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则请四老爷坐。

“方才福总管还说起四弟高兴,有什么喜事?”侯爷笑问。

四老爷笑道,“还不是留京的事,不出意外的话,已经是十拿九稳了。”

说完,四老爷感慨笑道,“在任上赚了万两银子,为了回京,全都送了出去,烧钱啊。”

连四老爷自己都想不明白,明明京官难做,在皇上眼皮子底下,处处受人掣肘,外放捞起油水来,那是一抓一大把,可他就是舍不得京都的繁花锦绣。

不过四老爷话说的好听,舍不得住了几十年的侯府,舍不得侯爷这个兄弟,还有二老爷他们。

安容弄不明白,四老爷此番来找她爹所为何事,她开始还以为四老爷是来炫耀的,便是没有她爹的帮忙,他也能留京。

可是越听越觉得是来诉苦的,控诉她爹薄情,明明能帮四老爷,却凭白连累他多花了万两银子。

安容注意到她爹的脸色,从始至终没有变化。安容不信他爹听不出来。

安容以为侯爷会说话,谁想到四老爷话锋一转道,“如今我能留京了。三哥虽然还是外放,可是手里有实权。离的又近,比京官还要好,就差五弟一个了,我和二哥琢磨着,不如帮帮五弟,让他也能留在京都?”

安容蓦然抬眸看着四老爷,秀眉微微陇紧。

二老爷、四老爷会是那么好的人,帮五老爷?

安容一瞬间就想明白了。

这是逼她爹呢。给她爹出难题。

二老爷、四老爷注重兄弟之情,不忍心五老爷外放,他们提出帮五老爷留京的话,现在征求她爹的意见,是外放还是留京全看她爹的意思。

她爹同意了,那五老爷留京的事就落到她爹身上了。

她爹不同意,那往后说起来,就是他爹不注重兄弟情义了。

想必以五老爷那憨厚的性子,也该埋怨她爹了吧?

侯爷想到这一层,眉头轻皱。忽然又笑了。

他没有端起茶盏,只轻轻拨弄茶盏盖,点头笑道。“回头我问问五弟的意思,他若是想留京,帮他便是。”

四老爷微微一鄂,眸底有抹不虞之色,脸上却笑容满脸,连道如此甚好。

等四老爷走后,福总管便劝侯爷了,“侯爷就算要帮五老爷,也该明年再帮了。若是五老爷也留了京,御史台该弹劾侯爷以权谋私了。”

朝官三年一任。这是规矩,虽然有很多时候不讲规矩。可次数太多,太明显,就该遭人羡慕妒忌惹祸上身了。

哪怕四老爷谋京官是二老爷帮忙,使了不少的银子,可到底是武安侯府的老爷啊。

侯爷轻轻一笑,笃定道,“五弟不会留京。”

福总管一怔,他没想到侯爷是确定才说的那话,福总管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万一二老爷、四老爷劝动了五老爷可怎么办?”

侯爷眉头一陇,随即嘴角划过一抹笑。

五老爷回来的时候,就和他说了,他在任上办了多少事,明年应该会得到朝廷的嘉奖,到那时候,让侯爷帮他说一两句好话,他要到利州外放三年。

利州是五老爷过世的姨娘故土,侯爷还记得老姨娘生前最大的愿望就是能落叶归根。

五老爷虽然性子憨,却孝顺忠厚,言出必行,他既然说了,就不会放弃。

从外书房出来,安容回内院。

在二门处,安容见到有丫鬟送大夫出来。

那丫鬟是大夫人院子里的,她瞧见安容,赶紧行礼,“奴婢见过四姑娘。”

安容轻点了点头,眸光落到大夫身上,故作不知的道,“大夫人怎么了?”

丫鬟忙回道,“大夫人脸有些红肿,已经用了消肿的药,消退了不少,只是大夫说,大夫人的脸肿是中毒所致,毒性不除,早晚还会肿起来。”

丫鬟庆幸,那信是经过了好些人的手才到大夫人手里,不然还不知道会肿成什么样子了,主子生气发怒,她们这些做丫鬟的最倒霉啊。

安容点点头,迈步进内院。

等到无人处,芍药忍不住问安容道,“姑娘真的不给大夫人解药吗?”

“看我心情,”安容心情很不错的笑道。

可是很快,安容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她才走到花园处,冬儿就跑来禀告道,“姑娘,不好了,大夫人派了四个丫鬟婆子搜查了玲珑苑,拿走了不少东西。”

安容脸色顿时青黑一片,眸底寒芒毕露。

“都拿走了什么?”芍药忙问道。

冬儿忙回道,“就是一些药材、药粉。”

芍药撅了撅嘴,“肯定是见姑娘不给解药,大夫人就让人去玲珑苑搜了。”

冬儿点点头,又道,“不当是姑娘的屋子,连咱们的屋子也都搜了。”

芍药重重的哼了一下鼻子,她又不怕她们搜查,那么重要的东西,她会放在屋子里吗?

芍药从荷包里拿出腰包,递给安容道,“连屋子都搜查了,没找到解药,肯定还会想办法,要是找奴婢问。奴婢可不敢不给,解药还是姑娘收着吧。”

见到芍药手里的小药包,安容的怒气瞬间消失了一大半。

她一把将药包拿在了手里。迈步朝松鹤院走去。

正屋内,老太太正吃燕窝粥。

安容进去请了安。便道,“祖母,大夫人派人搜查我的玲珑苑,还拿走了我的药!”

这事,老太太早有耳闻了,她伸手招呼安容坐下。

沈安溪坐在一旁,早忍不住了,“四姐姐。你不知道,方才大夫人来松鹤院了,她跟祖母说,她虽然没有了管家权,却还是侯府当家主母,现在被人算计了,冬梅死了,就死无对证了,她不敢怀疑是四姐姐你算计了她,但是你是侯府嫡出的四姑娘。手里握着毒药,实在危险,她已经派了丫鬟婆子去搜查毒药了。她会当着祖母的面将毒药销毁。”

侯府确有家规,不能藏毒。

大夫人那么说,老太太也不能说不让她查,更何况她又是一边斩,一边奏。

谁不知道大夫人查毒药是假,找解药是真,可话说的偏偏叫人无从反对。

丫鬟婆子又分不出哪个是毒药,哪个是解药。

一囫囵全没收了再说。

回头再让大夫满满找便是了。

沈安溪解释了一番,安容就不说话了。挨着老太太坐下。

沈安溪扭着帕子问,“四姐姐。你解药有没有被搜去?”

安容努了努鼻子,在心底冷笑一声。冠名堂皇的话,可不只有她大夫人会说,她也会,“解药我随身带着呢,我哪真那么狠心,让她们脸一直肿着?”

沈安溪愕然睁大双眼,随即扑哧一声笑了。

悲催的大夫人,又惹到四姐姐了,乖乖的听话,什么都不做,还好的快些。

四姐姐只不过是想让她们多吃些苦头,涨点儿记性,她们就动了歪脑筋,四姐姐会那么容易给她们解药才怪了。

别说,这会儿大夫人真是气的七窍生烟。

大夫人让新请来的大夫检查药包,看看哪个是解药,大夫挨个的检查后,道,“回夫人的话,这些都不是。”

大夫人当时就气冲上头,偏丫鬟还进来禀告,“大夫人,解药四姑娘随身带着…。”

大夫人听后,再也忍不住,随手将桌子上的药包全糊地上去了。

顿时,一股子药味弥漫了整间屋子。

屋内,老太太望着安容,眸底写满了无奈。

因为安容失手将药包丢茶盏里了。

好吧,这不是一个简单的意外。

是沈安溪拽了安容问解药长什么模样,安容就拿给她看。

沈安溪看完,把药包还给安容。

当时,桌子上的茶盏盖是揭开的,安容口渴了,想茶凉会儿再喝。

这不,安容接药包的时候,手没拿稳,药包丢茶盏里了。

巧合的实在不能太巧合了,巧合的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安容是故意的。

她就是故意的。

哪叫老太太望着她的眼神都像是在求情,她心中气恼呢。

当家主母就能随随便便搜查她的屋子,想拿什么拿什么,还一副理所应当的拿侯府家规说事的模样?

她要是记得侯府家规,会下作的偷她秘方,被夺去诰命夫人的封号?

她就是要让她求而不得,气的压根直痒痒!

看着药包浸透在茶里,安容还故意惊呼,“完了,解药就只有这么一包了,现在药材没了,解药也没了,那脸可是要肿上一两个月才消退呢。”

安容一脸的惋惜。

其实心底已经乐开了花。

尤其是身边还有沈安溪在帮腔,添油加醋,“一个大家闺秀,没事学什么医术,现在药材没了,往后就死了那份心,没事多学学琴棋书画才是正紧。”

安容表示,沈安溪说的言之有理。

出嫁之前,她不学医,也不碰药材了。

第二百六十四章 克扣

看着沈安溪和安容有说有笑的出去。

老太太抬起胳膊轻揉太阳穴,无奈轻叹。

孙妈妈伺候在一旁,也是摇头,四姑娘到底还是意气了些,不过却也能理解。

大夫人几次惹到四姑娘,四姑娘都没有说什么,更可况,她丢的是自己的东西,谁还能指责她什么不成?

只是,大夫人她们的脸总不能一直臃肿着吧,就算吃药能消退些,可到底是治标不治本。

孙妈妈眸光落到茶盏里,那药包已经被浸透的不成样子了,可到底是解药啊。

孙妈妈想了想,对老太太道,“四姑娘这回是真气恼了,想找她要解药可能性小了些,可几位姑娘不解了毒,总不是个事儿,奴婢觉得这解药虽然丢到了茶水里,可到底是解药啊,或许有用呢?”

老太太眉头一挑,望了茶盏一眼,点点头道,“你说的不错,死马当成活马医吧,把这盏茶拿给她们分了,若是解不了毒,到时候再说。”

说心里话,老太太是不想为了大夫人她们去求安容的,让安容心里积了火气。

可她又不能真撒手不管了。

安容和沈安溪坐在凉亭子吹风,这两日天气晴好,凉亭子里还能晒到太阳,暖和和的。

两人正谈论,除夕夜是在府里过,还是出去玩。

安容是无所谓的,不过沈安溪是一力赞同出去玩,谁叫她没有出去过啊。

正说着呢,有一个青衣小丫鬟过来。

芍药望着她,越看越觉得她眼熟,好像是夏荷的贴身小跟班,经常跟在她屁股后面转。是夏荷的心腹。

她这会儿来,肯定是夏荷要她来传话。

芍药忙走了过去,好吧。是小丫鬟远远的给芍药招手,芍药屁颠屁颠的跑了过去。

然后怒气冲冲的跑了回来。“姑娘,你把药包丢茶水里,老太太让丫鬟把那茶水分了,给大夫人她们一人送了一点儿去。”

安容顿时气得心口疼。

沈安溪瞧她那脸色,就知道坏事了,“那解药还有用啊?”

安容摇摇头,憋着张脸道,“我也不知道有没有用。”

按理应该是有用的。那药原本就是用水调和了再喝的,茶水和水其实在安容眼里没什么区别。

她怎么把这茬给忘记了?!

沈安溪嘴撅的高高的,“早知道,我就放肆些,把茶盏摔了不就好了?”

沈安溪恨不得叫绿柳去将那些丫鬟追回来才好,真是越想越来气。

反正沈安溪这一会儿是不喜欢老太太了,尤其是出主意的孙妈妈,这不是挖她们的墙角吗?

两人坐在那里生闷气,最后沈安溪拍了拍安容的手道,“四姐姐。你也别气了,像她们那种狗改不了吃屎的性子,迟早还会栽到咱们手里来。到时候,谁求情都没有用。”

沈安溪说的坦然,风轻云淡的。

站在她身后的绿柳却一张脸爆红,侧过身子,去瞪偷笑的芍药。

有什么好笑的,她家姑娘不就说了句粗话么,三姑娘她们的确是狗改不了吃屎啊。

本来,沈安溪和安容出门前,和老太太说好玩一会儿就回去陪她用晚饭。结果两人一生气,在花园里散散心后。各回各院了。

安容站在玲珑苑外,闻到一股子烟味儿。有些刺鼻。

安容没有说话,她知道这是丫鬟在烧冬梅留下的遗物。

安容走到湖畔,吹着凉风。

芍药劝她风大,安容没听她的劝。

芍药只好乖乖的站在一旁,东张西望,见远处冬儿、夏儿拎了食盒过来,芍药揉了揉肚子,有些饿了。

今儿她去瞧了冬梅的死状,中午饭省了。

芍药转身要和安容说要吃晚饭了,却见冬儿她们后面有个小丫鬟拎着裙摆往这边跑。

倒霉的丫鬟,不知道踩到了什么,摔倒在了地上。

夏儿、冬儿回头望去。

那小丫鬟憋着嘴,从地上爬起来,可怜手里都破了皮。

夏儿担忧的看着她,“有没有摔坏,没事你跑这么急做什么?”

小丫鬟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瘪了嘴道,“怎么没事,出大事了,大夫人她们吃了解药后,当即就肚子疼的她在地上打滚,往茅厕跑了两回。”

夏儿和冬儿互望两眼。

芍药远就朝她们过来,听到小丫鬟的话,顿时喜上眉梢,去告诉安容。

安容听得一愣,望着芍药问,“你往解药里下巴豆粉了?”

芍药懵懵的,“没有啊。”

虽然她是想下来着,可是她找不到巴豆。

当时安容调制解药的时候,芍药是一肚子纳闷呢,既然下毒了,又是人家自己送上门来的,还给她们解药岂不是便宜她们了?

当时,安容笑了笑,“你要觉得便宜她们了,可以往解药里下点巴豆。”

芍药觉得这主意甚好。

可惜找不到巴豆,她之所以把解药带身上,就是为了巴豆粉,她想去西苑找六巧拿巴豆,六巧最近积火,肚子胀的厉害,吃巴豆还是她给六巧出的主意呢,六巧肯定有巴豆。

谁想,还没抽空去西苑,解药就出事了。

之前沈安溪气大的时候,芍药没敢说,不然她铁定要挨骂,这么重要的事都找不到时间!

只是芍药没想到,好好的解药会和巴豆粉一样的效果。

芍药抬眸看着安容,“姑娘,你的解药有效么?”

安容狠狠的瞪了芍药一眼,“我的解药当然有效了,可是浸了茶…。”

话还没说完,安容嘴角就抽了抽,抬手扶额。

她忘记了!

解药里有一种药和茶会起反应,会叫人拉肚子,那效果会比巴豆厉害上十倍不止。

安容在心底默哀。

祖母。你好心办坏事了,原本大夫人只记恨我,这会儿肯定更恨你了。

安容越想越乐。

心情大好的她。哼着小调进了院子。

另外一个高兴的,绝对是沈安溪。本来她都吃了小半碗米饭了,听到这事后,愣是幡然悔悟,屁颠屁颠的跑去松鹤院蹭老太太的饭。

话说,老太太这一回好心,却将大夫人和沈安玉她们整治了个半死。

脸上的红肿是消退了,可是肚子却是疼的人死去活来。

大夫用尽办法,可就是没辄。

一夜功夫。沈安姒她们是拉的差点脱水,浑身无力。

第二天早上,安容去给老太太请安时,红袖刚从沉香院回来。

“大夫人和三姑娘她们怎么样了?”孙妈妈有些愧疚的问。

若不是她出的馊主意,大夫人她们也不会那么惨。

红袖脸色有些涨红,像是憋气憋了许久一般,一想到沉香院的臭味儿,红袖就觉得鼻子刺疼的厉害。

“听丫鬟说,大夫人一夜没睡,跑了十三趟茅厕。根本就不能吃东西,像是一夜之间,消瘦了许多。”红袖回道,她没敢说大夫人像是一夜之间老了两三岁一般。

披头散发的,还有厚厚的黑眼圈,还真的挺吓人。

一般人拉肚子,一天也足够好了。

大夫人她们少说也要三天。

这个年,大夫人她们得在床榻上过了吧?

老太太摆摆手,红袖便退到一旁,换衣裳去了。

她刚进院子时,丫鬟还捂鼻子。说她身上臭的很。

安容坐在一旁,一句话没说。因为根本就没她的事。

大夫找出了大夫人她们拉肚子的原因,不用她解释。

老太太叹息一声。冬梅偷信的事算是揭过了。

但是侯府却没有平静。

主子没事了,下人有事啊。

其实侯府主子没有多少个,还不及丫鬟的几十分之一。

只是主子的事再小,都是大事。

下人的事再大,都是小事。

但今儿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因为事情只关系到两只烤鸡。

但这两只烤鸡是安容和沈安溪今儿的主菜。

偏偏这两只烤鸡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厨房的婆子打起来,就是因为这两只凭空消失的烤鸡。

厨房那儿,素来油水多,丫鬟婆子偷拿点儿剩菜,或者克扣哪个主子的菜,都很平常。

但是今儿,却偷到安容和沈安溪的份例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