挨过晚饭,工作室的老师们都下了班。

办公室开了盏台灯,傅染把手机放在手边,她趴着竟然睡过去,电话铃声骤然响起,她惊醒,看到是明成佑的来电。

“喂,你在哪?”

对面似乎有冷笑声,“他在迷性,你过来接他吧。”

说完,电话被挂断,几乎不给傅染再开口的机会。

她收拾好东西大步冲出办公室。

傅染来到迷性的天字VIP包厢,她推门人还未进去,一股很浓的烟味骤然扑面而来,偌大的包厢内酒足饭饱后人都已各自散去,况子站在沙发前,听到动静扭过头。

傅染走到他身后,目光错开况子的脸这才看到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的明成佑。

“他喝多了。”况子面无神色。

明成佑的手机和几样东西凌乱地散在茶几上,况子见傅染还站着,“全都是为了你的事,今天他宴请的人哪个不是迎安市有头有脸的,我看,面子最大的不是他们而是你!”

明成佑难受地拧起眉头,眼睛紧阖,似乎有醒来的意思,“况子,你他妈还给不给人好好睡觉,欠收拾。”

这般语气,竟同两年前的明三少并无不同。

况子也没有丝毫的恼怒,他看也不看傅染,“我走了。”

“给我倒杯水。”明成佑发令。

况子懒得理睬,自顾往门口方向走。

傅染用玻璃杯接了温开水,她走到明成佑跟前,“喝吧。”

男人眼睛仍然紧闭,只把嘴唇微微启开,等着别人喂给他。

傅染压低杯沿,明成佑也真渴得要命,他几大口喝光杯子里的水,傅染提醒句,“当心呛着。”

“咳咳——”

话未落定,明成佑猛地坐起身剧烈咳嗽,傅染见他这幅难受的样子,赶紧伸出手在他后背轻拍。

待缓过来些后,明成佑才睁开眼睛,他似乎还未搞清楚此时的状况,望向四侧见哪里还有半个人影,“你怎么会在这?”

“况子打电话给我的。”傅染把水杯放回茶几。

他就势往后躺,脑袋舒适地枕着傅染的腿,这样亲昵也只能以前才有,傅染局促,用手去推他的肩膀,“还渴吗?我再给你倒一杯。”

明成佑哪里肯放过,他握住傅染的一只手,“不渴了,就是头有点晕,陪我坐会。”

他睁开的眼睛往上看到傅染尖细的下巴,看不清她的神色,明成佑轻捏着她的手,“傅染。”

“嗯。”她低头,整张脸融入明成佑眼里,一如往昔,两年时间不曾令它改变多少。

况子出去时门并没有关上,这会烟味也散去不少。

明成佑握住傅染的手,让她的掌心贴紧他的侧脸,“你爸的事,可能真有些棘手。”

傅染心惊,脸色微变,“是吗?”

“嗯,”明成佑身上的酒味未散,“匿名信的事尽管是夸大了,但有些事却是真的,比如他利用手里的关系为某些企业牵线搭桥,原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只不过你爸身份特殊,要摆在旁人倒是可有可无的。”

傅染没有开口,眉心聚拢起担忧。

“匿名信只是根引线而已,”明成佑对上傅染的视线,看到她眼里的担忧,他拍拍傅染的手没再继续往下说,“别担心,事情不大,除了有些棘手外不难解决。”

傅染闻言,点点头。

傅家需要明成佑的帮忙,这种情况下推脱或者拒绝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谢谢。”

明成佑执起傅染的手放到唇边,“在家等我的消息,也别乱跑让我担心。”

二人在包厢坐了会,待明成佑酒意微散至少能站起来后才走出包厢。

但毕竟是喝了不少酒,脚步难免趔趄,明成佑撑着墙壁,朝身后的傅染道,“过来扶着我。”

迷性内来往的人诸多,大半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明成佑伸出手臂挂上傅染的肩膀,半边身子的力量全部交付给她。

傅染第一步迈出去差点栽倒。

打扮妖娆身材劲爆的陪酒女郎扭着勾翘的臀部经过,火热的红色超短裙稍一弯腰就能看到里面性感的底裤,她从包厢正好出来,上身内衣被里头的男人给扯歪。她站在门口整理,迎面见到明成佑和傅染。

“呦,这不是三少吗?”陪酒女郎摇曳着身姿上前,“三少这是去哪啊?”目光自然地落向傅染,她手臂搭住明成佑另一侧肩头,“三少改天来迷性可一定要捧我的场,之前你们的包厢都点名叫我,现在难道是嫌弃我了吗?还是…”

陪酒女郎嘟起嘴,“你口味变了,看上素颜扮嫩的了?”

傅染睨着她嘴角的挑衅,明艳的唇彩晕开,文胸的带子跑出了肩膀也未自知,由于穿的上衣比较透,一眼能看出被外力扯拉后的文胸挤着胸部变了形,不用想都能猜到在包厢内发生过什么。

也是,迷性本就是个销金窟,玩乐子纵yu是常事。

傅染仰望近在咫尺的这张脸,明成佑醉意薰然,眼底的潋滟之色于女人来说是淬毒的罂粟,举手投足间把人迷得团团转。

傅染心想,这种游戏明成佑肯定也不少玩,万花丛中过,哪有片叶不沾身的道理?

扶着他腰际的手掌松了松,避开的眼睛已见黯淡。

明成佑聪明的没开口,任由傅染架着他往外走。

他喝成这样肯定不能再开车,傅染把他扶进车内,系好安全带,“回依云首府吗?”

“嗯。”

车内静默如斯,连呼吸调息的声音都很轻,舒缓而略带哀怨的《雨碎江南》是傅染最近才换的曲子,明成佑向后仰,脑袋贴向椅背,眼睛还是微微闭着的。

傅染眼里那道烈焰红唇挥之不去,有种莫名的烦躁,以至于明成佑握住她的手时被她用力给挥开。

明成佑眼帘微抬起,余光盯着傅染的侧脸,“怎么了?”

“我在开车。”

他身子倾斜,把脑袋枕上傅染的肩膀,“我知道你在开车,我头疼。”

“谁让你喝那么多酒?”

“你以为我真爱把酒当成白开水往嘴里灌吗?”他语气中夹杂分辨不清的含糊和委屈,再加上醉酒后不适,傅染眼角无意识软下,“待会回去好好睡一觉。”

车子很快来到依云首府,傅染解开安全带,“到了。”

明成佑抬眼望去,“不是这儿。”

“怎么不是?”傅染对曾经生活过的地方还不至于会认错。

明成佑挺起的上半身靠回去,“我不住在这。”

“那你住哪儿?”

“中景濠庭。”

离这还有很远一段路,“方才出迷性你为什么不说?”

等于绕了个圈子。

“我喝醉了不能怪我。”明成佑有正当理由。

傅染看下时间,“依云首府同样能住,上次我见收拾的很干净,你今晚住在这吧。”

“我只在你生日那天带你回来才住过依云首府,”明成佑透过挡风玻璃望向空旷的别墅群,“我自己一个人住在这会失眠。”

“中景濠庭难道不是你一个人吗?”

“不一样,”明成佑再度把脑袋枕向傅染,“依云首府有你生活过的影子,别的地方都没有,我只要呆在这,就会想起你,我也没办法。”

傅染手指圈紧方向盘,在沉默中一点点松开指关节,她发动引擎,把车往中景濠庭方向开去。

这儿不若依云首府张扬,但格调及设计品味照样都是拔尖,傅染把车停稳在明成佑所说的目的地前,“到了。”

“你不扶我进去吗?”

傅染摇头,“我怕我进去后你又会在中景濠庭失眠。”

明成佑失笑,“去坐坐吧。”

傅染还是把他扶到大门口,但并没有进去,明成佑酒醒过半,傅染见他走入客厅这才驾车离开。

明成佑来至二楼阳台,扶风望去,远远能将迎安市蜿蜒向前的夜景收入眼中,傅染的车子早已没了踪影,他目光渐沉,满身疲倦。

堑堃。

罗闻樱咬着签字笔出神地盯着电脑,谁说金领走出去都是光鲜亮丽被人膜拜的,在她眼里,金领和苦逼是密不可分的。

23点整。

她却还在公司为赶一个计划案而耗费青春,整层办公楼只有她的办公室内还亮着灯。

明铮手臂搭了件外套,经过她门口看到里面有灯光,他没有敲门,直接推开走进去,“Eve,还在忙?”

罗闻樱头也不抬,“你不也才走?”

MR来势汹汹,明铮也是个不容小觑的主,最近一段时间公司高层经常被强迫开会,明铮在罗闻樱对面坐定,“走吧,黑眼圈都熬出来了。”

“是么?”女人对于自己的容貌总是比什么都在乎,罗闻樱用食指轻按眼圈,“被资本家给敲诈的。”

明铮几不可闻浅笑,眼里也有浓烈的倦意,罗闻樱抬起头,眼前的男人论长相论条件都是上等,只不过这些光鲜都掩不住他的寂寞,“听说,最近傅染家里有麻烦?”

明铮窝进椅背,“我这几天都在找关系,傅家的事来得太急。”拂不去的烦躁笼罩在心间,“你怎么知道的?”

“我爸说的,”罗闻樱把签字笔丢进笔筒,“嗨,这种事见怪不怪,我爸也碰到过,所幸是化险为夷了。”

“噢?”明铮双手压向罗闻樱的办公桌,“怎么解决的?”

罗闻樱耸耸肩,“关系呗,找准路子,一击即中要害!”

明铮若有所思,“能麻烦你爸从中牵下线么?这种事实在头疼。”

罗闻樱收拾桌面上的文件,“还记得你来罗家,说要退婚时我爸说的话吗?”

“怎么不记得,”明铮苦笑连连,“说我再敢去你家就要打断我的腿。”

“所以,”罗闻樱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除非你不怕被揍,我跟你说,我爸练过跆拳道。”

明铮伸直两腿,“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

“这里头关系很复杂,不是我不帮忙,就算我说也是白说,现在谁都想明哲保身,你哪怕把堑堃给我老爹他都不一定肯帮忙。”

明铮站起身,帮她把文件收拾好,“我知道,”他拿起外套穿上身,“但我的堑堃这样不值钱吗?”

“NO,”罗闻樱皱皱眉头,模样竟是难得的俏皮,“个人追求的东西不一样,他把自个官位看得比命还重呢。”

“倒是难道,”明铮望了眼窗外的天,“去吃宵夜吧。”

“不去,”罗闻樱想也不想拒绝,“我情愿饿着肚子睡觉也不要体重上去。”

有句话说得好,减肥是女人一辈子的事业。

傅染在去工作室途中买了个鸡蛋饼,明成佑接连几天没出现,就连电话都没有。

她照例打开电脑,把吸管插入盒装牛奶,趁着吃早餐的时间浏览网页最新的八卦新闻。

一个弹窗跳出来,是三流女星陈婪艳与某人当众热吻的照片。

拍摄的角度极好,把女星的照片拍得分外清晰,男人依稀见着很高大,背部健硕,副标题赫然写着:迎安市明三少异国耍风流。

83吃醋

傅染一口牛奶卡在喉咙口,第一次知道牛奶也像鱼刺,把人卡得这般上不去下不来的难受。

蛋饼也失去原来的香味,傅染把照片拉近,其实男人的背影很模糊,只不过受了那副标题的影响,所有人自然而然都会想到是明成佑。

她颓然靠入椅背,心里怅然若失,说不出的难受和失落。

办公室门被推开,林林站在门口,“小染,别忘记今天要去MR,年底最后的活动办成我们是不是就能放假了?”

傅染将注意力从电脑屏幕挪开,她勉强勾起抹笑,“对,你们这几天加把劲,年假我可以考虑多安排几天。”

“好,一定!”林林欢快的应承声淹没于门板后。

办公室恢复宁谧,傅染望了眼那张占据篇幅四分之三的照片,她把鼠标挪向右上角,快速点了红色的叉键。

胃口全无,肚子好像也不觉得饿了。

傅染起身走向窗口,拉开百叶窗,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在这样阴霾无力的早晨姗姗来迟,为弥补人们对它的期盼,初雪就下得很猛,鹅毛般飞絮直撞向窗户,眼里一簇簇雪白,拂去心头异样的焦躁和难过。

傅染吃过中饭才去往MR,她通过刷卡验证进入电梯,来到33层的办公室门口。

倪秘书从休息间出来,手里端着热气腾腾的黑咖啡,黑色紧身高领毛衣外只穿了件时髦的小马甲,她嘴角噙起抹幸灾乐祸的笑,“来上班了?”

“对。”傅染打开办公室门,脚还站在门外。

“Lvan不在。”

“我知道。”傅染转身要进去。

倪秘书跟在她身后,目光环视四周,“环境真不错,我跟了Lvan几年都没能混到像你这样的待遇,要不怎么说他念旧呢,”她走过去,看到书架上摆着的车模,倪秘书脸色稍沉,“这些可都是他的宝贝呢。”

“是吗?”傅染头也不抬,MR给她配了电脑,她也省得麻烦不再自带,她拿出U盘,坐进办公椅内开机,“既然是他的宝贝,你都给他拿回去吧。”

倪秘书浅啜口咖啡,“真不知好歹。”

傅染无心跟她争辩,倪秘书眼见她心情不佳,想来是看到了新闻报道,也是,除去网络就连电视和报纸上都载满这则消息,倪秘书漾起唇瓣,哼着小调走出傅染的办公室。

半晌后,一个年纪更轻的女秘书进来,手里捧着个纸盒,战战兢兢挤在门口,听到敲门声傅染抬起头。

“不好意思,倪秘书说您有东西让我拿出去。”

傅染细想,尔后恍然大悟,她伸手指指书架。

小秘书将一辆辆限量版车模小心翼翼放到纸盒内,傅染又把明成佑放在她办公室的水杯递给她,“还有这。”

也不知何时开始的,她仅仅在MR办公的几天,他就恨不能将他的所有东西都搬来,傅染望着桌前的两盘仙人球,起先来时有一盆,后来明成佑说什么太寂寞,又给添了盆。

秘书掩起门。

傅染伸手抚摸仙人球细小而坚硬的绒毛,她缩回手,嘴里呢喃,“看吧,我也不忍心让你们寂寞呢。”

整层楼开着恒温的中央空调,因为有地暖,穿着皮鞋也不觉得冷,屋里屋外仿佛是两个世界。

傅染抬起头,已经5点了,但外头因为在下雪所以显得很亮,她中午没怎么好好吃,拿起挎包走出办公室,因为手头工作还未完成,得先去填饱肚子。

公司餐厅设置在底楼,三菜一汤,荤素搭配极好,还有牛奶和水果供应。

傅染吃过晚饭走进大厅,她若有所思盯着地面,抬起头看到有人走进电梯,傅染下意识追过去,“等等!”

能节省时间自然好。

傅染脚底差点打滑,所幸电梯内的人反应快,原本已经快要合上的电梯门缓缓被拉开,傅染也未看清楚对方,“谢谢,谢谢。”

待到门全部展开,电梯内独有的亮灯照出一张出类拔萃五官精致的脸来,明成佑肩头还有雪花未掸落,他倚在电梯墙上,傅染目光怔怔收回,这才看到他旁边还有个时髦美女,戴着深色墨镜,棕色大波浪慵懒地披在肩头。

因为今早才看过新闻,所以傅染很容易记起这张脸,正是跟明成佑在异国街头激吻的女星陈婪艳。

“Lvan,你公司真够大的呀。”陈婪艳肩披皮草,一双美腿毫无余地地露在人前,傅染挤进电梯内,尽量找个远离二人的角落。

明成佑扬了扬唇,眼里璀璨波光涌动,傅染余光望到男人的侧脸,如雕刻般俊朗,他自有他的优势,随意一笑就能把人迷得团团,傅染只看到他凑到陈婪艳耳边也不知说过什么,惹得佳人娇笑连连。

很明显,她是多余的那个。

也不知明成佑怎么有专人电梯不用,反而屈就于跟员工来挤。

傅染仰头盯着逐一往上的的数字键,以前总感叹高科技,眼睛睁着闭着就到了顶层,这会却等得心急,两人旁若无人交谈,听在别人耳中更像是打情骂俏。

明成佑自始至终没瞥过她一眼。

电梯门叮咚打开,窒息般的感觉也总算疏散,傅染捏紧手里的包要往外走。

“等等。”明成佑出声唤住她。

傅染抬起头。

“让陈小姐先走,连这点规矩都不懂吗?”他眉宇间渐拧,似有不悦。

“Lvan,没事的。”陈婪艳适时开口。

傅染跨出去的脚硬生生收回,她只字未说,两条腿退到他们身后。

明成佑手臂轻搂着陈婪艳往外走,“先去办公室,有事我们晚上再详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