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溪公主没有得到回答,有些着急,“你不喜欢我小舅舅么?”

陆离:“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什么意思?”安溪公主不解。

安溪公主和方蕤、符善宝,三个人六只眼睛,好奇看着陆离。

“不足为外人道也。”陆离索性说得明白了一些。

“就是说,乡君跟萧侯之间的事,不用跟咱们这些外人说。”方蕤自以为懂了。

“咱们不是外人吧?”符善宝觉得不对,“乡君大概不知道,符家和萧家是亲戚。我的祖母,是萧侯的大姑母。”

鲁国公夫人萧戎,和萧淙的父亲萧戭,是亲姐弟。

“我也不是外人。我是小舅舅最宠爱的外甥女。”安溪公主忙道。

陆离脸色灿如朝霞,“除了我和他,其余的全是外人。”

“原来如此啊。”三位姑娘有意拖长了声音。

陆离经受不住这些人的目光,害羞的低下头。

这怎么感觉像是脱单之后回到寝室,被室友逼供审问细节?

陆离这一装害羞,方蕤体贴的岔开话题,“乡君,公主殿下的府邸离桃花巷不远,今日公主殿下出宫视察府邸的修缮状况,所以顺道过来探望。过些时日,要来看望乡君的会更多。”

“比如说,我祖母。”符善宝笑道。

萧淙的姑母,大概迫不及待想看看侄媳妇吧。

“哪能劳动老人家呢?自然是我登门拜访。”陆离表示。

“随时恭候。”符善宝道:“回府我便跟祖母说,请她老人家送请贴。”

“比如说,我母后,还有我姨母。”安溪公主伸出两个手指头。

萧皇后、萧贵妃自然要见见弟媳妇。

安溪公主想到了什么,忙又加上一个,“还有小七。小七最喜欢舅舅了。”

“七皇子见了舅舅便挪不动步,听说陛下因此还吃过醋呢。”方蕤和符善宝在宫中任伴读,对宫里的情形,自然是了解的。

安溪公主本来只是来见见未来小舅母,没想到相谈甚欢,在陆家坐了半天,该回宫了,才依依不舍的告辞。

陆宅外,安溪公主的侍卫站了长长两排。

贾伯光骑了头花驴匆匆往边边来,看到侍卫,迟疑喝住花驴。

“贾大人。”安溪公主的侍卫认识他,笑着走过来。

贾伯光下了花驴,和侍卫说了几句话,欣慰笑道:“公主殿下和几位千金小姐,下官不便打扰。”再三谢了侍卫,牵上花驴要走。

若放在往日,侍卫拱拱手也便走了。这时却殷勤扶着贾伯光,“贾大人慢着点儿。”

贾伯光骑着花驴慢悠悠的晃回家,心中的惊喜,难以用言语形容。

案子要重审了?允之和两个世侄有重见天日的希望了?老天有眼,老天有眼。

还有阿离和萧侯的婚事……安溪公主亲自拜访,侍卫又那般那般,看来也是真的了。萧家男子才气纵横,又特别痴情,这般佳婿,打着灯笼难找。

“岳父回来了。”贾伯光回到家,女婿何宽出来替他牵驴。

“有劳贤婿。”女婿是娇客,贾伯光非常客气。

“岳父说哪里话。”何宽比他更客气。

“爹爹。”贾清涟挺着大肚子,笑盈盈的出来迎接。

“涟儿,你小心些。”贾伯光看到爱女,满心欢喜,“涟儿,为父有件天大的喜事要告诉你----”

“又有喜事啊?这敢情好。”贾清涟笑得合不拢嘴。

雷氏这两天补贴了贾清涟不少财物,贾清涟在婆家有面子,公婆高看她一眼,何宽格外体贴。听父亲说还有喜事,高兴得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往常贾伯光回家,雷氏早早的便迎接出来了,今天却一直不露面。

贾伯光一心想着陆家的好消息,也没注意到这些异常之处。

“涟儿,你陆叔叔有大喜事,阿离有大喜事---”贾伯光一脸兴奋,边走边说。

正在屋里忙着藏东西的雷氏手一抖,眼前一黑,差点栽倒。

陆家又有喜事,陆离又有喜事?怎么回事啊,陆家真的时来运转了?

“阿离有什么喜事?”贾清涟关切询问,“她已经是乡君了,再有喜事,难不成是婚事?”

“涟儿猜得对极了。”贾伯光笑得见牙不见眼,“阿离的婚事,堪称十全十美。”

“什么样的佳婿,称得上十全十美?”雷氏藏好东西出来,不由自主,嘴里有些发酸。

何宽栓好花驴,也进来了。

贾伯光得意抚着胡须,“萧国舅,武定侯萧淙,是不是乘龙快婿?是不是十全十美?”

“不可能!”雷氏和贾清涟惊愕万分,齐声叫道。

“不怪你们这样,我一开始也不敢相信。”贾伯光乐呵呵的,“我听到消息,急匆匆的去了桃花巷,想当面问问阿离……”

“她怎么说?”雷氏和贾清涟真是母女,紧张焦虑的样子,颇为相像。

“我没见着阿离。”贾伯光笑道:“安溪公主在陆家,和安溪公主同行的还有两位公侯千金。这个时候,我不方便进去。”

贾清涟呆立半晌,方重重坐在椅子上。

雷氏比贾清涟更夸张,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看看我涟儿,高兴成这样。”贾伯光感动,“还有你娘,高兴得都晕过去了。”

贾伯光推推雷氏,“快醒醒,这是喜事,可你也不用高兴成这个样子---”

何宽比贾清涟也强不到哪儿去,发了好半天的呆,雷氏晕倒,他茫然不觉。

过了好一会儿,何宽坐到贾清涟身边,眼睛发直,“娘子,我要和萧国舅做连襟了?”

不管贾清涟和陆离从前有没有亲如姐妹,反正从这一刻起,在何宽心目当中,他的娘子和陆离就是亲姐妹了。

何宽嘿嘿笑,“娘子居长,我是萧国舅的姐夫。”

想到就要攀上贵人,想到日后可以攀龙附凤青云直上,一颗心喜得简直要从胸膛里跳将出来。

贾清涟神情茫然,“相公,你说什么?”

贾清涟一抬手,何宽便殷勤扶住了,“娘子怀着身孕,万事小心。娘子,你发达了,你的陆家妹妹不光是欣豫乡君,以后还是萧国舅的夫人---”

“扑通”,雷氏才醒过来,听到何宽的话,又直挺挺倒在地上。

☆、022

王婆子掐了雷氏的人中,雷氏悠悠醒转。

“你曾说过,你愿拿阿离、阿亮当亲生儿女看待。”贾伯光人逢喜事精神爽,容光焕发,“从前我还以为是面子话,今日方知,你是真心实意的。”

雷氏眼神发直,贾伯光的话好像没听到一样。

贾清涟见雷氏这个样子,很是担心,柔声细语相劝,“娘,阿离有了好姻缘,咱们自是替她欢喜。但凡事都有个度,欢喜过度对身体不好,您快别这样了。”

“乡君……国舅夫人……”雷氏也不知是被气糊涂了还是怎么着,呆呆怔怔的。

贾清涟心中绞痛。

她和雷氏母女同心,很明白雷氏在想什么。陆离若只是做了乡君,那不过是空有个名号罢了。毕竟陆允还在狱里,还是死囚,陆离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家又能有什么作为?

顶着个乡君的名号,还不是住在陆家的旧宅子里,家里只有几个女人和一个孩童。

美其名曰乡君,其实并没有实权,无人畏惧。

但陆离若嫁了萧国舅,做了武定侯夫人,那可真的是飞上枝头了。有位高权重的萧国舅做靠山,谁还敢轻视陆离,谁还敢欺负陆离?

贾清涟见雷氏情形不对,怕贾伯光看出破绽,“让娘到床上躺躺吧。”命王婆子扶雷氏到厢房床上坐了。

“娘,您放心,阿离不是小气的人,不会向我爹告状的。”贾清涟贴在雷氏耳边,小声安慰。

雷氏恨得什么似的,“我不是怕她告状。我是气她飞黄腾达了!”

雷氏先前已经看死陆家不行了,看死陆离不行了,现在陆离要一飞冲天,以后雷氏只能仰望,这简直是要活活气死雷氏。

雷氏恨铁不成钢,“涟儿你啊,就是太胆小了。你还怕陆离告状,你也不想想,沈氏、陆离被官卖的时候,是你爹出钱买的她们。你爹就是她们的恩人。她们但凡有一点良心,都不能坑害你爹,不能挑拨离间,让你爹妻离子散,家不成家业不成业的。”

“陆离得的那些锦缎珍珠宝钞,我一星半点没送过去,沈氏敢说话?陆离敢说话?当着你爹的面,她们只能打肿脸充胖子,没收到也说收到了。”

“娘说的对。”贾清涟被雷氏说服了,“贾家是阿离的恩人,她便是有什么不满,也只能藏着掖着,说不出口。”

她母女俩在里间说着私房话,外间来了几位贾伯光的同僚,贾伯光兴致勃勃的命王婆子烧了菜肴,烫了美酒,要跟同僚们喝上几杯。

上房里贾伯光等人在喝酒,王婆子听到有人敲门,过去看了看,不多时引着个身材微丰的女人进了厢房。

“你来了。”贾清涟见到这女人,心中不喜,淡淡的道。

“二太太,快坐。”雷氏倒是挺待见的。

“我哪里还是什么二太太啊。”这女人在椅子上坐了,自我嘲讽,“我早被陆二爷给休了,嫂子又不是不知道。”

原来这女人是陆离二叔陆信之继妻庞氏,陆信续娶庞氏,本是为了陆亮年幼丧母,无人照看。谁知庞氏过门之后,当着陆信的面还肯装好人,背着陆信总是虐待陆亮。陆亮不是个肯吃亏的,当然到父亲面前诉苦。陆信一怒之下,把庞氏休了。

庞氏的娘家也在这条街上,庞氏被休回娘家之后,和雷氏还有来往。

庞氏和雷氏之所以来往,原因很简单:她俩有共同的敌人。她俩但凡到了一起,首先要说沈氏的坏话,接着便要骂陆亮这个小鬼如何如何可恶该死。

贾清涟很不喜欢庞氏。

庞氏被休回娘家之后破罐子破摔,勾三搭四,名声不佳。贾清涟以良家妇女自命,自然想离庞氏这种女人远一些。无奈贾清涟劝了多回,雷氏总是不肯听她的。

贾清涟知道她俩到了一起,又要开始说沈氏的坏话了,觉得没意思,扶着大肚子起身,和雷氏告辞,叫上何宽,一起回家了。

何宽很舍不得,“娘子,今天来的客人官职不低,为夫结交一下,将来肯定有用。”

贾清涟微笑,“以后你要在我家结交官员,机会多的是。”

何宽精神一振,“可不是么?萧国舅叫我一声姐夫,官场之上,谁不敬我三分?”

这夫妻俩做着美梦,打着如意算盘,却不知道贾家出事了。

贾伯光但凡请客喝酒,总是要喝到半夜才散的。厨房有王婆子守着,雷氏也不担心客人们缺了酒菜,和庞氏坐在一处,畅所欲言,“陆离竟然被贵人看中了,老天爷不长眼!”

庞氏神情生动,一幅为雷氏着想、为雷氏担忧的模样,“陆家丫头要是得势了,你可咋办啊?你打骂过她娘、虐待过她弟……”

“老娘还骂过她呢。”雷氏火气很大的拍床,“她敢把老娘怎么着?贾家是她恩人!”

“有些人呢,只记仇,不记恩。”庞氏撇嘴瞪眼,一脸刻薄相,“陆家那个丫头我知道,看着和和气气的,其实一丁点小儿事都记在心里。你等着看,她要是不把你踩到泥里,我不姓庞。”

“那你等着改姓吧。”雷氏嘲笑。

两人说笑着,庞氏从怀里取出几张银票,“你托我变卖的珍珠,已悉数出手了。银票你收好。”

雷氏看了看数目,心花怒放。

收好银票,雷氏越觉得和庞氏亲密许多,“珍珠我还有,你再我替我出出力,我好生谢你。”

庞氏哧的一声笑了,“这些珍珠,能值几何?你家里现放着一样值钱东西,若你肯拿出来卖了,包你换个大宅子,富贵荣华过下半生。”

“你净说痴话。我家哪有值钱东西?”雷氏嗔怪。

上房门开了,有人影出来,往墙角的方便之处去了。

这是喝酒时常有的事,雷氏也没有多想。

贾伯光酒量奇好,坐到酒桌上便不动了,所以只要贾伯光上了酒桌,雷氏便可以不管他了。

“你家怎么没有值钱东西?”庞氏一脸邪恶笑容,附耳细语,雷氏一声惊呼。

雷氏太紧张了,满身汗,外面的事便没有留意。

贾伯光陪同龚维聪方便回来,“没见过你这样的,不就是方便么,非要拉着我一起。”

龚维聪喝高了,本性毕露,“老贾,我告诉你一件事,你一定要替我保密,千万不能告诉别人---我这人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晚上一个人上茅厕---”

就在这时候,厢房传出惊呼声,吓了龚维聪一跳。

贾伯光听出来是雷氏的声音,心中牵挂,把龚维聪送到屋门口,自己匆匆往厢房来了。

他知道贾清涟跟何宽已经走了,担心雷氏一个人,有什么意外。

“……一封信,就能值这么银子?”雷氏声音异常激动。

贾伯光心里咯登一下。

窗户纸上映出两个人影,除了雷氏,还有别人?

贾伯光蹑手蹑脚,悄悄到了窗下。

“怎么不值?”庞氏低声笑,“这封信一拿出来,陆允一个徇私的罪名是逃不脱的,案子还想果果重审?做梦吧。”

贾伯光手脚冰凉。

他想起来了。

陆允入狱之后,担忧云游在外的陆信会赶回来营救,因此写过一封信,让贾伯光设法找到陆信,告诉陆信隐姓埋名活着,千万不能自投罗网。

陆允的这封信,他没有瞒着雷氏。

雷氏竟然告诉了外人?这种机密之事,这种要命之合,竟然告诉了外人?

“不行。”雷氏犹豫片刻,拒绝了,“这样一来,把我家老贾也拖下水了。”

贾伯光心里略有些欣慰。

雷氏虽做了糊涂事,但毕竟还是识大体知大义的。

“你傻了么?”庞氏笑道:“这封信只有落款,没有抬头,谁知道是写给你家老贾的?”

“这倒是。”庞氏这一提醒,雷氏想起来了。

“卖不卖?你不卖我可走了。”庞氏欲进还退。

“这样不行吧?”雷氏犹豫不决,“陆离要嫁的人是萧国舅,这样会不会把萧国舅得罪了?”

“萧国舅能掐会算不成?就知道是你干的?”庞氏嘲笑的道:“咱们又不是什么大人物,不过是借机赚个钱花用,谁会认识咱们呢?”

上房传出猜拳声、笑闹声,雷氏知道贾伯光喝酒喝得正高兴,也不去管他。

“你打骂沈氏、虐待陆亮,你以为陆家那丫头往后能放过你?”庞氏紧着催促,“赶紧的,把信拿出来给我,你发注大财,以后你吃香的喝辣的,我也跟着喝口肉汤。”

贾伯光紧紧靠在墙上。

不管雷氏之前做过什么,若雷氏拒绝了,他还能和雷氏做夫妻。若雷氏竟然答应了……

贾伯光不敢往下想。

“你去回个话,若他们肯把价钱翻一倍,我便卖了。”雷氏再三思量,最终下定决心。

“成,我便替你跑这个腿---”庞氏欢喜不已。

“咚”的一声,厢房门被踹开了。

雷氏和庞氏大惊失色。

雷氏看到光影中的贾伯光,几乎没吓死,“你你你,你怎么在这儿----”

上了酒桌便下不来的人,怎么会---

贾伯光咬牙切齿,“毒妇,你这毒妇!”

庞氏眼珠慌乱转了几转,起身便跑,“老贾你不许拦着我,否则我喊非礼---”

贾伯光恨得牙庠庠,但庞氏毕竟是女人,他不好怎样,只能眼睁睁看着庞氏跑出去了。

“老爷,你误会了。”雷氏脸色发白,“我和庞氏,就是女人家胡乱扯些家常,解解烦闷罢了---”

“贾伯伯,在下萧淙,冒昧到访。”院中传来清朗长笑声。

雷氏脸色更加苍白。

(本章完)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