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染杵在电梯间内,直到电梯门再度要合上,她慌忙按键,这才狼狈地穿出去。

倪秘书守在办公室前,远远看到明成佑和陈婪艳热情地打了招呼,她打开办公室门,尔后三人一道进去,傅染看着办公室的门被带上,不留隙缝将她隔绝在外。

明成佑率先进去,倪秘书忙着招呼陈婪艳,明成佑脱去外套挂上衣架,眼睛瞥过朝西的一排实木书架,发现一辆辆车模被摆回原位。“这是怎么回事?”

倪秘书小心回答,“是傅小姐让我拿回来的。”

明成佑并未再追问,将注意力全部放到陈婪艳身上。

傅染依稀听到有人说过,今年的冬天可能将是百年来最为严寒的。

雪下了整整一天几乎没断过,街口有人在扫雪,橘黄色的环卫工作服刺痛人的眼球,傅染倚在窗前,一杯热咖啡摆在窗棂上,放眼望去,哪里还有原色,MR的广场上也积起雪,有人只在中间扫开一条道。

她出神片刻,又打起精神坐到电脑跟前,幸好工作量并不大,离9点还差十来分钟她就完成了。

关灯走出办公室,看到明成佑正跟倪秘书交代着什么,傅染提起脚步准备离开。

“傅染!”他在身后唤她。

傅染旋身,看到陈婪艳从办公室出来,明成佑似乎也挺忙,喊了句后就不见有再跟她说话的意思。

傅染去地下停车库取车,接到个宋织的电话,无关紧要唠嗑几句后准备发动引擎,冷不丁一张脸突然凑近车窗,明成佑示意她打开车门,“傅染。”

她眼角扫去,并未看到陈婪艳的身影。

傅染把电话放回包内,发动引擎兀自离开。

车子冲出停车场时电话铃声再度响起,傅染只瞅了眼来电显示,她打开音响,以音乐来掩饰心里难耐的慌张和不适。

由于才下过雪,不少地方结了冰,路上车子都开得很慢生怕打滑,傅染从后视镜内看到明成佑的座驾紧随其后,他踩了油门超在傅染车前,由于路况并不好,再加上布加迪威龙的底盘很低,傅染只听到一阵异样声传来,她踩了急刹车才避免撞上布加迪的车尾。

明成佑满脸愤怒,他下车后重重甩上车门,弯腰查看才知底盘磕在了一块隆起的东西上,他起先还以为是雪堆。

傅染见他嘴里说着什么,照着磕碰到的地方用力踹过两脚后这才大步向她走来。

看来死贵的东西也不一定都好。

她倒车准备离开。

明成佑走到右侧车门,食指屈起敲了敲车窗。

才几步路,他头发和肩上都有堆起的雪花。

呼出的热气仿佛瞬间能结起冰。

傅染伸手打开车门锁。

明成佑几乎一刻未犹豫,他拉开车门迅速钻进去,携来的寒冷窜入尚算暖和的空间内,明成佑伸手在肩上轻掸,又随意地抽出纸巾擦拭额角,一切自然的好像在自己车上。

傅染眼睛盯向前处,也不说话。

明成佑收拾利落,“怎么看到我就跑?”

“我没跑。”

“要不是看今儿天气的份上,你恐怕连车门都不会给我开吧?”明成佑可算是说到傅染心坎里去,但嘴上还得有一套,“怎么会。”

“你个没良心的小东西!”

他突然咬牙迸出这么句话,手臂勒向傅染,“我为你跑前跑后伺候这伺候那,回来后你不安慰安慰也就算了,还尽给我白果子吃,差点还想让我站在这冰天雪地里挨冻,最毒妇人心。”

傅染伸手用力把他推开,“是吗,温香软玉在怀哪里用得着别人安慰?”

明成佑手臂搭在傅染身后的椅背上,做出副冥思苦想的表情来,他恍然大悟,继而眉开眼笑,“你看到新闻了?”

“没看到。”

傅染准备发动引擎。

明成佑握住她的手,“陈婪艳最近这段日子都在韩国拍戏,我刻意过去找她。”

傅染全身神经紧绷,“你告诉我做什么?”

“别紧张,”明成佑指尖在她手背轻抚,“报道上的背影不是我,要说娱乐圈真是个黑染缸,把我拖进去做什么?”他说得甚是委屈,“明明是剧组有意炒作,提前将剧照泄露,怎么随便跟人热吻都能扯上我?”

傅染拿眼睨他,明成佑被她盯得直发憷,“不信?”

“信。”傅染抽回手,“是要我送你回去吗,还是你自己打车?”

“哎——”

拖出道长长的叹息。

“傅染,”明成佑脑袋枕上她肩膀,“好累。”

傅染听出他话里浓浓的倦意,“送你回去休息吧。”

明成佑自顾跟她解释,“托人找了关系,才知道一个三流明星抵得过半壁江山。”他找个舒适的姿势,傅染隐约听出话里玄机。

“你是说陈婪艳?”

“嗯,”明成佑闭起眼睛,“只要能搞定他,你爸的事立马能压下来,而唯一能搞定他的人,就是陈婪艳。”

傅染听着耳边的声音娓娓道来,甚是轻缓动人,原先挤在心间的各种情绪全部化为乌有,胸口被注入异样的感动。她任由明成佑枕着,话到喉咙口不知该说些什么。

明成佑隐入黑发内的剑眉微蹙,“最吃亏的其实是我。”

漫天飞雪已肆无忌惮,把路边树枝压得弯曲变形,雪花承载不住啪地砸在引擎盖上。

“你看我担了多不好的名声,”明成佑抬起头,眼睛同傅染对视,“我向来是最重视名节的。”

她扬唇,笑意入眼底,“那怎么办?”

“你老实告诉我,照片上的背影真像我吗?”

“像。”傅染点头作答。

明成佑食指虚空朝她点了点,“所以见到我才会对我不理不睬是吗?”

傅染想要拨掉他的手,被明成佑握入掌心,“我想跟你打招呼,但当时显然不合适。”

“也对,不用美男计怎么令陈婪艳点头呢?”

傅染闻言,勾起的笑渐渐拉下。

明成佑笑着在她脑后轻拍,“我给了她足够的钱才肯帮忙,美男计她反而看不上,还是钱来得实在,比男人靠得住。”

傅染开车经过超市,明成佑看了眼时间,“超市可能还没关门,我晚饭没顾得上吃,去买些菜吧?”

“你会做?”傅染目不转睛盯着前方,这么大的雪她不敢怠慢。

“不会。”

“那有什么好买的?”

途径小吃店,给他买了份生煎,“先吃着垫垫肚子,带你去酒店,我请客。”

难掩的失望流露,明成佑嘴里念叨,“你不会给我亲自做顿像样的饭菜吗?”

除去西红柿鸡蛋面,要么用烤红薯及生煎打发他。

“去酒店比较快。”

明成佑把生煎盒子放在旁边,他身子往后仰,把座位调了个舒适的角度,“我先眯会,到了叫我。”

来不及调时差,这会倦意袭来,铁打的人都扛不住。

傅染视线落到他脸上,明成佑双手抱在胸前,呼吸沉稳有力,只这一会时间他就睡着了,自身收拾的利落,不像有些人熬夜后胡子拉碴。

舒缓的轻音乐加了催眠的作用,傅染也觉难得的心旷神怡,心里落得平静自在。

这样过去几日,又是一个周一的早晨。

傅染下楼看到傅颂庭西装革履,范娴笑着为他准备好公文包,“先吃早饭吧,时间还早呢。”

“爸,”傅染嗓音清脆,“今天这么早?”

范娴脸色一扫往日的阴霾,“你爸要去上班,能不早吗?”

傅染惊诧于明成佑的办事效率,她不动声色来到二人跟前,“我就说清者自清嘛,你们还老担心。”

陈妈准备的早餐也比平日里丰富,傅染扎起头发往餐厅方向走去。

“小染。”范娴喊她。

“嗯?”

傅染拉开椅子正准备入座。

“明天晚上喊成佑来家里吃饭,这件事他出钱出力,我们心里记着。”

“爸,妈,你们怎么会知道?”

“既然是他帮得忙,总不能白让人家伸出援手,自己却揣着明白装糊涂吧?”范娴将煎好的鸡蛋递给傅染,“你爸的事还好是有惊无险过了,要不然我都不知道找谁哭去。”

傅染将家里的意思说给明成佑听,没想到他欣然同意。

“你就不能假装客气下吗?”

明成佑噙起抹笑,“自家人不说两家话。”

傅染离开办公室后,明成佑望着书架上的一排车模,他拿起电话按下内线,“倪秘书,你进来。”

“Lvan,有事吗?”

明成佑抬起头,眼睛冷冷瞥向她,他推开办公椅走到书架前,“给我解释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倪秘书不以为意,明成佑抢先又道,“要还不肯说实话,明天开始在家休息段日子,倪秘书,我看你是闲的发慌了吧?”

倪秘书委屈得眼圈通红,站在书架前不说话。

“别以为我留着你你就真能什么事都依着自己的性子来,”明成佑语气淡冷,“有什么看不过去的全给我藏在心里,要么留在这当瞎子,要么走。”

“Lvan?”明成佑从未跟她说过这样重口气的话。

“出去。”

傅染拿着资料来到秘书台,正好看到倪秘书从办公室出来,她揉着眼睛,看到傅染恨恨瞪了眼。

“倪秘书,这是资料。”

她伸手用力夺过去,也不敢再发作,“有什么好看的?”

声音嘶哑,眼里泪水涌动。

傅染跟她也没什么交情,问了也是白问,她转身走进自己的办公室。

准时刷卡下班,明成佑跟傅染一道去傅家,范娴和傅颂庭都在,见到明成佑,傅颂庭也不若之前那样冷淡,趁着准备晚饭的间隙邀明成佑杀一盘。

棋逢对手,傅染站在旁边只有看得份。

她将亲手沏好的茶分别端给明成佑和傅颂庭,这段日子她跟着傅颂庭棋艺渐长,眼见明成佑手里的棋子要落,傅染忙喊了句,“别。”

这时候,她早已将观棋不语真君子这话抛到脑后,傅染指了指棋盘,“下到这。”

明成佑面带疑虑,把落到一半的棋子收回,“真的假的?”

“听我的没错,”傅染胸有成竹,“再说旁观者清么。”

傅颂庭见二人讨论的欢,“商量好了?”

傅染胸有成竹,“好了。”

“行吧,”明成佑一子落定,“输了全怪…”

“好!”傅颂庭喜上眉梢,“通杀!”

傅染站在旁边只有对手指的份,“可能是我看错了。”

明成佑直叹傅颂庭棋艺高超,眼睛瞪向傅染,还旁观者清呢。

离吃晚饭还有点时间,明成佑来过傅家寥寥几次,只是连楼上都未去过。

他跟在傅染身后,二楼走道挂满裱装精美的字画,明成佑经过一间屋子,看到保姆正从里面出来。

眼角余光瞥到,应该是女人的房间。

他站立在门口,“这是你的卧室吧?我进去看看。”

说完,手已经拧开门把。

傅染走在前,听到动静旋身,她大步来到明成佑身旁,按住他伸出去的手,“我的房间在里面,这间不是我的。”

“那是谁的?”

傅染把拉开的房门合上,范娴有这个习惯,她也跟傅染说过,毕竟这里住过曾经在身边二十年的女儿,就像一种美好的回忆,哪怕人不回来这件屋子也要空着。

“尤应蕊。”她轻轻道出这个名字。

明成佑若有所思点点头,“就是那个打小跟你换错的人吧?”

“嗯。”话题只要涉及到尤应蕊,傅染都不想深谈。

明成佑掩不住好奇,“似乎一直没有见过她,她现在过得怎么样?”

傅染想起范娴说过的担忧,“应该还好吧,她出国了。”

“是么?”

傅染并没有在人背后议论的嗜好,所以关于尤应蕊可能被包养的事她更加三缄其口,不毁人名誉。

明成佑跟着傅染走进她的房间,典型的女人品味,同依云首府他们的主卧风格大相径庭,朝南的窗户,阳光极好,卧室内整齐干净,带玻璃门的书橱,开关上挂满零零碎碎小玩意。

暗红色的地板,铺着图案繁芜的地毯,窗口的书桌上有几本书,明成佑走进去,看到傅染飞快跑到窗前,动作利索地叠起被子。

她略带尴尬地红了脸,“早晨起得太匆忙。”

她的房间又都是自己收拾的,不习惯别人进来。

明成佑笑了笑,倚在门口的身子挺直后走进去,“一个人睡感觉好吗?”

傅染早已习惯明成佑突如其来的噎死人本事,“挺好。”

他环顾四周,来到窗前,随手拿起本书,恰好是傅染当日在新华书店买的《缘来有染》。

拉开窗,冷风席卷了残阳照进来。

明成佑在她不算大的房间内转了圈,尔后坐在傅染的床沿,“以前跟你好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来这住上一晚?”

傅染挽起窗帘,明成佑看到窗帘上绣着一个个憨态的小熊,配合青蓝相间的格子。

他身子往后倒去,舒适地发出轻叹。

傅染坐在桌前,抽出一本小说,随手点亮台灯。

明成佑躺了会只觉舒服,满脑子都是睡觉的意思,他两手撑起身,看到前方一处尤为明亮,本该昏暗的房间唯独能看到傅染玲珑有致的身形,橘色灯光拖出暖意,将缩小的身影笼罩其中。

他脚步声极轻地走去,傅染看得出神,明成佑来到她身后,她黑亮的发丝垂在两侧,从上往下的角度只能看清半边脸的轮廓,有凉意袭来,明成佑随手拉上窗,“不冷吗?”

傅染吓了一跳,“我忘记开着窗了,一时也没注意。”

明成佑从她手里接过书,触及到的指尖冰凉。

他把傅染的手指攥入掌心,门外响起敲门声,“小染,成佑,晚饭准备好了。”

“噢。”傅染缩回手,“走吧。”

饭桌上气氛融洽,傅颂庭经过范娴的劝说再加上明成佑此番帮忙自然也是客气的。

离那个日子越来越近,傅染心里抑制不住难言的复杂。

阴历十二月二十五。

离除夕还有五天。

傅染趁中午休息时间去了趟商场,前几天翻阅过杂志,也想好要买些什么,她来到男士精品店,先帮明铮选好一款皮夹。

十二月二十五,是明铮的生日。

服务员小姐见她没有离开的意思,“小姐,还有什么我能帮到您的吗?”

傅染脚步来到另一侧的柜台,看到里面的男士手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