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我怒吼出声。他瞧着我,急促地呼吸着,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让他面色变得十分难看。

“你为他的父亲伤过我,如今又要为他伤我,是吗?”

“你说错了,”我用剑指着他,冷声道,“也许我只能为清运伤你,但是我却愿为瑞琪杀了你。”

“好…好…”他连连退后,“好得很。叶清歌,你够狠。既然你从来不念及我,我为何要顾及你?”

说完,他转身便走,我叫住他:“苏域!”

他顿住步子,没有回头,我抱过旁边的瑞琪,冷声道:“你在我心里已经是个人渣,别变成畜生。”

他没说话,直接走了。小桃子看着我,有些忐忑道:“娘娘…”

“他不是那样的人,”我闭上眼睛,安慰小桃子,“苏域还没有坏到那一步,他只是嘴硬,走不上绝路。”

这么多年,我看着他改变。从我内心那个张牙舞爪的小孩子,变成现在君临天下的帝王。

他说过那么多次狠话,流过那么多次眼泪,内心却总有那么点底线。

我始终坚信他不会伤害瑞琪,不会杀了我。

小桃子忐忑地看着我,许久后,他终于道:“娘娘,你总说不要信他,可是您总是相信着他。”

我愣了一秒,片刻后,却是一句话说不出来。

当天晚上我觉得有些头疼,便带着瑞琪早早地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很长,我做了许许多多梦,梦里很吵,有瑞琪的哭声,有小桃子的哭声,我觉得惊恐,却始终没法醒过来。

我在梦里奔跑,逃窜,努力地想抓住什么。

有人将手放在我额头上,他的手很宽大,很温暖,和很多年前记忆中的一样。我的梦境突然就安定了下来,我睁开眼睛,似乎看见那个人,他就像当年一样,守在我床边,眼神清澈,干净率真。

我一把握住了他的手。

我说:“苏域,你终于回来了。”

他微微一僵,片刻后,却是道:“我一直都在。”

我摇着头,流着眼泪,我也不知该如何和这梦中人说这心境,只能拼命摇着头:“不…苏域,你已经离开很久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温柔地抚摸着我的双颊。他说:“清歌,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没有同我说?”

他说:“清歌,你说吧,只要你说,我就信。”

可是我还是说不出来,我只能拉着他的手,枕到的床上。

为何要和梦中人说这么多呢?说再多,这也终究只是梦境。我已经习惯沉默,那么又何必再开口?

于是我就枕着他,看着他躺在我身边,我感觉许多年未曾有过得安宁,也不知是何时闭上的眼睛。

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大半。一个陌生的侍女上前来询问我:“娘娘可是醒了?”

我看着她,不由得愣了愣:“小桃子呢?”

“陛下已将小桃子擢升为内务府总管,到陛下身边去了,日后就由奴婢服侍您。”

我没说话,直直地看着她:“那就将内务府总管给我叫来!”

“陛下下旨之前,您不能见小桃子。”

她话刚说话,我便直接出手,扣住了她的咽喉。她面上有了一丝痛苦之色,我冷声道:“今日我若见不到小桃子,你便也再也不见其他人了。我问你,小桃子去哪里了?”

“娘娘,”侍女话说得极其艰难,“奴婢不知,您可自行去询问陛下。”

我见审不出什么,将她一把推开,直接下床准备离开的时候,袖子里突然掉出了一个东西。

那个东西掉出来的瞬间,侍女明显受到了惊吓,呆愣在了那里。我愣了一秒钟,随后内心仿佛是掀起了惊涛巨浪,声如擂鼓。

那是一根小指。

这跟小指有烫伤,我一眼便看出了是谁的。

年幼时我喜欢吃油炸的食物,父皇不准御膳房给我做,小桃子便自告奋勇给我开小灶。

他人笨,学不会,总是被烫伤。有一次他小指被烫了一个巨大的泡,还化脓发热,差点丢了半条小命,从此便留下了一个疤痕。

这跟小指在我的衣袖里,明显是小桃子趁着他人不注意放进来的。

他为什么要留一根小指在这里?是什么情况,让他连书信都来不及写,只能斩下一根小指给我示警?!

我弯下腰,颤抖着捡起这根小指,片刻后高吼出声:“我的孩子呢?!”

宫人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我疾步走了出去,侍女们纷纷冲上来,跪在地上拦我:“娘娘请息怒,娘娘请歇息!”

“瑞琪殿下呢?!”

我看着跪在地上的宫人,厉声询问:“小桃子公公、瑞琪殿下去了哪里?”

宫人们不敢说话,只是挡在我面前,拼命磕着头,高喊:“娘娘息怒。”

“叶清玉在哪里?”我冷声开口,“我要见他!”

“陛下公务繁忙…”一个宫女开口,不等她说完,我一脚踹开她,直接往外走去。所有宫人们都来拦我,拉扯我的衣衫,抱着我的大腿。我心上焦急,怒吼出声来:“你们谁敢再拦,我就动手了!”

宫人们似乎被下了死令,竟是真的不放手,只是不断喊着:“娘娘饶命。”

“叶清玉在哪里?”我冷声开口,“我要见他!”

“陛下公务繁忙…”一个宫女开口,不等她说完,我一脚踹开她,直接往外走去。所有宫人们都来拦我,拉扯我的衣衫,抱着我的大腿。我心上焦急,怒吼出声来:“你们谁敢再拦,我就动手了!”

宫人们似乎被下了死令,竟是真的不放手,只是不断喊着:“娘娘饶命。”

我心中焦急,终于一脚踢开了一个宫女,广袖瞬间将宫人们从我身上拍了下去。

他们都没什么武功,片刻之间便被我推开。我足尖一点往外冲去,便看见一群御林军从长廊而来,往我冲了过来。

我二话没说,直直冲上前去,在为首的那人拔剑的瞬间,一把扑倒他的身后,他转身拆招,我一手按住他的手,另一手迅速扣住的脖子,将他拿剑的手一按,便劫持住他,转身对着一群御林军道:“叫叶清玉来见我!”

“陛下有旨,”被我扣住的人嘶哑着嗓音道,“近日不见娘娘,还请娘娘少安毋躁。”

一听这话,我便知道不好。心里咯噔一下,血色瞬间淹没了我的眼睛。

我心跳得飞快,我想小桃子怎么了,瑞琪怎么了,谢清运怎么了。

为什么一觉醒来,他们都不见了,只留下小桃子的断指,而苏域不愿意见我,到底是为什么?

我剧烈喘息起来,大吼出声:“带我去见陛下!”

“卑职不敢违抗圣上旨意。”

“你不敢违抗圣上旨意,”我怒吼出声来,“就不怕死吗!”

对方不再说话,我架着他往前,吼道:“都给我退下!不然我杀了他!”

没有人退,手中拿着盾牌和剑,静静地看着我。我终于等待不下去,一剑割开了劫持着的人的喉咙。血花溅开来,喷了我一脸,我将对方一推,足尖一点,直接朝着御书房冲了过去。

我心里一片空明,什么都无法记得。

我只知道我要找到苏域,我要问他,瑞琪在那里,小桃子在那里。

我心里害怕,心中惶恐,那么多年,从来未曾那么害怕过。整个世界仿如就是我此刻所看到的一样,大片大片血色,追上来的追兵,尖叫奔跑的人群。

而我一个人,始终一个人,在这里逃跑,寻找,流窜,只为找那么一个人。

我一个地方一个地方找遍,不知过了多久,我在皇帝寝宫终于看到象征着皇帝所在的御前侍卫。

那里比其他宫殿都戒备森严得多,御前侍卫们守在大殿门前,我站在广场上仰头向上看去,是迎风飘扬的旗帜,一阶一阶青石台阶拥着中间的龙纹御道向上,似乎直达青云之际。

我此刻已经全身是血,手中的剑也有了热意。御林军在我身后迅速结集跟来,前方的侍卫看到我的姿态,也立刻召集人来在前方摆出了阵势。

我提这剑,踏上青石台阶,高喊出声:“叶清运,你出来。”

没有人回应我。

我继续往上走,终于到了侍卫们的警戒线。他们像蝗虫一般,密密麻麻扑了过来。我拿着剑,拼命挥砍,往上。可无数人的劝说声在耳边,叫喊声在耳边,刀剑声在耳边。可我却什么都听不到,只能想起瑞琪乖巧叫我“母亲”的样子,小桃子抱着我大腿喊“殿下”的样子。

我想他们在等我。我得去救他们。

快一点,再快一点。我要见到苏域…我要见他们。

可时间过得那么快,可我走得那么慢。

每一步都是这么困难,每一剑都挥砍得这么艰难。

我一声一声喊着叶清玉的名字,我感觉血水从青石台阶上漫下去,浸湿了我的鞋底。我再也忍不住,号哭着高吼出声来:“苏域!”

这一声喊出来,我竟觉得胸间带了血腥之气。寝宫突然跑出一个太监,高喊了一声:“住手!”

他一喊,全场便停下手来。从我身边慢慢散开。

我拿剑撑着自己,站在人群中央。看见那太监站在高台之处,然后宫殿大门伴随着“吱呀吱呀”的声音,慢慢打开。

我喘息着,一步一步,艰难地撑着自己走了上去。

一步台阶,又一步台阶。那么一步一步之间,漫长得让我仿佛我已走完了这一生。

我走到大殿门口时,便看见苏域坐在大殿正中央。他穿着金黄色常服,目光呆滞地看着窗外,也不知是看向了哪里。我慢慢走进去,他也没回过头来。我艰难地跪了下去,沙哑着声道:“罪女谢萱,特来请问陛下,罪女之子叶瑞琪与侍从小桃子今在何处?”

“刚才我听见你叫了我的名字,”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悠悠道,“你的女声很清脆,比当年好听。可是那时候你叫我的名字,我心里满是欢喜,如今你叫我的名字,为什么我只会心疼呢?”

“请问叶瑞琪与小桃子今在何处?”

“我昨夜想了很久,我做的到底是对,还是错。我想了一夜,也不曾有定论。可事情已经做了。还能怎样呢?”

我没回他,定定地看着他。他转过头来看我,苍白着脸,勉强笑了笑:“叶清歌,我一直很恨自己。因为我爱你,爱得已经没有了底线。我说了很多次要恨你,要杀你,要对你不好。可是每一次,我却连重话都不敢对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