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北戎南境而过?”

那就是北地的藩王了?北地素不富饶,藩王偏少,也无明显强势的,究竟是谁?

谁也不是傻子,这当口十万火急买马,是什么心思,路人皆知。

可惜了,他们接到消息晚了点,遣人北上那马群已消息不见,也无消息漏出,不是是从哪个关口入的?否则,即能进一步缩小可疑范围。

章夙怀疑钦差团有人接应,他立即传令盯梢了,不过三个钦差队伍监视了一段时间,却未能发现异常。

“据报,巡视结束,钦差已准备归京。”

章夙面色沉沉,思索片刻,提笔写下十来个人命,程昭,许译,狄谦,傅缙,陈德,樊岳等等。

包含三位钦差,京营主将,还有羽林卫领头几个,钦差团数得上名字的,都在上头了。

“这些人,都仔细查,再加派人手盯着。”

他必须将这个购马藩王挖出来。

……

钦差团一路急赶,楚玥等人亦然,抵京之时,已是十月下旬,寒风凛冽,风卷着雪铺天盖地而下。

京城内气氛紧绷,茶肆酒馆的喧哗声都低了一些,天子卧病久不朝,虽消息捂得严实,但大家都暗自猜测,怕是要不好了。

确实不好,已得了确切讯报,皇帝丹毒爆发病来如山倒,已卧榻不起,最多最多,也就再熬个一年半载的。

既然他们回归,宁王得赶回去了,许多许多布置,尚需密锣紧鼓安排。

傅缙楚玥当天回,他趁着傍晚城门未关就走。

临行前大赞楚玥:“玥娘当记一大功!”

购马成功,宁王神采奕奕。

楚玥笑:“殿下谬赞,如何是我一人之功?此乃大家同心协力。”

宁王笑:“他们有他们的功,你有你的,玥娘无须自谦?”

楚玥便道:“为殿下分忧,玥娘之愿也。”

“好!”

她双目晶亮,侧头与傅缙对视一眼,他微微带笑,正看着她。

送走了宁王,众人各自忙碌,不过傅缙樊岳狄谦三人出入谨慎了许多,尤其狄谦,他不会武基本没怎么来过吉祥巷,以防被人盯上。

楚玥也该回府了,她出京郊一趟,从庄子回去,特地在眼角脸侧点了些暗影,又厚厚均了脂粉,以做出病愈后尚残余少许疤痕模样。

傅缙出差归京后,她闻讯折返,既回了府,自然紧着给长辈们先请个安。

楚姒这姑母,自然留她说说话的,关怀几句,却比以前看着热情了一些,又特地询问了傅缙的事。

楚玥又拿往昔套话敷衍过去,并露出惊慌,低声说她许久不见傅缙。

这经不得事的模样,让楚姒不耐烦挥挥手,“行了,回去吧。”

楚玥咬唇,站起福了福身,低头离了凝晖堂。

她垂眸,遮住眸中思绪,楚姒隐隐有些躁动啊,也是,皇帝将崩意味着太子即将登基,大约是贵妃当初给她定的时限快到了。

她嗤笑一声,此一时彼一时也,傅缙立足京营稳稳的,眼看着西河王就要趁机反了,她以为她还能动傅缙吗?

就算后面小皇帝不崩,诸王没有争夺大宝,她也难动了。

她没理,径直往福寿堂去了。

……

傅缙也在福寿堂。

楚玥请了安,便在他身侧坐下,待她和老太太互相问候几句,他便继续方才的话题。

原来是说要找个机会,将张太夫人送出京。

这事傅缙早就和楚玥说过,眼看京城大变生,避到外头才是最安全的,楚玥这是没办法,但傅茂和老太太,他是一早就打算安排出京的。

傅茂手伤痊愈后,再次启程去求学了,如今就剩老太太。

张太夫人仔细听了孙子的话,却摇头:“老婆子一把年纪,还去何处,这不合适?”

老太太是晓得孙子暗地里一些事,哪怕她不知悉详情,也能猜测一二,傅缙着急送她二人出京,无非就是怕将来被波及而已。

既怕被波及,那就意味着会卷入旋涡。傅茂求学倒还好说,若连她也借口走了,在眼下这个敏感的时刻,将家眷尽送出了,落入有心人眼里只怕平白惹疑窦。

张太夫人心如明镜,任凭孙子孙媳一再规劝保证,她只微垂着眼眸,一概不允。

“好了,安了请了,面也见了,老婆子乏了,你们回去罢。”

傅缙楚玥对视一眼,十分无奈。

回了禧和居,傅缙眉心紧蹙,楚玥只得劝他:“祖母心里明白着呢,只怕是说不动。”

“你也勿太担忧了,京城首善之地,数十万百姓,将来即便再如何,谁也不敢屠城的。”

楚玥说:“我们在京城有好些宅子,届时整理一间隐蔽,若风声紧,便悄悄将祖母挪出去,反正祖母喜静,日常不爱人去福寿堂。”

十日请一次安,这就是个能钻的空子,随意能去也就傅延和傅缙,届时傅延是腾不出手看嫡母的,这十日一见怕都保证不了。

这也是个折中的法子,傅缙一听,神色大霁,俯身亲了亲楚玥,“宁儿所言极是,就依你的。”

他如何就想不到?就是关心则乱罢了。

这边傅缙挨挨蹭蹭,表示他媳妇真聪明,他要身体力行奖励一番。

好吧,自从松城之后,这人食髓知味,动不动就要抚慰惩罚或者奖励,借口百出,花样繁多。

楚玥啐了他一口,“我乏了,我要睡觉。”

不过她还没沐浴,到底是被他死皮赖脸挤进来了。

“喂喂,唔……”

……

榻上再如何打打闹闹,总是少的,实在现在太忙了,傅缙明暗事务缠身,经常通宵达旦。

楚玥也忙,出门多数是处理暗中事务了,商号的事她不得不带回府中加班。

好在青木伤势逐渐痊愈,她放心不再约束他的工作时间,有人分担多些,她好歹略轻松了点。

不过,同样还是忙。

楚玥以为,怎么也得明天暮春局势才会发生大变化的,毕竟那梦中,皇帝正是明年暮春驾崩的。

但谁知,实际情况竟有些差异。

十一月二十九,正出门的楚玥被截住,令即时折返,军靴声阵阵,四门关闭。

京城戒严,皇帝山陵崩。

作者有话要说:大变要开始啦!加油加油!!

爱你们!明天见了宝宝们~ (*^▽^*)

还要感谢下面给文文投雷的宝宝哒,笔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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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前夜就接讯, 羽林军内隐隐异动, 楚玥心内尚惊疑,不是明年暮春吗?三皇子这动作也太早了一些吧?万一被人察觉呢?

傅缙已连续数日未曾归府, 甚至吉祥巷也没能腾出空去,据闻京营正在重点鱼鳞册,为此连出营演练都暂停了几日。

本来年末, 这也算常事, 只这林林总总加起来, 总让人似乎嗅到些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楚玥昨日还告诉自己多心了,调整一下思绪继续忙碌公务,但谁知,惊变当天入夜就发生了。

戍卫宫禁的羽林卫交了班, 配刀戴甲本该正常值守的左羽林二营突然抽出兵刃, 直逼宫内。分成两拨,一拨直奔皇帝寝殿上清宫,一拨却直奔东宫。

三皇子吴王殿下戎装肃容, 手执长刀正率众直冲东宫,沿途不论侍卫宫人,一律砍杀。他脚步极快, 只需一刀砍杀那个黄毛弟弟,大局即定。

快准狠, 踏着一地血腥而来,三皇子一脚踢开太子宫正殿大门,毫不犹豫冲了进去。他身边跟了裴苍周原羽林卫中郎将, 人人面色狰狞。

到了此处,不成功,便成仁。

谁曾想一冲将进去,众人一愣,殿内满满当当,竟无声立满披挂整齐的黑甲精兵,为首一人,须发皆白,正是伏老将军。

“逆渠,还不束手受缚!”

伏老将军大喝一声,外头竟猛一阵急促的军靴落地声起,这太子宫之后,竟埋伏了数千京营精兵,已呈包抄之势直扑而来。

三皇子目眦尽裂:“怎么可能?!”

看伏老将军准备之周全,他那父皇明显早知,怎么会?谁泄的密?!

可此事之秘,仅直接参与的心腹知晓,眼下也都随他冲入内宫了,怎么可能这样?!

电光火石,他忽然想起唯一一个没有参与兵变却知情的人,最不可能却是唯一可能的人。

“章夙!!”

三皇子双目一赤,咽喉腥甜:“章夙这厮,竟是父皇的人?!”

也不会有人告诉他答案了,伏老将军皱眉,挥了挥手:“立即拿下!”

里应外合,准备充分,几轮箭雨下来,三皇子麾下难以支应,最后,这位纵横朝野十余年的吴王殿下,最终被伏老将军亲自拿下。

压跪在地,绳索加身,三皇子惨声狂笑:“好,好!我那好父皇竟有如斯之智,今日之败,我无话可说!”

只恨他生得早了,没有一个宠冠后宫的母妃罢了。

然事实上,却和三皇子的猜想有些出入。

上清宫外两军交战,铿锵兵刃交击之声不绝于耳,殿内人人屏息以待。眼看京营精兵稳占上风,将要一举获胜之时,殿门不远处一个伍长装束的兵士突然转身,往殿内冲去。

“不好了陛下!太子殿下薨了!!”

这人被严守殿门的精兵拦下,还未问话,谁知突然喊出这么一嗓子,此人声音竟格外的高且嘹亮,一声悲呼,直接传入内殿。

此时龙榻上的皇帝,龙体已接近崩溃边缘,只勉强用珍稀药物吊着,可切切不可情绪大起伏,更不能受刺激。

乍闻此讯,他身体一弹,竟直接喷出了一口鲜血。

太医,内侍,惊惶成一团,急促的脚步声往里奔:“陛下,此人信口雌黄,经已拿下!”

拿下又怎么样?对方的目的已达到了。

“陛下,陛下!”

“来人,快来人啊!”

……

与此同时的吴王府。

章夙立于庭院之内,后头跟了五六人,俱是随他一起入府的贴身伺候人。

驻足遥望皇宫方向片刻,他微微一笑:“走吧。”

皇宫内的一切险无人能知,章夙在吴王府的地位一贯超然,即使府卫和门人心有疑惑,也无人敢拦,毕恭毕敬给开启了大门。

章夙缓缓而行,在夜色中踏过吴王府前的青石板大街,站住脚步,一辆十分普通的青帷马车停下。

他登车。

细鞭轻轻一甩,青帷马车不紧不慢前行,最后汇入夜市熙熙攘攘的人流车流之中,再也不见。

......

皇宫内,灯火通明,一夜风声鹤唳。

终是回天乏术。

卯时四刻,皇帝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

楚玥接到的最后一则暗讯,是傅缙传回的,略略说些情况,嘱咐她一切尚稳,无需惊慌,安心随众入宫哭灵即可。

傅缙此时,正奉遗诏率军入京城戒严,勒马立于长长且宽正的通天大街上,遥看尽头那座红墙金瓦的金阙宫殿。

黎明雪色半昏半明,宏伟的宫殿隐没在黑暗当中,却有金红阳光刺破天幕一角,投映在宫殿最高处的琉璃鸱吻上,折射出一缕刺目的光。

天将明未明,黎明最昏暗的一刻,晨光已现。

驻目片刻,他蓦一扯缰绳,踏踏急促的马蹄声迅速远去。

......

“章夙?”

竟是此人。

三皇子一声厉吼听见的人甚多,傅缙这边很快就得了消息。原来是他,难怪,这一切都可串联起来了。

楚玥心里明白,这个章夙,必定就是西河王的人。此人果然了得,蛰伏多年不露破绽,最后一手操控了这场宫变,将幼帝稳稳推上位。

幼帝上位,同时血洗三皇子一党,朝堂大乱,起兵的最佳良机。

果然,一切都没有巧合的。

若有,那也是人为的。

不过楚玥现在也没空仔细琢磨此人,镇北侯府忙成一团,各处仆役已在快速取下各种鲜艳挂件摆饰,换上简朴素净的,大门前悬起一对大白灯笼。

楚玥接了讯,加快了心跳稳了稳,立即烧了讯报吩咐更衣,按品穿上孝服,马上就该进宫哭灵了。孙嬷嬷急忙往她手里塞了一条帕子,染了姜汁的,稍候能用。

有仆妇急急往禧和居禀报,镇北侯府已被通知安排,立即该进宫去了。

天还没亮全,急急去了二门登车,出了府门沿着青石板大街前行。辘辘车马声不绝于耳,楚玥微微挑开一线帘子,素净而冗长的车队静静往皇宫方向而去,执矛兵卒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整条大街没有一点多余杂声。

大殓上清宫,上清宫早已布置起来了,穿过尚有血迹斑斑的未曾清洗干净的广场,楚玥这批高品阶的外命妇被安排到正殿西侧,与灵堂用一道素白的帷幕相隔,外边是百官和宗室勋贵。

哭声阵阵,是快腊月的跪在冰寒的金砖上,虽有个蒲团,但依旧冰寒彻骨。楚玥有些担心看了眼张太夫人,后者用帕子抹一下眼睛,哭泣拭泪。

楚玥垂眸,也用沾了姜汁的帕子抹了抹眼睛,低头哭了起来。

皇帝也崩了。

接着,该那位年仅十二的皇太子继位了吧?

才想罢,便听见隔壁一声带哭音的高喊由远而近,“国不可一日无君,老臣请皇太子殿下登位御极!”

“臣等请皇太子殿下登位御极!”

无需太过谦让,太子登基本是名正言顺之事,没有任何疑虑,很快,外头传来群臣灵前跪见新君的山呼。

楚玥掩面往最上首瞥了一眼,只见萧贵妃昂首静听,那一刻目中闪过无法遮掩的激动的之色,脸上带着泪,却一点不觉悲伤,须臾她提着素白裙摆,欲站起往外。

跪在楚玥前头的楚姒一个箭步上前,搀扶起萧贵妃,萧贵妃并未推拒,楚姒若有似无环视一圈,素颜残泪都掩不住她的振奋。

莫不成,这是觉得苦尽甘来了?

想得真美。

楚玥唇角挑起一抹讽刺的弧度。

......

大梁礼制,国丧外命妇进宫哭灵七日,而后归府服丧。这七日是很难熬的,好在新帝及太后施恩,张太夫人等年高者得都有安排休憩和太医。

七天熬下来,楚玥感觉脱了一层皮,一回府灌下一碗酽酽的姜汤,她瘫在榻上。

“如意,赶紧给我揉揉膝盖。”

要死了,她感觉膝盖都好像不是自己的了,鼻子塞塞的,孙嬷嬷已赶紧打发人去请了大夫。

楚玥有气无力:“打发个人去福寿堂看看,”撇撇嘴补充:“还有凝晖堂。”

她本人就不去了,张太夫人休憩不少,出宫时看着状态还行。

如意已利索挽起她的裤管,搓热膏子使劲揉按,又疼又酸又热,足足揉了半个时辰才停手。

她抹了抹眼角泪花,喘着气歪倒在榻上。

楚玥不想吃饭了,她就想睡觉,这般想罢还未阖眼,不想却忽听见外头隐隐一阵喧哗,接着又急促而沉重的军靴落地声正往禧和居正房而来。

是傅缙!

什么事?

楚玥心有所感,一个激灵手撑着软塌就坐了起来。

素蓝色的门帘一挑,只见一身黑甲佩剑戎装整齐的傅缙大步而入。

“夫君?”

傅缙屏退下仆,肃容道:“八百里加急两刻钟前进宫,”他一顿:“十一月三十,西河王反,兵锋向北,直指京城!”

楚玥“腾”一声站起,“这么快?”

其实她想说的不是快,而是恰巧。

十一月二十八夜,三皇子逼宫;十一月二十九黎明,皇帝驾崩。他第二日就举旗了。

不过一想章夙,也无甚出奇。

“宁儿,如今京营所有守将皆入营听命。”

也不知,萧太后会遣何人率兵镇压,宫内现正议着,不过不管有没有傅缙的份,战时他都无法如平时一样下值的了,得常驻京营。

“短时间内,我怕脱不了身。”吉祥巷怕也不能多去,以防最后关口露馅。

傅缙叮嘱:“你若想出门,就乔装从东书房侧门出去,我已吩咐了梁荣。”

他亲了亲楚玥,“你若有事,便写了信给赵禹,一起送过来便是。”

傅缙眸中有些不舍,但更多是湛然,一双黑眸幽深且亮,目光炯炯,极有神采。

是的,一切都已正式拉开帷幕了。

甚至,这局势比当初他们预料中的还要好。

......

傅缙还需赶去京营,匆匆说了几句就走了。

楚玥有些不安。

一切来得这么快,快得她有点骤不及防了。

和梦中不一样,梦中这都是暮春后才发生的事,现在一切都提前了。

她猜测这是应该是买马的连锁反应。

楚玥心脏怦怦跳得有些重,血液流淌得很快,有些不安,也有点茫然。

她怕影响到最终的结局。

但她很快就镇定下来了,人还是那些人,那时应该是没马的,也没有赵氏商号,这么难都成事了,没道理现在却成不了!

她杞人忧天了。

楚玥站起,她现在该做的,是立即出府,将方才傅缙嘱咐的事通知赵禹等人。

“来人,我们去前院。”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还差个尾巴,阿秀写好马上发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