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记得,之前派人盯着这两人,结果这两人背地里吵架都幼稚得很,一个送瓶子让对方记得“守口如瓶”,一个回赠乌龟暗讽不出门的某人是“缩头乌龟”......总之你来我往,吵得不可开交,幼稚的不可思议。

结果,到了惠国大长公主这里,怎么就成了好上了?

傅长熹都怀疑是不是自己上了年纪,不懂这些少年少女们的小心思了。

正怀疑着,便又听惠国大长公主问道:“长熹,按理我也不该多说——毕竟,你在北疆这么多年,我也没多管你,如今更不该对你的事情指手画脚。只是,眼见着年嘉他们这些孩子一个个的都大了,如今也都谈婚论嫁了。你这做长辈的,难不成真就一辈子不婚不嗣?”

傅长熹忽然便有些开不了口了。

仿佛有什么哽在他的喉咙里,令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惠国大长公主耐心的等了一会儿,到底没有等到他的回答,再一次失望而归。

却不知道,傅长熹也觉着有口气闷在胸口,不上不下的,哽得难受:我喊了这么多年的“不婚不嗣”,背了这么重的偶像包袱,压力这么大,你就不能多问两句?哪怕给我个台阶,哪怕请我去那什么赏莲宴......

结果,惠国大长公主说了一半,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的走了,反倒把傅长熹闷了个半死。

尤其是,当他得知明日的赏莲宴甄停云也要参加的时候。

傅长熹:“.......”

这些人也太过分了吧,京里开宴都不给他递帖子的吗?甚至惠国大长公主不来,不说这事,他都不知道!

难不成,甄停云就是为了参加明天的赏莲宴才不来拜见自己这先生的?

话说起来,该不会是傅年嘉七夕那日见了甄停云,这才起意要在这时候开什么赏莲宴的吧?

.........

总之,傅长熹想了一整晚,以至于他一整晚都没睡好,只要一闭眼,眼前便浮现出七夕那晚甄停云与燕王世子站在一起的场景。

想的多了,傅长熹难免想起些少年时的事情。

犹记得少时读诗,学的第一首就是《关雎》,书上写“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傅长熹这般年纪,经了那么多人和事,竟还是第一次明白了什么是“辗转反侧”。

只是,在辗转反侧的同时,傅长熹还是觉得有点气闷:甄停云这样的也算是“窈窕淑女”?

*************

第二日一早,天还不亮,甄家便为着燕王府的赏莲宴忙活了起来。

甄倚云虽是心有计较却也想着在燕王妃面前留个好印象,自是早早的起来装扮。

至于甄停云,虽然她并不想掺和这些事,但还是一早的便被凭栏与秋思从床上拉起来,洗漱更衣,换上了裴氏叫人给她新制的青碧色窄袖束腰纱衫和艾绿色轻柳软纹的长裙,头绾弯月髻,髻上插着那支生辰时裴氏送来的银点翠嵌蓝宝石簪,耳边挂着一对儿昨日新得的碧玉耳坠,水滴状,摇晃间水光莹润。

凭栏替她上妆,看着镜子,不由道:“姑娘真好看。”

秋思也不免感慨:“姑娘就是太用功了,平日里不在意衣着,这一打扮自是好看得很。”

甄停云脸皮薄,实在听不得她们这一连串的彩虹屁,只得摆摆手:“好了好了,有没有点心,先给我垫垫肚子。”

这出门做客,汤水粥米是不好用的太多的——要是倒时候没忍住,宴上起身去小解,也怪难为情的。所以,她此时也只能多吃点干巴巴的点心垫垫肚子。

秋思早有准备,连忙端了两碟点心上来,又道:“姑娘快些吃吧,听说马车已经准备着了,大姑娘那边就要出门了。”

甄停云趁着这空荡,赶紧捏了块绿豆糕吃了。

这个时候,天气已有几分炎暑,还是绿豆糕吃着清凉可口。

正吃着糕点,不一时便见着凭栏急忙忙的将甄停云昨儿才讨来的三柄新扇子递上来,笑问道:“姑娘,您今天要带哪柄扇子?”

甄停云指了指那柄一柄月圆样式。

不得不说,甄倚云这些年还是培养出了点欣赏水平的,她昨晚上说的话也确实有些道理——甄停云今日穿的是碧色纱裙,这柄扇子的扇面乃是白绢,颇衬碧色,堪称是相映得彰。

凭栏手脚灵活,很快便将自己手里攥着的银流苏系到了团扇的扇柄上,然后伸手递给甄停云。

甄停云接了来,略试了试,团扇轻摇,清风徐来,扇柄的流苏随着她手上动作而沙沙做声,更添几分韵致。

别说,还挺不错的。

甄停云到底是姑娘家,平日里不怎么大半,可她心里还是爱美的,这么一瞧也觉得有些美滋滋。

正在甄停云独自一人在屋里臭美的时候,便听外头一阵的声响,紧接着便是甄倚云的声音——

“二妹妹,时间差不多了,可是准备好了?”

甄停云也没耽搁,这便要起身出去:“嗯,我这就出来。”

话声未落,秋思在旁又跟着紧张,忙小跑着过来:“姑娘,您才吃了点心,还得补一补口脂.......”

甄停云只得顿住步子,先补了口脂,这才出了门。

待出了门,便见着甄倚云也已装扮整齐。

甄倚云今日梳了个瑶台髻,髻上插着那支精致华美的金镶珠宝点翠簪,簪头缀着流苏,摇曳间珠光盈然,衬得她脸容秀美,顾盼间神采动人。她身上穿着明紫色绣缠枝花卉的薄缎纱衫与藕荷色长裙,手持玉色团扇,更添几分端庄娴雅的姿仪。

而立在甄倚云身边的丫头,名唤绿兰的,仿佛也十分紧张,神色忐忑。

甄停云看在眼里,不由也是暗暗感慨:果然是上头打个喷嚏,下头忙断腿——对于如今的甄家来说,燕王府乃是高不可攀的人物,能够收到燕王府的帖子更是难得的机会。尤其是这回燕王妃明面上是邀闺秀赏花,可明白人都能猜着这是位燕王世子择世子妃,如何能够不心动?

而甄家正好就有两个适龄的姑娘,还都收到了帖子。

哪怕裴氏心里也明白自家入选的机会微乎及微,但还是免不了心下欢喜,心生希冀,一通的准备。在她想来:也许自家门第够不着燕王府,可若是燕王妃能看重自家女儿,帮忙做个媒什么的,女儿日后前程自是不必愁的。

正因如此,裴氏哪怕是对着甄停云都缓了神色——虽然她打心眼里喜欢自家长女,可谁知道燕王妃会喜欢哪个?两边准备着总是没错的。

也就是在裴氏这样的心思下,甄停云和甄倚云姐妹两人坐着马车去了燕王府。

燕王妃的赏莲宴开在净莲轩。

正值季夏,园中绿荫幽静,嫣红点缀,遥遥的便能看见山石耸立,一池碧水上有朵朵莲花争相斗艳,莲叶接天,花蕊初绽。一路行至净莲轩,犹可见水波荡漾,幽香隐隐,堪称是风光绝好。

小郡主作为主人,少不得要出来招呼。不过,她出身高贵,待外人多是冷淡倨傲,做起事来也随性得很,自然不可能一个个的都去迎,不过是与那些相识或是亲近的多说几句话罢了,端得姿态矜贵。

甄倚云却是有心亲近,少不得要上前去说几句话。

甄停云想了想,也凑上去,悄悄打量着小郡主的容貌——她早就觉着小郡主与元晦略有相似,后来又有了燕王世子傅年嘉之事,心里难免生疑,这回得了机会,索性便就近看一看。

说来,小郡主着实是难得的美人,生得雪肤玉骨,如同锦花。尤其是,她今日盛装华服,鬓角垂落几缕流苏,细微珠光落在她脸上,照出一抹明艳,令人印象深刻。

甄停云看在眼里,又将她与傅年嘉对比,暗道这对兄妹果真是貌似而神不似——小郡主容貌明艳,看似冷淡倨傲,实际上也容易相处,尤其是对着亲近之人,说起话来十分随和,堪称是外冷内热;反倒是傅年嘉,他容貌冷峻,言辞锋利,态度冷漠一如不化的冰雪,里外都是冷的。

所以,若要说,当然是傅年嘉与元晦更像一些。可都说“人有相似”,这么一点儿像似乎也说明不了什么.......

甄停云一边看一边想,难免出神。

小郡主边上便有人注意到了,挑眉笑道:“这位是甄二姑娘吧?可是觉着我们说话无聊,怎么忽然出神了?”

甄停云暗暗腹诽这人损人不利己好生无聊,却还是似模似样的端出羞赧模样,那团扇略一掩面,轻声道:“实是郡主生得好,艳压满园,我一时竟看呆了。”

小郡主闻言,虽未接口,但嘴角还是露出了些许矜持的笑容——但凡女子,谁不喜欢被人夸漂亮?甄停云喜欢,小郡主亦是喜欢。

边上的人也只得跟着笑,心里少不得骂甄停云一句“马屁精”。

甄停云还真不想呆在这里拍马屁,眼角余光瞥见杨琼华的身影,嘴上“我看见了位相熟的,先去打个招呼”,然后施施然的退出这堆人的圈子,起身往杨琼华处走去。

杨琼华正依栏看莲,一身鹅黄色的衫子,眉目舒展,目光专注的看着池上莲花。

无论何人看着,她这都是大家闺秀的姿仪,娴雅且端静,无可挑剔。

眼见着甄停云过来,杨琼华便拿起搁在一侧的檀木折扇,朝着她轻摇了摇,似是与她招手。

一直等到甄停云到了跟前才拉人坐下,杨琼华这才压低声音,悄悄地与甄停云说起自己才打听来的八卦——

“你看,这池上是不是没看见白莲?”

甄停云闻言一怔,连忙垂头去看:果然,这一池碧水,莲花朵朵,粉色、红色甚至连黄色的都有,竟是就没有白莲。若非杨琼华提醒,她都注意不到此处。

杨琼华凑到甄停云耳边,与她咬耳朵:“听说,燕王以前最喜欢白莲,后来燕王上山修道,王妃便叫人把这一池的白莲都给换了。”

“假的吧?”甄停云忍不住质疑。

杨琼华乘人不备,耸了耸肩:“我也是听人说的。要不你说这里为什么没白莲?”

两人凑在一起说笑赏莲,倒也轻松。不一时,便听人来报:燕王妃、惠国大长公主到。

众人连忙起身见礼,待得燕王妃与惠国大长公主在上首坐下,姑娘们方才按着早就安排好的位次一个个的落座。

甄停云与甄倚云因两人是姐妹,位次自然也是安排在一起的。

倒是杨琼华,她家世不俗,容貌才情亦是有目共睹,乃是京中闻名的才女闺秀,位置安排的十分靠前。

唯一称得上不好的是,坐在杨琼华上首的正是周青筠。

这么一对冤家总被凑在一起,也难怪杨琼华神色闷闷了。

甄停云看在眼里,也是暗觉好笑,便悄悄的与杨琼华眨了眨眼睛。

杨琼华这才缓了神色,伸出纤手,似模似样的端起自己案前的茶水,作势欲饮,然后又朝甄停云的方向示意了一下。

甄停云会意的端起茶,喝了一口,然后......她差点没被苦的吐出来——这是莲心茶

简直是苦的要命!

遥遥的瞧见甄停云那苦巴巴的脸,杨琼华一时也是笑靥如花。

要不是宴上,甄停云真能上去拧她一把。

这头杨琼华与甄停云两人犹自打着眉眼官司,一边的甄倚云则是暗暗思量着自己今日的打算,什么时候起身出去,该用什么借口出去,救了世子后又该如何表现 ........这些她都是早就考虑好了的,只是临到头免不了要重新思忖一回,细细想着其间是否还有出入。

想着想着,甄倚云不觉侧过头,转眸去看坐在自己身侧的甄停云,眸光渐渐便深了:她要不要先设法撇开甄停云?这毕竟是女主,指不定就有什么女主光环,到时候出来与她抢燕王世子的救命之恩就不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放心吧,姐姐会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毕竟赏莲宴上各有各的算计,她是最蠢的,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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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果论

甄停云自是注意到了甄倚云的目光, 不过她也没心情去管。

反正, 她来前就已经想好了:虽然燕王世子人不错, 他被甄倚云看上也是挺可怜的, 可人家在她梦里就是恩爱夫妻, 说不定还真就是姻缘天注定, 她还是别管什么闲事了——要不然, 真坏了甄倚云的事,指不定裴氏和甄倚云都要把她当成仇人, 和她拼命。

所以, 今天这赏莲宴, 甄停云一定老老实实, 吃吃喝喝看看花,其他的绝不掺和。

想到吃喝, 甄停云忍不住又看了看自己面前的木案。

如今还未到用膳的时候, 自然也未上菜,但是每位姑娘的案前都不是空着, 早就摆上了茶盏,另有四个缠丝白玛瑙的碟子和一个玉色小碗。

碗里盛着的是蜜桃杏子等时鲜瓜果, 玛瑙碟子里是几样点心零嘴,一样水红菱,一样是奶油炸的各色小面果, 一样桂花糖蒸新栗粉糕,还有就是各色的蜜饯攒了一小碟儿。

甄停云虽是不喜欢这燕王府苦掉渣的莲心茶,但是这案上摆着的瓜果点心零嘴却都是喜欢的, 不一时心情愉悦的抬手去拿,一样样的尝了过去,吃得津津有味。

甄倚云原就在侧注意着这妹妹,见她饿死鬼投胎般的吃吃喝喝,心里那点儿猜忌倒是减了许多:这赏花宴,人人都盼着在王妃和大长公主面前表现一二,得个青眼,连茶水都不敢多喝,她倒是半点也不上心,只知道吃.........

果是个眼皮浅,没见过世面,就只知道吃!

这么一想,甄倚云也懒得在甄停云身上费心,反到是额外留神坐在上首的燕王妃与惠国大长公主。

结果,甄倚云发现:燕王妃似乎颇为看重周青筠,而惠国大长公主则是颇为青睐那杨琼华。

惠国大长公主似是难得的好心情,说着说着,便又一时展颜,含笑吩咐侍女:“把我这碟儿荔枝端给杨姑娘——我瞧她到喜欢这些儿甜的,正好也尝尝鲜儿。”

这时候才是荔枝初挂红,一般人家那是连荔枝影子都见不着的,也就王府等地能得宫中赏赐,尝着些味道。

所以,惠国大长公主这赐荔枝,便显出了十分的看重。

燕王妃闻弦而知雅意,自然也就明白惠国大长公主这是看中了杨琼华,不由也是一笑,看着杨琼华的目光便显得亲切了些,还叫人给赏了一盏新沏的云雾。

杨琼华心下莫名,十分怀疑荣自明那没胆子的缩头乌龟去找亲娘告状了......可是,如果荣自明告状,惠国大长公主也不该是这反应啊?

不管!

反正这种事骂荣自明肯定是没错的。

杨琼华起身谢恩,姿态优雅大方,心里则是十分顺溜的骂了荣自明一顿。

因着这一碟鲜荔枝,也因着惠国大长公主的看重,杨琼华几乎成了满座姑娘艳羡的对象。

甄倚云却是不屑一顾:荣自明这样单靠出身的纨绔子弟哪里比得上燕王世子?她原还担心迟些儿若是表现得太过出众会被惠国大长公主看重,如今见着对方挑了杨琼华,反倒暗暗松了一口气。

也就是此时,燕王妃终于给众人出了一题:“今日晴光方好,池上莲花正盛,倒也是难得的好风光,不知诸位可愿以此为题,赏花作诗?”

燕王妃素日里最爱读书,也喜才女,故而才会额外看重周青筠这样的——以周青筠之品性,若是一般人家,只怕会嫌她孤傲太过,无女子的柔顺,可燕王妃却极爱她的才气以及学问上的用心。

正因如此,燕王妃此时令诸人作诗,倒也并不十分出人意料。

尤其是甄倚云,更是成竹在胸,笃定非常。毕竟,这是里就有的情节,为了不出意外,她甚至还搜肠刮肚的将自己前世看过的那些唐诗宋词都想了一遍,特特从拣出一首较为应景应题的——她也不是傻子,知道这样的好诗好词风格不一,存货也有限,自然不好常用,不过是在关键时候寻机用上一两次,也能给她的才女名声锦上添花。

所以,等到侍女们拿了纸笔来,诸人皆是研墨提笔,琢磨着该写什么诗。

甄倚云则是施施然的摊开宣纸,徐徐将温庭筠的那首《莲花》默了出来——

“绿塘摇滟接星津,轧轧兰桡入白苹。

应为洛神波上袜,至今莲蕊有香尘。”

温庭钧为“花间派”开门祖师,辞藻华丽,堪称秾艳,甄倚云用起来自然也较为适应,否则抄一首韩愈或是欧阳修那样的,诗不对人,难免要惹人怀疑。

虽说这句诗写的是夜入荷塘,与如今白日赏莲的情景不太符合,甄倚云也不是十分介意——她自知身份有限,既然想要技压群芳,令燕王妃侧目,当然要选一首最好的,她本人虽有些文采但哪怕写上一百一千首应景应题的诗,也是及不上温庭钧这么一首能流传后世的。

所以,甄倚云用得理直气壮。

倒是甄停云,她在诗词上本就不大通,前些日子又都忙着准备考试,此时燕王妃忽然提出这样的要求,她想着自己左右也不想与燕王世子扯上关系,倒也没想太多,随手就写了一首应付过去就是了。

不一时,便见便见左右侍女缓步上来收取诗稿,按着诸位闺秀的位次叠放在一处,然后恭谨的送至案前,由燕王妃过目。

燕王妃自是要请惠国大长公主同阅,两人随手翻看,看着看着,不一时便拣了几张尤其优秀的出来。

燕王妃赞了周青筠的诗:“有君子之风,殊为难得。”

又说林春秋的:“婉约清丽,字字如珠玉。”

惠国大长公主也拣了杨琼华的看,笑道:“这首也不错,我尤喜欢她诗句里的欢欣自然的意趣。难得,难得!”可不就是难得,自家儿子竟也能有此眼光!

惠国大长公主看着杨琼华,简直就像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恨不能立时就提了自己不争气的儿子去杨将军府上提亲才是。

燕王妃自是要给惠国大长公主面子,且杨琼华的诗也不错,便道:“确实不错!”

正说着,两人目光一掠,不知怎的竟是同时看到了甄倚云的那首诗——

“绿塘摇滟接星津,轧轧兰桡入白苹。

应为洛神波上袜,至今莲蕊有香尘。”

这一首,堪称是惊艳,足以艳压群芳。

一时间,几乎就把其余的诗稿都比成了废纸。

便是惠国大长公主也得说:“这句‘应为洛神波上袜,至今莲蕊有香尘’,想是用了《洛神赋》的‘凌波微步罗袜生尘’的典。这用典堪称巧妙,且又不着痕迹。”

“是啊,这几年我看的咏莲诗,这一首也算是此中翘楚了。最难得的是这一整首诗咏莲而不言莲,情景间动静结合,衔接紧密——闺阁中能有如此才思,也是真真难得了。”燕王妃未嫁时便是才女,看到这么一首好诗实是欢喜,赞了又赞,不免又道,“不过这写的是夜入荷塘之景,与眼下情景还是有些不同,想来是早有准备的。”

在燕王妃看来,这样的好诗绝不是一时半会就能作出的,尤其是诗中情景与面前不同,说不得就是姑娘在家时提前准备的。至于请人代笔什么的——燕王妃觉得自己请来的那些姑娘应该不至于这么蠢,毕竟才学这事最是掩饰不了的。

既是能作出这么一首诗,燕王妃也难免要高看一眼,看了看上面的落款名姓,便把甄倚云叫到跟前来说话。她握着甄倚云的手,细细的打量着她的面容举止,心下也有几分满意,便笑道:“好孩子,难得你竟有如此才气,写出这样的诗——当真是字字珠玑,力压满堂。便是我与大长公主这些年看过的那些赏莲诗,都是及不上这一首的。”

甄倚云对此早有预料,此时亦是不卑不亢,谦逊回道:“正所谓‘佳句本天成,妙手偶得之’,臣女也不过是一时得了灵感,这才能有此诗。”

燕王妃闻言更是喜欢,抚掌笑道:“好个‘佳句本天成,妙手偶得之’,说得好。”

在座的闺秀中,燕王妃原本最是看重周青筠,此时见着甄倚云的诗词,又见她言止得体,言语温文,不由便也起了些意。

故而,她笑了笑,略作沉吟便道:“你的诗,我与大长公主都极喜欢,原该赏一赏你,不知你有什么想要的?”

这话,多少也含了些试探之意。

甄倚云面上含笑,盈盈行礼,姿态从容:“王府中莲花正盛,还求王妃开恩,赐臣女一朵红莲吧?”

燕王妃面上笑容更深,略一颔首:“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