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几乎不忍多看。

傅长熹的语声也是低低的:“她出身低,初入宫时,不过是略识几个字罢了。毕竟,王家原也只是看重她的容貌身段,想着叫她以美貌柔顺而获宠,便从未教她读书识字。王家那些人,想的约莫也是‘以才事君者久,以色事君者短’——再美貌的皮囊,也仅仅只是皮囊,如此自不会碍了皇后尊位.........”

“只是,母妃她便与你一般,虽条件有限,可她的心却并不局限于当前困局,总想着多认些字,多读些书。为此,她甚至能放下身段与边上那些识字的宫人求教。因她身份尴尬,王皇后也不甚喜欢她,平日里练字总要避着人,总是少笔墨纸张,多是拿了炭条偷偷的在地上写几个字,然后再拿水擦了。”

说着,傅长熹不觉一笑,眉间带了些复杂的神色:“父皇说,他第一回见着母妃,就是看她匆匆忙忙的抱着东西从小厨房里,只当她是偷了什么吃食,因着母妃容色出众,他一时兴起,跟着上去看了看。结果,他正好便看见了好几根炭条从母妃怀里滑落出来........”

傅长熹至今还记得孝宗皇帝将他抱在怀里,说起当年那些事时,那位至尊天子似笑非笑、难以言说的复杂神色——他说:“我永远也忘不了,她看见炭条从怀里掉下去时的慌急模样,以及她匆匆忙忙的低头去捡那些炭条时的神色。哪怕那只是不值钱的炭条,再没有人要,可她看着炭条的眼睛都是亮的,就像是在捡掉在地上的珠宝金玉一般。”

也正是因为那阴差阳错的一次遇见,帝王一时的兴起,一丝动容,才有了后来的吴贵妃,乃至于吴皇贵妃。

才有了宁国大长公主与傅长熹。

.......

傅长熹深吸了一口气,接着往下道:“后来,父皇便亲自教她认字写字,给她准备字帖,教她练字........之后许多年,她也从未松懈,早晚的临字练字,也最看重这些。有时候,我不懂事惹了祸,她脾气上来要打人,正好碰见我坐着读书便又会强压着火,等我把书看完、放下书,再来打人。哪怕后来,皇姐和亲,她终日郁郁,可还是依着往日习惯,早晚练字。”

甄停云看着字帖上的字迹,不由道:“要是以后,我的字能写的如母妃一般好就太好了。”

“会的。”傅长熹握着她的手,轻轻捏了捏。

甄停云忍不住就笑了,顺势摇了摇傅长熹的手臂,仰头看他,嘴里打趣道:“所以,当初你教我练字,让我叫‘先生’的时候,是不是就已经喜欢我了?”

该说子承父业吗?

孝宗皇帝教吴皇贵妃写字教出一段帝妃情来,傅长熹与甄停云一开始居然也是如此。

傅长熹只觉得一颗心仿佛也被她摇了一摇,不由摇了摇头,露出些微笑容,嘴里轻声回道:“那倒没有,当时只是觉得你比其他小姑娘伶俐些,模样讨喜罢了.......”

甄停云眨巴下眼睛,明眸若宝珠,看着他时尤显得晶亮。她拉长语调,撒娇般的问道:“那现在呢?”

对上她那晶亮的眸子,傅长熹再一次的抿紧了唇,许多话在这一刻都如硬块般堵在喉中,竟是再说不出来。

与此同时,一直飘荡在这昭阳宫中,一直禁锢在心上的藩篱似乎也都消去了。

傅长熹难得的眉目舒展,有些生硬的转开了话题:“时候也不早了。我们还是回去吧——你之前不还说要把昨晚上没看完的那本书给看完吗?”

说起这个,甄停云的心思也转了回去:是了,马上就要两校联考了。还是看书复习比较重要,调戏夫君、谈情说爱什么的往后再挪一挪便是了......

这般想着,甄停云也不拖拉了,连忙便拉了傅长熹一起出宫。

不过,傅长熹这回也算是开了些窍,他觉得昨晚上两人那看书答疑的方式很不对——要是孝宗皇帝当年如他一般做个柳下惠,指不定就没他了。所以,傅长熹决定改一改这看书答疑的方式。

两人一同出宫回了王府,去了书房。

傅长熹毫无半点谦让精神,径自坐在了书房唯一的木椅上,然后好整以暇的朝着甄停云招了招手:“过来坐。”

甄停云:“.......”

片刻后,甄停云才犹豫着道:“就一张椅子,坐哪里?”

傅长熹指了指自己膝上的位置。

甄停云:“......”

傅长熹并不催促,只是克制且沉静的看着她。

他的面容依旧是那种刀锋一般凌厉的英俊,神色则如冰雪一般的冷淡。只有看人时,眸光幽深,神色深深,仿佛含着什么不可言说的期待一般。

甄停云迟疑了许久,终于还是挪步走了过去,然后试探着坐了下去。

傅长熹把人抱到怀里,这才伸手去翻那本昨晚上才看过的书卷。他素来记性好,且新婚洞房夜看书这事也的确是令人印象深刻,不一时便已凭借着记忆翻到了昨晚上看过的那一页。

于是,甄停云开始了痛并快乐的复习生涯。

虽然傅长熹的讲解详细且认真,但是每回她开口询问前,傅长熹都得抱着人揉一揉,亲一亲..........总之,她看着看着,便觉脸上发烫,脑子仿佛也有些晕晕的,一直到了要用晚膳的时候,她才发现:她和傅长熹在书房里耗了这么多时间,居然连半本书都没看完!

这什么人啊!

甄停云简直要被不争气的自己以及居心叵测的傅长熹给气死了!

于是,等到用过晚膳,甄停云也不用傅长熹教了,自己抱着书跑回了床上,闷头看着,准备记下自己不会的难点儿,等到过些日子回女学,再问楚夫人或是杨琼华她们。

最后还是傅长熹不得不主动低头,上来与她道歉。

没等甄停云想好要不要原谅他。

傅长熹已经得寸进尺的拉了被子,催她早些睡道:“还要三朝回门呢,你也别总熬夜。熬夜长不高!”

甄停云深吸了一口气,好险才没踢他——今早上傅长熹的警告,她还是记着的。

不得不说,这婚后日子也不是想象中的一帆风顺啊。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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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什么都有了

虽然知道成婚是大事, 大婚前后礼仪繁琐讲究些也是不可避免的。

但是,甄停云有时候还是难免烦躁:明明七月五日就要两校联考了, 偏偏婚期就定在六月二十八日, 前三天光顾着在家准备大婚一应事宜, 六月二十八日大婚当天则是折腾了大半天, 只有夜里还能就着火烛看一会儿的书, 接下来又是入宫又是三朝回门........

好烦啊!

这种感觉就像是她明明想要好好考试,明明有心努力求进步,偏偏没碰着好时候,身边还有一堆拖后腿的.......再想想女学里一群用功进学的同窗们,甄停云不仅有点计划被人打乱的烦躁,甚至还生出一股难以言说的焦虑感, 面上自然是没什么好气的。

傅长熹虽然不大会猜小姑娘的心思,只是瞧她这模样,多少还是有些底, 索性便凑过去, 抬手给她顺了顺头发,就好像是当初在北疆抱着银狐狸给狐狸顺尾巴毛时一般。

甄停云没理他,鼓起雪腮,“哼”了一声, 拉起被子躺下来, 背过身不理他。

傅长熹凭借着多年给毛茸茸撸毛的经验,觉着她哼归哼,这模样大概是缓过来些了, 这才开口:“怎么又生气了?真这么担心考试的事情?”

这下子,甄停云是连哼都不哼了。

这不声不响的,傅长熹反倒更头疼了。想了想,他才斟酌着道:“你真不必这般心急。我记得,你上次考了三十五名,这成绩已算是不错了。你该知道:山峰越高越陡峭,女学红榜上的名次也是越往上越难进步。学习并非一朝一夕之事,你得有耐心,一步步的慢慢来。”

傅长熹这话确实是恳切认真,也很有道理。

甄停云并不是不知事理的人,闻言沉默片刻,还是抱着被子转过身来。

此时已是夜深,外头掌了灯,床幔被放下来,遮了大半光线,以至于喜床上的光影昏昏,仿佛是被特意隔出的小空间。

只有她和傅长熹两个,对面对的躺着。

傅长熹轮廓深刻的面容大半沉浸在暗色里,如同归入剑鞘的刀刃,反倒柔和了许多。

甄停云紧绷着的小脸不知怎的也缓和了下来。她垂下眼,细白的指尖抓着被角,像是小心的袒露出肚皮的刺猬,声音细小:“原本,女学里就没有婚后留校就读的例子,我算是破例留校。倘这次考得不好,或是降了名次,就怕会惹人非议.......”

傅长熹侧躺着,靠着枕头看着她,认真听着她的话,目光尤其沉静。

两人晚间都已沐浴过,傅长熹甚至能够嗅到那一丝丝湿润的甜香。而甄停云一张小脸早已洗净粉黛,又白又嫩,近乎透明,更衬出了她眼下的黛色。

傅长熹不由的便抿了抿唇,多少还是有些心软:“停云,您该知道,以我如今的地位,以你如今的身份,便是有些议论,那些话也绝不会到你耳边的——哪怕是那些不知事的女学生,她们也有知事的父母,也会教她们什么是‘谨言慎行’‘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所以,你很不必担心这些。”

闻言,甄停云不自觉的蹙起眉头,嘟了嘟嘴,低声道:“她们当着面不说,背地里肯定也要说......”

她的唇瓣带着点淡淡的粉,娇嫩又鲜妍的模样,像极了嫩藕。

傅长熹忍不住的又生出想要咬上一口的念头,只是他素来沉稳,此时虽有些意动,但还是克制着没动,只是耐心的反问道:“所以,你是想要叫她们心服口服?”

甄停云其实也知道自己这想法有点幼稚,恼羞成怒的拉了被子,盖住小半张脸,只露出乌溜溜的杏眸。

傅长熹沉了口气,轻声道:“哪怕是银子也不可能人见人爱,还有人嫌弃铜臭味呢。停云,哪怕你这次真能进步许多,可能也会有人觉着你是仗着王妃的身份,投机取巧,暗中作弊——你总不能去管人心里的想法。”

甄停云抱着被子,气鼓鼓的道:“......我知道!所以,我就想像周青筠或是杨琼华那样,考个让她们只能仰望的好成绩,就算是背地里说闲话,也像是酸话。”

说实在的,周青筠的脾气并不好,平日里独来独往,待人也十分冷淡,确实是有不少人私下里暗自腹诽。可人家成绩好,是当之无愧的才女,女学里的学生们对着她时总觉着低了一头,竟也没有多少人敢议论——毕竟,女学里的女学生多是出身好且年纪轻的,她们大多都还未经历过现实的磨砺,因此反倒更看重才学成绩,更加敬佩成绩好的人。

甄停云就是憋了一口气,想拿成绩说话。

然而,傅长熹明白了她的心思,当真是一句也不想说——就甄停云这样上回考了三十五的,现在就巴望着要考第一第二的........

傅长熹沉默半晌,还是道:“.......早点睡吧。”梦里什么都有了。

甄停云忍不住又哼了一声。

不过,这一番话也算是替甄停云理顺了思路,她算是确立了自己的长远目标,不似一开始那样焦虑着急了。

甚至,她凑上来和傅长熹抢被子时,还做梦般的道:“说不定,以后我真能考个第一第二呢。”

“那也是以后!”傅长熹淡淡补充道。

甄停云又想踢他了!

考虑到对方早上的警告,为了不在床上掐架,她还是忍了口气,恹恹的闭眼睡了。

等到第二天,早上起来用过早膳,傅长熹耐下性子陪着甄停云看了一会儿书,直到午后方才叫人将王府的管事嬷嬷们都唤了来,让她们过来拜见甄停云这位王妃,也算是正式的交接了王府后院内务——哪怕甄停云还年轻,以后还要去女学读书,但她到底是这王府毋庸置疑的女主人。

傅长熹陪在一边,既是显出了他对甄停云这位王妃的看重,也是显出了他在这上面的态度。

下头的管事嬷嬷都是机灵的,见王爷这般态度,对着王妃自是百般小心,千般恭谨,再没有不乖顺的,一个个的都交了账册钥匙对牌。

只是,甄停云到底没学过这些,虽女学也是要教学生打理家事但课程安排上肯定还是循序渐进,得排到结业那一年,也就是明年才能教到。所以,甄停云一瞧见那些账本就觉得头疼——傅长熹入京不久,这些账本也不厚,可她的书还没看完呢,如今倒是多了账本,这怎么看得完啊?

但是,甄停云也知道傅长熹此时陪在一旁是给她撑腰立威的,她自是不能辜负了对方的好意,便把账本都留了下来,又叫了原来管事的花嬷嬷与徐嬷嬷上来说话。

花嬷嬷上了年纪,看着白胖和蔼,慈眉善目,说起话来倒是利落干脆,嘴也巧,什么事都能说上两句,倒也算是尽心。

徐嬷嬷生得高挑严肃,连头上的发髻都是用头油理顺了,一丝不乱。她回话时一言一行皆是有理有据,很是仔细,再没有错漏。

她们两人都是跟着傅长熹从北疆过来的,为人倒还没什么大问题,都是多年的老人了,还是信得过的。

甄停云分别与她们说了几句,便叫人放下东西,退下了。

等人走了,傅长熹方才开口:“府里这些事,原是徐嬷嬷和花嬷嬷两个帮着打理的,如今你来了,也不必急着接手,且先叫她们先管着,一应照旧,若有什么大事再来禀你,慢慢的教你上手便是......等明年六月,你女学结业,到时候应也熟知府里内务了,到时候再直接接过手,管起来了也不急。”

甄停云想着也是这么个理——她既是起意要在女学把书读完,那就得将旁的事稍稍放一放,毕竟人的精力也是有限的,倘若想要两头讨好,最后只能是两头都不得好。

只是,心里虽已有了决定,话到嘴边,甄停云多少还是有些难为情。她转过头去看傅长熹,认真道:“人都说娶妻是为的是托付中馈,绵延子嗣的。像我这样什么都只顾着自己的,会不会太自私了?”

傅长熹并不立时应声,而是伸手招了招。

到底已经成婚,两人这些日子也算是朝夕相处,甄停云一见这动作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习惯性的起身,然后坐到了傅长熹的膝上。

傅长熹张开手臂,抱着膝上的人。

这样的位置,他只微一偏头便能嗅到怀中小姑娘那绿鬓间的幽香,语声不觉也缓了些:“倘若我只是想娶个能够托付中馈、绵延子嗣的王妃,那么我又何必拖到如今?”

“停云,你年纪还小,我总是希望能多给你点时间与空间,让你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过自己想过的日子——我喜欢的也正是你欢喜快活的模样。至于其他的事,总有花嬷嬷、徐嬷嬷这样的人能帮着去打理的........”

甄停云听了他的话,忍不住转过头去看他,咬了咬唇,哪怕强忍着但到底还是露出些笑容来。她伸手抱住傅长熹的脖子,挑眉看他,嘀咕道:“你这样,会惯坏我的。”

傅长熹不以为意,只是一笑。

过了一会儿,他又转开话题:“花嬷嬷与徐嬷嬷你也见过了,怎么看?”

甄停云若有所思的道:“花嬷嬷面上和蔼,心眼灵活嘴也巧,为人也实在,想必在府里很有些人缘,似办宴待客这样的事情交她去办,想必是能办的圆圆满满。只是,如采买这些需要严格把关的,还是得徐嬷嬷这样仔细又能沉下脸的来.......”

傅长熹原就是随口一问,见她有自己的想法便没多说,只是道:“治大国如烹小鲜,这治家想来也是如是。油、盐、酱、醋等皆是要用在该用的地方........”

一说起“烹小鲜”,甄停云便又有些馋了。

她从椅子上下来,歪了歪头,上来抓着傅长熹的胳膊,笑道:“晚上我想喝豆腐鱼汤。”

傅长熹便也不得不转了话题:“......嗯,我叫人去准备。”

晚上的时候,甄停云果是喝到了她想喝的豆腐鱼汤,饭后便心满意足的拉着傅长熹在院里转了一圈,顺口与傅长熹商量:“我瞧书房里也就一套桌椅,要是我去看书,连个坐着的地儿都没有,要不还是叫人收拾收拾吧。”

要是别的地方,甄停云做王妃的直接就能吩咐人给处理了,可书房毕竟不比别处,哪怕内院小书房不似外院大书房那样堆满涉及国事的公文要务,可还是需要谨慎些。甄停云便想着先来问一问傅长熹,再做处置。

当然,甄停云还很会找理由撒娇——新婚夜秉烛读书她能说成是为了夫妻百年好合守着龙凤喜烛,这回要在书房添座椅,她便拉着傅长熹的胳膊,笑盈盈的道:“前院那大书房我是去不了,可这正院书房,我总还是能给你红袖添香的吧?”

傅长熹暗道:是我给你红袖添香吧?

虽如此,这样的小事,傅长熹倒也不至于驳了甄停云的意思。

当然,添了座椅后,不能再抱着人在怀里看书,是有些可惜。可是,日后自己忙起来了,偶尔带了公务回后院处理,身边还有个甄停云陪着,哪怕她是忙着自己温书,两人一处坐着也是极好的。

所以,等到两人手牵手,踱着步子回去,傅长熹便点了几个心腹去收拾一下内院小书房。

于是,甄停云下学后写功课温书的地方也有了。

处理完了这件大事,想着第二日便要三朝回门,甄停云多少还是有些自觉的,不必傅长熹催促,立时便叫人备水沐浴。

作者有话要说:假期结束了,感觉我成了一条咸鱼干。

☆、别是被人骗了

因为入京前的那个一个梦, 甄停云对于甄家上下都十分抵触,早早的便考虑起嫁人来摆脱甄家这个泥坑的想法。只是,如今她真嫁了人, 离了甄家, 等到三朝回门这日, 心里不知怎的反倒又平添了许多的思绪。

也就是在这一刻, 她真正的意识到了:如今的一切已然与梦中那些情景大不相同。而这最开始的不同,便是来自于她在上京路上救来的“偷马贼”。

想到这里,甄停云忍不住又侧过头,看了傅长熹一眼。

傅长熹若有所觉, 回头看她。

甄停云忍不住握紧了他的手,上前几步, 正好与他并肩而行,嘴里则是低声道:“我又想起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事情了。”

傅长熹并没有追问她怎么忽然想起这些旧事,反到是略一回忆,这才缓声:“你是说,我骑着马兰头从马厩出来,正好碰上你那一次?”

甄停云点了点头, 又补充道:“那时候, 你抢了马兰头就跑, 我根本追不上.......”

傅长熹蹙了蹙眉,还是纠正了一句:“我当时给你留了一小袋的金子,算是买马钱,哪里算是‘抢’?”

甄停云并不与他争这个, 反倒是似模似样的叹气:“当时你跑得快,外头又要下雨,我都没来得及看清你的脸......真是再没想到我们会有今日。”

傅长熹原只是顺着甄停云的话回忆几句,此时听着她叹气感慨,不由也是牵动心肠,扬唇露出笑容:“那时候我在马上,倒是正好看清了你的模样。”

那时候,身后还有刺客追杀,他匆忙丢下金子,策马跃出马厩,情势之下根本顾不上那追着讨马的少女。然而,眼角余光不觉循声掠过,恰见少女正仰起头,雪颊微鼓,正气哼哼的瞪着他。

她的眼睛就像是浸在水里的水晶珠子,又黑又亮,圆溜溜的。因为气火上头,她雪白的脸颊透出红晕,像极了初初绽开的玫瑰花蕾。

哪怕是大雨将至的暮色里,那样明亮的颜色都是无法掩住的,鲜活恣意,生机勃然。

直到此刻,傅长熹方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虽然当时仅仅只是匆匆一瞥,于他而言亦是印象深刻,便是此时回忆起来,一切也恍如昨日,清晰无比,历历在目。

傅长熹难得的有了片刻恍惚,随即转目去看甄停云,笑道:“大概,这就是缘分吧......”

甄停云睁大杏眸瞪他,粉唇微抿,到底还是露出笑来。她原还想要说些什么,只是很快便见着了出来迎人的甄父裴氏以及甄老娘等人,一时也顾不得边上的傅长熹,快步上前去。

虽说都是家人,只是这“天地君亲师”,君在亲前,如今甄停云乃是王妃,便是甄父裴氏这做父母的也得上来行礼。所以,甄停云这才快步上前去扶了一把,免了彼此的尴尬和不自在,接口道:“进去说吧。”

说着,甄停云又回头看了傅长熹一眼。

傅长熹也微微颔首。

众人这才抬步往屋里去。

傅长熹心知甄停云与甄老娘祖孙感情极好,有心要留些时间与空间给她们女眷说话,故而,他只在屋里略坐了一会儿,说了几句后便与甄父一同去书房说话了。顺道,他还把甄衡哲给拎了出去,顺道考校一下这小舅子的功课。

傅长熹抬脚出了门,屋中紧绷凝重的气氛也跟着缓了缓。

裴氏不由的松了一口气,紧绷着的双肩也稍稍的放松了些。只是,看着已然是摄政王妃的女儿,她多少还是有些不自在,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只得呐呐的看着面前的女儿,只盼着女儿主动开口缓和下气氛。

反到是甄老娘,她缓过气来,忙伸手去拉甄停云,嘴里道:“快到过来,坐这儿,叫我好好瞧瞧!”

听着甄老娘这中气十足的声音,甄停云不觉一笑,依言坐到了甄老娘身侧。

甄老娘握住了孙女的小手,仔细打量她的脸色,见她脸上白里透红,粉光莹润,不由也是笑了:“瞧你这脸色,这些日子应是过的不错.......”如此,她这做祖母的也能放心了。

裴氏没等来甄停云的台阶,此时终于寻着了插话的机会,转口与叹道:“这些日子,老太太为着王妃你的事情,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的,整日里忧心。如今见了王妃,总算是能安心些了.......”

甄停云听得眼里一酸,忙反握住甄老娘的手掌,认真道:“祖母放心,王爷待我极好。”

“那就好,那就好!”甄老娘眼眶也有些红,连连点头,忍不住又拿掌心摩挲着孙女细嫩的脸颊,低声道,“女孩家嫁人便是第二次投胎,我总是盼着你这回投胎,运气能好些的。”

这话说的,仿佛是在暗指甄停云第一次投胎运气不好一般。

裴氏听得脸色微白,暗恨甄老娘说话刁钻,时不时的就要在甄停云跟前给她上眼药。偏偏这话说得含糊,她便是有意要辩又不知要从何辩起,转目去看甄停云却见这女儿也没有为自己说话的意思,只得咬牙忍了下来,心里难免觉着女儿这脾气实在气人——明明只十多岁,怎么就这么倔,这么记仇?自己明明是她的亲生母亲,怎的就连个正眼都不看?!

甄停云确实是没有理会裴氏的心情。

虽然她往日也不是没有离过家,便是之前在女学进学,也是住在女学里的。可这住女学与嫁人总是不一样,故而虽才出嫁没几日,她这心里便十分复杂,此时见了甄老娘,自有许多话想说,更顾不上一边的裴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