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我掰着手指在心底算计着该要些什么样的补偿,他却以为我是在做小女儿般的拧帕纠结。

于是上前探身,将我抱起来放到腿上,轻声地道:

“小七乖,别怪伯伯,也别怪凝瞳。我们小七这样可爱,长大以后一定会得到一位更好的夫君。”

诸如此类的话还说了很多,我统统没有听清。

只是在他的话声稍微停顿的当口赶紧插进一句——

“凝瞳大婚我会去的,不过从现在起,凝家欠我一个人情。至于什么时候还、该怎么还、由谁来还,我没有想好。伯伯你可得记着,不可以就这么算了。”

大侠赶紧郑重点头,指天起誓道:

“我凝家有愧于落七,他日只要小七开口,纵是要我凝家倾尽所有,也断不会有半分不舍!”

我点点头,表示满意。

其时跟他要了这个人情也没想太多,只是觉得自己不能做太亏本的买卖,留一个人情下来,等想到该怎么还的时候,再去讨要。

只是万没想,这随口要来的一个人情,却在多年以后解了我的大忧。

当然,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自此,与凝家的一段纠葛算是做罢。

大侠起了誓之后就把我放下来,然后自己也站起身,再跟我道:

呜呜,被退婚了12

“今日落府不便多留,小七,咱们三个月后燕回山见!”

我与他挥手告别,心里琢磨着那一句“今日落府不便多留”着实暗藏玄机。

就连堂堂武林盟主都不得不匆匆而逃,可见来的那一伙人必不是混黑道的!

这古代其实跟现代没差,武林盟主就相当于黑帮老大,虽说加冕黑道之王,在官家面前还是得惧上三分。

所以,通过凝旭尧的离开,我几乎可以断定来人必是京城的高官!

至于高官到底是谁,且思来想去不得要领,索性重新回到屋里去吃冰镇荔枝。

一直宅到日月交替,直到如眉下班休息,我这才又晃悠悠地走回院子,捡了块儿高一点的假山石爬上去。

我是懒,但再懒,自家功夫还是不可废的。

前世洛家传承五百多年的冰火异能,能量是聚是散靠的是一股精神力。

而精神力的修行,其精髓就在于潜吸月之精华。

一遭穿越,这异能虽也随之而来,却比前世的修为减了太多太多。

所以这十年间,我纵是宅成了精,也从不忘在每个夜深人静的时候都从美梦中爬起,到外头至少沐浴半个时辰的皎洁月光。

当然,阴天的时候除外……

今日的落府注定是不同的,这种不同不但表现在白天,晚上也一样不消停。

精粹的月气于体内刚走半周不到,便有几缕琴音绕过府内房梁缓缓地入了我的耳来。

弹琴之人其实离我挺远,但夜深本就人静,我耳力又好,听上去很是清晰。

那琴声起初衬着落寞,继而是委屈和凄苦,然后又开始跌宕起伏。

我从那里面听出了稳稳的不甘,和重重心机。

师父和二哥那不得不说的故事1

琴是古琴,是由十四根冰蚕丝拧在一处,拉扯了七根直弦绕在梧桐木架上。

我无需想便能猜得出,此刻定是有一穿着湖蓝色留仙长裙的女子,端坐在西面梨院儿的高亭上,将那一把琴置于身前案间,十指纤柔其上,流转拨动。

之所以了解那把琴,是因为那东西本来是我的。

父亲去年往疆边小国行了一趟,回来的时候便带了它。

我当时远远见了一眼,甚是喜欢。

那东西后来被送到我的房中,说是父亲特地为我选的礼物。

古琴我是会弹的,只是技术不好。

二哥常说我拨琴弦弄出来的动静,还不如巷子口儿弹棉花的张大娘。

那把好琴放在我的房里摆了三天,我想着就算不弹,做个雅设也是不错的。

却没想到在第四天头上,那物就落到了另一名女子手上。

如眉当时带着委屈跟我说,冰蚕王吐丝拧成的七弦琴,天下就只一把。老爷既然说是给大小姐的礼物,怎么可以再转手他人。

我没有太计较,只因为事儿是二娘做主,听说为了这把琴她还跟爹爹大闹一场。

虽算不是善孝之女,却也知用物质上的割舍来维系家庭的基本和睦。

所以夺琴之仇就这样被我忍了下来。

说起来,这琴到了现主人的手里,这是第二次弹起。

第一次弹的时候是到手的那一天,也是这样一个静寂的夜,在府中人全都深眠之时,琴声便悠悠而来。

我那衣顺着声音寻去了梨院儿,看到的就是之前所述的那一番景象。

不过自那次之后,这琴声再没起过。

我从不觉得她不弹了就是因为不喜欢了,那女子的琴艺好得连我都跟着惊叹,能把琴弹到如此程度的人,怎么会不想要一把天下第一的好琴。

师父和二哥那不得不说的故事2

将近一年的时间,我一直都在等,等这琴声什么时候能再响起。

却没想到竟是在今夜府中有客时……

那个弹琴的女子并不是我的家人,她的出现缘于两年前我父亲的一次行侠仗义。

那时她不知因何重伤,父亲将她带回来医治。本想着救人一命之后就让她离开,却没料到短短几个月的工夫,她竟跟二娘要好起来。

二娘知她会弹七弦,便做主将人留了下来,说日后可以教教孩子们琴艺。

父亲向来不管内院儿之事,左右府里地方大,二娘说要留人,他只说要留就留在梨院儿,别到处乱走,这事儿就算定了。

如眉平日里不平地跟我念叨着许是那女的给二夫人吃了什么药了,要不怎么那样听她的。

这话我不赞同,却也不否认。

二娘这两年对她确实有些惟命是从,梨院儿的吃穿用度几乎跟她无异比我还好些。

逢年过节往那院子里送的衣料全都是最上等,俨然一副主人的做派。

只是她很听话,说不出来就是不出来,每次与二娘邀约也都是二娘过梨院儿去。

我们谁都不知道她姓什么,听如眉说,这个事儿就连二娘都是不清楚的。

她只对人说自己叫凌,别的一概不提。

大家称她凌姑娘,不管真假,总算是有个称呼。

可我不喜欢她,没有理由。

……

我这人很是有些闹中取静的本事,纵是那琴音再扰人心性,若我有意规避,还是不能被乱到分毫。

一动一念间,整支琴曲终了,月之精粹也被我吸了个体满钵圆。

正准备滑下假山回房休息,但闻得伸手不见黑夜的五指里“嗖”地一声响,随即有道人影窜来,不偏不倚地挤在我身边。

师父和二哥那不得不说的故事3

我差点儿被挤掉下去,来人伸手一捞,又把我稳稳带了回来。

“我们家丸子又胖了。”身边人轻哼一声,手下不老实地掐了一把我腰间的肉。“可为什么个子不见长?你都十岁了,却还跟八岁上下不离?”

我觉得这人实在讨厌,很有把他一脚踹下去的暴力冲动。

但念及一母同胞,再加上我在府里的好日子还要靠他罩着,便决定姑且再饶他一次。

来人正是我二哥落风,悉落了我一顿还不等我再还句口,他的话又马上扔了来——

“我说你这大半夜的不睡觉,干什么呢?”

哦,我在心里想,他以前还真没有半夜到我院子里来过,所以今日得见这般,生出些奇怪是很正常的。

只不过我并不打算把自己的秘密告诉给他,于是信口胡诌:

“问世间夜色多美,直教人辗转难眠!”

于是在这个辗转之夜,有一阵哄笑爆发而来,在我这小院儿里绕得荡气回肠。

我其实很喜欢看落风笑,他是那种利落之人,从头到脚都给人一种不染纤尘的干净。

笑起来有豪气也有斯文,总是很能惹人侧目。

只不过今晚这笑却在收尾之时带了一点点凝重,他扭过头看着我,郑重地说:

“丸子,你得跟我走!不能在府里待了!”

我一愣,下意识地就开口道:

“我虽然现在胖一点,但我保证过不了三年一定会主动瘦下来。而且我胖是胖,但吃得其实并不多。落,落府家大业大,总不会在意多养我一个米虫……”

二哥看了看我,有点儿不明所以:

“你在说什么?”

我眨巴眨巴眼,道:

“你说我不能在府里待了,不是要把我过继给人,或是,或是找个地方卖掉吧?”

师父和二哥那不得不说的故事4

落风同学默默无语两眼泪,我低头见他紧握着一副拳,微微颤抖关节发白,像是在拼命忍着才没有让那两只手冲到我脖子上把我给掐死。

自个儿挣扎了半天,似乎觉得我实在是没有主动搞清事实的觉悟,于是一声轻叹,抱了我就从假山上面跳下来。

“事情紧急,先出了府再说。眼下也走不远,就先去伏离那里躲一躲吧!”

我一听,敢情这是要连夜潜逃啊!

赶紧一把抱住他大腿——

“呜呜,二哥最好了,二哥最喜欢丸子了,你不会把我卖掉的对不对?”

落风磨牙:

“要卖你也不会卖到伏离那儿去!我还不想被他一剑抽死!”话毕,弯身就又要抱起我往外走。

我挣扎着后退了两步,眼珠一转,道:

“成!那就信你一回。不过你稍等我一下,我进屋去拿两件衣裳再给如眉留个字条,省得她明早起来见不到我跑去报府。”

他没什么反对意见,我匆匆往屋子里跑。

柜里有现成的干净衣物,随手拿了两件做做样子,然后再小心地听了一下外头的动静,等确定落风没有跟过来,这才又轻手轻脚地溜向后窗。

窗户轻推,以极小的声音向外唤去——

“幽。”

话音刚起未落,但见一道人影不知从何处飘至身前。

“小主子。”十七岁的少年在我面前垂手而立,月色斜照下来,把那影迹在青砖石上拉得修长。

这便是幽,跟了我七年的暗卫。

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我以外,再没有任何人知道他的存在。

幽的个子高,我虽然脚踩了一小截儿板凳,仍是要很努力地仰着头才能迎上他的眼。

师父和二哥那不得不说的故事5

那双狭长的眼里流露出一道精光,还不等我开口他便主动道:

“小主子是想知道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点头:

“幽你越来越聪明了。”

他道:

“跟着主子,耳濡目染。”

我咽咽口水,觉得很受用。

“去查吧!我现在得跟二哥去伏离那里,看样子是为了避难的。”

幽点点头,又“唰”地一下抖了衣襟,眨眼的工夫就消失不见。

我对此轻功身法不知道流过多少次口水,几次有心想学,到底还是败在自己某一根慵懒的神经上。

再回到院儿里,落风正很执着地等。

我张了张手臂,示意其将我抱起来。

有这种送上门儿来的移动工具,我通常是不愿意迈动自己尊贵的步子的。

我们是从一个小偏门儿偷偷地溜了出去,起初我还不太乐意,觉得自己在这府里就算不是大主子好歹也是个小主子,缘何沦落至此?

但面上愠色刚露,二哥适时地将一包东西从袖袋里拿出来塞进我怀里。

我一看,是棋子铺的酥麻糖,立时便将之前不快抛之脑后。

伏离住在城外,我们往那处去时必须要经过自家大门。

二哥选了条小径匆匆而过,我们两人的眼睛都还是没能耐得住惯性,一齐往府口门看了过去。

那处与平日无异,仍是大门紧闭从里面落锁。

但是白天那位被我强制性灌输了一番有关前世今生最新理念的姑娘,却还是跪在那里。

我轻呼:

“OM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