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丁愣了一下,再次地摇了摇头,她不想知道这个答案,她很自私,现在的白乙只是她的白乙,可是若他还有其他的身份…就如前世一样…他是白国的二皇子,他有青梅竹马的苏佳容,所以她万劫不复…“他是天界的紫皇,三界传说他的力量是盘古开天辟地以来最强的。”帖上最后一张符,书吧大叔坐下,用一种“很久很久以前”的讲故事腔调徐徐道,“仙人是三界之中地位最尊崇的,可是他们虽然法力无边,容颜不老,生命漫长,却依然逃不过天人五衰的结局,但是…如果是紫皇殿下的话,他本可以寿与天齐的。”

“天界有这样一段传说,两千多年之前,紫皇下界历劫,却被一只妖狐缠上,中间的过程无人知晓,只听说那只妖狐后来死了,正在全天界的女仙们都在感谢老天有眼,准备迎她们英明神武的紫皇殿下回天界的时候…那英明神武的紫皇殿下废去了自己一半的修为,修改了那妖狐的命数,并且在人界流连了两千余年,只为守着她的来世。”

白丁呆住。

书吧大叔处理好白乙的伤,等白丁恢复了力气,便带着白小喵回书吧了。

白丁默默在白乙床边站了一阵,转身走进了浴室。

花洒丢在一旁,水滴滴答答地往外淌,她站在镜前,看着心口处那个浅浅的印迹。

也许是半妖体质的关系,叶幸刺的那一剑愈合得很快,现在更是只剩下一道粉色的印子了。

说来也怪,虽然明明这道伤疤是叶幸留下的,可是对于这辈子刚刚发生的事情,她反而印象不是那么的深刻。看着这道疤,她的记忆竟然是白乙给她的那一剑。

那种覆顶而来的绝望她不久之前才在幻影香的作用下身临其境地体会过。

被信任的人一剑穿心是有多绝望?不得不独自踏上冰冷凄清的黄泉中是有多不甘?

她是靠着吞噬同类得到力量的,她是一路踏着其他妖族的血登上妖王之位的,她不是善妖,说是两手血腥也不为过,所以修仙什么的从来都只是待在他身边的借口。因为她再清楚不过,像她这样的妖肯定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就算是赎清了罪孽,下辈子也还是要投畜生道的。

她不怕,大不了从头再修炼过。

可是明知道她不是善妖却仍然将她留在身边的白乙,为了她闯入地府的白乙,为了她在人间游荡了千年,越来越虚弱的白乙…“为了救你,他逆转天道,所剩不多的灵气也在这两千多年的岁月里消耗殆尽,更何况他还几次三番不顾自身的衰弱,拼了性命将你从黄泉路上拉了回来,虽然我已经替他处理了伤口,但是…天人五衰的发生,谁也无力阻止。”

书吧大叔的话一直在耳边响。

她想起木姑娘的话,他为她闯入枉死城,掀了洗孽台。

为了修改她的命数,他拼了自己一半的修为,换来了她转世为人的资格。

他在人间孤独地行走了两千多年,只为等待她的来生。

她还要怎么去怨恨他?

明明是她拖累了他吧…明明是她…蹲下身,她抱着双膝,眼中终于落下泪来。

许久之后,她才抹了抹眼睛,拿浴巾擦干净身上的水珠。

穿上衣服走出浴室时,白乙还没有醒。

看了看窗外,天已经黑了,白天还是阳光灿烂的,这会儿竟是连一颗星子都没有,天气有些闷热,看起来是要下雨了,白丁扶着白乙在沙发上躺下,触到他手的时候,才惊觉他的体温烫得吓人。

他在发烧?!

白丁不可思议地瞪圆了眼睛,莫非是感冒了?不可能…他又不是人类,怎么可能会感冒?!

生死咒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床头的小闹钟在滴滴答答地走着,白乙静静地躺在床上,双目紧闭,体温越来越高,全身烫得仿佛随时会着火一般。

白丁六神无主地呆立许久,也许是白乙一直以来给她的印象都是无所不能的,所以现在面对这样的白乙,她竟然不知道如何是好。

直到花面狸不知道从哪里翻出一个急救箱,她才回过神来,赶紧从箱子里找出体温计,让他含在口中。

体温计刚塞进他口中,那红色的刻度标记便一路飙升,一直升至顶端。

“啪”的一声,体温计碎裂了开来,管中的水银一下子漏进了他的口中,白丁吓了一跳,忙不迭地清理了他口中的碎片,又是拍胸又是捶背地折腾了许久,白乙依然闭着眼睛岿然不动。

瞪着眼睛看了他许久,他还是闭着眼睛一副睡得很熟的样子,白丁有些心虚地想,应该不会水银中毒吧…唔,反正他也不是人类…心乱如麻之下,手肘碰到一旁的手机,呆了一呆,她赶紧一把抓起手机,如溺水之人看到了救命稻草似的拨通了书吧大叔的电话。

“您所拨打的号码不在服务区…”

打不通,白丁颤抖着手挂了电话,又拨了一个号码。

“嘟…嘟…嘟…”

连书吧的座机也无人接听。

这个关键时刻总是靠不住的家伙!白丁气得摔了电话,急得团团转,不能送他去医院,书吧大叔又联系不上,到底该怎么办。

看着躺在床上的白乙,她第一次痛恨自己的无力。

每一次她有危险,都是他赴汤蹈火地来救她,可是此刻,她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受苦而无能为力。

纠结了许久,白丁觉得她不能什么也不做,就这样干等着也不是办法,便起身将空调打到最低,剥了他的衣裳,打算用冰水给他擦一遍身子。

将总是衣着整齐一丝不苟的白乙剥得只剩一条裤衩的时候,原本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白乙忽然睁开了眼睛。

对上那双漆黑的眼睛,白丁吓得一口气上不来,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你在干什么?”白乙看着她问。

白丁眨巴了一下眼睛,莫名的竟然被他看得有些心虚。

该死的,她在心虚什么呀!明明是为了给他降温才会剥他衣服的啊!

“你在发烧。”白丁竭力维持住严肃的表情,用平板的语气陈述道。

白乙居然点了一下头,很乖很乖的样子,没有再吱声。

虽然诧异一向龟毛且信奉“男女授受不亲”的白乙怎么突然这么好说话了,白丁却仍然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将浸在冰水里的毛巾拧干,仔细替他擦身。

“那…那个…大…大王…”一旁,花面狸弱弱地开口。

“干吗?”白乙心情正烦躁着,没好气地道。

“他…他的伤口在流血…”花面狸虽然被吓了一跳,但还是十分坚强地将话讲完了。

虽然它一点也不明白那个有着很可怕威压的大人物为什么会突然间脆弱得像个人类,可是如果他现在很脆弱的话…它实在担心大王用冰水擦身会把他折腾死…大王看起来很在意他呢。

白丁听它这样说,赶紧看向他的左臂,果然,已经包扎过的伤口又渗出血来,而且…那血,竟是黑色的!

“怎么回事?!”白丁神色大变。

“无碍。”白乙极其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感觉视线似手有些摸糊,明明白丁就站在他面前,可是却仿佛隔了厚厚的一层纱,只隐约看到一个影子。

白丁几乎被这两个字激得差点暴走,他这副模样怎么可能无碍?!

“你替我看着他,我出去一下。”

替他盖上了被子,白丁握了握拳,忽然站了起来,转向冲出门去,连鞋子都没有换。

白乙想叫住她,还没有开口,白丁已经跑得没了影子。

“是!”

身后,花面狸第一次接到任务,赶紧精神抖擞地应了一声,满眼小星星地目送大王离开,然后才看向那个即使躺在床上也有很大威压的男人,随即它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接下来的时间它将要和他单独待在一间屋子里,忍不住狠狠地打了个哆嗦。

可是…这是大王的命令。

虽然他是很可怕,但他现在又不会动…犹豫了很久,它才哆哆嗦嗦地走过去,贯彻了狐王殿下的命令,笔直笔直地站在床边,瞪大眼睛看着床上的男人。

白乙没有顾及傻乎乎的花面狸,因为他感觉到有什么事件即将发生了。闭目算了一下,他微微蹙起眉,侧头看向窗外。

窗外,夜空异常的黑,如墨染一般,隐约带着不祥。

挣扎了一下,他穿上衣服,坐起身来。

“你…你干吗…”

见他坐起身来,花面狸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颤抖着爪子,牙齿还“咔咔咔”地打着颤。

白乙没有理会它,一手吃力的撑着床沿,想站起身来。

只是想站起来而已,这样一个连普通凡人都可以轻易做到的简单动作,他却几乎花尽了所有的力气。

好不容易才站了起来,他试着往前挪了一小步,结果脚下一软,“砰”的一声,便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花面狸站在一旁,噤若寒蝉,它看着那个有着可怕威压的男人在地上挣扎,想上前扶他一把,却不敢轻举妄动。

窗外的天空越来越黑,浓重的黑,不祥的气息越来越重。开始出现腐坏的迹象了。

他闭上眼睛,试着调整了一下内息,可还是一点力气都提不上来,这情形,已经比上一次更糟了。

虽然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可是这一次非比寻常,白丁一个人是应付不来的。

垂下眼帘,他没有时间犹豫,吃力的抬起左手,咬破指尖,另一手扯开衣领,他用力在心口处画了一道血印,血印刚画完,胸口便是一阵剧烈的疼痛,如万箭穿心一般的痛楚。喉间泛起腥甜的感觉,他口中不受控制地涌出血来,那血也是黑色的。

如墨汁一般的血,大滩大滩地吐在地上。

胸口那道印越来越深,仿佛正在陷入他的血肉一般,最终消失不见。

擦了擦唇边的黑血,他又闭目试着调了一下内息,感觉到力量归拢,这才缓缓站起身。

看到这诡异至极的一幕,花面狸觉得自己离死不远了。

明明前一刻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下一刻却又和往常无异,这分明是禁咒!

而且这种禁咒它见过,以前有只鹿妖替妻子报仇时用过,叫做生死咒,和凡人的回光返照一样,使用的过程无比痛苦,用力之后可以恢复法力,但最多不过半年,便会死…而且这个可怕的男人分明身上是带着仙气的,一个使用禁咒的仙人,花面狸觉得自己知道得太多,仿佛已经看到勾魂使在对自己招手了。

“白丁的天劫到了。”扫了一眼快要被自己的想象吓死的花面狸,又看了一眼地上大滩大滩黑色的血迹,白乙又淡淡的吩咐了一句,“我去找她,你把家里打扫一下。”

这语气,淡然的仿佛男主人去接女主人下班,然后吩咐保姆做事一样。

“是!”

花面狸赶紧挺起胸膛回答,看着白乙收回视线走出门去,它才如漏了气的气球一般,吓得委顿在地。

白丁一路跑出小区,明明时间不是很晚,可是路上连一个人、一辆车都没有。

白乙无力的趴在了地上,想站起来,可是全身却软绵绵一团,什么力气都使不上来,休说话了,连坐起来都困难万分。

硬闯枉死城,果然还是透支了太多的力量。

他侧过头,看了一眼左臂上被怨灵咬伤的地方,伤口狰狞,黑色的血正汩汩流出,这副本来就已经快要油尽灯枯的身体,已经承受不住浊气的侵袭…

好在白丁早就知道关键时刻公交车是靠不住的,直接推了脚踏车出来。

脚踏车是她偷偷学会的,那一次大言不惭地吹牛结果在白乙面前丢了脸之后,她便偷偷学会了骑脚踏车,此时刚好能派上用场。

用力的蹬着脚踏车,白丁直奔学校的方向,身上还穿着粉色小猪图案的睡衣。

耳边是呼呼的风声,以至于她没有听到远处有雷声正滚滚而来。

昏黄的路灯下,骑着脚踏车的女孩孤独的前行。

一路飞车到书吧门口,她匆匆丢下脚踏车,便赶紧地冲上去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