,也十分动容,“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

好像电视剧的场景一样,活生生的人命没了,只换来一句“尽力了”,程端五怎么都无法接受这残酷的事实。

整整三个多小时,程端五一动不动,一句话也没有说。医院的医生护士都担心她会想不开,一直派了一名年轻的护士陪着她。

最后她还是清醒了过来。

程洛鸣的氧气罩是她亲手拔的。她看不得他继续痛苦下去。

他身上到处贴着胶带,插着管子,这场面任是再镇定的人看了也觉得触目惊心。十七天的救治对于程洛鸣来说就是反反复复的遭罪。

其实程端五一直知道。可她无法不继续挣扎。

这十七天里,脑溢血爆血管的,走了几个病友,看着人家全家痛哭,程端五一直在期待会有奇迹出现。

可是最终还是没有奇迹出现。

程洛鸣嘴唇微张,眼睛半睁,他瞳孔涣散,半睁的眼睛里全是眼白。程端五沉默的附手让他安然的闭上了眼睛。

机器里象征程洛鸣心跳的那根弦波动的频率已经越来越低,越来越趋于直线,程端五知道,那是程洛鸣要解脱了。

解脱了,他再也不用看到这人世间的伤心了。

程端五笑着,可是眼泪却控制不住的一直模糊她的视线。她无法形容这一刻的心情。这六年如果没有程洛鸣,她也许早就死了。和她相依为命,一同吃苦的程洛鸣,最终还是等不及了,离开了她。

也许,天堂真的很好很好吧?不然程洛鸣怎么舍得呢?怎么舍得把她丢下?

她的眼泪不停的流,却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她一直跪在床前,紧紧的握着程洛鸣慢慢冰冷的手。

她知道,这是程洛鸣生命慢慢流逝掉的征兆。可她不敢再吵醒他。

她放手让他走了,让他一个人去享福了。

来世,来世她一定还要和他做兄妹。

他永远是她的哥哥,而她还是任性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