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叔,出什么事了?”

王叔发动引擎,却把车开得飞快,傅染暗自吃惊,看到明成佑眼里也有惊慌闪过。

“夫人让我接你们赶紧过去。”

“王叔,”明成佑眉峰一凛,“是不是我爸…”

“三少,”王叔叹口气,“您要做好心理准备,老爷状况很不好,医生在家随时守着,可能熬不过今晚。”

“什么?”明成佑握住傅染的手松开,他上半身陷入椅背,竟是再没力气起来。

明云峰平日里看来神清气爽,心脏的毛病却是先天性的。傅染只觉今晚会有大事发生,窗外夜色凝重,车子穿梭其中犹如置身于烟瘴内找不到出口,明成佑神色阴郁至极,就连王叔都变得战战兢兢。

62意外夺权

车子来到南车路的别墅,还未停稳,明成佑就推开车门大步朝正厅走去。

傅染感觉得到他的慌张,追赶几次未果她索性小跑才能跟上。

客厅内围满李家的佣人,所有人的脸色都是一副天即将塌下来的样子,明成佑二话不说冲到楼上,推门进去时只见医生护士才实施完抢救,明云峰戴着氧气罩,手背插了点滴,李韵苓伏在旁边急得眼圈通红,又不敢哭出声,只得用手紧捂住嘴。

明嵘弯腰轻拍她的肩膀,“妈,别哭了。”

“汪医生,”明成佑上前,还未问出口已见汪医生摇了摇头,“有什么话抓紧交代吧。”

“老公…”李韵苓抓住明云峰的手,把脸贴向他手背,“你不能这样丢下我,你说过等天气暖和点要跟我去旅游…”

明成佑走过去,眼睛里也有湿润,他两手环住李韵苓的肩,“妈,别这样。”

傅染站在床边,这时候也忍不住鼻尖酸涩,眼泪夺眶而出,明云峰吃力地摘掉氧气罩,李韵苓哭着握紧他的手,仿佛一松开就会面对永远失去。

“韵苓。”

“我在,我在这。”

“听着,你别哭,我知道我要走了…”明云峰虚弱得直喘气。

“你别乱说话!”

明云峰摆手,示意李韵苓听他说完,“我走后…对老大好一点,总有天你会明白是我们对不起他…”

李韵苓完全没听进去却一个劲点头,傅染顿觉悲伤,任李韵苓平日里多强势精明但在命运面前也不得不低头,该去该留,也挣不过老天爷的手。

明云峰把两个儿子拉到身边,言语关切地叮嘱几句,明成佑和明嵘垂首仔细听着,傅染再看不到明成佑平日里那副桀骜的样子,也不会去回一句嘴。

明云峰说完话,喘的厉害,汪医生给他重新戴上氧气罩,待心跳平复后他用手指向傅染,“你们都出去吧,我想单独跟小染说会话。”

傅染吃惊,旁边的李韵苓等人更是愕然。

明成佑和明嵘搀扶李韵苓往外走,即将走到门口时明嵘小声说了句,“妈,我们应该通知大哥吧?”

李韵苓却充耳不闻,打开门正好与明云峰的私人律师撞个正着。

诸人心照不宣,肯定是为立遗嘱的事。

傅染走到床畔,蹲下身,“爸?”

“小染,”明云峰见房间内只有傅染和宋律师,“你打个电话给老大,让他尽快过来。”

“好。”

明云峰显然也知道李韵苓的意图,傅染走到窗前给明铮打电话,告诉了他这边的情况。

不出二十分钟,楼下传来类似于争吵的声音。傅染按着明云峰的意思走到楼梯口,“妈,是爸让我打电话叫大哥过来的。”

明铮三两步上楼。

李韵苓欲要跟上去,傅染面有难色却不得不遵循老爷子的意思,“妈,爸想单独见大哥。”

明成佑搂住李韵苓将她往客厅的沙发带,旋身之际,望向傅染的眸子满怀深意。

她走进房间看到明铮站在床头,明云峰吃力的跟他说话,傅染走近,见他表情冷淡眉目疏离,哪怕见到明云峰这幅样子也没有表现出一点伤心来。

“老大,这么多年是我让你受委屈了…”

明铮握住明云峰伸过来的手,“爸,我没怪过任何人。”

“你这孩子…心性太重,都怪我,都怪我…”明云峰重复嘴里的话,那个怪字落得很重,他拉住明铮的手说起很多不相关的话,傅染站在旁边眼见明云峰眼里的亮采一点点黯淡,生命之光抽丝剥茧散去,徒生悲戚。

“老大,好好照顾你妈…”这是傅染第一次听到明云峰提起明铮的生母,“我不能见她,但她一直都知道…我最爱的人是她。”

傅染闻言,吃惊胜过明铮,她向来认为李韵苓和明云峰感情极好。明铮面部依旧没有任何表情,“爸,我知道。”

明铮离开房间,明云峰招手示意傅染,“小染。”

“爸。”

“我即将要做的决定可能所有人都会不相信,在这个家里面我只能找到你做见证。”宋律师将准备好的遗嘱交给明云峰签字盖章,待妥当后才收起文件走出房间。

“爸…”

“我知道你也看不懂,小染你过来,有个秘密积压在我心里几十年我不想死了还带到棺材里去…但是你一定要替我继续保守它,要不然的话,明家…明家…”

傅染凑到明云峰耳边。

随着他语速的缓慢,傅染杏目因吃惊而圆睁,她难以置信地低喃,“怎么可能?不可能!”

房间门迅速从里头打开,傅染快速冲出去,“救命,快,救命!”

守候在走廊的医生护士第一时间进去实施抢救,楼下的明家三兄弟和李韵苓焦急上楼,汪医生全身心投入,旁边的护士也马不停蹄地配合,却最终回天乏术。

“死亡时间,凌晨一点零五分。”

“爸——”

“老公——”

房间内混乱成一团,傅染站在窗前,她捂住眼睛恸哭,这是明家最最晦暗的一天,谁也没想过明云峰会走的这么突然,李韵苓受不住打击当场昏厥,傅染帮着护士将她搀回房间,整座别墅都沉浸于死亡满布的阴霾内。

宋律师职责所在,提醒大家有遗嘱要宣读。李韵苓强撑着身子来到客厅,傅染并没有入座,她站在摆放军刀的书架前,眼睛望向正在哀伤中的明成佑。

眼泪再度夺眶而出,傅染急忙抹去。

宋律师拿出遗嘱。

李韵苓的心思不在上面,遗嘱有哪些内容她也应该清楚。

宋律师对明云峰的去世先表示惋惜,然后是一些书面文字,再然后才说到正文:“按照遗嘱,我将把我堑堃60%的股权转赠给我的大儿子明铮,还有我手里的债券也一并交由他处理,给我二儿子和小儿子分别5%的股权,家里几处房产也做出如下安排…”

“什么?”李韵苓失声尖叫,“这不可能!”

客厅内的人听到这份遗嘱无一例外不是震惊,明铮一贯的清冷面色也露出难以置信。

这显然意味着明家即将易主,而被捧在手心里的明三少居然被硬生生夺了权?

假爱真做 63傅染离开,三少失势(高潮,必看!)

宋律师把遗嘱宣读完,明云峰留下的几处房产以及手里流动的现金分别给了明嵘和明成佑,但明眼人都能比较得出来,与60,股权相比,这些东西无异于九牛一毛都不如。

李韵苓此时的面色惨白如纸,盘起的发髻松动,一缕头发掉到颈间,但她显然已顾不得形象,“宋律师,这真是云峰的意思?”

“是。是老将军亲口所说。”

“我不信,”李韵苓右手按住胸口,这个结果她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成佑才是明家嫡亲长子,凭什么他会护着那个私生子?”

平日里努力维系的慈母形象瞬间坍塌,李韵苓亲手撕开这层伪装,一声私生子让傅染侧目,明铮抬起头,暗黑色的眸子陷入无比深渊。

“夫人,这是老将军自己的意思。”宋律师再度重申。

“我不相信,谁知道你们是不是串通好的?云峰当时意识不清,说不定是你们强行让他签名,总之不可能是这个结果!”李韵苓紧握住坐在旁边的明成佑的手,“宋律师…”

“夫人,当时少奶奶也在房间,不相信的话您可以问她。”

宋律师的一句话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拢到傅染身上,李韵苓晦暗的眸子霎时迸射出希翼,“小染,你说,是不是他们胁迫你爸爸?”

傅染杵立在暗红底色的书架前,她看到明铮两手交握放在膝盖上,明成佑也抬起视线正望向她,李韵苓更是把全部希望都压在她身上,傅染张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小染你别怕,没人敢把你怎样。”

“妈,”傅染眼睛掠过众人,一把视线定在某处,“这确实是爸的意思。”

“不可能!”

“夫人,请节哀顺变。”这些家事宋律师不便牵扯其中。

“我知道了,小染你有心帮着老大对不对?你们也是一伙的?”李韵苓连番受到打击,精神面临崩溃。

坐在旁边始终不语的明成佑起身抱住她,“妈,跟傅染没关系,既然这是爸的意思…”

“怎么跟她没关系?怎么可能会没关系?”李韵苓用力推开明成佑,“通知老大过来的电话是不是她打的?还有,当时房间只有他们几个,小染跟老大以前的关系你不知道吗?她说你爸要见老大,她说什么你就信?平日里你爸对老大的态度你们都看见了,怎么可能将这一大笔遗产给他,我不相信!”

“妈——”

明成佑接住李韵苓软绵绵倒下的身子,抱起她大步冲上楼。

傅染知道她说什么李韵苓都不会相信,如果换成是她,她也不信。

明嵘眼含深意地望了眼傅染和明铮,这才跟去。

偌大的客厅内独留了二人,王叔跟一干佣人在主卧房见明云峰最后一面,风声如泣如诉,飞卷过凄冷而宽敞的半空,明铮维持着相同的姿势,方才李韵苓百般侮辱他竟没有还口。

傅染经过光可鉴人的大理石,感觉到沁骨凉意从脚底蹿入,她坐到明铮对面,看到他埋着头,肩膀也耷拉着,眉宇间竟不见得意,唯有说不尽的惆怅及茫然。

“小染,他走前是不是跟你说过什么?”

他陡然抬起的视线令她有种无所遁形感,傅染避开他的眼睛,“没有。”

“难道你要我相信,他是良心发现突然意识到我也是他儿子吗?”

“别这么说,”傅染轻阖眼帘,“逝者已矣,我相信爸做这个决定是周全了你们所有人,你只是没有想到他会把那么重要的东西都留给你是吗?”

“周全?”明铮嘴角勾起讽刺,却说不出后面的话。

他隐忍至今,他万事俱备,只等老爷子闭眼后揭竿而起,他等来的却是明云峰的拱手相让?

最想不通的其实是他!

“这份遗嘱,真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明铮深深吐出口气,僵硬的上半身挺起后窝进椅背。

“其实,爸对你真的很好,至少他为你铺好了后路。”

“他对我怎样,我心里最清楚,”明铮食指用力戳向胸口,神色依旧是清冷不屑,“小染,谢谢你。”

“和我没关系。”傅染本无心掺和。

“离开成佑吧。”

她心里一惊,竟莫名慌乱,好像被人说中心事般难堪,明铮端睨她的脸,“难道尤柚的事情还不能令你看清楚吗?”

“你觉得在这种时候跟我谈这样的话题合适吗?”傅染别开眼,眸底酸涩未褪,明云峰的去世令她百感交集,仿佛整个世界都被颠覆了。

“小染,当时房间除了宋律师和他,只有你在场,你真的没有帮过我…”

“我…”她突然很理解明铮的彷徨,有些东西太过于唾手可得,总显得不真实。话未来得及说出来,她不经意抬头间看到站在二楼楼梯口的明成佑。由于是背光而立,他双肩乃至整个身子都隐藏在乍寒还暖的靡色灯光内,唯独一张脸,五官分明的镌刻却在此时显得阴霾而模糊。傅染心里咯噔下,冲着对面的明铮坚定道,“没有,这是爸自己的意思。”

“小染,上来。”

她分明从他眼里看出一闪而过的惊疑。

傅染应声,经过明铮身前走上楼。

明成佑站在楼梯口等她,待她走近后牵起她的手往客房走去。

李韵苓昏迷不醒,现正在打点滴,旁边只有明嵘陪着。

明成佑进去后让明嵘去休息,他拉过张椅子坐到李韵苓床边,隔壁房间王叔及管家等人开始筹备明云峰的后事。

傅染索性不说话站在一旁。

明成佑眼睛内布满血丝,他伏在李韵苓床边,微微颤抖的肩头毫无意外泄露出悲凉及哀戚。

这个自打出生便被捧在手心的明三少,无人不知他是明云峰最宝贝的儿子,据说他年纪很小时明云峰就带着他接触公司生意,以至于三年时间能独当一面。悉心打下的半壁江山,如今却成他人囊中物,最重要的是明云峰此番决定偏向的是明铮,无异于雪上加霜。

傅染没来由地难受,悲伤之余却不能放声大哭,她以为明成佑从来都活得洒脱,原来豪门内的明争暗斗,真正叫人心寒。

她走到窗边,拉开窗帘,东方一抹鱼肚白悄然隐现。

黑暗过后,黎明总会出现。

再看李韵苓,不过短短几个小时,却已增苍老。

天亮过后,明云峰去世的消息势必会登遍各版头条,到时候焦点也定将集中到明成佑和明铮身上,傅染走到明成佑身旁,手落下时感觉到男人肩膀一沉,他没有抬头,只是攥紧傅染的手掌。

海天城项目的成功并未为他保住龙太子的位置,傅染想起李韵苓和李则勤暗地里的交易,李则勤说的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她不能怪明成佑,但至少也能看清,他们不适合再在一条路上走下去。

明成佑握住她的手松了松,他抬起头,傅染看清他眼里的疲惫及无言的悲怆,堵在喉咙口的话即将冲出却又被她硬生生咽回去。

“累了吗?先去房间休息会。”他嗓音沙哑,几乎口不能言。

傅染摇摇头,“我来看着,你去睡会明天还有很多事要处理。”

明成佑拉过她的手,把脸贴向傅染手背,“那你陪我在这坐会,待会妈醒来后你再回房间,她不会想单独见到你。”

傅染点了点头。

她想找把椅子,发现房间内只有明成佑坐着的那把,他让傅染坐到腿上,两手圈禁后搂住她的腰。

空气中只有深浅交错的缕缕呼吸声,傅染望着吊瓶内的点滴一滴滴顺着管子注入李韵苓体内,明成佑下巴在她颈间摩挲,呼出来的热气惹得她耳边一阵痒。

“是不是,不能接受?”傅染试探问出口。

明成佑并未回答,但又不想没有声音,房间内静寂的令人生骇,“我们一直在找合适的心脏,爸总说能撑得住比起当兵时候的苦不算什么,我没想到会这么快,王叔来家里的时候我就猜到了,我还心存侥幸,我想会不会还跟之前一样,都只是虚惊一场?”

傅染腰部松软地偎向明成佑,她知道这会他要的是有个人能够默默聆听,“爸把你留在房间,他这样立遗嘱肯定有他的原因,你告诉我为什么?”

傅染哑口无言。

“他说想单独和你谈谈,我不相信他平白会做出这种决定,肯定是有什么原因…”

每个人都有不想被别人窥探的秘密,明云峰更是。

一旦有些真相被揭开,那该是多大的伤害?

“成佑,爸觉得他对大哥亏欠了太多,同样是儿子,却在他童年时缺少他该有的父爱,爸说他把大哥接回来的时候他都那么大了,但妈不喜欢他,他的身份那么尴尬,所以他想好好补偿。”

“补偿?”明成佑嗓音晦涩中透出讽意,“他在这个家公然承认明铮的身份,难道他能料定受到伤害至深的人真是明铮吗?”

李韵苓修剪整齐的眉毛始终紧拧,傅染叹息,“成佑,你并不是一无所有,你还有妈以及李家的支持。”

李韵苓呻吟出声,傅染知道让她看见只会受到刺激,在她睁眼之前,傅染离开了房间。

“妈,你醒了?”明成佑凑到李韵苓跟前。

“成佑,你怎么会在这?”

明成佑望见李韵苓眼底的恍惚,他沉默不言语。

“我方才梦到你爸,他还是老样子不知道注意自个身体,我梦到他心脏病又犯了…”

傅染掩起房门,突然听到里头传来迸发的哭声。

“我多希望这是个梦,成佑,为什么会这样?”

傅染伸手抹去眼泪,转身离开。

她说过,这天是明家最最晦暗的一天。

翌日,明家外面聚集大批记者,消息不知是怎么放出去的,各大电视台包括当地报纸的头条均是明云峰去世的消息。

追悼会设在迎安市最大的灵山墓园内,明云峰早前已经为自己买好个双人墓穴,只待百年后葬在这依山傍水的地方。

现场布置满花圈,哀乐声声,听闻后令生者越发悲痛,李韵苓一袭黑色裙装几乎要靠明成佑的搀扶才能站稳,傅染和明嵘在旁边答礼,由于明云峰的身份关系,光部队那边就来了一拨又一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