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城门口骤起海潮般的欢呼呐喊,紧接着,急促的军靴落地声踏在门板上。

城门告破,潮水般的宁军汹涌而入,巷战开始。

巷战,不过强弩之末,垂死挣扎罢了。

近卫精兵团团护着章夙,一边后退,一边狠狠杀着冲入街巷的宁军。

远远的,听见马蹄声,伴随整齐而急促的军靴落地声,“踏踏踏踏”,滚雷一般,十分整齐,响彻了整个永州城。

章夙骤抬眼。

远远,一个玄黑铠甲披鲜红帅氅的高大男子正在近卫团团簇拥下,率军打马而来,红氅猎猎翻飞,马上人目光如电,距离太远看不清面容,但却感觉那两道冷冽的目光疾扫而过。

是傅缙。

章夙胸臆间愤慨陡生,瞬间爆开,他倏地捏紧手中的长剑。

为何,世间为何会有这么一个人?

仿若克星,倘若没有对方,区区一个宁王,怎能一步一步,将他逼落到今日这般境地?

章夙清楚,今日他就要兵败身死。

但他绝不落入敌手。

既要死,他要战死,他要和傅缙一决死战!他要死在冲锋的路上!

章夙眉目一戾,打马疾冲而出。

谭思等人立即赶上。

马蹄声哒哒,疾重而急促,傅缙冷冷看着,倏地勒停马,他一招手:“箭阵。”

身后弓箭手立即分成两列,迅速而有序绕往两边,踢开沿街店铺大门上了二楼,三方上上下下有序快速结阵,箭矢对准正奔来的西河残军。

傅缙伸手,亲卫迅速抬上一张四尺大弓,他接过,抽出一支精铁银箭,一扣弦,猛一拉。

弓弦拉满,傅缙微微眯眼,视线顺着银色箭头,瞄准疾奔中的章夙眉心位置。

手一松,“咻”一声破空锐响,秋阳下银芒骤闪,箭矢闪电一般激射而出。

“噗”一声闷响,已奔至六七十丈外的章夙身躯骤一僵,铁箭深深贯穿他的眉心。

膘马兀自狂奔,章夙已看清傅缙的面容,只“砰”地一声,他重重栽倒在青石板地面上,气绝不动,仰面向天一双眼睁得大大。

谭思悲吼一声:“纳命来!”

傅缙淡淡道:“放箭。”

这一行亲卫精兵,已冲至箭矢射程范围,一声令下,当场万箭齐发。

谭思面门前襟扎了十数支箭,重重坠马,落地后他梗着一口气,手往回爬了爬,“主子,……”

身躯却无法动弹,口鼻溢血,死死瞪着章夙尸身半晌,气绝身亡。

两轮箭雨,将来袭之敌尽数歼灭。

傅缙环视城内一圈,令:“降者立即缴械,负隅顽抗者,杀无赦!”

......

在永州城被攻陷的第三天,楚玥和陈御一行也抵达了。

三个月时间,她的病早已痊愈。

不过由于大军追敌移动频繁,她才病愈的身体有些吃不消,陈御和青木就建议她不要紧跟大军奔走了,前线的事先接着让青木负责。

楚玥便应了。

她病中,手头事务也是青木接手兼理的,做熟了的,青木办事,她没有不放心。

最重要的是,如今楚玥心中挂碍已消,既身体吃不消,她就不强撑着了。

于是楚玥落后一步,负责监督后方粮草,随粮草大营转移即可。

如今永州大捷,西河军终于被彻底击溃,他们就赶过来了。

楚玥策马,缓缓穿过吊桥,踏入长长的门洞。

她仰头,环视仍残留不少焦黑的城头。砖缝中残留猩红,城门已重新被安上了,城内民房鳞次栉比,百姓惊色已褪,有三五行走着的,也有在修补损坏的檐瓦门柱。

虽还是看得出战后痕迹,但这座古朴的城池已被大致打理妥当,颇有秩序。

楚玥微微怔忪。

其实她这辈子没来过永州城,但这永州城的一切,却似曾相识。

仿佛有种宿命感觉,噩梦中的最后决战,还是在永州城。

现实里,因为她的蝴蝶翅膀,长达三年混战对战,如今一年多就落下了帷幕。

但还是在这永州城。

楚玥心情有些复杂,因为永州城景致布局,和她梦中一样。

也不知那噩梦,是否就真是“她”经历过的。

楚玥无意识打量着这座似曾相识的城池,有些入神,骤听一阵马蹄声起,“哒哒哒”清脆打落在青石板大街上。

她回神,抬目看去。

却见一个玄黑铠甲的高大身影出现在长街尽头,他正打马直直奔她而来,距离太远看不清面容,只马蹄声急促,隐隐昭示来者急切的心情。

一看那身影,楚玥唇畔不禁漾起笑意。

其实,她已很久都没在做那个噩梦了。

她破坏了楚姒的毒计,傅沛没被毒死,张太夫人也活得好好的,还有她父母小弟,楚氏一族,如今全部都安然留在邓州。

噩梦是真还是假,又何必纠结?

所有人,都好好的。

她心绪畅快,一扬鞭,迎上前去。

“夫君!”

......

清脆熟悉的女声,魂牵梦萦的娇俏的面庞,傅缙笑了,这一刻,他心绪飞扬。

他快四个月没见她了。

期间经历了马丘山血战,她亲上战场拼杀,大病卧榻,养了许久,方才痊愈。

后怕担忧,牵肠挂肚,这个素来在外情绪极内敛的男人,都有些忍不住了。

疾冲上前,猛地勒停了马,一瞬不瞬凝望,他伸手握住她的手。

“城中诸务不急,你们赶路过来,且歇歇不迟。”

“城中诸务不急,你们赶路过来,且歇歇不迟。”

略略寒暄,说罢这一句,就在众人带笑意的目光中,傅缙领楚玥先返回他暂居的住处。

进了正房,一掩上房门,楚玥便落入一个宽厚坚实的怀抱中。

傅缙抱得很紧,紧得她都喘不过气了。

但她不以为忤,反立即探手,紧紧箍着他的腰,将脸颊贴在冰凉的甲片上。

不知谁先的,或许是一起,他低头,她仰脸,唇贴合在一起,缓了一息,骤用力地亲。吻起来。

要凭借最炙烈的问,来安抚彼此的心和思念。

许久,傅缙才松了开来,他重重喘息着,伸出手,细细抚摸她的脸颊。

“瘦了。”

他蹙眉,极心疼。

楚玥弯唇一笑:“夏日肯定要消减些的。”

他也瘦了些,还黑了,冷峻的眉目愈发棱角分明,极英俊极有男子气概。

不过,只怕如今是没多少人敢直视他了,经过战事和鲜血的洗礼,傅缙昔日那一点少年青涩,如今已悉数褪尽,眉目冷峻,威仪厚重,通身气势极盛。

楚玥却是不怕,怕谁也不怕他,她被他搂着,把脸埋在他的怀里,听他柔声低哄,她翘唇笑着。

亲手给彼此宽衣梳洗,腻在榻上低低叙说离情,二人不肯分开过,一直到了晚膳用罢,躺下歇息。

楚玥轻声笑着,这有点像连体婴似的。

“笑什么?”

锦帐低低迤垂,傅缙轻轻啄吻她的脸颊,嗓音比平日低沉了几分,十分性感。

“没什么。”

她笑盈盈,嗔了他一眼。

“夫君,那章夙是伏歼了么?”

团聚了一下午,又深入接触的彼此,思念稍稍纾解,才有心思闲聊些其他。

“嗯。”

傅缙捉着她的手把玩纤纤五指,应了一声,“城破当时就诛杀此人了。”

其余太血腥的,没必要和她说,他只说结果:“西河王嫡脉尽数解决,已无后患。”

楚玥秒懂,借着战事处理,比以后要简洁方便太多了。

傅缙食指绕着她的发,看她柔润青丝在贴服缠在指间,薄唇轻触,他柔声说:“永州事务很快就理顺了。”

“那咱们是要回京城了吗?”

西河王死得惨烈,西河军覆灭在即,昔日野心勃勃气势汹汹的叛王,从鼎盛到寂灭,也就一年多的功夫。傅缙善兵,已声名赫赫扬天下。

大局将定了,垂死挣扎只有覆灭的下场,淮阳赵周三王权衡过后,终于低了头,上月遣了使臣,表示归附。

“三王不臣之心已生,留不得长久。”

只不过眼下,咄咄逼人并非最好的法子,削弱以后,留着慢慢收拾不迟。

不过,这都是以后再操心的事了。

结束了。

自幼帝崩后生出的诸藩争夺大宝之战,在永州落下帷幕。

傅缙轻抚楚玥鬓发,看她清凌凌眸光一眨不眨瞅着自己,心中只觉爱极,俯首亲了亲,柔声说:“对,我们很快就回京城了。”

自幼帝崩后生出的诸藩争夺大宝之战,在永州落下帷幕。

傅缙轻抚楚玥鬓发,看她清凌凌眸光一眨不眨瞅着自己,心中只觉爱极,俯首亲了亲,柔声说:“对,我们很快就回京城了。”

作者有话要说:要回京城啦,终于到了摘取胜利的果实时候了!!

一眨眼就三号了,过得真快。么么啾!明天见啦宝宝们~~(*^▽^*)

还要感谢下面给文文投雷宝宝哒,笔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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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在寒意浓重的深秋, 楚玥回到了京城。

这座煊赫几朝的大梁都城, 这一年多都是在西河王手上的, 本来以为北上还得费点功夫, 但事实证明, 这世上识时务的人还是有很多。

永州战果早传遍大江南北, 宁军北上, 不等傅缙排兵布阵去攻汜水关,京中几员副将已联手将驻守京城的西河大将冯徵拿下, 同时还有好些西河王的铁杆心腹。

开城门,开汜水关, 迎宁王大军。

浩浩荡荡, 楚玥随着中军同行,过了雄阔巍峨的汜水关,长驱直入京城。

城门大开, 甲兵卸刃, 城门前黑压压的人头一大片,正恭敬迎候着。

一见王驾,立即跪拜,宁王缓声叫起, 紧接着就是一阵你来我往的表忠心喧闹。

这些场面功夫用不着楚玥劳心,她也没兴趣往前凑热闹,勒马驻足,她仰头,看这座已阔别快两年的都城。

深秋的天很蓝, 万里无云,天高地阔,风已经很寒了,只眼前这座青黑磅礴的城池依旧不显得萧瑟。

出城时,战火连天,黑漆漆的夜里仓惶逃离。

回来时,天清气爽,朗朗白日,打马徐行十分从容。

难免很有些感慨。

午后阳光洒下,落在楚玥的脸上,有那么一点刺目,她伸手挡了挡。

便听樊岳笑:“诶,是不是百感交集了?”

他也是有些感慨的,但到底男人感性少些,樊岳性情又洒脱,很快就将那点子感怀抛在脑后,凑过来挤眉弄眼打趣楚玥。

楚玥一侧头,近在咫尺一张大脸,她小吃一惊,啥感慨都飞了,推他一把,笑骂:“去你的。”

“怎么就去我的呢?”

樊岳感觉很冤,两人现在已熟稔万分,玩笑什么的不需要顾忌,他立即嘴欠:“我这不是说实话吗?咋就挨骂了呢?不公平啊玥娘,咱是长得没承渊好看,可不带这样的!”

身边诸人一阵轻笑,楚玥瞪了他一眼,懒得搭理,这人越理越来劲儿。

不过这么一闹,她是彻底恢复平常心了。

瞄了前方不远的傅缙一眼,他正与宁王一起应付降将,侧颜神色沉稳,眉目坚毅。

她微微笑了。

他似有所感,不动声色往后头瞥了一眼。

这场合,自然不好眉目交流的,二人视线一触即离,他看回前方,唇角微不可察翘了翘。

……

宁王率八千精兵入京,接手城防及其余一切事务。

傅缙楚玥等人立即就忙碌了起来,接手各个衙门,打点大小诸事,各种人员安排,忙到脚不沾地。

一开始连吃宿都在外头的,忙了好几天好歹缓了些,两人这才腾出空回府安置。

这府,自然是镇北侯府。

宽敞的大街,高高的正门,重檐飞脊,庄严宏阔,廊榭屋宇,庭院深深。

镇北侯府楚玥住了快三年,布局景致最熟悉不过,只是如今仔细看着,许多细微地方都有了不同。

她们离京当日,镇北侯府就被人搜过。后京城被西河王占据时,这府还有外人来住过。不过这几日傅缙早安排人来清扫整理了,非常整洁,乍眼望过去,和往日没什么两样。

如今府里的主子,就傅缙和楚玥两人,张太夫人和傅沛明年开春才会启程南下,老太太年纪大了,北方大雪封路早,没必要急着赶路。

楚姒不提,至于傅延,西河军被尽歼时都没见他被押出来,应该是京城被破时就殉国了。只不过,还是没有确切证据,也找不到亲眼见到的人,傅缙一个做儿子的,就这样就直接确信父亲死了不合适。

所以还在打听寻找着,张太夫人得讯后,就说等过三年,要是还是无法得到确切消息,再立衣冠冢罢。

只能这样了。

夫妻两个手牵着手,徐徐而行,回到了东路禧和居。

禧和居倒没外人住过,孙嬷嬷领着人连着打点布置几日,看着已和印象中一般无二。

天色渐渐暗了,檐下半人高的棕黄色大灯笼已挑起火烛,风一吹,一圈圈昏黄的灯光在微微摇晃,映在透雕回纹的隔扇门窗上,红艳艳的分外精致。

入得正房,熟悉的水红色帐幔低垂,暖暖的百合香息沁人心肺,傅缙抱紧楚玥,俯身深嗅一口,“宁儿。”

低低唤着,这几日虽忙,也极想她了。

“夫君。”

记忆中的熟悉布局摆设,柔软的床榻衾枕,总是格外容易让人情动,亲昵说了一会话,自然而然就滚在床榻上去了。

环视这张熟悉的紫檀拔步床,傅缙轻笑:“幸而这床并无损伤。”

这是楚玥的陪嫁婚床,于时下女子而言,意义极大的。

爱屋及乌,傅缙自然十分在意。

楚玥也看了一圈,翻了个身,趴在他的胸膛上,戳了戳,笑道:“一开始的时候,你还老吓唬我呢。”

她想起两人第一次试着圆房,她不愿,他也是被迫着,过程十分不愉快。

直接导致就算后来两人间隙渐解,真的开始有夫妻之实后,楚玥有颇长一段时间,都不爱傅缙在后面弄她,摸她的后颈。

“是我不好。”

回忆起旧事,傅缙只有歉疚的,那时候他心里憋闷吓唬了她,他低声道歉,俯身搂着她,细细亲吻她的后颈。

“对不起,我日后再不会。”

他郑重地说。

楚玥当然也不是要翻旧账,这个没意思,她嗔了他一眼,十分大度表示原谅他了。

只他这般紧张,看她心头泛甜,最后附在他耳边说:“嗯,我信你。”

眼角微翘的美眸亮晶晶,对上一双深邃的黝黑眼睛,二人脸贴得很近,呼吸都交融在一起,慢慢地,唇吻上了对方。

……

接下来的几个月还是很忙,除了晚上,楚玥基本都不可能出现府里的。

傅缙更是。

战后各种重建安排,官员委任人员调配,大小事务繁多,当然,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宁王登基称帝了。

吉日定在正月初一,宁王告天地,祭太庙,正式登基称帝,年号永宁。

新帝登基,大赦天下,紧接下来的,就是大封功臣了。

……

正月岁首,新的一年到来,只天气依旧寒冷,絮絮淅淅了一整夜的细雪终于停了,房檐树梢一层蓬松银素,映得窗棂子亮堂堂的。

楚玥寅时就起了,沐浴更衣,正装穿戴,到了一切妥当,已经是卯正。

推开槛窗,沁寒扑面,大红灯笼投下的光晕,映着白雪,红红的甚是喜庆,倒是配了这新春大年。

楚玥深嗅一口气沁清新的气息,便有一双手越过她,把隔扇窗掩上,傅缙低斥:“你风寒才愈,怎一大清早就吹冷风?”

她年前染了风寒,不严重,但拖拖拉拉半月才好,傅缙现在是最见不得她受寒。

楚玥无奈,顺势靠在他的胸膛,“嗯嗯嗯”地应了。

“天色不早了,咱们出门吧。”

今日是大年初二,永宁帝于明光宫大封功臣。

要上殿听封,人人郑重正装,不过到底现在是还没封的,便先穿着以往的衣饰,有品阶的穿官服,无品阶的披铠甲,倒十分得宜。

大变之前,傅缙就是镇北侯世子,如今自然一身深紫赤红的世子大礼服。

楚玥吧,她是有品阶的,镇北侯世子夫人。不过旧日代表外命妇的这身礼服,她自然是不穿的,一身征战时穿戴的朱色轻甲。

英姿飒爽,就是略嫌单薄了些,傅缙亲自给她披了貂皮滚边大披风。

一人一匹马,并骑而行,到得宫门,人已来得不少了。

樊岳一见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楚玥便笑:“诶玥娘,这好东西啊,看着就暖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