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有那么容易呢?

另一个,西河距离邓州距离可不近,朝廷军一堵,对方就算不败,也无法过来让自家里应外合吧?

“父亲。”

楚雄急劝:“若平时让探听探听消息的,我们小心些敷衍着就是。”

两害相权取其轻,不然现在倒下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何谈日后?

楚源眸光闪了闪,明显有意动,他沉吟片刻:“你二人先回去,为父需仔细思量。”

……

楚温只得退了出去。

没有其余稳妥的解决办法,父亲显然心动的,但他思来想去,却总觉有些不妥 两个选择,都危机四伏。

楚温来回踱步,不安心。这事他本不欲闺女担心的,但既然答应她凡事都会告知,他便压下烦忧匆匆写了信,将今日发生的事说了一遍,而后交给心腹。

“立即送往京城。”

心腹立即接了信离去,但谁知,才不过一个多时辰,他却接到青木求见的消息。

“青木?”

楚温诧异,青木他当然知道是谁,但对方不是在京城辅助女儿吗?

怕女儿有什么要事,他一急:“快,快快带进来!”

青木避人进来的,一进门,示意楚温屏退左右,他立即见礼,“见过大爷!”

他面有急色,赵松等人已大致查探过那伙陌生人了,很神秘,十分谨慎,时刻防止追踪,左绕右绕居然最后跟丢了,明显不是什么普通人。

青木一听,便知很可能是西河王的人了,他一进门忙问了楚温。

楚温一诧,但还是如实告知。

“怎么回事,可是宁儿她有何事?”

“大爷放心,主子一切俱安,遣属下此行来,是另有一件要事。”

青木松了口气,还好来得及。

他也不废话,立即从怀里取出一封书信,呈上:“此乃主子亲笔,大爷且看。”

“西河王营救了世子,早晚必反。他在朝中安插人手,又伺机而动,此事税银案,乃他在背后推波助澜之故。”

青木将楚玥所述说了一遍,能说他直接说了,不能说他就含糊换一种方式说出。

“朝廷乃至钦差一行必有西河王的人!此次税银案之浩大声势,乃这些人刻意谋算之故,意在拉拢江南江北诸要冲之地的州府,楚太爷可万万不可中计!”

青木也知晓了钦差团近日的雷霆手段,焦急。

楚温一惊。

竟是如此!他已看罢书信,快速思索:“你留在此地,我去寻父亲。”

楚温立即去了楚源外书房。

他手中的信自然不能给楚源看,楚玥年少女流,若提她,反而拉低可信度。

不过这点楚玥也是有预料的,她在信中罗列的几处佐证,又另备一份书信细叙了几则京城大面上的消息,以备父亲取用。

楚温将后一封信笺奉上:“宁儿来信,此乃京中最新消息。”

他又将佐证说罢,急道:“父亲,西河王狼子野心,陛下深知,我们一旦沾上,恐怕难以摆脱。”

如果这是西河王人趁势造的势,那实际情况肯定没表面这么危急的,正如楚玥所言,凭借镇北侯府的护荫,渡过这关不算太难。

楚源快速看罢,脸上略略一松,“元娘有心了。”

楚雄也是,不过他还是有些犹豫:“父亲,元娘小孩子家家的,就算有商号,也未必能探听到朝堂消息。”

他当然希望这是真的,但事关整个楚家,全听一个小女娃的片面之词实在太儿戏了。

楚源沉吟片刻:“为父想想,我们且观察几日。”

先看看吧。

他是必须保住自己和楚家的。

刑部官员暂时查不出什么的,安州还能顶住一时,先观察一下,再做决定。

……

楚源刹住意动,决定仔细观察过后再说。

暂时稳下来了。

楚温稍松了一口气。

他对青木说:“父亲按下此事,已着人四下打听了,另外,至少会等侯爷回信后再做决定。”

只要不偏向投靠,就有劝回的余地,另外如果后续能打听到些确切讯息,那就更事半功倍。

楚温提到嗓子眼的心暂落回去,好歹能阖眼,命人安排青木休憩,他定了定神,折返后院。

赵氏八个月的身孕,身子很重了,怀孕让她臃肿了许多,不过脸庞依旧白皙,被搀扶着迎上,“夫君?”

为防惊了胎,外面的消息被捂得死死的,赵氏还不知危机席卷江南江北,连邓州也在其中。见夫婿嘴角长了两颗大燎泡,她有些嗔怪:“公务再繁忙,也要爱惜身体。”

楚温忙应了,又急步上前扶她,“是我不好,你莫忧心。”

夫妻缓缓前行,赵氏抚了抚高隆肚皮,又想起女儿,忙问:“听说女婿到了安州?可是真的?”

“是的,不过他领的是皇差,可不能轻离。”

“我自然知的,……”

……

絮絮叨叨,楚温亲自安置赵氏睡下,小心拥着她,“快睡吧,待肚里这个小的落了草,宁儿回来赴弥月宴,说不得女婿也得空能来。”

有儿有女,一家人健康平安,赵氏心满意足,孕期嗜睡,吹熄了灯火,放下床帐,她一闭目的睡了过去。

秋夜微寒,楚温小心给她掖了掖薄被。

一点困意皆无,但他还是阖上眼睛。

……

明月当空,夜色微凉。

傅缙也是辗转,近些日子他公务忙碌,只是夜间却睡不甚好。

总觉得身边空荡荡的。

他想起楚玥,她在干什么呢?

盯着昏暗的帐顶,出神片刻,忽又想起今天樊岳支支吾吾,说了一大段什么,言下之意,这邓州,要不要略略顾及楚玥一些。

他真一点没顾及她吗?

他抿唇。

傅缙监视诸州府,他很清楚,只要自己给出结果,朱瑁乃至皇帝忌惮西河王,必秉承宁错杀一百,绝不放过一个。

他是没有徇私提醒,但他同样没有捏造构陷。

一来,傅缙不屑于用这种捏造构陷的手段,另一个,……

眼前闪过一张明媚的笑靥。

他对得住她。

一切都是楚家人自己的选择,没有任何人干涉他们。

当时傅缙反问樊岳,楚家人人品低劣,一旦消息走漏,又该如何?

樊岳沉默了。

傅缙首先是一个领导者,每一个决策都牵一发而动全身,此事绝不可泄露分毫,因为他们没有备用计划。

傅缙闭目。

楚家人为权位无所不用其极,左右逢源无甚出奇,谁又能保证他们只投了一个贵妃呢?

怎可冒险泄密?

更何况……

他又想起了雪夜中瞎了一只眼,两只脚全冻烂,一路乞讨至沐阳的荀嬷嬷。

还有楚姒那差点进了傅茂口的第二帖毒药。

傅缙倏睁眼,眸中一丝深沉的厌憎之色。

他们不配!

……

难以入眠,傅缙索性执剑而起,至庭院练剑,月夜下寒刃骤飞如白练,剑芒闪动,凛冽逼人。

一个时辰后,他才收势敛息,提剑回房。

刚入房,有急讯来报。

赵禹道:“查清了,这些人都是凉州沈氏商号的人,半月前就到了。”

他们监视下,十五个州府,有大半被沈氏商号的人登门拜访过。十分隐蔽,身份百变,若非他们抽丝剥茧,很容易就漏过去了。

来了半个月,一直不动,等钦差到了,酝酿几日,江南江北风声鹤唳,人人自危,才先后登门。

“沈氏商号?”

傅缙冷笑一声,还剑入鞘,“加派人手,监视被拜访的州府。”

……

再说楚温和青木这边。

事情并不大顺利

两日后,郭庶见邓州刺史府毫无动静,遂命石忠加大压力。

查账速度陡然攀升,而来了一拨极擅长各类阴私手段的吏员,逐一排查,眼看着很快要触及关窍。

从楚源自下,邓州刺史府人人绷紧心弦。

这当口,郭庶再次登门,称有法子让暂时邓州减轻压力,以免打搅楚源静心思考。

很快,那拨吏员被暂借出一般,速度放缓,邓州险险能喘一口气。但同时,有消息到,鄂州和州两府已确查无误,钦差朱瑁行使便宜之权,已立即将人去职,押入大狱,正严加审讯。

楚源很清楚,鄂州刺史陈泰动作也很轻,根本没谋多少利益。

他大凛。

楚温苦苦相劝,都有些劝不住了。

情况迫在眉睫,青木焦虑,无奈他根本接触不了楚源,“不行,我们需立即设法。”

需要一个新的突破口,不然的话。

他咬牙,好在这个至关重要关头,他得了一个消息。

“你说什么,似乎有人在监视刺史府?”

傅缙手底下的人专精此道,监视手段比赵松等人高明多了,但不得不多,赵松等人来得多时,已将刺史府乃至附近一带都摸得一清二楚的。

时间稍长,他们发现一些端倪。

青木一凛:“不好,是朝廷钦差的人!”

他想到钦差,想到西河王,还想到傅缙樊岳等宁王一方的人。

心念电转,“有了!”

危机未必不是转机,说服楚源的新突破口,有了。

青木立即动身,已最快速度奔到刺史府,寻得楚温。

……

“伯安你说什么?!”

楚源大惊失色:“有朝廷钦差的人在监视刺史府?!”

为什么暗地监视?

郭庶!

西河王!

难道,钦差有猜测或得了什么讯报?

诸人心头一凛。

楚源久浸官场,不用楚温细细解释,当即明白其中关窍,他急问:“消息从何来?可准确?”

“儿子先前不安,特地托了宁儿商号的主事,让他们留意刺史府。”

楚温让青木进来。

“禀楚太爷,此事千真万确,我可以项上人头担保!”

青木眉目肃然,不亢不卑,行动干脆利落,一看就是个相当有能力的主事者。

楚雄急:“父亲,我们该如何是好?”

是啊,该如何是好?

西河王使者几度进出,必已落入钦差眼中。

外书房陷入一瞬死寂。

青木倏地上前一步,锵声道:“在下愚见,楚太爷此时主动投案,戴罪立功,方为唯一上上之策!”

楚源眉心一动:“主动投案,戴罪立功?”

第54章

今天是钦差抵达安州的第八天。

一大早, 朱瑁便让人请了傅缙来。

“承渊, 你那边可有新进展?”

朱瑁极关注西河王笼络诸州的事, 重视程度绝不逊于税银一案,再忙碌也不忘亲自询问。

而到了今天,基本已能断定,真有其事。

“那些身份可疑者俱查清,乃沈氏商号的人,都是半月前陆续抵达各城的。”

傅缙补充:“这沈氏商号, 出自梁州。”

梁州毗邻西河。

朱瑁切齿:“好一个狼子野心的西河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早写了密折六百里加急送回京,皇帝批复刚刚送返,他将折子递给傅缙:“陛下有旨,查实者一个不留;若有嫌疑, 一律先押入大狱, 严加审讯。”

结果和傅缙预料中的一样。

他接过密折看了批红, 看御笔疾而重, 微微见乱,可见龙颜震怒。

“幸好承渊机敏。”

朱瑁一点没贪功劳, 密折如实上禀, 他心有余悸:“若非承渊,后果不堪设想。”

他忙又问:“诸州府现如何了?可是庐州江州已被笼络?”

一旦摸清了笼络确有其事,石忠的行为就很可疑了, 甚至能够通过他的手段来判断事态进展。

果然傅缙点头:“确实如此, 这二州应已应下。”

不管阳奉阴违,还是真心投靠, 反正双方现在是皆大欢喜。

朱瑁冷哼一声。

为防打草惊蛇,就先让这二人高兴高兴,后续一网打尽。

“承渊,你辛苦了,接着尚需仔细盯紧,绝不可放过一人。”

“为陛下尽忠,我等本分,谈何辛劳?”

傅缙往西北方向拱了拱手,说罢这件事,问朱瑁:“朱大人,税银案进展如何了?”

应是不大顺利,他略略打量朱瑁,见对方眼下泛青,面色疲惫,眉心隐隐有一道竖褶。

果然朱瑁道:“所涉范围应比预料中还广,不好查。”

何止是不好查?利益网纵横交错,一团乱麻,有太多人深陷其中了,一旦查清就是没命,这还不死死抱成团,硬是咬牙负隅顽抗。

他们半点不熟悉内情,只能一点点摸索,按现在的进展,起码半年才能完事。

但圣旨勒令三月内查清。

不止朱瑁焦虑,整个钦差团都焦虑,没日没夜地核查,朱瑁又添一层忧火,怕这些个文官熬不了多久就得病。

内外交困,朱瑁说起就上火:“若病了,只怕更糟!”

确实燃眉之急,可惜傅缙武官,不管这茬,他只能安慰对方几句。

不过没等他开口,忽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近,羽林卫入内拱手:“大人,邓州楚源求见。”

“楚源?”

二人俱抬头看去,朱瑁略回忆讶异,傅缙挑眉,亦是一诧。

“没错,就是邓州刺史楚源,连夜赶至,说有要事求见,现正在大门外。”

樊岳同来,也进了门,和傅缙对视一眼。

这楚源,怎么突然往安州来了?

朱瑁想了想:“叫进来吧。”

……

很快,傅缙和樊岳的疑问就得到了解答。

楚源风尘仆仆,一进门不等任何人说话,已跪伏在地,脱下冠帽,悲声疾呼:“钦差大人,楚源有罪!”

他深深叩首,大青石方砖重重地“砰”一声响。

又是一诧,朱瑁:“楚大人何出此言?”

他拧眉:“你起来说清楚。”

楚源却不起,泣道:“下臣糊涂,犯下大错,辜负圣恩,惶惶难安,故近日赶至安州向钦差大人坦诚一切。”

“五年前,下臣得知,这大江南北,竟有人借火耗之利,于税银之上谋求私利。……”

“税银?”

朱瑁倏倾身:“你速速如实道来。”

“是!”

楚源老泪纵横,不着痕迹扫了上首朱瑁一眼,立即接着说:“下臣当时大惊,后细细打听,江南江北,竟涉及者十之七八。”

“下臣薄有家资,又身负皇恩,自不肯同流合污。奈何从者众多,下臣若一意拒绝,恐回遭群起而攻,乌纱不提,怕是命也难保。”

楚源一脸深悔,涩声:“不得已,只得稍沾了沾手。”

主动投案,戴罪立功。

置诸死地而后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