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掌管萧家军的那位?了不起,当真了不起。”

“陆府千金封了乡君,再嫁给萧侯, 攀龙附凤, 青云直上啊。”

邻居们议论纷纷,羡慕不已。

次日, 萧皇后遣使前来, 为萧淙求婚。

使者是翰林学士乔观, 和他的夫人秦氏。沈氏出面接待, 先谢过萧家、萧皇后的美意, 之后委婉陈词,意思是陆允尚在狱中,女儿的终身大事,她不敢自专。

秦夫人忙道:“您放心,稍后外子便亲去向陆大人求亲。”

沈氏便说了, 女儿的终身大事,全凭陆允这一家之主做主。

乔学士和秦夫人略坐了坐,便告辞了。之后乔学士去到牢狱,向狱中的陆允提亲。

陆允如在梦中。

贾伯光暗中传过信,他知道妻子女儿和小侄子被贾伯光救了,性命无虞。却不知道女儿为何和武定侯有了瓜葛,萧家会向他这狱中死囚提亲。

陆允提出来,要见见武定侯萧淙。

这当然是合理要求,乔观满口答应。

狱卒知道萧国舅要来,忙亲自动手,把陆允的牢房打扫得干干净净,还送来了新枕头新被子。

萧淙朝服前来,行晚辈礼。

陆允对萧淙的人才、态度都满意,但还是迷惑不解,“萧侯可否言明,为何要向小女提亲?”

萧淙知道八字相合这样的话语骗不过陆允,但又不好意思实话实说,编了一套说词,“令爱救过我的性命。”

萧淙的逻辑是这样的:他和陆离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有刺客在旁潜伏。当时他孤身一人,如果这些刺客发难,他难以抵挡。但因为陆离突然发现,这些刺客犹豫了,给他迎得了宝贵的时机。

当然萧淙没有向陆允讲述得这么详细,只说陆离无意中救过他。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救命之恩,只有迎娶回府,相亲相爱一辈子了。

陆允很感动,但不无担心,“如果我不能翻案,萧侯会介意小女的身份么?”

“不,您一定能翻案。”萧淙信心满满,“有我在,一定能把您老人家平平安安的救出来。”

陆允:……

这孩子倒是挺实诚的,不过他才四十多岁,就已经是老人家了么?

陆允托萧淙带了封家书。家书中除报平安、慰问妻子女儿之外,特意说明,他同意这桩婚事。

陆允同意了,沈氏也没有异议,于是乔学士和秦夫人再次登门,纳采问名。

萧、陆两家,虽然陆父还在狱里,却已经正经八百的开始行六礼了。

纳采问名之后,便应该是纳吉、纳征了,那请期和亲迎还会远么?

陆允的案子马上就要重审了。重审之后,如果陆允翻不了案,还会被问斩,那婚事还能继续么?以萧家男子的性情,肯定是不受影响,婚事依旧。但萧淙不是一个人,他背后是萧家,是萧皇后。萧家会让萧淙的岳父是死囚么,萧皇后会让她弟弟的岳父是犯官么?当然不可能啊。

朝中官员冷眼旁观,都觉得陆允肯定能翻案了。

萧皇后都派出使者替她弟弟求亲了嘛。

中宫皇后,不会任意行事。这肯定是得到皇帝陛下允许的。

皇帝陛下的意思,很明显了。

但实际上,皇帝并没有这个意思。

皇帝为此亲自去了趟坤宁宫,“阿沛,你派出使者之前,何妨先跟朕商量一二。”

萧皇后神色幽怨,“陛下,阿澄阿洋已经那样了,阿淙再出点什么事,萧家没人了啊。阿淙不就是想娶妻成家么?男大当婚,陛下成全他吧。”

皇帝微晒,“你太惯着他了。你大概不知道,陆允的案子,非常麻烦。”

“我管不到那些。”萧皇后温柔细致的讲道理,“我又没有干涉朝政,就是张罗着给弟弟娶媳妇儿罢了。陛下,这是萧家的家事,我这做大姐的,管得着。”

“那朕这个大姐夫呢?是不是也管得着?”皇帝开玩笑。

“陛下若是想成人之美,便管得着。”萧皇后微笑答道。

言下之意,若想棒打鸳鸯,恕难从命。

皇帝心里不是滋味,“你,阿澹,小七,喜爱他胜过喜爱朕。”

“陛下是让人崇敬畏惧的。”萧皇后安慰。

“有时也想让人喜欢。”皇帝在萧皇后这原配发妻面前,竟有点耍无赖的意思。

“喜欢,很喜欢。”萧皇后柔声道。

皇帝:“……”

能不能不要敷衍得这般明显……

萧皇后向陆家遣使求亲这件事,受到震动的不只有朝臣、皇帝,更有小白花盛容,和她母亲盛夫人。

“娘,我真的不明白,阿离为什么会这样。”盛容既疑惑不解,又伤心难过,“她明明是喜欢六殿下的,为什么会嫁给萧国舅?”

盛容是忧伤,盛夫人是愤怒,“陆离若是真嫁给萧淙,便是一品侯夫人,便是国舅爷之妻,六殿下和你见了她,也要称呼一声舅母。想想简直气死人。”

盛容落泪,“若见了她要称呼舅母,六殿下岂不难堪?”想起高祯要受难为,柔肠寸断。

母女二人正在说话,侍女来报,欣豫乡君命人送了信过来,是给盛容的。

盛容命人拿来书信要亲自拆开,盛夫人却阻止她,“不可。”命侍女把信拆开,仔细检查过,并无异样,才把信拿过来了。

盛容抱怨盛夫人太过小心,盛夫人却道:“防人之心不可无。”

看过书信,盛夫人大怒,“小人得志,如此猖狂!”

书信是陆离写的。陆离语气傲慢,炫耀了萧皇后、萧贵妃、七皇子对她是如何如何之好,如何如何重视,一件一件详细列出了宫中赏赐的奇珍异宝,一人一人详细列出近日登门拜访的官太太、千金小姐。最后提到了陆允的案子,“家父一定能翻案,令尊需小心再小心。不过,令尊就算小心谨慎也没用了,萧侯站在家父这边。”

陆离用了大段描写,描述狱中的陆允、陆亢、陆亨父子三人得到了异样优待。这父子三人本来不是同一牢房,现在被萧淙设法迁到一处,互相鼓励,互相排解,父子三人的状态好极了。

盛夫人将书信撕得粉碎,恨恨道:“她不是吹牛皮,说她每天送饭,陆允父子三人吃得好喝得好生活无忧么?好,我让她无忧。”

“母亲打算做什么?”盛容轻声问。

“没什么。”盛夫人知道自己这个女儿心肠软,并没多说。

陆离派去往牢里送饭的,是一个老仆。

这老仆是陆家新请的,主要是陆家没男丁,请这个老仆就是为了平时看看大门,以及一天两顿往牢里送饭。

因为活计轻松,不累,所以也用不着请壮年人。

这老仆到底年龄大了,提着食盒挺累的,额头出汗。

有一个年轻人热心肠要帮忙,老仆推辞再三,见年轻人执意要帮忙,便道了谢,把食盒递了过去。

年轻人一直把老仆送到牢狱前。

看见老仆抬步上了台阶,年轻人露出得意狞笑。

他转身正要走,却被两个差役拦住了。

年轻人惊出了一身冷汗。

“年纪轻轻的,干点什么不行,偷钱?”一个差役骂骂咧咧的,把一个沉甸甸的荷包塞在年轻人袖子里。

年轻人目瞪口呆。

“差爷,就是他偷的我!”一个胖子站出来指认。

“走,回衙门!”差役不管年轻人如何挣扎辩解,麻利的绑了,带回衙门。

牢狱之中,陆允父子吃了家里送来的饭食,中毒昏迷。

幸好宫里的叶太医正在隔壁看病,被狱卒请了来,救下父子三人的性命。

正值陆允案要重审的关键时候,陆允父子三人中毒,是备受瞩目的大事。

大理寺奉命查这件案子,严审老仆,知道老仆曾受年轻人的“帮助”,按照老仆描述的长相,画影图形,全城搜拿。

顺天府的衙役看到后,把年轻人提了出来,让老仆辨认。老仆当然认出来了。

这年轻人姓金名宝,是盛夫人陪房的儿子。

“证据,这就是证据!”萧淙到大理寺,到刑部,到都察院,一处一处检举揭发,“盛兴昌要是不心虚,为什么会指使他盛家的仆人杀人灭口?”

陆允父子三人是关在大理寺监狱的,大理寺卿韩克忠最生气,“目无王法!必须严查到底!”

刑部和都察院也很难替盛兴昌辩解。

“这便是新的证据了,立即重审。”萧淙要求。

皇帝本就有旨意,又有新的证据出现,大理寺刑部都察院没有理由反对,各派出堂官,三司会审。

应萧侯要求,这次会审,允许京城百姓旁听。

萧侯当众声明,“本侯要的不是特权,而是公平。”

“公平,公平,公平!”三司会审之时,外面聚焦的百姓众多,不知是谁带的头,百姓们振臂高呼。

盛兴昌和这个案子有关,被传唤到庭。

本来高呼公平的老百姓们,见盛兴昌来了,一片嘘声。

有人冲盛兴昌扔臭鸡蛋。

盛兴昌鲜亮的大红官袍上,蛋液横流。

“出丑喽,贪官出丑喽。”百姓们欢呼。

盛兴昌脸黑得锅底一般。

萧淙,算你狠。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了,撒花撒花。

谢谢大家,明天见。

☆、025

人群自发的给让出条道。

八个年轻英俊朝气蓬勃的卫兵抬着乘肩舆, 上面端坐一人, 正是萧淙萧国舅。

深紫色官袍华美璀璨, 帽沿上的猫睛亮瞎人眼, 整个人就是一个大写的嚣张。

这本来是应该讨人厌的,但他生得过于俊美,异乎寻常的美貌遮盖了缺陷, 令得围观的老百姓如痴如狂, 夹道欢呼。

陆离身穿男装站在人群中, 暗觉好笑。

萧淙就是个大反派啊,不怕反派坏,就怕反派帅,他这样的反派, 很容易得到支持的。

常言说的好, 反派的五官,决定了我的三观。

周旋和几名铁甲卫身穿便服, 散在陆离周围。

“陆姑娘, 我家侯爷威风吧?”周旋见缝插针, 为萧淙争取好感。

“威风极了。”陆离笑道。

周旋和那几个铁甲卫挤眉弄眼, 心里乐开了花。

赶紧打赢官司, 救出陆大人,侯爷就能娶媳妇儿啦。

萧淙在欢呼声中,被抬上高高的台阶。

跟在盛兴昌身边的盛府二公子盛佩芝伸开手臂拦在前面,“萧侯和本案要犯陆允是姻亲,恐怕不方便旁听吧?”

“动手。”萧淙薄唇轻启。

铁甲卫应声而动, 把盛佩芝双手反绑,盛佩芝痛得嗷嗷直叫。

“萧侯过份了!”到了这一步,盛兴昌也是恼了。

铁甲卫冷笑,“盛佩芝,白身,没有爵位,没有官职。这样的一介平民敢到国舅爷面前咆哮,绑了他算轻的!”

萧淙笑道:“盛尚书如果嫌本侯处置得太轻,重一些也无妨。”

萧淙作个手势,铁甲卫几记直拳,打得盛佩芝鬼哭狼嚎,“铁甲卫就是打你了,又如何?告状告到御前,你也告不赢!”

“你冲撞国舅爷,打你几下怎么了?”铁甲卫还嫌不过瘾,左右开弓,啪啪啪啪打了盛佩芝四记耳光。

盛兴昌大怒,“住手!再不住手老夫不客气了!”

萧淙邪邪一笑,命铁甲卫把盛佩芝还回去,“盛尚书,这儿子是要好好管教的,需知你不管,便有人替你管了。”

盛兴昌看着被打得鼻青脸肿狼狈不堪的爱子,怒火熊熊燃烧。

他狠狠瞪了萧淙一眼。

萧淙报之以大笑。

盛兴昌进了大堂,匆匆一揖,“韩大人,洪大人,李大人,老夫以为,萧侯和本案要犯陆允有姻亲关系,不宜旁听。”

“本侯不是来旁听,本侯是来监督的。”萧淙大咧咧的,带了铁甲卫,一拥而入,“都察院出了谢迁那样的贱人,也不知是个什么样的烂污所在。本侯恐都察院的官员贪赃枉法,草菅人命,特来监督。”

堂上的都察院右都御史洪怀祖,老脸通红。

三司会审,萧国舅不寒碜大理寺,不寒碜刑部,为什么就寒碜都察院呢?都察院是有不少御史参奏萧国舅,谢迁也确实给都察院丢人了,那萧国舅也不能侮辱都察院啊。

“萧侯请慎言。”洪都御史板着脸,竭力镇静,但唇上的小胡子却在颤抖,也不知是气,还是吓的。

“本侯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洪都御史,你就这么听不得真话?”萧淙连讽刺带挖苦,“也对,你们都察院除了胡乱参奏官员,除了一味逢迎上司,没有别的本事。无能又愚蠢,哪敢面对事实。”

眼看洪都御史已经气得不行了,大理寺卿韩克忠打圆场,“萧侯请坐。萧侯是来旁听的么?三司会审,兹事体大,若想旁听,需有陛下的旨意。”

萧淙自我感觉良好,“坊间传闻,三司会审,也有官员收受贿赂,贪赃枉法,本侯身为陆家女婿,要替岳父申张正义,顺便监督你们是不是禀公办案。”

韩克忠:……

你还真是老实不客气。

刑部的堂官、右侍郎李大元有些圆滑,见萧国舅来势汹汹,他索性三缄其口,不说话了。

反正萧国舅寒碜的是都察院,又不是刑部。

萧国舅掌管萧家军,又是皇后的弟弟,这样的身份地位,就算嚣张跋扈些也没人敢说话。他李大元为什么要上赶着碰钉子。

“萧侯若无陛下旨意,不能旁听。”盛兴昌坚持。

萧淙双掌相拍,八名书生打扮的年青人鱼贯而入,手中执笔,随时可以泼墨淋漓。

“本侯带这八个人前来,会把堂上每个人的每一句话都记录下来,公告天下。本侯会代几位大人告诉朝野上下,这是公平的审判。”

“可你还是没有陛下的旨意……”

“这八个人,是陛下赏赐给我的。”

……

所以这是有陛下的旨意了?

三位堂官商量了一下,反正也赶不走萧国舅,干脆让他留下来旁听算了。

总不能因为萧国舅能否旁听这一件小事,再专程进宫请示陛下吧?

陛下日理万机,拿这等小事去打扰他,于心何忍。

韩克忠命人抬出一张宽大舒适的太师椅,请萧国舅坐。

盛兴昌就没有这个待遇了,只得到一张普通的椅子。

盛兴昌坐在萧淙下首,脸色阴沉。

萧淙却粲然一笑,“盛尚书,本侯掐指一算,今年本侯有桃花运,就要成亲了。你说呢?”

盛兴昌一肚子气。

陆允不释放,萧淙当然没办法成亲。萧淙夸耀他有桃花运,要成亲,不就是说这场官司他赢定了吗?不就是说这场官司陆允会翻案吗?呵呵,想得可真美。

“但愿如此。”盛兴昌说场面话。

“一定如此。”萧淙信心满满。

站在盛兴昌身边的盛佩芝,冲萧淙翻了个白眼。

他以为萧淙看不见,谁知萧淙哼了一声,狠狠一脚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