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铮也觉理亏,毕竟罗闻樱是因公出的事。

他隐约觉得这件事没这么简单,毕竟堑堃是大公司,早过了那种为签个合同就豁出去一切的时代,再说Eve这名字摆出去多少有些重量,对方的临时变故,应该是冲着他而来的。

小朱提了袋东西很快回到病房,“Eve,你没事吧?”

罗闻樱摇下头,“我没事。”

吐字清晰,明铮稍怔,原先以为她是虚弱的说不出话,没想到却是不想跟他说。

“我买了些吃的和日用品,待会我在这陪你。”

“麻烦你了,”罗闻樱想撑起身,明铮扶住她的肩膀搀了把。“小朱,你把手机给我,我打个电话回去。”

今晚看来要在医院里面度过,倘若被家里知道指不定会闹翻天。

她上半身倚着明铮强健的手臂,尽管罗闻樱极力想靠自己的力气坐正,但背部还是不可避免会碰到明铮,接触的地方如烧红的烙铁一般烫人。

罗闻樱把短发拨到脑后,近距离地接触,抬起头能看到男人深邃的潭底,她不自在地缩下肩膀,“你回去吧,这儿有小朱在。”

“反正在家也没事做。”

“这件事还需要妥善处理,你赶紧走吧,明天公司的事还有一大堆。”罗闻樱低头拨号,身子不着痕迹退出他怀抱。

明铮见状,也没了留下来的必要。

他吩咐小朱照顾好罗闻樱,在她打电话给家里说要在朋友家过夜时,走出了病房。

傅染换好衣服下楼,陈妈还在厨房准备晚饭,傅颂庭跟范娴有早起的习惯,身上的运动装还未换过,显然才在园子里运动完。

她穿着拖鞋走进客厅,社会传真正播放相关的财经报道,傅颂庭手里端着范娴一早给他泡好的茶,目光炯炯有神盯向屏幕。

有一条报道适时吸引了傅染的目光。

其实最近相关的新闻很多,明成佑成为热点人物倒不是他结婚的事,而是他婚后一系列举动及投资令人匪夷所思。

现在整座迎安市陷入恐慌中,说得一点也不夸张,明成佑的心思似乎也不在做生意上,恶意收购及吞并,人们听到明三少这三个字不再纠缠着他的花边新闻,但凡有一点经济实力的都在想着如何避开这个‘变态’。对,就是‘变态’,他的行为处事已经陷入一种极端,手段之棘手,较在商场打拼了几十年的厉害角色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范娴抬头陡然看到沙发背后的傅染,“小,小染?”

傅染看到傅颂庭摇下头,“这种自杀式的行为,MR怕是要毁在他手里。”

范娴气不过,“毁掉更好!”

傅颂庭才要说话,看到傅染已经走到跟前,“爸,大清早的跑了几圈?”

“一把老骨头哪还能跟年轻人比。”

范娴趁其不备将电视关掉。

傅染对于方才的新闻只字未提,商场上的事她并不关心,再说明成佑的事,早已同她毫无瓜葛。

下班出门时意外地接到宋织的电话,一个劲让傅染赶紧去秦暮暮家里,说是出了大事。

傅染二话不说驱车赶去,隐约猜到肯定是顾磊在外面闹出了些什么,她把车停放在楼底下,乘坐电梯来到秦暮暮家所在的楼层。

开门的是宋织,红了眼圈把傅染往屋里攥。

家具装修全部都是崭新的,秦暮暮结婚至今也不过才几个月。

客厅内满地狼藉,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盆栽内的泥土混合着脚印连墙上都是,茶几连带上面的杯子全部掀翻在地,傅染站在餐厅内,“怎么会闹成这样?”

“暮暮在房间一个劲哭,说什么都要等你来。”

傅染跟宋织走进房间,里面乱七八糟的不比外面好,衣橱内翻得底朝天,秦暮暮趴在床上直哭。

“暮暮。”

听到傅染的声音,秦暮暮腾地起身抱住她的腰,“我要怎么办?你帮我去跟三少说说,让他别再害我,我真的受不了了。”

宋织听出端倪,“这关三少什么事?”

秦暮暮哭得个肝肠寸断,“顾磊现在说要跟我离婚,我当初顶着那么大的压力跟了他,这才几个月,要被我爸妈知道,他们非打死我不可。”

傅染手掌轻拍秦暮暮肩膀,“暮暮,顾磊为什么要离婚?要离婚,这话也应该你跟他说。”

秦暮暮抽噎半晌,这才松开圈住傅染腰际的手,“顾磊最近的单子都是三少给的,靠着他公司也越做越大,可…”秦暮暮抬起哭红的眼睛,“昨晚顾磊回来跟我闹,说三少肯投资是因为,因为我跟他上了床!”

“脑子有病!”宋织气地骂道,“以为谁都想跟他上床呢?我呸,再说这件事怪你老公自己不好,八成是他自己瞎想出来的。”

“不是,不是,”秦暮暮双手捂住脸,“我知道这意思是三少透漏给他的,顾磊现在不听我解释,我不知道还能怎么办。”

傅染秀气的眉头紧锁,“我不明白他这样做的意思。”

宋织点头,“就是,明三少把你扯进来算什么?”

秦暮暮哭得抽噎不止,宋织火爆脾气上来,“有话说清楚,要真顾磊那小子对不起你,我跟小染都不会放过他!”

“不是。”秦暮暮犹在坚持,傅染坐到她身侧,“暮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们?”

“小染,”她睁着哭红的双眼望向傅染,“我对不起你。”

秦暮暮考虑一整晚,还是打算将这件事说出来,“我每次见到你都觉得自己没脸,小染,其实三少说的对,顾磊的公司能有今天是我跟他之间有了笔交易。”

宋织第一个跳脚,“暮暮,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秦暮暮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被宋织一句话给震住,但话已至此,想收回也是不可能的了,“还记得那天在你车上我们发现的唇彩吗?其实不是我的,我拿着它去找了三少,顾磊的公司这才有出路…”

“暮暮,你说得是真的?”宋织难以置信地盯着她,“也就是说,这唇彩是别的女人落下的,说不定是那个尤应蕊?而你一早知道了是不是?”

秦暮暮摇头,想了想,却又不得不点头,“但我不知道是谁的,我只能断定他开小染的车载过别的女人。”

“你们暗地里既然有交易就说明他也承认了,”宋织不顾犹在怔忡的傅染,“可你居然瞒着我和小染,你哪怕提醒一声也好啊?我们十来年朋友,你忍得下这个心啊?”

宋织怒不可遏,手里一巴掌甩过去。

秦暮暮捂着脸恸哭,“对不起,对不起。”

傅染心里的疤痕来不及愈合,一双手却又撕扯着将它掰开。

秦暮暮拉住她的手,“小染,你原谅我吧。”

“小染,我们走,”宋织拉起傅染另一只手,“你和顾磊酿的苦果自己吃去吧,我们帮不着。”

“吱吱——”

宋织用力扯住傅染,她跟着起身,心里只觉无尽的荒凉,眼眶酸涩难止,竟然没有流一滴眼泪出来。

傅染走到门口,脚步顿住,“暮暮,你的事我帮不了你,我和明成佑的事早已经过去,我是打算跟他老死不相往来的,我只劝你一句,顾磊能为这些流言蜚语跟你闹成这样,你们的婚姻你觉得还有继续下去的必要吗?”

宋织拉着傅染走出秦暮暮家里,到了车上,仍然气得不行,她小心翼翼看了眼傅染,“小染?”

她陷进驾驶座的椅子内,宋织挨过去,“你别生气,暮暮可能也是鬼迷心窍了,我想她心里也难受。”

傅染收回神,对宋织报以一笑,“那件事我都能过去,这还能算什么?我们以朋友的角度才会觉得难以接受,其实想开了也就这样,现实生活中太寻常不过了。”

宋织没料到傅染能这样说话,她出手抽秦暮暮一巴掌,也是不想傅染和暮暮真地闹僵,寻个机会赶紧带傅染出来想让她们彼此冷静下。

“不过,暮暮这次真是太过分了。”

傅染发动引擎,“给她点时间吧,跟顾磊的事可能还有得闹。”

车子缓缓倒出停车场,宋织扣好安全带,“去哪?”

“吃饭。”傅染的态度云淡风轻,但心里到底是被刺了下,隐约觉得尖利的疼,一下下直击心脏。

她再没那个力气去歇斯底里,全部的哭和闹耗在了明成佑的身上,她纵容自己只有这么一次,说好下不为例的。

傅染带宋织来到酒楼,其实谁也没有心思吃饭,傅染特意开了个包厢,菜点得倒是不多。

两人沉默半晌,还是宋织先开口,“小染,你打算怎么做?”

“什么怎么做?”

宋织犹疑不解,“假如这风声真是三少放出来的,他这是什么意思?保护你?教训暮暮?”

傅染夹了筷子菜到她碗里,“想破脑袋没有答案的事索性别想。”

宋织心不在焉,没吃几口便放下筷子,“小染,我怕暮暮想不开,我还是回去看看她吧。”

“也好。”

宋织推开椅子起身,“有什么事我会打电话给你,你就别去了。”

她火急火燎地出了包厢门,傅染手里执着的筷子顿住,偌大一个圆桌,吃饭的却只有她而已,满心苍凉和寂寞藏不住,傅染怔怔出神。

包厢门陡然被拧开,闯进来一个四十出头的中年男子,傅染蹙眉,“你是?”

话音未落,门再度被打开,走出来好几个身形健壮的男人,傅染目瞪口呆,看到人影自动向两旁散开,最后走进来的男子身材颀长,面容邪魅,他反手掩起包厢门,旁边的男人自动贴向门板。

傅染还坐在座位上,明成佑目光望到她,神色稍怔,也没想到会在这遇见。

他反手扯了把椅子入座,完全当傅染不存在。

第一个闯进来的中年男人目露惊恐,“三少,您不能这样。”

“李总,当初新能源开发案的事你说我没那个实力,如今MR想再跟你合作,你怎么还是束手束脚的?”明成佑眼角挑起抹讥诮,直勾勾盯着对面的人。

“三少,您这哪里是合作的意思?我这字往下一签,也就意味着倾家荡产,求求您高抬贵手。”

“李总似乎喜欢出尔反尔,那你跟堑堃上个月的合作又算怎么回事?”明成佑翘起条腿,从傅染的角度正好能望见他的右侧脸,她想起身离开,却见一个男人猛地推了把李总,他身子撞向桌沿,杯盏发出剧烈的碰撞声,傅染整个人也被逼进角落。

“三少,我们跟堑堃的合作仅有这一次,真的,我保证再也不会有下次!”

明成佑冷笑着不说话,双手放在搭起的膝盖上,食指在手背轻轻敲打几下,傅染看到男人狭长的眼角,他面容透出阴鸷,潋滟的唇色有一种清冷的惨白,背部挺直靠向身后的椅背,这样的身份搭配如此绝美的俊容,谁也料想不到他接下来会做出怎样的事。

傅染想离开这个地方,抬头见门口的男人挡住了出路,看样子是谁都别想出去。

明成佑朝身侧的人使个眼色。

对方拿出一份文件摊开放在桌上,另外两人按住李总的肩膀,他上半身被迫抵住桌面,男子拉起李总的右手,强行扳住他大拇指按向红色的印泥。

傅染只觉涔涔冷汗自后背冒出,如此明目张胆的事发生在她跟前,倘若不是她亲眼所见,她说什么都不会相信。

“你们不能这样,这是犯法的——”李总试图握紧拳头,无奈身子被控制住,对方抢住他的大拇指用力按向文件。

明成佑自始至终持冷眼旁观的态度,冰山般的脸部毫无神情,擒住李总的两人松手。

李总面如死灰,眼见文件被男人拿起后要交给明成佑。

他视线这才注意到旁边的傅染,电光火石间理清两人关系,李总身子迅速穿过去,经过几步就要擒住傅染肩膀,明成佑余光一凛,甚至在傅染反应之前已经做出动作。

他起身,双手掀起圆桌往前一推,动作干净利落把李总阻在了墙角。

傅染忙小心翼翼退出来。

明成佑丢开手,李总绝望地瘫倒在地,傅染手脚冰凉,她跟明成佑站得较近,此时抬头盯向他的侧脸,竟是从未有过的陌生。

李总神情呆滞地念叨几句,突然从腰间掏出随身携带的水果刀,明成佑手臂一扬,竟是将身后的傅染推出去老远。

“三少,你别逼我。”

明成佑冷眼望着男人。

他伸手一刀划在拇指上,“大不了我废一根手指。”

殷红的血顺攥紧的拳头往外淌,浓重的腥味瞬间钻入傅染鼻翼间,她捂住嘴巴强忍住不适,人大步往门口走去。

“你废掉一根,还有九根,有没有这个胆量都试试?”明成佑好整以暇坐定在沙发上,旁边的人上前提起李总的衣领后将他再度按在桌沿,夺过他手里的刀欲要切向他手指。

傅染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在她眼皮子底下发生,除去难以置信外,便是束手无策的无力感和彷徨。

刀子划过手指,随时真有切下去的可能。

李总感觉到钻心的疼,扯开嗓门喊了住手。

明成佑捡起方才的那份合同,姿态悠闲地随手翻看几下后啪地丢到他面前,“很好,签字。”

一支签字笔被塞进满手淌血的指缝间,李总手腕不住颤抖,他抬起充满怨恨的目光望了眼明成佑。

他依旧是高高在上不可侵犯的模样,“李总,本来这些小事我是不屑出面的。”

李总歪歪斜斜写下自己的名字。

“但当初你对我的照顾我至今不忘,这些都是还给你的。”

傅染心口越发觉得窒闷,有仇必报是这个男人的本性。

签完字的合同原封不动被送回明成佑手里,他满意地瞅了眼,手指将文件拢成圆形,照着小腿处轻轻敲打几下后站起身来,豁然拉长的身影投射到站在门口的傅染身上,自成一道无形的压力。

明成佑狭长眼角极其自然地扫了眼匍匐在桌上的李总,口气轻松道,“走。”

112两个女人同时怀孕

站在门口的人将身子侧开。

傅染得空,右手拧住门把快速走出去,她脚步有些趔趄,经过方才的惊吓脸色更是惨白如纸,她手掌撑住墙壁,另一手按向小腹,强烈的干呕冲到喉咙间。

身后传来脚步声,傅染赶紧擦拭嘴角,捏紧拳头忍住呕意。

明成佑把手里文件交给身边的男人,并低头跟他嘱咐几句。

颀长的身子走出门口,明成佑抬腿欲要走,目光猛然触及到傅染的背影,他冲身边男人道,“搅了人家的晚饭,你去前台把帐结了。”

“是。”

傅染没有回头,脑子里反复重现刚才的画面,她头重脚轻,若不是扶着墙壁,她会像往常一样蹲下身缓缓神。

脚步声越渐逼近,傅染挺直背部,在人群即将擦肩而过时,她大步朝走廊另一头而去。

明成佑盯着她越走越远的背影晃神,脚步越走越慢,甚至驻足不前。

跟着的几人都不敢妄动,明成佑目光一瞬不瞬望出去,傅染如芒在背,她只是没有那个勇气再去面对他离开时的背影。他视线淬了抹寥落,深不可测的潭底又掩饰的极好,残缺不堪的心脏早已无法完整的拼接,豁然撕开的口子是任何东西任何人都弥补不了的。

“三少?”

明成佑略有回神。

他看到傅染走过长廊,瘦削的身子消失在转角处,一道影子折在苍白刺目的墙壁上,明成佑喉间轻滚,似有话说,但到了嘴边还是被他吞咽回去。

傅染浑噩走出酒店,临出门时没忘记去结账。

她站在熙攘的酒店门口,尽管夜色已漫成无边黑暗,但毕竟是炎炎夏日,扑在脸上的风热辣而灼烫,傅染把冰凉的掌心贴到脸部,身子因方才的紧张还是未完全放松。

明成佑走出酒店,看到傅染正向停车场走去,脚步已不若方才那般急促,他隐在黑暗的角落内,五官轮廓越发衬得阴兀肃冷,傅染没有回头,她倘若只消看着一眼,便能发现,这个男人真是同以前不一样了。

彼时的明三少,活得肆意而张扬,哪怕耍起手段来也会令人恨得牙痒痒,但他肩头担起的阳光尚有暖意。

而此时的他,正在逐渐成长为一个令人避而远之的人物,在迎安市人的眼里,明成佑眼里的一点人味,在慢慢被剥夺殆尽。

车子开到他跟前,明成佑收回视线坐进去。

傅染发动引擎离开,两辆车几乎同时滑出停车场门口,明成佑目不斜视望向远处,傅染也没扭头看一眼,出了大门后,各自转动的方向盘带着彼此朝不同方向而去。

所谓的分道扬镳,便是如此吧?

明成佑眼睛看向后视镜,红色的奥迪车尾已加速而去,他只能看到一排蜿蜒的路灯如长龙一样不见头尾。

傅染把车窗打开,风势越发猛,刮在脸上不至于疼,但烫的厉害,她手指圈紧握住方向盘,心脏剧烈跳动后这会已经恢复平静,傅染打开音响,身子适当往后靠,人觉得疲惫至极。

宋织打来电话,说秦暮暮情绪已经稳定,但总念着对不起她的事,宋织的意思傅染明白,她想要一句傅染的准话。

原谅还是不原谅,宋织性子直爽,索性问问清楚。

傅染没有明说,挂掉电话后人越发觉得无力。

有些话,又岂是两个字或是三个字能够说清楚的?

翌日,傅染调了闹铃却还是睡过头,范娴在外敲门,她走进去把窗帘拉开,“太阳都找到床上了。”

傅染一看时间,这才赶忙撑起身,却不想起的太急,胸口窜出的恶心无论如何压制不下去,她快步冲向洗手间,范娴听着里面传来呕吐声,她心再度一沉,待傅染出来后,她小心翼翼问道,“小染,你这个月月经来了吗?”

傅染避过身,“妈,你问这个做什么?”

范娴见她找来衣服要换上,“小染,我是担心。”

傅染没敢正面面对范娴,“妈,我吃过药的。”

反手掩起浴室的门,傅染眼里掩不住心虚,她用冷水洗过脸,换好衣服出去范娴已经不在房间,她将东西一一准备好后才下楼。

客厅内照例传来社会传真的新闻。

傅颂庭丢开手里报纸,“MR又间接吞下了一间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