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太太笑着摆摆手道,“药先凉一会儿,一口一口的喝,能苦死个人。”

说完,又问丫鬟,“那些丫鬟都安葬了没有?”

必兰哽咽着嗓子,点点头道,“依照太太的吩咐,都抬出去,寻了上好的棺材埋在了一起,也都给他们家送了三十两银子去。”

那些都是她们的好姐妹啊,可以说是一起玩到大的,昨儿要不是她值夜,睡的浅,指不定和那些丫鬟一样丢了命了。

这些日子到底是怎么了,从任上回来,她们两次险些丢命了,想当初,她们是多么盼望着能早些回来。

早知如此,她们宁愿在任上吃苦受累,总比没了命好。

想着,必兰扑通一声跪下,抽泣道,“太太,你可得给墨兰她们做主啊,她们死的冤枉!”

三太太眼眶也红了起来,眸底更是冷寒一片。

昨天,被肆虐的大火包围,纱帐窗帘全部是火,就是想冲出去都不行,呼救也没人听见,那种绝望和害怕,谁能明白?!

三太太自问自己做人不算太失败,没想到最后竟然落得个险些被人烧死的下场,这口恶气,她这辈子都咽不下去!

纵火之仇,她必报无疑。

必兰得了三太太得答复,这才从地上爬起来,转身离开时,瞧见安容,又福了福身子。

安容近前给三太太请安,三太太朝她一笑,却忽然咳嗽了起来,忙用帕子捂着嘴。

安容忙道,“三婶儿你还是先喝药吧,有话一会儿再说。”

三太太笑着点点头,接了药碗道,“昨儿一场火,连累你大晚上的歇不安稳,听丫鬟说,你也吓晕了,怎么不好好在屋子里歇着,三婶儿没什么大碍,就是受了些凉。”

三太太眸底写满了疼爱,她觉得安容真像是她嫡亲的女儿,昨儿醒来听说了安容因为她屋子着火,哭晕了过去,她是又感动又心酸,要不是丫鬟拦着,身子骨又架不住累,她早去玲珑苑了。

昨儿萧湛破窗进去的时候,屋子里浓烟密布,她和必兰差点呛晕过去,等救出去后,萧湛把两人放下就走了。

两人体力不支,就直接晕倒了。

要知道,着火的时候是夜里,两人身上原本只穿着单衣,后来为了冲出火海裹了斗篷,可也抵不住寒冬腊月的刺骨的寒意,这不就着凉了。

想到方才,她和闵哥儿说昨儿救她的人是谁,闵哥儿很激动,说那人还救过安容。

就是那给安容送银票的土豪,这样的人,夜深了不休息,怎么跑侯府来了?

三太太不是没怀疑过那人是纵火元凶,第一眼见到时,就当他是放火的,后来才知道是救她的,都没来得及道谢,他就走了。

若是有意放火,还救她做什么?

抛开这些,三太太一口把那苦兮兮的药饮尽,沈安溪就端了漱口的茶水到嘴边,三太太赶紧漱口,又吃了一口安容喂的蜜饯,这才将嘴里的苦药味儿给压下去。

等三太太吃完蜜饯,安容才开口说话,“三婶儿,昨儿夜里着火之前,有什么不寻常没有?”

三太太摇了摇头,“跟以往一样,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好像那火忽然就起了,而且火势之大,压根就不给人救的机会。”

沈安溪站在一旁,脸皮蹦的紧紧的,“听丫鬟说,屋子里的门都上了栓子,窗户也都关的紧紧的,守门婆子也没有瞧见有人爬窗户进出,那纵火的人像是屋子里的,可是那火大的,屋子里的人压根就没两个人活着,要么就烧伤了。”

三太太靠在大迎枕上道,“许是从屋顶倒的火油。”

除了这个解释之外,她想不到其他的了。

屋子里丫鬟婆子都抬头往上看,身子有些哆嗦,昨夜那场大火,想想就觉得可怕。

可是想想又觉得不对,是什么样的人会派人拎着那么多的火油进侯府,不烧侯爷,专挑三太太的住处烧?

而且真有那样的本事,直接潜进屋,一刀了结了三太太不更便宜?

几人在屋子里猜测会是谁放的火,各种各样的揣测,最后都被一一否决。

外面,有丫鬟进来道,“太太,二太太去了松鹤院,说是西苑着火,您又病了,无法打理内院,她正巧有空…。”

丫鬟禀告的时候,脸上带了些怒气。

二太太太过分了,三太太受了惊吓,这会儿还卧病在床呢,她非但不来关心一两句,却跑去老太太跟前抢管家权!

要知道,三太太管家,她们这些西苑的丫鬟日子好过啊,大厨房不敢克扣她们的用度,送来的食材只多不少,厨房的婆子高兴,她们吃的饭菜就好。

而且走出去,就有人巴结讨好,这些日子,就是院子里扫地的丫鬟都得了不少得好处了,谁都不希望三太太没了管家权。

三太太眉头皱陇。

沈安溪臭着张脸,反正她是不喜欢二太太。

安容脸色也有些铁青,府里这些人感情都淡的很,哪里有好处就往哪里钻,情义什么的都抛诸脑后,等到哪天需要你的时候了,又是姑嫂姐妹情深了。

安容打心底里鄙视这些人。

安容知道老太太也是极其厌恶这样的人,更不担心她会把管家权交给二太太,若是要交的话,早前就交了,何必等到现在?

从琥珀苑出去,刚到一个岔道口。

安容便瞧见了气急败坏的二太太带着丫鬟走过来,安容顺势往旁边假山旁一躲,二太太没有瞧见她,走了几步后,不顾身边丫鬟的劝慰,破口大骂。

“她就是偏心,我不也是侯府的媳妇,就因为是庶媳,就不将管家权交给我!她宁愿拖着病怏怏的身子自己处理内院事务,也不怕累的吐血,撒手人寰!还要我帮她纳鞋,还是千层底的,也不怕没那福气,走路摔死!”二太太口没遮拦,越想越是来气。

她说她闲,只是不想老太太觉得她一心就惦记着侯府的管家权,她倒好,夸她针线好,让她闲了给她纳双鞋,最好还是千层底的,舒适、结实、耐穿。

她不是有两个好媳妇吗,怎么不叫她们做?!

二太太一路走,一路气,最后骂怎么那场大火没把西苑全烧了个干净,看老太太还能指望谁去。

第一百九十九章 辛苦

安容听得脸阴测测的,浑身气的颤抖不停。

芍药站在一旁,有些哆嗦,二太太平时和三太太说笑起来,妯娌间亲厚有加,没想到四下无人时,她会是这样,心也太狠了吧,居然咒老太太摔死,还怨恨三太太命太大。没有被火烧死。

西苑的火不会是她派人放的吧?

芍药觉得极有可能,三太太一烧死,老太太悲痛欲绝,身子骨肯定会急转直下,管家权肯定…那也是交给姑娘啊,莫非下一个她要害的就是姑娘?

安容双拳紧握,牙齿磨的咯吱响。

她想侯府的管家权,只要她活着,这辈子她就是妄想!

躲在假山后的安容,很想不管不顾的冲出去,和二太太正面对上,让她知道,方才那番话她全听见了。

安容还没来得及出去,那边来了一个小丫鬟禀告二太太道,“二太太,四太太给你送了信来,说是不用三五日,她就回来了。”

二太太嘴角弧起一抹笑来,“这么快就回来了,我还以为要七八日呢。”

小丫鬟把信送上,二太太迫不及待的打开。

横扫了两眼后,二太太眉头陇紧了。

一旁的丫鬟便问道,“太太怎么了?”

二太太把信纸叠起来道,讥讽道,“还能有什么事,不就是打听打听侯府最近怎么样了,再问问朝廷有什么好的空缺,她也不想外放了。”

丫鬟皱眉道,“不过三五日就回来了,府里事那么多,三言两语怎么说的清。就那么等不及了?”

丫鬟是担心天太冷,写太多字,冻着了二太太。

二太太斜了丫鬟一眼,笑骂道,“你懂什么,外放的官员那么多,你知道为什么路途那么远。都要回来吗。说是为了尽孝,一家团圆,可又有几个是真有孝心。还不都是有所图,朝廷提倡以孝治国,兄友弟恭,老太太也喜欢。越是乖顺听话,侯爷越是会不遗余力的帮他。打听清楚了,才知道这一年来,老太太的喜好变了没有,这是要投其所好呢。”

丫鬟似懂非懂的点头。拍马屁道,“不知道这次四太太回来,给太太带了什么礼物回来。去年的貂皮斗篷,漂亮极了。送给您的可比送老太太的好多了,只可惜…。”

两人越走越远,声音也渐渐弱了下去。

等她们走远,芍药撅了嘴道,“二太太的貂皮斗篷不是她娘家送的么,怎么成四太太送的了?”

安容冷哼一声。

她想起今年年初的元宵花灯会,大家一起去街上玩,二太太披着貂皮斗篷,那光滑柔顺的皮毛,不知道羡煞了多少人。

二太太说那是她娘家送的。

二太太的娘家会送她那样的貂皮斗篷,谁信?

谁都知道二太太那是在找借口,有些不便说的,都往娘家,往陪嫁上说。

没有人会刨根问底。

安容以为是谁有求于二老爷,没想到居然是四太太送的。

只可惜,那件貂皮斗篷穿去逛花灯会,不知道什么时候溅了火星子,烫了个不小的洞,她还记得二太太当时的抓狂样儿。

打那以后,那件貂皮斗篷就没再见二太太穿过。

想起四太太过不了几天就要回来,安容就有些头疼,四太太是那种看似温和,说话也轻声轻气,但是说话一针见血,杀人不用刀的人物。

前世,二老爷继承了她爹的爵位,大房没有分之外,其他几房都分了,其中四房分到的东西最多,在朝堂上,二老爷也帮了四老爷不少。

没想到,私底下,二太太和四太太的关系会这么的好。

“四太太回来,老太太没准儿会把管家权交给她,”芍药轻叹道。

安容勾唇一笑。

如今的她,在祖母和父亲心目中地位举足轻重,她说什么话,祖母和父亲都会听的进去,不会像前世那样认为她是胡搅蛮缠。

这一世,管家权只能放在她信得过的人手里。

若是可以,她不想四房留在京都。

安容迈步回玲珑苑,转身时,芍药提议把方才二太太说的话告诉老太太。

安容狠狠的剜了她一眼。

芍药再不敢吭声,她忘了老太太切忌动怒。

那些不孝顺,不消停的人会无所顾忌,四姑娘却是记在心上的。

刚迈步进玲珑苑,安容就闻到一股香味,她深深的嗅了一口。

“这是什么汤,这么香?”安容笑问道。

喻妈妈端着托盘走过来,笑道,“是姑娘昨儿要喝的鸽子汤,放了冬虫夏草。”

芍药听的一惊,忙问,“喻妈妈,你不会真的把小七小九炖了吧?”

喻妈妈拉了脸,皱眉道,“姑娘吩咐的,做奴婢的必须照着办,有什么真不真的?”

芍药两眼望着那汤盅,有些泪眼婆娑。

那么可爱的小七和小九啊,怎么就给炖汤了呢。

他们的主子才救了三太太一命啊,姑娘却吃人家的鸽子,太狠心了!

芍药擦了擦眼角,替雪团可怜,没了小七小九,它以后就孤单了。

喻妈妈见芍药那样儿,狠狠的瞪了她一眼,腾出一只手递给芍药道,“这是小九脖子上的银链子,你拿去洗干净了。”

瞧见那熟悉的银链子,连安容都看不过去了,心有些揪疼。

“埋了吧,”丢下这一句,安容迈步上楼。

芍药哀怨的看了喻妈妈一眼,怎么就那么听话呢,小七小九怎么得罪姑娘的都没人知道…

想到这里,芍药眼前一亮。

昨儿小七小九的主子救了三太太,显然是来侯府了啊,不然怎么救的三太太?

她睡的沉,姑娘都哭了她才知道,她就纳闷呢,姑娘连鬼都不怕,怎么会因为来了葵水吓哭,肯定是因为荀少爷!

小七小九是被他们主子牵连了。

可是荀少爷怎么姑娘了,姑娘会气的大哭啊,不会是调戏她家姑娘吧?

芍药越想眼睛睁的越大,最后都能塞进去一个咸鸭蛋了。

她可能真、相、了!

一般事情压根就没法让她家姑娘哭啊,敢调戏她家姑娘,那鸽子就不应该炖汤,应该红烧!

芍药在心底狠狠的骂着。

小七小九一个激灵袭来,差点没从萧湛手上摔下来。

萧湛望着手里的纸条,眉头皱的紧紧的。

若是细细看,还能发觉他耳根子通红,像是血玉一般。

信纸上写着:我家姑娘要炖了小七小九,以后别再让他们来了。

萧湛望着空中徘徊低回的小七和小九,眉头皱陇的紧紧的。

他只是去送花笺,顺带问下豆芽的事,谁知道她会…

原先的花笺,他是打算再以土豪的名义送的,谁想暗卫刚出门,就被外祖父轰了回来,送礼必须当面送。

他是‘被逼无奈’才会深夜去玲珑苑,现在好了,小七小九都险些被炖了喝汤。

萧湛很惆怅。

难道他又要重新换一身衣裳面具,重新认识她了?

可是豆芽的事怎么办?

萧湛正发愁,就听到身后有人唤他。

“荀大哥!”沈安闵惊呼道。

萧湛回头,沈安闵忙打马上前,一脸的喜出望外。

“我正打算去城东寻你呢,没想到会在半道上遇到你,”沈安闵兴奋道,随即作揖道,“多谢荀大哥救了家母一命。”

“举手之劳,”萧湛点头道。

沈安闵轻挠额头,笑的一脸感激不尽,“荀大哥的举手之劳,对小弟来说却是莫大的恩德。”

萧湛没有说话。

沈安闵纠结了一下,还是张口问道,“昨夜西苑起火,荀大哥怎么在侯府?”

说完,又赶紧加了一句,“我不是怀疑荀大哥,只是有些好奇。”

雪青色面具下,遮住了一张涨红的脸。

“路过。”

声音醇洌如泉,又轻似薄纱,仿佛风一吹,就消散了。

但是沈安闵却听见了,嘴角轻轻一抽。

西苑在侯府里面,从侯府路过,不是飞檐走壁么?

大晚上的…

还是带着面具的,多么容易让人想歪。

沈安闵假咳一声,慎重的看着萧湛,问道,“荀大哥,你路过西苑的时候,有没有发现纵火凶犯?”

萧湛眉头轻蹙,要说之前他只是怀疑,但是昨晚之后,他可以确定,武安侯府有密道。

萧湛望着沈安闵,沉眉问,“你对武安侯府了解多少?”

沈安闵看着萧湛,眉头扭了又扭,这话好奇怪,他打小就在武安侯府长大,就算离京也不过两年半,侯府变化最大的不过是四妹妹,其他人似乎都还好啊。

萧湛见他那质疑的模样,就知道他没听懂他的话,“我指的不是人,是府邸。”

沈安闵更迷糊了,府邸有什么好了解的,不就是个住处吗?

萧湛把手里的纸条捏成碎片道,“侯府纵火一事,我会查清楚的。”

沈安闵,“…。”

这是侯府家务事啊,怎么荀大哥查啊?

他又不是武安侯府的女婿,又是救他娘又是查案,是不是太辛苦了些?

沈安闵想到什么,身子一怔,莫非荀大哥夜探侯府就是查侯府吧?

他为什么要查侯府,侯府有什么错处吗?

沈安闵有些担忧了,总觉得荀大哥身上有股不寻常的气息。

第二百章 嘴硬(求粉红)

沈安闵想问,但是他不敢问。

沈安闵把舒痕膏掏出来,递给萧湛道,“我知道荀大哥急着要舒痕膏,四妹妹手里没有药材,欠你一盒,只能明年开春之后才能给了,这一盒是我找大哥拿的,用了两回,希望荀大哥别嫌弃。”

萧湛眼神微动,他的那一盒刚好用完,不知道如何开口要,没想到就送来了。

萧湛没有丝毫的犹豫,伸手接了,道了声谢后,轻挑眉头道,“为何欠我一盒舒痕膏?”

沈安闵扭眉看着萧湛,颇不解道,“你不是土豪吗,花了一万两买一盒舒痕膏?一共两万两,我让人送了一盒子去城东荀家,还差一盒子啊。”

“你四妹妹说的?”萧湛嘴角微微弧起。

沈安闵傻傻的点了点头。

萧湛闷笑出声。

外祖父还担心无缘无故送她礼物会给她带来麻烦,没想到她寻了这么个好理由。

有两盒舒痕膏,他的脸应该能复原了。

远处有黑衣暗卫骑马过来,轻声耳语了几句。

沈安闵站在一旁,望望天,望望地,但是耳朵却越竖越高。

他知道偷听不道德,有损他“沈二少爷”高大上的形象,可是两个字让他不得不这么做。

豆芽。

京都豆芽只有四妹妹的豆芽坊有啊,这事明摆着和四妹妹有关啊,和四妹妹有关的事,哪怕不道德,他也义不容辞。

沈安闵偷听的技术太拙劣,瞒不过萧湛。

萧湛决定找沈安闵帮忙。

沈安闵一口答应。

等萧湛走后,沈安闵才反应过来。安容不一定会答应卖给他啊。

他可没有忘记,安容说舒痕膏给谁用都行,就是不给他啊,他忘记问他怎么得罪安容了。

怀着忐忑,沈安闵迈步进了玲珑苑。

楼上,安容很无聊,雪团在地上撒欢。今天的她脾气有些差。时不时的去回廊上朝鸽子笼吼两声,再回来朝安容叫。

安容觉得,雪团好像是在生她的气。

肯定是那两只破鸽子临死前跟雪团道别了!

安容狠狠的翻着书本。可惜翻了十几页,压根就没看进去两个字。

小七小九真就那么死了,平素她看书的时候,小七小九偶尔还会站在她的书本上。用嘴去啄那些字。

都怪他,不吭不响就到玲珑阁了!

安容又狠狠的翻了一页。

冬儿上楼禀告道。“姑娘,二少爷来了。”

安容微微一愣,让丫鬟请沈安闵上楼。

沈安闵上楼后,颇拘束。他真不应该那么爽快就答应了荀大哥,还拍着胸脯保证一定行,万一办不成事怎么办?

安容给沈安闵倒了杯茶。见他只喝茶,不说话。安容有些抑郁了,她还等着他说事呢,他不是去琼山书院找大哥拿舒痕膏给荀止么,难道没拿到?

安容抿了抿唇瓣,问道,“二哥,你找我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