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开朕!放开朕!朕要去杀了那祸国妖后!放开朕!”那少年挣扎着,竟然被他挣得挪了一小步。

木姑娘没有动。

不知怎的,那少年突然仰天长啸一声,化为一条青黑色的巨龙,掀起一阵狂风,直冲向木姑娘。

街道两旁的建筑都被那巨龙整座掀起,摔倒地上支离破碎,木姑娘站在原地,半步未动,只抬起手,顶住那巨龙的脑袋。那场景,犹如蚍蜉撼树,可是令人惊奇的是,那巨龙竟然真被那一只小小的手顶住了,半分不得上前。

“竟然化为妖龙,如今枉死城也留你不得了。”木姑娘淡淡说了一句,抬起另一只手,轻轻在它面前一拍,那巨龙便轰然倒地,化成不足一臂粗的黑色小龙。

黑色的小龙犹自忿忿,却已经没了挣扎的力气。

“送他去洗孽台。”木姑娘一声吩咐。

一旁有鬼差应声上前,绑了小龙便走。而木姑娘身后,整条被巨龙摧毁的街道一瞬间恢复了原状,完全看不出原来被摧毁的痕迹,就仿佛一切从未发生过一样。

“看吧,这里是枉死城,不管怎么效仿人界,都只是效仿而已,永远都不可能变成真的。”木姑娘忽然开口。

站在一旁的白丁愣了一下,她在跟谁说话?

“被送到这里的都是生前不得善终,怨念深重之人,只是不知姑娘缘何到此?”说着,木姑娘转迁身来,看向白丁。

“你能看到我?”白丁愕然。

“之前在城门口也是你吧。”木姑娘似是侧头思索了一下,“你是生魂,并不是死魂,怎么会出现在地府?”

白丁眨了眨眼睛:“你是说…我还没有死?”

木姑娘点头,又看了她一阵,忽然微微睁大了眼睛:“…是你?”

“你认得我?”白丁疑惑了,她在地府没有熟人吧。

木姑娘又盯着她看一阵,才欠了欠身,算是打过招呼:“两千多年之前,见过你一回。”

“两千多年之前?”白丁脑袋上挂满了问号。

“那一世,你是浮云山的妖王,被所爱之人一剑穿心,也进了这枉死城,是我接的你。”木姑娘似乎是笑了一下,“那一日,冥钟响了九回,阎君特地交代下来,说你是个麻烦鬼,要小心看护。”

敢情冥钟敲响,木姑娘亲自出城去接,不是因为大人物,而是因为麻烦鬼啊…“事实证明,你果然是个麻烦鬼,你到枉死城不到半个时辰,便逃出了枉死城重返人界,并在害你之人身上下了长生咒。冥府十殿精锐尽出,阎君亲自拿人,好不容易才将你押回了枉死城,当即便送去了洗孽台。”

“洗孽台?”白丁想起刚刚那条小龙也被送去了洗孽台。

“以法术强行洗去怨气的处所,是为了避免你变为怨灵,但因为是强行去除怨气,其过程十分痛苦,宛如剥皮拆肉一般。”木姑娘说着,摇了摇头,“只是你带来的麻烦并未结束,洗孽台的鬼差才开始替你剔除怨气,便有一个白衣的男子闯入地府,直接掀了洗孽台,将你放了出来。”

白丁怔住。

“我已经不记得自己究竟在这枉死城当了多久的差,这里几乎每日都有死魂进城,也有死魂解除了怨恨离开这里,但我从未见过像你这样的麻烦鬼。”木姑娘的声音带了一丝感叹,“也从未见过如你这般幸运的鬼。”

幸运?她算吗?

白丁默然。

“后来,我便再没有见过你,听说你喝了孟婆汤去投胎了,真不知那个从洗孽台将你救出去的究竟是何方神圣,地府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先例…”

白丁有些听不明白,两千年前?枉死城?将她从洗孽台救出来的白衣男子?她怎么越听越糊涂呢?

“…香?”见白丁一脸的茫然,木姑娘意识到了什么,“你是因为中了幻影香才来地府的?”

“幻影香?”白丁皱眉。

“嗯,因为用量太少,我刚刚没有发现,幻影香产自冥界,可以今妖类产生幻觉,我想你应该是被施了幻影香,中了圈套,误以为自己已经死了,才促成了生魂离体的现象…”

木姑娘正解释着,枉死城的冥钟突然响了起来。这次的响声与之前的不同,似是更为急促了一些。

“怎么了?”白丁见刚刚还在街道上游荡的小鬼们一转眼跑得一个都不剩,不由得好奇。

“这钟声是在示警。”木姑娘蹙起眉,侧头看向白丁,那眼神赤裸裸的就是在看一个麻烦,“有人闯进了枉死城。”

“你干吗这样看我?”白丁表示不爽。

“这情形实在熟悉。”木姑娘凉凉地道,“若没猜错,来的恐怕是同一个人。”

同一个人?白丁抿唇不语。谁?她错过什么,还是忘记什么了?

“我帮你一个忙,你帮我一个忙,如何?”木姑娘突然开口道。

“怎么说?”白丁问。

“若你有缘见到一个叫朱大福的人,请你替我传个口信给他,就说宋木语在地府当差,生活平静安然,让他放下执念,不必再愧疚等待了。”木姑娘放轻了声音。

明明是暗哑低沉的声音,可是这一句,听起来竟是分外的温柔动听。

“朱大福?”白丁隐约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

“嗯。”木姑娘点头,“他左手手臂上有一个牙印,是我咬的。”

对眼前这个看起来端庄无比的木姑娘会咬人表示了一下惊讶,白丁又问:“可是你又怎知我会遇到他?”

木姑娘沉默了一下才道:“你是几千年来我遇见过的唯一一个能够离开这里,且又不用被洗去在枉死城记忆的人。”

言下之意,她只是在赌。

现在的白丁于她而言,就仿佛是出现在溺水之人眼前的一根稻草,也许明知这根稻草救不了性命,可是她总会试着去抓住它。

“你为什么不自己去找他?”这个问题刚问出口,白丁就意识到了这是一个蠢问题,“…你不能离开这里?”

木姑娘点头。

“木姑娘!有人闯进城来,打伤了好几个鬼差!”远远的,有小鬼来报信。

木姑娘颔首表示知道,然后侧头看向白丁:“如何,成交么?”

“你要帮我出城?”白丁问。

“还可以给你幻影香的解药。”

“成交。”白丁伸手,反正等她能够遇见木姑娘要找的人再说。

木姑娘亦伸手,两人击掌。

白丁收回手的时候,发现自己掌心多了一枚白色的药丸,那药丸一沾上她的手便化为了无形。

“不用担心,那是幻影香的解药。”

抬头再看,木姑娘已消失在了原地。

回魂

站在枉死城的大街上,白丁有些迷惘,记忆有些混乱,好像是忘掉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她不是被白乙的剑刺入胸口才来到地府的吗?那幻影香是怎么回事?生魂又是怎么回事?头一阵剧痛,一些奇怪的画面出现在脑海里…她想起来了!她现在是狐王的转世…她去七月影视文化公司试镜,遇见了苏柔、叶天和司空品…然后琳达给她讲戏,司空品扮演的白静安刺了她扮演的狐王万心当胸一剑,然后她便离魂了?

木姑娘说是因为有人对她施了幻影香,才导致她因那一剑产生了自己已经死去的错觉,促使她生魂离体…那,是谁?是谁对她施了幻影香?

“白丁!”

正想着,她突然听到有人在大声叫她。抬头一看,便见白乙正抱着她的肉身驭风向她而来。

转眼间已到眼前,未待白丁开口,白乙便一把将她揉进怀中:“还好还好。”

还好你不是在洗孽台,我再也不想看到你满身鲜血淋漓的样子。

“你…”白丁被他吓住。

这个总是开口闭口都是男女授受不亲的家伙,怎么…白丁试着推他。

白乙似是微微一僵,松开了手。

“你叫白丁,我是你的师父,我是来渡你成仙的。”白乙缓缓开口,“你不记得我不要紧,你只需知道我不会害你。”

白丁愣住,他这是在干吗?

“这是你的肉身,我叫你一声,你答应了便可以回到肉身里,好不好?”

白乙看着她,放轻了声音,似乎是怕吓到她。

白丁看了一眼被他护在怀中完好无损的肉身,又看了一眼头发有些散乱的白乙。他也正看着她,只是眼中空无一片,无悲无喜,如古井般无一丝波澜。

这样的他,令她想起了十七岁生日那天在小区门口梨树下见到他的样子。

那时,他也是这般的表情。

莫非…他以为她已经喝了孟婆汤失去记忆了?起了一些玩笑的心思,白丁不点破,只是看了他一眼,点点头。

白乙似乎是松了一口气,开口唤她:“白丁。”“嗯。”白丁看了一眼他怀中那具自己的肉身,觉得这样和自己面对面实在有些奇怪。

刚应完,她便感觉有一股强大的吸力将她吸入了一个暖暖的身体中。

有些费力地睁开眼睛,她正躺在白乙的怀中,想自己站起来,却发现身子软趴趴的有些困难。

“刚刚回魂,身体还有些不适应,不用担心。”白乙说着,打横抱起她,驭风出了枉死城。

出了城,白乙直接越过奈何桥往地府门口而去。

“又见面了,紫皇殿下。”还未到门口,冷不防一个大大的笑面脸谱在他面前出现,一袭青衣的判官大人拦住他的去路。

白乙抱着白丁后退数步,冷眼看他。

“阎君知晓紫皇殿下大驾光临,特在大殿设下宴席,欲与殿下畅饮一番。”青衣的判官挂着那个大大的笑面脸谱道。

“多谢阎君美意。”白乙面无表情地拒绝,“我只想带走我的徒儿。”

白丁感觉他抱着她的手臂微微一紧。

“哎呀呀,这可不合规矩啊。”笑面脸谱一转,变成一张有些为难的脸,青衣的判官道。

“白丁是生魂,被人施了幻影香才会误入地府,如何不合规矩。”白乙淡淡地道。

“虽是如此,生死簿上,白丁的寿命只有十七岁呢。”青衣的判官晃了晃手中的生死簿,道。白乙看了那生死簿一眼,判官手中的生死簿竟然燃成了一堆灰烬。

“生死簿上,再无白丁之名。”

“哈哈哈,真不愧是紫皇殿下,果然霸道。”判官不怒反笑,“在下还真是不长记性,殿下可以为她连孽镜地狱都层层闯过,还有什么是不敢做的呢?何况,在下可还记得殿下当初勇闯枉死城,从洗孽台下救出她的事情呢,这事儿可是传得三界皆知啊,既有之前种种,烧个生死簿又算得了什么,对吧?”白乙没有理会他,直接抱着白丁离开了地府。

身后,那青衣的判官挂着一张笑面脸谱看着他们离开,竟没有追来。

阳光扑在脸上的那一刻,白丁窝在白乙怀中做了个深呼吸,果然还是人界好啊…她忽然想起枉死城里的木姑娘说的话,枉死城就是枉死城,不管怎么效仿人界,都只是效仿而已,永远都不可能变成真的。

她说,若你有缘见到一个叫朱大福的人,请你替我传个口信拾他,就说宋木语在地府当差,生活平静安然,让他放下执念,不必再愧疚等待了。

可是,她这样说的时候,白丁却从她的眼中看到了不舍、孤寂、决然、痛楚…独独没有平静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