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如果现在没人教她们,以后生活也会“教”她们,只是以后就不会是现在这样讲分寸的教了。

当然,为表认真,甄停云额外又补充了几句:“倘她们才华过人,学问精深,我自然也不会说这些——毕竟,若她们日后能有楚夫人一般的本事,倒也不比怕什么‘秋扇见捐’,便是清高些,不食人间烟火些,肯定也能过好自己的日子。可偏偏,她们穿的是绫罗绸缎,用的是珠玉首饰,样样都是价值连城,嘴里却又不屑谈及金银这等俗物;她们伤春悲秋,写诗词作歌赋,遇着真正令人悲痛的惨事却又觉得恶心,羞于出口.......”

“这样的人,倘若无人点醒她,就叫她这样出了女学,嫁了人,肯定是要吃个大亏的。”

甄停云直截了当,字字如珠玉,堪称是掷地有声。

朱先生听着听着果是郑重了神色,到了最后却又不觉一笑,摇头看着甄停云:“果是个促狭的孩子!难怪阿楚这些年不收弟子,偏又收了你这样一个弟子。难怪.........”

难怪摄政王不谈婚嫁这些年,偏偏就在你身上破了例——朱先生为人端正,这话在舌尖转了转,到底还是没有出口。

甄停云却是端出羞赧模样,微微垂头:“先生严重了,我哪有这样好,都是运气罢了。”

朱先生摇头叹息,语带揶揄:“你这样来告黑状,还能说得理直气壮,一句句一字字仿佛都是为了她们好的......我是再没见过。倒是十分难得!”然后,她便摆摆手,“你先下去吧,这事我心里有数了,只是还得再想想,想想怎么与她们说。”

此时此刻,朱先生心里对甄停云倒还真有了几分喜欢,尤其喜欢她这理直气壮告黑状,偏还有理有据的模样。

瞧着就怪讨人喜欢的!

只可惜,楚夫人一向动作快,已经先讨了做弟子!唉!

这般想着,朱先生看着甄停云的目光里又带了些惋惜。

甄停云犹自不觉,得了朱先生的话,她便恭恭敬敬的抬起手与人行了一礼,然后轻手轻脚的退下了。

等甄停云从教舍出来,杜青青和杨琼华两人便忙着上前来。

杜青青性子急,连声追问道:“怎么样,怎么样?”

甄停云朝她眨眨眼,眼眸乌溜溜的好似会说话,偏又一时不说话。

杨琼华也忍不住了,推她一把,催道:“你别卖关子!快说!”

甄停云便垂下头,拿眼看着自己脚尖,小声与她们转述了朱先生的那些话:“先生说我‘这样来告黑状,还能说得理直气壮’,她是再没有见过的.......”

闻言,杨琼华和杜青青都觉得有些失望。

尤其是杜青青,她原还以为甄停云这样胸有成竹的过去,肯定是有什么特殊的告状技巧呢,结果........

看样子,朱先生是不吃甄停云这一套啊,唉,这黑状没告成,倒是便宜吴悦那些人了。

不过,告状不成也不能唉声叹气的灭自家威风,杨琼华虽然十分失望,但还是强打起精神安慰甄停云:“算了,下午就出两校联考的成绩了,也许你运气好,就考过吴悦了呢!到时候,吴悦的脸色肯定很难看!”

杜青青也跟着点头,连忙鼓励道:“是啊是啊,你这些日子天天熬夜读书,这么用功,肯定比她好!”

眼见着她们为了自己这般担心,甄停云反倒不忍心再逗她们,便笑着把话说完了:“朱先生说,她还要想想怎么与那些人说,怎么给她们个教训。”

话未说完,杜青青就笑着扑上来:“吓死我了!”她伸手抱着甄停云,来了个胸杀,气鼓鼓的瞪她:“让你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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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傲与多言

当初甄停云入学时便见过杜青青的亲娘, 当时便觉着杜母身形丰腴,脸如银盘,圆润得很。杜青青也生了一张圆脸,瞧着与杜母很有些母女相。当时, 甄停云还估摸着, 也许杜青青大了也就是杜母这模样了。

结果.......

这回被杜青青这么抱胸一勒,甄停云呼吸艰难之余, 终于明白了:虽然大家年纪差不多, 可是有些地方的发展程度确实是不一样。

甄停云这种,也就能和人家杨琼华这般娇小的比较一二,要是胆敢和杜青青的波澜壮阔相比较,那就是自取其辱。

于是,甄停云很有自知之明的表示:“.......快松开我!以后我再不敢了。”

杜青青一向心大, 看着甄停云那憋红的脸蛋, 忍不住就笑了, 还伸手掐她一把。

眼见着这两人又要打闹, 杨琼华连忙伸手拉她们:“好了好了,该回去了。”

想到等等的礼仪课上要有好戏,杨琼华简直是迫不及待。

于是, 几人说笑间便又抬步入了教室。

结果,教室里正说笑的那些姑娘, 看见她们三个进来,哪怕正在说笑的也都渐渐的停了声音,不少人都悄悄的拿眼打量着她们三人, 有善意的也有恶意的。

甄停云站在门边,并没有直接抬脚进去,反到是先抬眼往里扫一圈。

众人又都低了头,适才说笑的则是互相使眼神,看书的看书,提笔写字的接着提笔........

其实,甲班一共三十人,如吴悦这些直接当面说人的终究是少数,大多数人都是沉默的——她们既不会开口与吴悦等说话,也不会在此时出声帮衬甄停云,至多就是多看甄停云一行人几眼,将心中好奇给压了下去,两不相帮,勉强也算是两不得罪。

倒是周青筠,她始终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书,姿态疏离而端正——也就是如周青筠这样两耳不闻窗外事,从来不与人说闲话的人,直到现在还不知道甄倚云的事情。

这么一想,甄停云又觉好笑:那些故作清高的姑娘口口声声说什么“可别在学里说这些个肮脏事!”,羞耻的脸都要僵了。可实际上,真正的才女哪里会听那些闲言碎语?这种事,估计就是过耳便罢,从来都是不听不说不理。这才是真正的干净呢......

这么想着,甄停云微微扬了扬唇角,安慰杨琼华:“好了,别气了,马上就上课了,我们先进去吧。”

杨琼华对上这些人的目光就觉火大,偏偏还不能说什么——人家只是看看你,你发火都没处发!此时得了甄停云的安抚,她才哼了两声,抬步进了教室。

三人跟着落座,没多久便听见了上课的钟声响起。

整个教室都安静了下来。

朱先生踩着点,正好在钟声响起的那一刻入了教室。她是教授学生们礼仪的先生,堪称礼仪大家,言谈举止皆是优雅大方,为人又端正和煦,既得在座女学生们的敬佩。

此时先生进谈堂,众人皆是起身,抬手行礼。

朱先生回了一礼,这才道:“都坐下吧。”

女学生们纷纷落座。

因是礼仪课,朱先生最是讲礼,女学生们在这堂课上尤其小心言行,最怕被先生揪出失礼之处。所以,哪怕是三十人齐齐起身,齐齐落座,竟也无一丝声响,便是发上珠钗,裙衫佩环,竟也都是纹丝不动,静的落针可闻。

可见礼仪之严谨。

朱先生颇是满意,对她们微微颔首。

在座的女学生们神色也稍稍宽了宽——还记得第一堂礼仪课,朱先生直接就把那些起身姿态不够优雅,坐姿不够端正,起立坐下动作不够流畅的都给一一点了出来,拉了典型人物纠正。这些小姑娘们皆是要脸,哪里受得了这个,自然更加用心学礼,今日能有如此进益,诸人心里也多少有些成就感。

也就是此时,朱先生忽然开了口:“今日,原是要接上节课上提到的待客之礼,与你们一一细说的。只是,我方才从一位学生处听说了一些事情,临时起了意,索性便把这课上要说的先往后挪一挪,先说一说眼前这事。”

吴悦便坐在前排位置,听到朱先生在台上这般说辞,抓着书卷的手指不由微微收紧,心下隐约不好:适才,甄倚云三人出了教室,然后直到快上课方才回来的事情,该不会是去与朱先生告状去了吧?

一念及此,吴悦心中竟是更加的愤怒——真是太过分了!先生平日里事务烦忙,肯定是无暇理会学生们的口头争执,更不会因此而将自己原本课上要说将的内容延后。肯定是甄停云依仗自己未来王妃的身份,非逼着朱先生为她做主!真是太过分了!

如吴悦这般想法的,自然也不是少数,许多人都悄悄的抬眼去看一侧的甄停云,神色间颇有些不忿:不过是口舌上的些许争执,甄停云自己说不过她们,竟还敢去告先生!依仗身份压人,未免太不讲理了!

甄停云顶着那些如针扎刀刺一般的目光,仍旧是神色如常,端正坐着,一副等着听课的好学生模样。

朱先生自然也将这些学生们的表现看在眼里,不由暗暗叹气,心知眼下的教室已是如热油起沸,随时都可能炸开。

但是,该说的话,还是要说——甄停云告状的那些话,也确实是有道理。

所以,朱先生清了清嗓子,抬手点了坐在前排的吴悦起来,口上道:“入学这么多天了,想必你们早就将《礼记》背熟了,吴悦,你且将《礼记·祭义》这一篇背一遍。”

吴悦闻言起身,虽脸上不敢显出忿然,可心里到底还是气的:《礼记·祭义》一篇文章足有三四千字,她虽是背熟了,可若是从头背起,真是能背得人口干舌燥。偏偏,先生发了话,她又不背不行。

吴悦咬咬牙,不敢与先生争辩,只得依言,从头背起:

“祭不欲数,数则烦,烦则不敬。祭不欲疏,疏则怠,怠则忘。是故君子合诸天道,春禘秋尝。霜露既降,君子履之必有凄怆之心,非其寒之谓也。春雨露既濡,君子履之必有怵惕之心,如将见之。乐以迎来,哀以送往,故禘有乐而尝无乐...........”

“乐正子春下堂而伤其足,数月不出,犹有忧色........壹出言而不敢忘父母,是故恶言不出于口,忿言不反于身。不辱其身,不羞其亲,可谓孝矣。'......”

为了将这一篇《礼记·祭义》从头背下,吴悦着实是吃了些苦头——这样的长篇文章,背到最后,很容易会口齿含糊,人前出丑。所以,为了保持仪态优雅,也为了吐字清晰,吴悦不得不一点点的放缓声调,调整呼吸,吐字匀称。

哪怕如此,她背诵到后来,光洁的额上也凝了一层细汗,雪白的脸颊也微微涨红,颇有些口干舌燥,头晕眼黑。

整个教室越发的安静,一时间竟是只剩下吴悦背诵的声音。

直到吴悦背完了全篇,朱先生方才好整以暇的开口问道:“读书学礼当知其意,吴悦,你可知道‘乐正子春下堂而伤其足,数月不出,犹有忧色’,何也?”

这是问吴悦。

吴悦微微垂头,暗暗咽了口口水,稍稍滋润喉管,然后才用文中乐正的话来解释:“‘君子顷步而弗敢忘孝也。今予忘孝之道,予是以有忧色也’。”

这说的是,乐正下堂的时候,不小心扭伤了脚,数月不出门,面上带了忧色。乐正的学生问起原由,乐正便回答道“君子抬腿动脚都不敢忘掉孝道。现在我扭伤了脚,是忘掉孝道的表现,所以我才面有忧色啊”。

朱先生点点头,却并不点评,而是接了吴悦的回答,仍旧用文中乐正的话往下道:“‘壹举足而不敢忘父母,是故道而不径,舟而不游,不敢以先父母之遗体行殆。壹出言而不敢忘父母,是故恶言不出于口,忿言不反于身。不辱其身,不羞其亲,可谓孝矣’。”

适才背诵的时候,哪怕是背到这一处,吴悦都未有所觉,只当朱先生是故意拿这篇几千字的文章来为难自己,可听到这句“是故恶言不出于口,忿言不反于身。不辱其身,不羞其亲,可谓孝矣”时,她原本因为吃力背诵而微微涨红的脸似乎也白了白,已是反应过来,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羞恼与懊悔。

果然!

朱先生紧接着一句便是:“真正的君子,每一次抬脚都不敢忘记父母,走路时只走光明大道而不走邪道;过河的时候要乘安稳的船只而便是游泳渡河,不会拿父母所赐的身体发肤冒险。哪怕是说话也不敢忘记父母,不会说出伤害他人的恶言,旁人的辱骂自然也不会伤及自身。注意自己的言行,保护自己的名誉身体不受侮辱,也就等于不让父母受辱,这才是孝。”

朱先生一字一句,声调并不高,语声并不大,可依旧是沉甸甸的压在在座众人的心头,令人心上发沉,联想起之前的事情,众人心下各有思量。

这一回,被人拿针刺刀戳一般的目光看着的人就成了吴悦。

吴悦顶着那么多异样的目光,简直羞得恨不能立时晕过去,可她又怕自己晕过去后朱先生又要说什么,只能勉强稳住心神,仍旧是立在案前。

也正因此,吴悦的脸色实在有些难看,秀面苍白,纤弱的身体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会晕过去一般,颇有几分楚楚可怜。

可惜,朱先生却毫无怜惜之情。她并没有理会吴悦的神色,她抬起眼环视着在座所有的女学生,将她们脸上那些不以为意、若有所思等等的神色看在眼里。

然后,朱先生沉了一口气,接着往下道:“你们的父母,将你们送来女学,乃是对你们寄予厚望,希望你们能在这里读书知礼,也希望你们未来的路途能够因为读书知礼而更加顺畅。他们并不是让你们来女学,学那些市井村妇般,胡乱议论他人,故意用恶语伤人。你们如此,乃是走了邪道!你们如此,伤的不仅是对方,更是自己,这也是你们为人子女对父母的不孝。”

“前朝有位高官便曾说过‘古来言凶德致败者约两端:曰长傲,曰多言。丹朱之不肖,曰傲曰嚣讼,即多言也。历观名公巨卿,多以此二端败家丧生’。”

“以你们的家世,日后必是要嫁入高门府邸,说不得还有为官做宰的夫君,而你们作为主妇,在内需要相夫教子,在外需要应酬往来。所以,你们更该修身养性,注意自己的品德,管好自己的言行,戒长傲,戒多言,不要将这两样凶德传给丈夫和孩子,更不能为自家招祸败家——妻贤夫少祸,就是这个道理。”

作者有话要说:古来言凶德致败者约两端:曰长傲,曰多言。丹朱之不肖,曰傲曰嚣讼,即多言也。历观名公巨卿,多以此二端败家丧生——这是曾国藩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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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红榜了

由此, 便能看出做先生的本事了。

如甄停云,那完全是靠脸皮厚和嘴皮子好,这才能把告黑状这种事说成是为人好。而且,她说来说去其实也就是一个中心思想:现在女学不教她们, 以后生活肯定也会教她们。

朱先生就不一样了, 既是礼仪课,她直接就用《礼记》说事, 从《礼记》入手, 引经据典的告诉这些女学生们:你们这样口出恶言是走了邪道!你们这样说人,伤的不仅是对方,更是自己,是为人子女对父母的不孝。

当然,在座的女学生里说不定还有秉承“纸上得来终觉浅”又或者“尽信书不如无书”的, 觉得朱先生这说法未免小题大做。所以, 朱先生最后又拿了前朝高官之言为佐, 结合实际的教育她们。

这么一番话下来, 由表及里,在座大多人都听了进去,甚至还有面带愧色, 觉得自己之前似乎真的忘乎所以,言行失礼了。

只有吴悦, 她又羞又恼,偏偏还得作出受教模样,紧咬着牙关, 恭恭敬敬的与朱先生道:“学生谨受教。”

朱先生这才摆摆手,让她坐下。

吴悦深吸了一口气,依旧是规规矩矩的落座,姿态优雅,没有一丝的声响。

朱先生不知见过多少女学生,单只看吴悦这模样就能看出她是面服心不服,但她也没再多说——做人先生的,眼见着学生走了邪路,提点教育两句自然是应当的;可若是对方不听,你也不能硬掰着人去听你的话,毕竟你又不是人家亲爹亲娘。

说到底,这种事管是情分,不管是本分。

于是,朱先生也没再管吴悦,而是悠悠然的接着上一节课上没有细说的待客之礼开始教授起来。一直等到下课的钟声响起,她才顿住了口。

诸人起身行礼送了朱先生出教室。

直到朱先生走了,教室里方才重新恢复声响,之前跟着吴悦一起针对甄停云的几个姑娘到底脸面薄,一个个的扭头装没看见甄停云,仿佛就当之前那些事都没发生又或是都过去了。只有当初那个面若寒霜直接开口冷斥“可别在学里说这些个肮脏事!”的高个姑娘,她大约真就是个直脾气,听了朱先生的话后也有了自己的想法,竟是直接上来与甄停云赔罪:“先前是我不对,不该因为自己的傲慢,口出恶言,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甄停云对于这样的人其实也有些应付不来——这人还真不算坏人,可要说多好.......甄停云就是有点处不来。

所以,甄停云也没纠缠,很干脆的接受了她的道歉:“嗯,我没放在心上。”

这高个姑娘方才松了一口气,重又回了自己位置上。

因有这高个姑娘的道歉在前,杨琼华忍不住便抬眼去看吴悦,开口道:“吴悦,你呢?你适才说得最厉害,课上背礼记的时候也很顺溜,怎么要道歉了,就没声音了?!”

吴悦原还忍着气,低头收拾东西,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干脆离这些人远点就是了。结果杨琼华这样一说,众人的目光又都落在了吴悦身上,吴悦抓着书卷的手指跟着一紧,骨节都泛青了。她简直要气疯了:甄停云不要脸,一点口头之争就要去告状;朱先生点她背书,为难她;现在连杨琼华都这样咄咄逼人........

吴悦气得眼睛都红了,直接把手里的一叠书卷往桌上一丢,回头瞪着杨琼华:“你够了没有?!我有说什么要道歉的话吗?”

杨琼华被她赤红如滴血的眼睛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后退,随即又觉羞恼——她们杨家女一向都是上马能射人,下马能打人的,轮到杨琼华这里居然被吴悦这么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闺阁女子给吓住了。

杨大将军要是知道,肯定又要嫌丢脸,撸袖子揍闺女。

正因如此,杨琼华还是秉持着输人不输阵的架势,抬着下颔,慢悠悠的道:“这事难道不是你挑起来的?背后议论别人难道不用道歉?因为嫉妒而故意恶语伤人难道不用道歉?”

杨琼华话声未落,吴悦已是眼圈一红,掉了眼泪,晶莹的泪珠如断了线的珍珠般扑簌簌的往下掉。

她的脸色原就苍白如纸,此时泪水顺着颊边往下淌,越发显得下颔尖尖如小荷露角,那默默含泪的模样更是又倔强又可怜。

边上原本还是旁观的姑娘不少都站去了吴悦那边去了,有小声安慰吴悦的,还有说杨琼华咄咄逼人的,更多的则是劝架的——

“都是同窗,何必为着这么点事儿闹成这样?”

“大家互退一步就是了。”

“琼华你也别说了,朱先生不都说了要‘戒长傲,戒多言’,你这样也不好啊。”

没等这些人叽叽喳喳的把劝架的都说一遍,就见着一侧的周青筠忽然用书册在桌案上敲了敲,声调冷如冰雪,一字一句的道:“这里是教室,要哭的出去哭,要吵的出去吵。”

一时间,都没了声音,万籁俱寂。

甄停云趁机拉了杨琼华还有杜青青出门去。

杨琼华本还想撸袖子和人接着吵呢,偏被甄停云给拉出来了,难免还有些气鼓鼓的。

甄停云只得另外寻了个借口:“时候不早了,咱们再不出门,饭堂里的午饭就没有了。”

如此,杨琼华方才作罢。

不过,等到了饭堂,打了饭菜,坐下扒饭,杨琼华还忿忿不平,气得不成;“气死我了!那个吴悦怎么就这么会装可怜?!我才说几句话,她就又是红眼睛又是掉眼泪的,好像我欺负她了似的!明明就是她领头说的坏话,之前还理直气壮、不怕人说的模样!现在倒又成了小可怜!气死了人!”

杜青青和甄停云这一对倒是心宽些——主要是之前课上朱先生已经教训过人了。

所以,甄停云还安慰杨琼华:“算了算了,她也算是倒霉了,被朱先生点名,站着给我们背一整篇的《礼记·祭义》,足足站了半堂课,我看她脸都白了,其实也算是受过罪了。”

“是啊是啊,我看吴悦的说话声音都有点哑了。”说话间,杜青青用筷子从自己碗里夹了一块肥肉。

然后,杜青青左右看了看,正想趁着杨琼华生气没注意,将这块肉悄悄的送到杨琼华碗里。

结果,这肉才到半空,就被杨琼华拿筷子挡住了。

杜青青:“......”

杨琼华:“......”

两人四目相对,一切尽在不言中。

过了片刻,杜青青状若无事的把那块肥肉夹了回来,厚着脸皮解释道:“我就是怕你气大伤身,又想着你现在正长身体的时候,就想给你加块肉。”

杨琼华看了看明显比自己高挑丰腴的杜青青,直接回了她两个字:“呵呵。”

于是,这有关肥肉的话题就此打住,谁的肥肉最后还是归谁。

进了这么一番插曲,杨琼华的火气总算是消散了些。她低头扒了两口饭,忍不住又抬起头与甄停云商量:“停云,两校联考的红榜下午才出,离现在还有好一会儿呢。要不,你先去找楚夫人,先问一问名次?这样,我们也能有个心理准备啊——要是你考的比吴悦好,我们就能去红榜下面,等她过来自取其辱!要是你考差了........那,我们再接再厉,十一月期末两校联考时再努力,到时候再踩她?!”

甄停云和傅长熹处久了,现下也比较要脸了,当然不可能为了提前知道成绩就去找楚夫人。

所以,甄停云略一沉吟,干脆转开话题,问道:“话说起来,你和荣自明怎么样了啊?以后你们成婚,是不是要叫我舅母?”

说着,甄停云拿筷子抵着红唇,朝着杨琼华眨巴下眼睛:“要不,你提前叫一声‘舅母’试一试?!”

杨琼华:“!!!!”

迫于“舅母”的巨大压力,杨琼华只好咽了气,低头闷闷吃饭。

吃到一半,她还是觉得好气,气不过,只好抬头朝甄停云眨眼睛,双颊鼓鼓的像是才跳出水的河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