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亦晚松了口气,心想这回稳了。

他们开始交谈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吉祥话也说了不少。

老太太本来略有些狐疑,后来被越亦晚逗乐了几次,似乎也挺好相处的。

这要是在学校和秀场里,所有人恨不得用两倍速说话,短时间内交代的信息量越多越好。

但在这,似乎全都调成了0.8倍速,什么话都说的慢慢悠悠,尽可能求平稳端庄。

花慕之本来还有些不放心,见他一问一答四平八稳,身体也放松了许多。

“话说回来,”老太太聊了一半,忽然好奇道:“这两个男孩子在一块,将来还能有子嗣吗?”

场面陷入奇异的寂静之中。

皇太后琢磨了一刻,又开口道:“这过了四十年,人跟人之间不会连构造都变了吧?”

越亦晚深吸一口气,看向她认真道:“能有的。”

作者有话要说:父子两同时拿下假发:没想到吧!

(开玩笑的)

突然觉得这文简直是『花月夫夫和他们两的一百件小袍子』(x

第7章 第 7 章

皇太后和太皇太后那确实都是上个世纪的人,连宫里的电脑都用的不太习惯,平时看电视换台也使唤仆人,自然是比宫外的人要迟钝许多的。

同性恋婚姻是在临国的2020年便合法了,真正普及和被大众接受,还是在五年前。

只要通过登记和审核,同性恋也可以通过精子、皮肤细胞来培养受精卵,生出来的孩子同样也健康可爱,同样继承两个父亲的各一半基因。

越亦晚已经完全习惯了这老太太直来直去的性子,简明扼要的解释了一下。

“生育这件事,确实挺危险的,”他有点想掏出手机来,给太后娘娘看眼现在的设备,想了想还是坐直了:“现在家里有些资产的伴侣,会选择婴儿舱。”

受精卵会在婴儿舱里呆上十个月左右,再经历一次模拟生产。

人造子宫的普及,不仅完全隔绝了孕妇妊娠时的各种风险,还能更加直观而全面的保护婴儿的全程生长,可以说是本世纪最伟大的发明之一。

皇太后的黑发上缀着珠翠,看起来得体而又典雅。

她微睁了眼睛,再次确认道:“女人也不用自己生了?”

“如果有需求的话,确实是这样的。”

太后愣了几秒,看向儿子儿媳,后两者微微点头,表示这确实是现在的情况。

“小越第一次来宫里,一切还都不熟悉,谈论子嗣什么也太早了些。”花慕之不紧不慢地解了场,把话头引向了另一边:“他送的那几件衣服,今早应该由御侍送过来了吧?”

皇后面露微笑,颔首道:“料子和剪裁都很不错,是越家私聘的裁缝么?”

花慕之望着越亦晚一笑,看向家里的长辈们道:“都是他亲手做的。”

——什么?

越总家的小儿子会做衣服?

花弘原显然没想到这一出,不可思议道:“那风衣也是他做的?”

“还给小郡主做了裙子,可好看了。”

帝后二人对视了一眼,竟都感觉是不是找错人了。

越氏这几十年里发展的如日中天,那已经婚娶的长子也是个狠手腕,做起生意来那叫一个攻城略地,怎么小儿子居然是这样的?

他们本来听说这越亦晚是个标新立异的孩子,头发也确实染得奇奇怪怪,可上来礼节交谈分毫不错,简直跟礼训期已经结束了一样。

皇后含着笑免不了多夸他几句,越亦晚也一脸懂事的应了,还不忘跟着奉承两句太后,全程那确实是如鱼得水左右逢源,马屁都拍的不动声色。

等这问安差不多了,太后才一摆袖子:“都回去吧,不用再候着了。”

四人同时起身再度行礼,等长辈退出去了,两个小辈还要再度告退,一块出了这文清宫。

就早上这一个小时的废话,越亦晚愣是憋了五个哈欠强行没打。

他走出宫门时揉了揉大白狗的脑袋,再上了那宫车准备回去。

这事儿估计就跟做广播体操一样,什么鞠躬行礼低头,熟了估计没睡醒能顺下来,不虚。

马蹄声在白玉阶上哒哒响着,车内倒是不怎么颠簸。

越亦晚看完微信看微博,低头专心回着消息,小爪子摁键盘摁的飞快。

花慕之侧头望着窗外的风景,忽然开口道:“你融入这儿速度,比我想的要快太多。”

不仅仅是礼仪和规矩。

越亦晚的身上,其实有典型的商人家庭特征。

会说俏皮话,能在聊天时照顾所有人的情绪,还能恰到好处的调节气氛,几乎给所有人的第一印象都好的出奇。

这一看恐怕就是从小陪父兄在酒局上泡大的。

明明是后来的外人,却熟稔的仿佛在这儿呆过许多年一般,分寸也掌握的极好。

若说逾矩,他的耳钉与头发,还有在东宫里的许多事情,那确实都从无前例。

可哪怕自己不护着他,他恐怕也能把这些事处理的极好。

越亦晚的亲和体贴与自来熟,是一种本能般的聪明。

“……嗯?”

某个还在追第一手八卦的青年抬起头来,关了屏幕看向了他。

花慕之只是倚在窗边,垂眸望着窗外,任由半帘的晨光洒了进来,却也好看的令人出神。

暖光勾勒着他的轮廓,华缎映衬着他的眼眸,哪怕他并没有看向自己,越亦晚也有那么一瞬间,会觉得整个世界都静了下来。

濯濯如春月柳这几个字,似乎用在旁人身上都太过浮华,并不值得。

可他身侧的这个人,哪怕只是在漫不经心地望着窗外,从姿态到气质,都与这形容一模一样。

温润,沉静,好的无可挑剔。

他侧过头来,看向越亦晚笑道:“没什么,有些诧异而已。”

越亦晚却望着他,不假思索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因为外面的世界……也很辛苦。”

哪怕出身豪门,哪怕考入名校,要经历的打磨和考验也数不胜数。

花慕之怔了一下,显然是没预料到他会真的回答。

“其实,”他不确定自己在做什么,却还是把心里的念头说了出来。

“我也很想看看外面的世界。”

不是被安保和侍从们重重包围守护的皇太子,也不是整个国家和皇室的象征。

如同一个普通青年那样,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体验其他人的人生。

马车稳稳地停在了东宫前。

越亦晚没有结束这个话题,而是颇为认真的看着他:“皇室限制了你的人身自由吗?”

“也没有。大概是生活和工作吧。”花慕之失笑道:“出生为这个身份,一辈子就都得守在这里了。”

每年的庆典也好,给政要们做陪衬也好,接受无数市民的观瞻与敬仰也好。

他已经无法离开这个身份了。

婚姻,工作,居住地,总归是被限定过的。

他觉得这个话题似乎有些沉重,起身准备先下车,好伸手扶越亦晚一块下来。

可在他起身的那一刻,越亦晚抓住了他的手腕。

“不是这样的。”

花慕之回过头去,看见了一双和之前迥然不同的眼睛。

没有表演性的友好和客套,没有蒙上亲和的滤镜。

那眼神坚决而冷静,锐气不加掩饰的散了出来,犹如寒霜里开出的梅花。

“你说什么?”

“不,你可以接触新世界的。”

“而且你可以选择很多新职业。”

越亦晚抓着他的手腕,语气沉着而认真:“这是一个新的时代。有网络,有匿名,有伪装——在虚拟的空间,没有人知道你原本是谁。”

“你是有选择的。”

花慕之怔了一下,张口想要说句什么。

下一秒,礼仪老师在车窗外敲了敲木框。

“越先生,该下车上课了。”

越亦晚应了一声,还算利落地先下了车。

他踩着那双棠木屐,显然是快要掌握要领了,摇晃的幅度也小了很多。

没等其他御侍过来,越亦晚就径直转身看向车厢内,朝着花慕之伸出了手。

“我来扶你一次。”

花慕之突然觉得,这个人的伪装,比自己还要深。

他稳住了呼吸,起身握住了他的手。

“好。”

作者有话要说:旁边等着上课的冯老师:小年轻就是好啊,这么快就恋爱牵小手了(大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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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一部分设定。

皇室起名的字辈:庄善弘之 崇德尚良

父:花弘原

姐:花忆之 弟:花庆之

小郡主:花崇歌

第8章 第 8 章

要上的课还有很多很多。

越亦晚不得不多带了好几个小本子,轮流记重点做笔记。

上午只有两节课,但知识点很密集,既要让他记下来皇室的百年变化、宗室关系,还要把临国的近代史也全部补一遍,算是对家国文化的敬重。

下午不一定是礼仪课,也可能是语音矫正课、形体训练课,又或者是谈吐应变课。

做了这个国家的太子妃,就大概率会在未来成为皇后。

单单是做花瓶也是有难度的。

要能记得清一年四季的四大礼典,不同礼典的流程和繁文缛节。

要能够随时接受记者的采访,巧妙化解各种夹枪带棒的诘问,在国家电视台的直播里显得从容不迫。

得体,优雅,风度,缺一不可。

“你的发音需要控制F和H的咬字,”戴着厚重眼镜的老先生颇为严肃:“平时尾音不可以拖,控制说话的停顿,再把这篇古文读一遍。”

越亦晚本来觉得自己说着一口流利的普通话,真跟着这老师矫正来矫正去,发现自己好像简直是操着二十几年方言的老农民。

刚好皇室那边有出席军方活动的日程,这几天花慕之都随帝后外出了,只剩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呆在深宫里上培训班。

真是凄凄惨惨戚戚。

等上午下午四节课上完,偶尔还要加课复训,晚上还得去料理自己的夕清阁。

越亦晚打足了十二分的精神,把书房收拾出自己喜欢的风格,在楼下加了秋千,楼上加了摇椅和豆袋沙发,两楼都有联网的电脑和全套设备。

——不得不说,皇宫的网速非常快,而且有高度安全的加密系统。

打起游戏来不卡帧不掉PIN,纵享丝滑非常舒胡。

一楼的前厅改造成了半展示台风格的存在,陈列着他的许多作品。

水绿色的露肩纱裙,鼠灰色的中式马褂,又或者是仿维多利亚时期做的长靴。

他本来就有意打造一个自己的品牌,之前为大品牌打工了几年做了好些设计稿,也算很有经验了。

皇太子这一走就是五六天,听说海陆空三边都要访问交流一遍,确实很辛苦。

太子不在,晨昏定省也给免了,他这几天都相当清闲。

这一闲下来,小越子就跟那猫巡视领地似的,开始在东宫里转悠。

皇宫内部暂时还不敢到处晃,真跑丢了怕碰到千年女鬼。

曹总管是个很严肃的老先生,平日里连御侍们都颇有些怕他。

越亦晚本来想问问能不能在院子里烤BBQ之类的事儿,忽然就想起了花慕之。

那天的对话还没有说完,他中午就离开了溯明廷,之后都在陪父亲进行访问。

“曹先生,皇太子……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老先生回答的中规中矩,不外乎是些谨慎的夸赞。

不行,这么问听不出什么来。

越亦晚琢磨了一刻,决定用更巧妙的问法。

“那他这么多年,有放弃过什么吗?”

曹老先生是看着太子从小长大的,一听到这个问题,神情松动了许多。

“怎么可能不作出牺牲呢。”

他开始讲太子放下的喜好与玩具,谈论他少年时期束之高阁的凉鞋与漫画,还有最终转手送人的演唱会门票。

太子从小是个很活泼的孩子,可活泼就会乱了规矩。

他喜欢喂宫里的小野猫,会跟同龄的小御侍玩闹,没少被父母训斥提点。

后来懂事了,渐渐地就越发收敛,不声不响也不犯错,如今也只在外人面前笑容不改了。

那都是出于礼仪,笑给旁人看的。

“太子最近这几年里,平日一个人独处的时候,不怎么说话,也没有表情。”曹总管长长的叹了口气,神情也颇为无奈:“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越亦晚在旁边喝着茶吃杏仁饼,听得津津有味:“还有吗?”

老头儿平时挺严肃的一人,话匣子真的开了,也忍不住多说几句。

“太子原本跟我说,很想去国外念书,可本来手续都办好了,皇室外出时遇到了□□,虽然最后没有损伤,可陛下不敢再贸然让他出国了。”

他本来拿到了心仪大学的OFFER,最后还是选择留在深宫里接受国内教授的单独辅导。

好可惜啊……

越亦晚动作顿了一下,忽然有些能明白那天他说话时的语气。

“从前太子殿下想去学医,可这怎么可以呢。”曹总管又道:“皇室的人,哪能去医院里碰那些脏活?”

真要学医,是要解剖尸体,接触病患的。

各种脓疮血疽已经够污秽了,甚至还要帮忙处理病人的排泄物和生殖器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