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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洛鸣的葬礼是陆应钦手底下的人一手操办的。他们兄妹俩多年相依为命,也没什么亲人了,但陆应钦还是吩咐手下人弄得很隆重。他以为,以他金主的身份来说,他已经给足了程端五面子了。

事实上当他知道程端五是为了程洛鸣才回头求他时,他心里舒坦了许多。虽然他也不知道这舒坦从何而来,但是至少将他许久以来因为俞东产生的郁闷一扫而空。

只是程洛鸣去世以后,程端五整个人都变得有些不对。现在的她安静的像一抹幽魂。葬礼办了几天,她一直都没有说话,前来祭拜的人她也不理会,只是无声的抱着程洛鸣的照片。

陆应钦一直对程洛鸣有些厌恶感,当时程洛鸣仗势欺他之事,他并不能完全释怀,但也许时间真的把一切磨平了吧。

当他得知程洛鸣快死的时候,他对过去的介怀也变得没有那么深刻了。虽然程洛鸣的葬礼他并没有参加,但是手底下的人还是时时向他传递消息,只是下头传达而来的消息,他每听一条,眉头就皱得更紧一分

葬礼办了三天终于结束了,程洛鸣生是天之骄子,死也算是风光大葬。但是程端五知道,他一定非常非常不快乐,因为这一切都是陆应钦给的。

要知道程洛鸣真的很不希望程端五再踏入火坑。可是她没有办法,为了救程洛鸣,她想不出其他的人选了。

程洛鸣下葬那天一直阴雨绵绵,程端五亲手把他的骨灰放在了墓地里,最后封死,立碑。一切都按照正常的程序。他的新家安在程天达的身边,陆应钦虽然绝情,但他还是对程天达不错,当年所有的人都被收拾的很惨,只有程天达,他为他选了一块昂贵的墓地。

可惜,再华丽的坟墓,依旧是坟墓。

不论是程天达还是程洛鸣,他们又能感受到什么呢?

过去因为害怕再遇上陆应钦,程端五和程洛鸣都没敢来看过程天达,如今她一无所有了,却反而可以光明正大的来看她的爸爸了。

程端五苦涩的笑着,笑得几乎绝望,她沉默抚摸着冰凉的墓碑。

一句话都没有说,直到离开。

她一直沉默,陆应钦把她安置在城中的宅子里,她也没有反抗,她真的就像对陆应钦说的那样,予取予求。

可是陆应钦不喜欢这种感觉,现在的程端五活得像行尸走肉,没有一丁点生气,过去能让他心动的倔犟,以及她身上独一无二的灵气,都随着程洛鸣的去世消失殆尽。

陆应钦每天都会抽空去看一看她,但是不管他说什么,程端五都不会反驳,也不会愤怒,她眼都不抬,卑微的低垂着头,满眼忧伤。起初他以为她是失了亲人,也就忍着她了,可是久了,她仍是如此,陆应钦越看越急,越看越气。

吃过饭,阿姨收拾了碗筷,程端五也跟着帮忙。陆应钦在的时候,她总是拼命找事情做,几乎一刻都不想与他相对。陆应钦看在眼里,心里明镜一片。

“程端五。”陆应钦冷冷的叫住了转身就要回房的程端五。

程端五停在原地,背脊僵了僵,却还是掉转了头。她还是没有说话,低垂着头,等待陆应钦开口。

“过来。”陆应钦沉声命令。事实上陆应钦自己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花钱花时间在这个女人身上纠缠。他嘴上说是花钱把她买回来玩她,可是这么久他都没有碰过她。她现在瘦得不成人形,肩骨都瘦得尖尖的,整个人像一幅枯柴,整个人也没什么生气,眼睛大的极其突兀,瘦削的脸上仅剩几分清丽,可以不夸张的说,现在把程端五丢到街上,只会吓着人。

可是陆应钦却舍不得放手。

他身边明明有那么多美貌的,清丽的,纯洁的女人,可他却总是想要程端五。他对自己强迫症一般的偏执无法理解。

甚至,他隐隐会因为程端五的不无所动而挫败。

“坐下。”

程端五听话的坐在陆应钦对面,陆应钦觉得她这种听话的状态简直像是折磨。

“程端五,你早上起床,照镜子了吗?”陆应钦紧皱着眉头,他不想说话激她,可他忍不住,“你他妈有没有看看自己现在这个鬼样子?你想吓死谁呢?我花钱买你这么个货?你他妈照镜子没?你觉得你值那价儿么?!”

程端五眼皮都没有动一下,一直低着头。陆应钦更生气了,大声吼她:“跟你说话呢!抬头!”

程端五被他吼的怔了一下,随后漠然抬起头,定定的望着陆应钦。一双空洞的大眼睛诡异的美丽,陆应钦只看一眼,就几乎要被吸进去。

他努力压制自己的怒气,皱着眉头问郑重的程端五:“程端五!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想一死一了百了?”

一直沉默的程端五终于因为陆应钦的这句话有所反应。她的眼皮颤了颤,良久,她才轻轻的吐出一个字:“是。”

陆应钦被她的答案震到,他不过是气极了如此一问,可没想到,她这么久说的第一句话,竟是告诉他,她想死,想一了百了。

“你做梦!”陆应钦几乎本能的嗤她:“我花那么多钱,买一具尸体?程端五,你少他妈做美梦!”

程端五眨了眨眼,平静的看着他,“陆应钦,我想知道,怎么才能把欠你的还清?一晚上你能给什么价?多少晚上能还清?”

陆应钦激动的瞪着眼睛,几乎难以置信望着程端五,“还清?你他妈以为自己谁呢?算价?你有资格么?”

程端五眼中逐渐灰暗,她似乎一点也没有受陆应钦讽刺的影响,只是无可奈何的说:“那是不是只要我活着,就还不清了?”程端五握着自己的手指,一字一顿的说:“陆应钦,如果我死了,是不是欠你的就一笔勾销了?”

第二十五章

陆应钦紧绷着嘴角,一瞬不瞬的盯着程端五,祈求从她的脸上看到一些别的表情。他想,她该是赌气才能说这样的话吧?

可是没有,她的脸上没有一丝异样,她的眼睛里一汪平静。

陆应钦恨不得直接掐死她,可他下不了手,过了许久,他才理顺了自己的呼吸,竟是出乎意料之外的平静:“程端五,我们之间,你觉得真有‘一笔勾销’这一说么?”

程端五比他更加平静,她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倒映着陆应钦的模样,陆应钦看得有些恍惚。

她说:“这个世界上,我最不想欠你的,欠你的会让我觉得恶心。”她轻轻一笑,那笑是那样意味深长:“谢谢你赐给我这样的生活,我现在一无所有了,你觉得开心了吗?我爸,我哥,都走了,你觉得开心了吗?呵,你不就是想要我过这样的生活么?”

再抬头,她眼里已有水光暗涌:“陆应钦,我好后悔,我好后悔认识你!”

陆应钦眉头皱的紧紧的,他盯着程端五的目光已经越来越危险,声线阴冷,让人不寒而栗,他冷冷嗤笑:“是吗?程端五,你觉得恶心吗?那么我告诉你,你还真得一直恶心下去。”他起身,抓起自己的外套,外套横扫,带起一阵凉风。

“你可以试试去死,我告诉你,我对你好着呢!只要你死了,我就让俞东跟你陪葬,还有他那个女儿!噢!对了!”他仿佛恍然大悟的想起什么,突然魍魉一笑,像个嗜血的魔鬼,回头冷然对程端五说:“还有他那个岳父,这么多人跟你陪葬,程端五,你觉得怎么样?”陆应钦身上的怒气全数消失,他恢复了平日的从善如流,看向程端五的目光也骤然平和。

程端五紧咬着嘴唇,她从来没有这样怨毒的看过谁,此时她的目光清泠仿佛夹带寒冰,她的视线一直跟着陆应钦,她没有说话,陆应钦站了一会儿,不再理她,飒然起身行至玄关。

就在他开门要出去的那一瞬间,一直沉默的程端五终于开口:

“陆应钦,除了威胁我,你还会什么?”

回答她的,是陆应钦狠狠的关门声。

陆应钦觉得自己气得要爆炸了,有时候他真的害怕自己控制不住会杀了那个女人,可是他想想,却总是可疑的感觉舍不得。他几乎要被自己这些闹心的情绪折磨的崩溃。

从他上车开始,司机没敢和他说任何一句话,他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冰凉噬骨的寒意,让人不寒而栗,面对着他不由的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司机默默将他送回了城郊的别墅。

他一进门整个气势就不太对,管事的阿姨也不敢触上逆鳞,例行询问他吃不吃饭,得到否定回答后就赶紧退下。

他沉闷的站在床边抽着闷烟,烟草的气息让他一团乱麻的心绪暂且纾解。

他撩开纱帘,窗外的精致便尽收眼底。

这栋别墅是程天达的置业。过去程端五一直住在这里。

她生来就是小公主命,走到哪里都是一副威风凛凛趾高气昂的样子。程天达把她保护的太好了,好到她几乎不知人间险恶。

陆应钦静静看着窗外,一大片的蔷薇迎风摇曳,香气馥郁,沁人心脾。

但是陆应钦记忆中,院子里最初种的是名贵的白玫瑰。那是程大小姐的喜好。她好像一直喜欢这些难得又华而不实的东西,记忆里他一直鄙夷那样的程大小姐。

后来他把俞佳佳安置在这里,想想那样软的俞佳佳还是有无法忍耐的地方,她自作主张的把白色玫瑰换成了蔷薇。

陆应钦是有多粗心呢?竟一直没有发现。

蔷薇再美,终究不是玫瑰,而玫瑰名贵,却带着伤人的刺。

俞佳佳易得,可她却终究不是陆应钦心中的玫瑰。而程端五失去了所有玫瑰的特性,却只有一样,一世都改不了,那便是她身上有棱有角的刺。

陆应钦笑了,自觉荒谬,竟因为这小小的花,联想到了两个女人。

他拉上纱帘,回身坐到位置上,摁熄了香烟。办公桌上摆好了亟待他解决的文件,他揉了揉太阳穴,投入到工作中。

电话铃突然响起,陆应钦轻叹一口气,接了起来。

电话里关义极尽修饰着用词,但是表达的意思还是非常明显。

冬天那死小子在学校里惹祸了!

陆应钦挂断电话便抓了衣服出门,自从把那孩子送到封闭式贵族小学,他便一直没怎么管了。那孩子也是奇了怪了,和俞佳佳,保姆都能好好相处,唯独一见着他就跟见了仇人一样剑拔弩张。

这一点倒是和他妈像极了!

陆应钦一怒之下把他送到寄宿学校眼不见为尽。不想这孩子还非得找找存在感,净给他添麻烦,还嫌他被他那不知好歹的妈折腾的不够!

学校的老师倒是非常客气,冬天那满小子看着瘦得跟豆芽菜儿似的,凶起来倒是像他,一个人打三个,还把人揍得鼻青脸肿。

陆应钦不是旁的家长,他的世界里只有肉弱强食。见着自己的儿子没有吃到亏,倒是一点气都没有了。

老师让他带回去好好谈谈,他也是满口承下。

坐在车上,孩子一直没有讲话。

陆应钦斜睨他一眼,轻嗤:“怎么着,表达不满呢?现在怎么不说话了?”

冬天到底是个孩子,经不起他激将,“关你什么事?”还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陆应钦倒也没生气:“我是你老子,你看到了吧,你惹事还是我来收拾。”

“我可没求你。”

“臭小子!”陆应钦瞪大了眼睛,正是准备好好教育下这孩子。孩子不理不睬的一扭头,拿后脑瓜子对着陆应钦,他露出来的脖颈白皙如雪,陆应钦突然想起了同样对他不理不睬次次让他吃瘪的程端五。想想她对他说的那些大逆不道的话,他就气得发抖。

一死一了百了?这世界上有这么简单的事么?陆应钦冷冷一嗤。

他皱了皱眉,粗鲁的把孩子脑袋一扯,“小子,我问你,你想不想你妈!”

冬天一听,眼底的渴求立刻显现,到底是个孩子,又脆弱又不懂隐藏情绪。他张了张嘴想说话,却又撇了撇嘴没理他。

“我知道你骗我,我不相信你了。”

“这次不骗你,只要你听我的话,我就让你见你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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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一个星期陆应钦都没有在出现,程端五觉得自己像是风雨飘摇无依无靠的浮萍。每天梦了醒,醒了梦,她恍恍惚惚,几乎弄不明白自己究竟是醒着还是梦着。

每一个惊醒的夜晚,梦魇缠绕,脑海里总是不断重复着那些痛苦的过往。

每天照顾她的阿姨都会叫她吃饭,起先她也不愿意配合,可是看着年至中年辛苦奔生活的阿姨,她不忍为难别人,再怎么难受还是按时吃饭,休息。

她知道她不能就这么死了,她不想再连累更多人。每每梦回,她已经被罪孽折磨得几近崩溃,她不能让自己背负的更多了。

周末,陆应钦有备而来,他跟沉默的程端五一起吃的午饭,整个过程中程端五还是一言不发。几天不见,她又瘦了,大大的眼睛下一片青黑让她看上去像个枯槁的病人。她吃饭的时候几乎无声无息,陆应钦再怎么屏住呼吸,都好像听不见她的呼吸声一样。

他撂下碗筷,冷漠的叫人收拾,程端五没有故意忤逆,她安静的坐在位置上,垂着头看着自己的手指。

“程端五,你以为这样下去,折磨死你自己,我就不会追究了是么?”陆应钦的语气平静的叫人心慌。

程端五还是没有回话,头也不抬,陆应钦看不清她的表情。

“起来,去穿件衣服,我们出去一趟。”

程端五终于有了一丝反应,“我不想出去。”

“呵,”陆应钦冷冷一笑:“不是还没死么?活着就给我听话一点!”

陆应钦粗暴的扯着程端五,她轻薄得像个纸片人,陆应钦只稍微用力就把她扯了起来。他的手死死箍住程端五的手腕,她的手腕细的几乎他再用力一些就能折断,这样的触觉让他有些心惊。

这个女人对自己的狠心,已经完全超乎了他的想象。

“你要带我去哪?”

“你有资格质问么?”

程端五不再挣扎,“你放开我,我去拿件衣服。”

陆应钦应声放开。程端五游魂一般回房拿了件衣服就跟着陆应钦出去。

她也记不清自己究竟是第几次坐陆应钦的车,只是好像每一次都是不好的回忆,隐隐让她有些犯怵。现在的她已经对这个世界没有什么眷恋了,她自私的想要解脱,却怎么都解脱不了,这个像魔鬼一样的男人始终如同恐怖的网织将她缚绑。

她单手撑着下巴,放空的望着窗外。陆应钦坐在她身旁,他的气息若有似无的侵占着她的感官。

看着车窗外不断倒退的风景越来越熟悉,程端五不再安然,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一颗心仿佛跳到了嗓子眼,她恐惧的回身死死的攥住陆应钦的衣服。

“你想带我去哪里!你想带我去哪里!!”

陆应钦冷然,他岿然不动的端坐,他慢条斯理掸掉程端五扯着他的手,一字一顿的说:“坐下,你不是想死么?去完这地方,我一定成全你。”

程端五觉得挫败极了,她死死咬着嘴唇,激烈的反抗:“我不去!我不去!我不去!”她疯了一样去拉扯车门的把手。力道极大,“砰”的一声,把门把手给拔了下来。

陆应钦终于动怒,他发狠的制住了程端五,他瞪着她,那表情仿佛将要吃了她似的。他用力的握住程端五的双臂,咬牙切齿的对她吼:“由不得你!程端五!你不是本事了么!你不是敢反抗我了么!继续啊!为什么退缩!为什么退缩了!”

程端五对他发狠的质问置若罔闻,她死命捶打着车窗:“放我下去!我不去!陆应钦你这王八蛋!放我下去!”

她再怎么挣扎,车还是开到了城郊的别墅。

眼前一派熟悉的景致让程端五瞬间就安静了下来。她只觉得眼前逐渐模糊,纷至沓来的回忆如同金戈铁马阵势浩大的向她袭来,天旋地转,她觉得眼前的一切景致都好像天旋地转,她紧张的连呼吸都不会了。

陆应钦死死抓着她的手,连拉带拽的把她往别墅里带。

他暴躁的一脚踹开房间的门,一声巨响仿佛整个房子都被震慑。他用力把程端五往里面一甩,程端五一个趔趄摔了进去。

“程端五!你不是心最狠么!有本事你就去死啊!去啊!”

陆应钦话音未落,程端五吃力的撑着自己的双肘。还不等她爬起来,已经有一双小手温暖的附上来。那温暖仿佛直达程端五的心脏,只一瞬间,程端五筑起的铜墙铁壁就轰然坍塌。

“妈妈”孩子的声音因为激动带着哭腔。

程端五一抬头,冬天泪眼汪汪的脸孔已经深刻的印入她的眼睛。

“妈妈,为什么你这么久了,都不来接我回家?”

程端五眼睛里瞬间涌起一片水光,她心酸极了,一颗原本就千疮百孔的心瞬间就剥离成一瓣一瓣的。

“妈妈妈妈为什么你不要我为什么不来接我回家”

第二十六章

程端五一直忍着不去看,可她最终还是忍不住。冬天稚嫩的质问像有无数只手紧紧握住她的心脏,她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她以为自己足够心狠了。这么久她不问不想努力克制,让自己能自暴自弃的心安理得。

她以为自己足够心狠了。这么久她拼命的催眠自己,让自己冷血冷情无欲无求。可是还是不行。当陆应钦带着她越来越靠近这幢房子,她越来越靠近自己的孩子,她再也无法像说的那样坦然。

她几乎被自责包围绞杀,强烈的责任感在她身体里流窜。她觉得自己快要被各式情绪逼疯了。

她不想再让自己有牵绊,她是真的想要一死了之,所以她拼命反抗,她不想赤/裸的直面自己的心软。可是陆应钦不给她这样的机会。

眼泪无法控制的簌簌滑落。她几乎像个偏执的疯子。此刻深刻噬骨的思念操控了她全部的意识。她颤抖着摸索着,将冬天抓到怀里。

她紧紧的贴着冬天的脸,孩子皮肤柔软的触觉让她的心都要绞碎了。

“妈妈没有不要你。”程端五无力的解释着。

“妈妈”冬天委屈的往程端五怀里钻,孩子白皙的小手紧紧的抱着程端五的脖颈,他用尽了自己最大的力气,几乎是带着点蛮劲的执拗,小脸不断在程端五的脸颊上摩擦:“妈妈,别不要我,以后我会听话的,别不要我好不好?”

程端五的心碎成一片一片,她几乎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孩子的哀求,她的心太疼了,疼的她半边脑袋几乎都要麻痹。

她紧紧的抱着冬天,哭得几乎声嘶力竭。

这是自从冬天生下来,母子两人最长的一次分离。程端五曾经说过,如果没有这个孩子,她几乎不知道该怎么捱过每一次的苦难。冬天这孩子跟着她吃了不少苦头。最苦最苦的时候,程端五买不起任何贵的东西,只有每天给他蒸个鸡蛋。小小的搪瓷碗,鸡蛋打散掺水放在电饭煲里和米饭一起蒸,蒸出来的鸡蛋里倒点香油,这就是冬天的加餐。孩子馋,闻着香味就满足的不得了,伸长了脖子,仿佛那碗鸡蛋是什么人间美味一样。

冬天一直懂事的让人心疼,他从来不会找她闹。有时候孩子调皮,她气极了也会动手打他。孩子倔,挨了打也不懂哭,咬着牙强撑的小模样也不知是像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