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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河王,那是比税银案要命太多的东西,真真不管什么缘由,只要有一丝嫌疑,必死无生。

相较而言,这税银案反而成了生路。

他确实没在税银上谋取利益,若情况真如楚玥青木所述,并没表面看着那么严重的话,他避过一劫可能性会涨高不少。

江南江北势力盘根交错,利益关系错综复杂,楚源敢断言,钦差一行现在肯定还头疼着无法打开局面。

这就是一稍纵即逝的良机。

他主动投案,陈明过错,并积极配合,戴罪立功。

幸运的话,功过相抵;若不幸,也能最大程度保全自身。

细细思量过后,这确实是唯一的上策,楚 源当机立断,立即采纳了青木之策。他命马上套车,连夜赶往安州。

“钦差大人,下臣可对天立誓,大人前遣人细细查探,下臣绝未在税银之上谋取私利啊!”

楚源重重一磕首:“求钦差大人明察,求钦差大人宽限,允下臣一个戴罪立功之机。下臣任邓州刺史七年有余,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话罢,他伏身不起。

一室皆静。

楚源命运一大转折,就在此刻,他屏息凝神,静听上首动静。

良久,朱瑁道:“承渊,你以为如何?”

不得不说,楚源抓住了一个好时机。

他敢来投案,并信誓旦旦,说就意思意思沾手,没有谋取什么私利,可信度还是很高的。

朱瑁也是官场行走的人,他严肃但不迂腐,一听就明白为什么。

这是一个情节最轻的犯官。

对方恳求将功赎罪。

而这边,恰恰就缺一个熟悉案情的人引导,若纳了这楚源,就能迅速打开局面,必将可在限期内完成任务。

朱瑁意动,侧头问傅缙:“承渊认为,此人可纳否?”

承渊,就是傅缙。

楚源知道傅缙领旨赴南,甚至方才晃眼一看,他也看见对方竟就端坐在另一侧首位。

方才他顾不上太多,但此刻……

朱瑁才开口,他呼吸就一窒。

旧日再笑语晏晏,彼此心知肚明。

傅缙若要挟私报复,此时正是天赐良机。

微微抬起头,正正对上一双目光淡淡的黑眸。

傅缙面无表情瞥了他一眼,楚源宽袖下的两只手,倏地攒紧。

低沉醇厚的男声,听他道:“陛下旨意三月为期,确实极不易。”

傅缙收回视线,很客观,淡淡道:“若楚源一意配合,于尽快侦破案情,确有裨益。”

楚源绷紧心弦猛一松,清晨的秋风自大敞的房门拂进,方觉冷汗湿透重衫。

“好,既如此,楚源,本官就允许你戴罪立功。”

当耳边清晰传来朱瑁这句话时,楚源大喜。

“谢钦差大人,下臣定不辱使命!”

……

安州刺史府大门前。

楚温长吐一口气,来回踱步:“也不知如何了?”

每一息都过得极慢,侯了这么短短一阵,仿佛就已极久极久。

“大爷勿忧,应能成事的。”

说焦虑,青木也是极急的,成败就在这一举,也就他天生性格就是沉静,表情看着变化不大般。

这时有羽林卫过来,引邓州一行绕侧门入内等候。这里是钦差大人的公邸,大门前自然不能长久堵着车马。

青木想了想,也随着跟进去。

侧门不大,前头还有车马,诸人排队缓缓进入。就在即将进门时,忽听见一阵膘马长声嘶鸣,大门方向马蹄声踢踏,有人自刺史府而出,翻身上马。

青木一瞥。

青年将军一身泛着冷光的黑甲,利索翻身上马,形容英伟,身姿矫健。

是傅缙。

他眉心微微一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傅缙并不知主子遣了他来。

青木心念急转,他快一步闪身,入了侧门

“承渊,看什么呢?”

朱瑁纳楚源,因时间紧迫,当场询问。傅缙却不再留,恰有公务,遂和樊岳离开外书房。

路上樊岳带了几分惊奇:“这楚源怎么就突然投案来了,还要戴罪立功?”

这策略改变得也太快了吧?快得教人惊异极了。

“要么,他发现了我们的人。”

不过这点不大可能,因为赵禹谨慎他们都知,刺史府内部的人,应不大可能发现。

傅缙翻身上马:“要么,就是受人指点。”

他一扯马缰,膘马长声嘶鸣,迅速调转马头。

傅缙稳稳跨于鞍上,只他随意一瞥,忽见二三十丈外的刺史府侧门旁站了个青色布衣男子,晃眼间,似乎有些熟悉。

不过对方就站在侧门边缘,一跨步,就进去了,没等他少定睛去看,就不见了人影。

傅缙微有些疑虑。

“看什么呢承渊?”

樊岳也顺着他视线望了眼,没发现有什么不妥,便催促:“我们赶紧点人去吧。”

庐江二州刚已确定被初步笼络,二人需立即点遣心腹赶赴,借税银之名将其押回。

“走!”

傅缙不再理会,当即收回视线,一扬鞭,踏踏紧促的马蹄声,他和樊岳各率一行戴甲精卫眨眼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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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里侧的青木略站片刻,马蹄声渐远,他这才转身,快速跟上楚温等人。

现在,他更关注的楚源事态。

万幸的是,再等了一个多时辰,楚源请了个羽林卫出来告诉他们。

他正协助税银案,短时间内脱不开身,让楚温率邓州一干人等先行离开,去驿馆等待。

协助税银案?

明明白白,这是成了!

楚温大喜,青木也是,二人对视一眼,俱大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

第55章

楚源盘桓江北已多年, 对个中勾连万分之熟悉, 有了他的配合, 税银案侦破极顺利,也十分之快,短短两个月,朱瑁就将案情理了个清楚明白。

整个江南江北被掀了底儿朝天,炮灰扑簌簌一地,该拿的拿, 该锁的锁,重犯要犯押上囚车,预备押解返京。

“陛下口谕:邓州刺史楚源,胆大妄为, 借火耗牟利, 原是重罪, 辜念其涉案不重, 后又主动投案,戴罪立功, 今着其原位思过, ……”

宦官尖利的嗓门,安州刺史府中庭,所有人跪地听旨。

第一道是圣旨, 令立即将一干重犯押回京城的。

第二道口谕, 则是楚源的。

楚源这次戴罪立功,可谓呕心沥血, 竭尽他之所能,如今终见成果,皇帝令其原职思过,意思的功过相抵,这趟惊险终是蹚过去了。

“臣谢陛下隆恩!”

楚源大喜,立即恭恭敬敬伏拜,叩谢皇恩。

“也谢朱大人相携。”

送走了宣旨宦官,他立即又深深拜谢朱瑁。朱瑁从不贪功,侦案过程,他一五一十上奏皇帝。

“楚大人功过相抵,此乃陛下圣裁,何须谢本官?”

朱瑁扶起楚源,说罢神色一肃:“希望楚大人能以此为戒,日后尽心皇事,切切不可再犯?”

“是!”

两月来没日没夜地熬,楚源眼窝深陷面色泛青,人是憔悴了许多,只他逢此大喜,一双老眼炯亮,精神大振。

他抱拳深深一揖,一脸正色:“下官谨遵钦差大人教诲!”

……

傅缙淡淡收回视线,和他意料中没什么两样。

他并不想和此人对话。

凑巧有一校尉匆匆赶至,“禀将军,西货场百姓围聚,群情汹涌。”

数十辆大囚车从各州解来,暂安置在西货场,百姓恨不能吃贪官的肉寝贪官的皮,纷纷聚集,情绪极激动。

“立即增点一千兵士,将其转移至刺史府后院,明日即启程。”

这些囚犯,傅缙和樊岳刚领了圣旨要押运上京,可不能出丁点岔子。

正好,傅缙便动身,亲自去监督。

樊岳也是。

二人虽步履匆匆,神色却轻松,毕竟囚车守卫本就很充裕的,出不了岔子的。

樊岳甚至很高兴。

这样的结果好啊,既顺利解决西河王笼络诸州府的事,明面上又完成了税银案,楚家也有惊无险趟过了。

他最后那些纠结担忧彻底放下了,也不用再烦恼回京后得如何和楚玥相见。

皆大欢喜,身心舒畅,他走路都带风。

不过樊岳高兴归高兴,却没和傅缙明说,因为他察觉到,兄弟似乎并没有因为媳妇儿,就此解开了对楚家的心结。

他按下这个话题,环视一圈,笑叹:“终于回去了,来时还热得很啊,现在都快入冬了。”

深秋时节,寒风萧瑟,黄叶正打着转儿卷入廊下,傅缙眺了西北一眼。

诸事罢,该返京了。

两个多月了。

……

那边厢,楚源终于出了刺史府。

楚温忙迎了上去,“父亲!”

楚源步履生风,精神头极佳,只人却眼窝深陷发青,明显瘦削憔悴。

他难受心疼,赶紧搀扶住:“父亲辛苦了。”

楚温愧疚极了,都是他们做儿子的无能,才让老父一把年纪还这般操劳奔波。

楚源拍了拍长子的手:“好了,先回驿馆。”

受点苦累无妨,最重要的是这一关过了。

下榻驿馆并不远,粗略将这两月的事说说就到了,楚温赶紧扶父亲上榻,亲自伺候梳洗更衣。

待一切罢,楚温给父亲奉上一碗热汤,问:“父亲,囚车明日就要押返京城了,我们可要再去一趟刺史府。”

这说的是私底下和傅缙见见面,之前涉及公务并不方便,好不容易尘埃落定。其实本该是傅缙拜访的,但女婿公务在身,一家人不计较这些。

楚源接碗的手微微一顿,须臾恢复如常:“应当如此。”

他呷了口汤:“你去罢,为父有些不适。”

他确实看着不适,楚温本也没打算让父亲一起去,闻言忙扶楚源躺下,“父亲你歇歇,儿子已命人请了大夫。”

楚源疲惫过度,缓过来后有可能发热,不过好生休养的话问题不大,大夫开了方子,让有变化再叫他。

楚温伺候了父亲用药,待楚源阖目睡过去,他这才匆匆换了身衣裳,去刺史府。

“大爷套车出门了。”

外院大管事楚福,同时也是楚源的奶兄弟,进门后见主子睁开眼睛,便禀道。

楚源轻叹一声,他这大儿子,纯孝贴心,可惜就是太正直了些。

不是说正直不好,只是很多时候,太过光风霁月的人要吃亏。

楚福劝:“大爷君子之风,厚德载物,仁义坦荡,楚氏重振声威后,有此家主亦是极好的。”

水满则盈,月满则亏,此一时彼一时,楚温这性子在楚氏发展过程中固然显得有些不合时宜,不过若淮南楚氏恢复了往昔荣光,却又是很合适的。

楚源虽年逾五旬,只他觉得身体尚可,再奋斗十余年应无妨碍。他此生夙愿重振楚氏,希望能在闭眼达成,正好将楚氏交到长子手里。

……

楚温套车去了刺史府,不过很可惜,傅缙和樊岳才赴了军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问了问,囚车明日即押解归京了,兵士调度,人员安排,他还得安排人追捕在逃的郭庶等人,忙得不可开交。

楚温有些失望,但也没办法,总是公务要紧的。

他还惦记着卧榻的父亲,被请进内堂坐了一阵,见傅缙仍未有归讯,只得留话告辞,匆匆赶回去照顾老父。

楚温折返驿馆,才下马车,青木就迎上。

青木是在等他。

楚温问:“你可是要返京了?”

结果出来了,楚家有惊无险,按理,青木是要回京复命了。

不过青木却说:“先前情况紧急,都未曾拜见夫人,属下欲折返邓州,给夫人请安。”

赵氏快生了,有经验的婆子说,也就这十天八天的功夫。@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青木最知楚玥心思,她盼小弟弟望眼欲穿,又记挂父母多时。

来邓州一场,楚温见着了,还差赵氏。

他亲眼见了赵氏,将详情叙说给她知晓,她必然是极欢喜的。

青木微微一笑。

楚温自然没有不应的,“父亲说,如无碍,明日就启程返邓州。”

邓州还耽搁下一大堆的公务。

简单说好,二人遂分开,楚温去后头父亲的屋舍,而青木则匆匆往外。

他还得先去传信。

看赵氏归看赵氏,但事情顺利解决还是得立即传信回京的,好让楚玥安心,这是第一要务。

青木穿羊坊大街过,去往安州的信宜柜坊总号,而傅缙打马,正转入羊坊大街。

离得远远,他又见一抹青色布衣身影。

后者抄近路,已差不多到了巷口,身形一晃消失。

只这回,却稍清晰了一些。

“青木?”

仿佛是,又仿佛不是,那背影一晃没入人群中,不待他定睛去看,已消失不见。

傅缙睃视片刻,微露疑虑。

……

青木的这最新一则传信,当日便送出,日夜兼程,在十月初一的傍晚抵达了京城。

楚玥当时正要登车回府,后头蹬蹬蹬一阵急促奔跑声,“主子,主子且慢!”

是曹思,又胖了一些的他跑得气喘吁吁,急忙扬了扬手里一封信报,“青木有新讯报传回了!”

楚玥连忙接过,拆开垂首一看:“圣旨祖父功过相抵,原职听用!”

她登时大喜。

这两个月来,她一直紧紧关注着南方局势。青木讯报一封接着一封,从开始的及时赶上,到中间的陷入困局,到后头的主动投案将功赎罪,她都十分清楚。

当机立断,主动出击,确是上上策。

只不过,圣旨一日不下,都未曾有最终定论。

楚玥翘首以盼,终于接到了这封讯报。

结束了,楚家从税银案全身而退了!

她大喜连连说了几声好,当即折返外书房给青木回信一封,又吩咐曹思赏了近来辛劳众人,安排诸人轮流休假。

极之欢欣喜悦,高涨情绪回到府中都未曾消褪。

不过才进门,她又新接到了另一则重要讯报。

傅缙快回到京城。

府卫立在廊下,恭敬禀:“世子爷押运重犯返京,现已抵达平津,明日午后即抵达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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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缙回来了?

意料中事,税银案结束一干要犯自然押回京城的,另圣旨不同口谕,楚玥早从狄谦等人嘴里得到此事了。

唯一有一点点出乎意料的,就是傅缙等人速度很快,比预料中还要快了那么一两天。

“太好了,咱们终于能睡个安稳觉。”

楚家这事儿不小,乳母等心腹也是知晓一些的。伺候主子沐浴后,孙嬷嬷执细棉布给她慢慢揩着,欢喜掩不住:“世子爷也要回来了。”

解决了楚家之事,傅缙也回来了,再好不过,孙嬷嬷连忙嘱咐:“这都两个多月了,您和世子许久未见,必是想了,也不需矜持,说与他知就是。”

她怕楚玥房内矜持,这不对:“夫妻感情也需经营,不妨大方一些,闺房之内,可不能端着,……”

乳母循循善诱,传授夫妻相处之道,楚玥趴在美人榻上,眨了眨眼睛。

话说,她还真没怎么想过傅缙。

忧心娘家,就占据她大半心神了。

倒不是傅缙一点消息她不知道,毕竟南方和北方是有消息互换的。不过总体也不多。他正忙着解决西河王趁机笼络诸州府的事,因他本人就在南边,具体计策和操作过程是不会传回来的;而近来京城没什么大事发生,不需要请示他就解决了。

想没怎么想,相思更是没有发生过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