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比赛,如果顺利的话……”越亦晚在写完最后一行分析的时候,放下笔揉了揉眼睛道:“我希望它能一直一直的办下去。”

培养出更多的优秀人才出来,让文化的融合和继承再充分一些,也让观众们渐渐地理解和懂得——

这样下来,服装行业也许可以迎来又一个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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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节目还在筹备当中,从招募到开始拍摄大概需要两个多月,越亦晚忙完《鲨鱼先生》有关的项目之后,每天晚上都终于能按时下班回家瘫倒。

太子也刚刚出席完一场跨国文化交流会议,还带了朋友送的夏威夷特产回来。

他们两人靠在沙发上吃着椰子糖看着连续剧,小孩们已经在房间里沉沉睡着,世界好像又变得安稳而又温和。

越亦晚似乎又瘦了一些,手肘和锁骨的线条也更加明显。

他靠在花慕之怀里的时候,依旧像是刚结婚那会儿一样,安静又美好的让人想多亲吻一下。

花慕之正想帮他把耳边的碎发抚平,忽然门外御侍敲了敲门。

越亦晚坐了起来,隐约感觉有点不太对劲。

霍御侍和洛御侍一般这个点都守在侧殿,没有要紧事不会打扰他们。

“殿下……”霍御侍的声音颇有些为难:“那位夫人……她又来了。”

越亦晚的神情变了一下。

他下意识地站了起来,想要过去和御侍谈谈。

花慕之握住了他的手腕,似乎想把他留在客厅里:“我来替你处理这件事情。”

越亦晚的母亲来过这里好几次了。

虽然先前太子下过命令,越亦晚那边的公司也管理的颇为严格,但她还是到访了几回。

两回是越亦晚的生日,一回是新闻报纸上刊载了小郡主和小世子的诞生,还有几回都是在不同的节日里。

有一回在万灵归上放莲花灯的时候,越亦晚眺望着烟雾朦胧的长河对岸,都隐约能够看到她的样子。

是你吗?

先前碰到这些事情的时候,他们基本上都是冷处理,不予以任何信息,也不会让她抓到任何纰漏。

“殿下,她说她得绝症了,可能这是最后一次过来看你们。”

霍御侍显然也有些无措,仿佛感觉自己做了什么错事。

“所以……我还是过来跟您知会一声。”

“绝症?”越亦晚脚步一顿,下意识地问道:“什么病?”

“乳腺癌,”他小声道:“具体她没有说太多。”

越亦晚怔在那里,半晌才轻声道:“她是在骗我吗?”

花慕之下意识的握紧了他的手,沉声道:“你先不要去,我来跟她谈谈——小晚你先不要着急。”

“不,”他深呼吸道:“我其实已经准备好了。”

“我去见她。”

花慕之显然对这件事颇有些不放心,甚至想陪着他一起和那位夫人谈谈。

可在马车驶向西宫的时候,晚晚都一直沉默不语,似乎也不想再和他谈论这件事情。

他们还是一起走进了那会客用的正殿。

陈叶华就坐在那里,脸色苍白身体瘦削,头发也有些稀疏。

这是时隔十几年之后,他们母子两的第一次见面。

越亦晚没有想到她会这么憔悴和病弱,甚至有些认不出这个中年女人是谁。

她看起来苍老又疲惫,和记忆里那个年轻又温柔的妈妈根本不是一个人。

“晚晚……”她露出了无力的笑容,略有些摇晃地站起来看着他:“你居然都长得这么高了……也是大孩子了。”

越亦晚下意识地想要后退一步,但还是忍住了这个冲动,只看向花慕之道:“你去侧殿等我一下,我和她谈谈。”

花慕之皱着眉想要说句什么,却还是点了点头。

“有什么问题随时摇铃,我们会马上过来。”

“嗯。”

等太子和御侍都退下了,越亦晚才缓缓走了过去,给她斟了一杯茶。

那个女人就站在那里,手足不安的注视着他。

他们本来应该是一对再亲切不过的母子,现在完全像两个陌生人。

越亦晚在来的路上想了许久,心里本来把想要说的话都排完了顺序。

可是真的站在她面前的时候,先前预料到的很多感觉都不曾发生。

没有痛哭,没有愤怒,也没有任何激烈又绝望的情绪。

他们不可能相拥而泣,也不可能去叙旧谈论童年的那些事情。

剩下的,就只有干涩的沉默。

陈叶华站在他的面前,除了‘你长高了’之外,好像也说不了其他的什么话题。

这个孩子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骨肉,当初生他的时候还差点难产。

可是现在站在这孩子的面前,她既不知道他喜欢吃些什么,也不知道他的孩子们现在过得怎么样。

“你生病了?”

“我……下周就会去住院,然后剩下的……就看老天安排了。”

陈叶华顿了一会儿,却也不敢伸手去抚摸他的脸。

“过去的那些事情,你还在生气,对吗。”她哑声道:“好像也没有给我申辩的余地了。”

越亦晚坐在了她的对面,伸手扶住了额头。

“我应该称呼您一声母亲。”他开口时也同样干涩而艰难:“但有些事情,我们都只能放手了。”

“你什么意思?”她表情一变,露出惊慌的神色来。

“从您离开我和大哥的时候起,我就很难再把您当做我的母亲了。”越亦晚竭力不适用‘妈妈’这样柔软的词汇,下意识地用深呼吸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有些本能如同不受控制的血液在他的身体里奔涌,却又被理智和自制力强行压抑,还在不断地蠢蠢欲动着。

“我既不恨您,也不爱您。”

“您只是一个与我无关的陌生人。”

那女人怔怔的看了他几秒,忽然露出崩溃的神情:“不——你不能——”

“生病治疗的事情,如果您有困难,我可以随时给予您一些援助,也可以帮您找好的医生。”越亦晚这时候感觉自己仿佛是毫无感情的石像一般,说话时语气都冷淡而平静:“但作为我的母亲,作为我孩子们的祖母的那个人,她已经在十四年前就消失了。”

“我并不打算之后再见到您,或者和您谈论我的任何隐私。”

他缓缓起身,已经有了离开的意思。

“如果还有什么问题,您可以找我的秘书。”

“不——越亦晚——”那女人握紧了扶手,声音都哽咽了下来:“你不可以这么对待我,你听我解释当年的那些事情——”

“您肯定有苦衷。”越亦晚凝视着她道:“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注定要受各种各样的苦。”

“你不懂!我和越品的那场婚姻,何止可以用心如死水来形容——我和家里的雕像根本毫无区别——”她的眼泪开始不受控制的往下流淌,嘶吼的时候声音里透着失控和嘶哑:“你根本不知道我独自守着你们两个孩子年复一年的过着有多痛苦——我简直如同一尊死尸!!!”

“婚姻本来就是如此。两个人都会有无可避免的付出和牺牲,也会遇到难以消弭的孤独。”越亦晚仿佛根本不能被她的情绪感染到,依旧克制而又平静:“感到痛苦和绝望的时候,您本应该和我的父亲好好谈谈。”

“谈谈?!”她笑的颇为绝望:“谈谈他就能放下那些工作会议了?谈谈他就会按时回家陪陪我了?我不过就是他养的一个保姆!一个帮他带孩子的女佣!”

“您拥有离婚的自由,也可以在婚后和其他的人相爱。”越亦晚深呼吸道:“但任何理由都不是您伤害我们的借口。”

哥哥在那几年里,一定……过得比自己还要艰难。

自己那时候年纪小,还会哭闹着发泄情绪,可大哥都是默不作声的忍着。

“您觉得做家庭主妇没有自由,可在离婚之后,您也依旧没有一份稳定的职业。”

“分得的家产被诓骗挥霍,听说也并没有剩下多少。”

他抬起了头,看向那痛哭流涕着完全失去控制的女人:“您离开了我们称之为家的牢笼,这些年过得幸福吗?”

“你不可以这么对待我——我是你的妈妈——”

“请您不要用这个词。”越亦晚叹了一口气。

“您到了如今,也该学着承受后果了。”

“所有的理由和缘由,还有那些爱与恨,都无法让您避开最终的后果。”

“这无关婚姻,也无关任何事情。”

那女人试图站起来去按住他的肩头,可身体已经因为病痛站起来都透着钻心的疼痛。

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这个孩子在看见母亲的泪水时会毫不动容。

“不……我是爱你的,是我把你生了下来……”

也是你亲手把我抛弃的。

越亦晚往后退了一步,垂下了眸子。

“面对困境,我们只有三种选择。”

“忍受,改变,逃离。”

“母亲,您为了避开改变所要付出的那些痛苦,所以选择了逃离。”

“可逃离也一样会引向一个结果。”

那就是我们将永远分离,形同陌路。

“您只能接受它。”

越亦晚没有再和她谈论下去,直接大步离开了这个地方。

当他迈步走出去的时候,身后传来她踉跄倒地的声音,尖利的痛哭声直接穿透了整个宫宇。

越亦晚往外走的时候,感觉自己的血是冷的,手和脚都在不受控制的发抖。

下一秒,他就撞到了一个怀抱里。

那个人握紧了他的双手,把他用力的抱紧。

越亦晚怔了几秒,两行眼泪忽然就流了下来。

“花慕之,”他喃喃道:“我的心在滴血。”

花慕之抱紧了他,竭力的把所有的温暖都给他。

“我知道。”

第82章 第 82 章

越亦晚并没有难过太久。

这件事就仿佛是走路时突然撞到了墙上的一颗钉子——

那钉子确实尖利到能划开皮肉流许多血,但打完破伤风以后伤口还是会不断愈合, 以及结疤痊愈。

至于伤疤——谁的身上没有几条伤疤?

也就在鲨鱼先生的周播越来越规模化的情况下, 启诀娱乐正式完成了‘摇光之曜’的广告招商和相关筹备,打算联合多个高校和公司进行海选。

他们早早地就做好了宣传广告,进行了多途径的投放。

不出意料的是, 有大量的各种简历被投了进来, 各种作品的附件也相当的令人诧异。

明显能够看出来, 这里面混杂着科班和非科班出身的各种选手。

除了能够看到一些服装设计专业的学生作品之外, 还有一些半业余的美术生、画手也试图了解这个行业。

——唱歌跳舞的选秀综艺很多, 但这种大伙儿一块做衣服的确实没多少。

也就在筹备的期间,越亦晚正式确认会参与这场节目的录制, 并且成为三大战队的导师之一。

其他两个战队的主理人,一个是拥有多年设计经验的资深设计师路老,一个是超模卡特琳娜。

他们分别在不同的角度有各种优势, 而且也能够发表专业性的建议和点评。

四千多份报名表最后一一筛选下来,保留了六十六位选手。

越亦晚趁着聚餐的功夫,抱着平板在沙发上提前看大部分选手的照片和说明,手指一划就到了一个少年的资料页上。

穆闻柳十六岁 初中肄业

他扫了一眼,下意识地确认了一下性别。

那男孩虽然穿着的很朴素,但一头乌黑的长发被打理的干净光滑, 神情也恬静又内敛。

薄唇长眉, 眸子很漂亮。

如果不仔细看的话, 还会让人以为他是个清秀的女孩。

大伙儿聊着天相继从饭桌上下来, 接二连三的坐在越亦晚的旁边准备一块儿看电视。

长公主第一个过来的时候瞥了一眼:“这小姑娘头发挺长的啊, 都到腰了”

“……他是男孩子。”

过了一会儿,刚放暑假的小王爷也叼着苹果挞凑了过来:“这小女孩挺好看的啊。”

“他是男孩子。”越亦晚瞥了他一眼:“你才十八,别乱学大人说话。”

“我都上大学了!能一样吗!”

又过了一会儿,喝完汤的太后也过来了。

“哟!这小丫头长得挺别致啊!”

越亦晚:“……”

Fine.你们说是啥就是啥吧。

吸引他的倒不是那一头长发,而是他提交的一些作品。

看得出来,这孩子估计家庭条件不太好,别人都是手绘板或者白纸画的作业,而他照下来的图片,都是用海报或者硬纸板的背面完成的。

即便如此,也可以看到相当有灵气的线条。

哪怕没有被系统培训过,对人体的结构也认知的不够清晰,但也足够让人为之多留意几眼了。

越亦晚琢磨了一下,起身给江绝打了个电话。

“晚上好?”

“我有个想法,”越亦晚回头看了眼客厅里其乐融融的一大家子人,靠在旁边的浮雕柱上思索道:“之前不是说,先开摸底考试,然后是各种技能测试和团体赛吗。”

“嗯?”江绝窝在沙发上帮戚麟挠着痒痒,漫不经心道:“是分数比例上有问题吗。”

“不,我们加一个上课的环节吧。”越亦晚思索道:“可以由导师上课,也可以请专业的教授来讲解。”

“你的意思是……每期,或者每天,都安排老师来给一部分基础薄弱的选手上课布置作业?”

“对,可以把他们的学习情况和作业计入附加分或者隐藏分,你觉得呢?”

“好主意。”

有些人不是不努力,是没有条件和机会。

如果可以引导他们找到更快的学习方法,给他们充分练习的机会,也许结局会完全不一样。

也就在这个空档里,电视里放出了熟悉的片首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