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应迦月客客气气地道了一声谢,上了车。

她害怕一个人独处,经历了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实在不想一个人站在街头吹风,只是想着去人多的地方呆着,越吵越好。

程隶一边开车,一边找话题道:“你准备报哪所大学啊?什么专业?”

“还没想好。”应迦月确实根本没想过这件事情,顿了顿,忽然道,“可能是历史专业吧。”

“学历史干什么?感觉就业面很窄的样子。”程隶有几分不解,“你要去当历史老师吗?”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固,应迦月没有说话,只是偏头看向了窗外的风景。

“我没有别的意思,你不要多想啊。”程隶大概也是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连忙补救道,“学历史也挺有意思的,可以扩充自己的知识面啊。像我这种记性不太好的,就只能去读表演了,哈哈哈。”

程隶的干笑没能挽回这尴尬的局面,空气比刚才更安静了。

直到程隶将车停在了KTV的门口,两人连一句话也没有说,他偏过头来,只看见了应迦月一个人默默发呆的侧脸,也不知她在想些什么。

程隶深吸了一口气,忽然喊了她的大名。

“应迦月。”

应迦月这才回过神来,愣愣地看着他:“怎么了?”

程隶解开安全带,从后座的下面拿出一捧鲜花,有些拘谨地递给了她:“送给你的。”

应迦月有几分讶异地看着他递过来的鲜花,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

“其实我知道你一直喜欢我。”说这句话的时候,程隶还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带着少年独有青涩腼腆,正是如今青春校园剧里最受欢迎的长相。

“只是我妈不让我早恋,而且万一被发现,对我以后的演艺生涯也不太好。”程隶终于敛了神色, 一字一顿道,“但我想告诉你的是,我也喜欢你。”

“应迦月,做我女朋友吧。”

“……”

突如其来的表白,让应迦月有点懵。

说句实话,在南宋呆了这么久,其实她都忘了自己曾经暗恋程隶这件事了。说是暗恋,其实也就是不怎么走心的那种,纯粹是对长得好看的男孩子有着天生的好感。

这件事之所以会被程隶知道,是因为她还收集过他的明信片,同学打扫卫生的时候不小心看到了。拿着明信片在班上起哄,那个时候应迦月还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索性大大方方承认,自己就是喜欢程隶——随你们怎么说吧。

在她的时间线里,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很久,不过是人生中一个小小的插曲。

但对于程隶来说,却是刚刚发生不久的事情。

车内灯光昏暗,照在应迦月略有些复杂的脸上,换作是以前,她可能还会脸红心跳一下,但这一刻,她的内心却没有半点波澜。

良久,应迦月偏过头来,对他笑了笑:“对不起,我已经有喜欢的人啦。”

“???”程隶感到有些不可思议,明明不久之前她还说喜欢自己的,怎么这么快就变心了?

程隶有些不安地看着她:“你喜欢上谁了?”

应迦月咧嘴,带着几分故意的语气:“这个人你也认识的。”

不会是七班的学霸祝意吧,也有可能是她们班的体育委员李扬……程隶的猜测还没有结束,应迦月便郑重其事道:“我喜欢的人是南宋数学家秦九韶。”

“……”

提到那三个字的时候,应迦月的嘴角和眉梢都带着笑,那种为之骄傲的感觉,就像是与生俱来的一样,程隶看着看着都愣了。

但是很快,他便反应了过来,松了一口气,觉得她只是在跟自己开玩笑。

“喜欢一个历史人物算什么拒绝理由啊。”程隶不太在意地笑了笑,“我还喜欢秦始皇,喜欢吴彦祖呢。”

“这就是理由啊。”

应迦月理所当然道。

她将头微微侧了过去,透过车窗,看向了天边。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去世七百三十九年。”

“……”程隶大概率是觉得这妹子生病了,开始说起了胡话,居然为一个 作古了七百年多年的人拒绝了身边的人,这不是在胡扯吗,电视剧都没这么扯。

还是说她都已经懒得找一个像样的借口来拒绝自己了?

程隶在学校小有名气,早就习惯被人高高捧着了,一时也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他挠了挠头,还是补了一句:“那你喜欢人家秦九韶,人家也不知道啊。”

应迦月不假思索地回答:“他知道。”

“……”程隶这下是彻底懵了,“行吧。”

程隶脸都有些青,总觉得秦九韶的棺材板要按不住了。只能在心里默默念道:秦大神,请原谅我们应迦月同学的冒犯,她肯定不是有意的……

程隶的母亲和应迦月的父亲相熟,所以知道很多应迦月家里的情况,她虽然表面上看上去大大咧咧,什么也不计较,其实心里头是很没有安全感的。

也许她只是暂时还不想谈恋爱吧。

“不过,这花你还是收下吧。”程隶有些别扭道,“就当是,祝你……毕业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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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副本完结啦~等下还有一更

时间

第八十八章时间

阎姣娘哭哭啼啼地看着赵昀, 若是换做平日, 一定是梨花带雨, 惹人怜爱。

但是赵昀如今看到阎姣娘就会想起应迦月,只要想起应迦月,情绪便一下子就上来了。更何况, 他如今可不是个睁眼瞎, 有些事情他可清楚得很。

“你这个贱妇!没想到你竟是这么个心狠手辣之人!朕真是错看你了。”

赵昀越想越气,一脚踹向了她的肩膀,阎姣娘便直接倒在了地上, 捂着自己的肩膀哭道:“奴家不知何错之有, 还请陛下明示啊。”

赵昀冷笑了一声:“你以为朕不知道你在那药里动了什么手脚?太医院院判已经全都招了, 碎心草,你可真是厉害啊,日后是不是还要给朕也来上一根?”

阎姣娘倒吸了一口凉气, 连忙装作一副委屈的样子,跪着爬过来解释道:“陛下,陛下您误解奴家了, 那药奴家是动过不假!只是, 奴家是为了帮贵妃娘娘啊!”

“哦?”赵昀眯起了眼睛, 似乎想听听她的狗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来。

“将陛下无毒的毒药替换成碎心草,那是太后娘娘的主意!奴家一个无根无基的浮萍, 哪里会有这样大的胆子?”阎姣娘一边抽泣, 一边解释道, “太后娘娘对贵妃姐姐恨之入骨, 姣娘想尽办法阻止,可太后娘娘她就是不听啊。”

阎姣娘的泪水都快流到脖子里了,每一句话都是真情实感,让人心疼:“姣娘只好将计就计,明面上是顺着太后的,可是却偷偷将那有碎心草的毒药又换成了无毒的毒药,只是贵妃姐姐最后为何还是饮了真正的毒药,臣妾也不得而知啊!”

阎姣娘是个聪明人,她在江湖摸爬滚打了多年,知道怎么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她确实是暗中替换过,只要陛下顺着蛛丝马迹往下查,就一定能查出来。

只不过,这只是她为自己留的一个后手罢了。

该死的人,还是得死。

****

秦宅。

“搜。”

随着一声令下,纪律严明的禁军鱼贯而入,秦府的不少侍女都吓得四散逃离,不明白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秦季槱带着家人跪在地上,惶恐不安,迎接着帝王的滔天怒火。

“陛下息怒啊!”

他马上就要赶往潼川赴任了,这行囊还未收拾完毕,陛下就亲自带着禁军来他的宅院搜人来了,这说出去都几乎不会有人相信,什么事情能让天子亲自来这一趟?

“秦卿不必惊慌,朕不过是想来找个人罢了,不会动你府上一草一木。”赵昀背着手,却并未看向秦季槱,而是将目光落在了一旁秦九韶的身上。

“若是有人敢私藏宫中女眷,朕可就不会手下留情了。”

听到这话,跪在地上的秦季槱顿时浑身一震,连忙道:“还请陛下明察,我秦氏家风严明,断然不敢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啊!”

郑氏一向是个胆小怕事的性子,头一回面见圣颜,难免有些局促。听到这些话,顿时便想起了之前听到的那些传言,说是应迦月进了宫,摇身一变成了皇帝的妃子,如今,皇帝都亲自来秦府抓人来了。

可见这应迦月也确实不是个省油的灯,街上到处都是她的流言蜚语也就罢了,还要搅得秦家天翻地覆,也不知韶儿究竟是看上她哪一点了……

很快,带头进去的统领便又带着人撤了出来,对着赵昀禀告道:“陛下,并未找到人。”

秦季槱和郑氏都纷纷松了一口气。

赵昀淡淡觑了秦九韶一眼,走到他的跟前,沉声道:“你把她藏到哪里了?”

秦九韶抬起头来,神色有些不屑:“臣愚钝,不知陛下口中的‘她’是何人?”

“少跟朕装不懂!”赵昀也顾不上许多了,深吸了一口气,微微放低了一部分姿态,“你若是……知道她的下落,便告诉朕。”

其实此时的赵昀只是想要确认应迦月的安危。如果她真的是狐妖,这宫里头她是呆不下去了,毕竟无数双眼睛都看着她凭空消失了,他就算是个有实权的皇帝也保不住她。

他这些日子根本无心处理政事,满脑子都是应迦月口吐鲜血倒在自己面前的画面。

他只想知道应迦月是不是还活着。

秦九韶喉结滚动,内心闪过万般复杂的情绪,通身无力,只从喉间挤出三个字。

“臣不知。”

他比任何人更想知道应迦月的下落。这段日子以来,他去过深山老林,去过道观,甚至还去拜访了狐妖异记的作者,他什么办法都用尽了,没有半点用处。

到了这个时候,才觉得自己学识浅薄,竟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

穷尽毕生所学,却连心爱的人都找不回来。

赵昀觉得,秦九韶一定是在故意隐瞒什么。

他很清楚秦九韶和应迦月之间的感情,即使他并不想承认这件事情。

良久,赵昀终于做出了最后的妥协,吩咐周围的人全都退下,然后对着秦九韶道:“朕给你银子,给你很多很多银子,你把月妹妹找回来好不好?”

秦九韶看着他,不知该说些什么,居然轮到别人托他找应迦月了。

也许他对应迦月也曾真心过吧,只是用错了方式。

赵昀深吸了一口气,终是道:“朕不求她待在宫里,哪怕待在你身边也好,不认识朕也好,朕只求她活过来。”

秦九韶神色漠然,心中却隐隐作痛:“她想要呆在什么地方,是她的自由,不是你我能决定的。”

话刚落音,秦九韶忽然僵了僵。

不为别的,只是突然间想起了一件事情,想起那日在大殿之上,应迦月看着自己说出的那句话——“你相信时间会错位吗?”

“你相信,多年以后的人会见到多年以前的人。过去的事情,会重新再发生一遍吗?”

时间,错位,过去,从前。

冥冥之中好像有一束光照了进来,灵光乍现,秦九韶瞠目结舌地立在原地,心中思绪万千,和应迦月一起经历的种种都在眼前浮现,想起她偶然间那些奇奇怪怪的言行举动,想起她曾说过的那些听起来很古怪的话。

……

“我怎么这么倒霉,为什么在高考的时候把我弄到这里来……”

“就是数学书上那个秦九韶吗?就是那个杀了自己的儿子,中世纪最伟大的数学家秦九韶?”

“AlphaGo,围棋人工智能程序啊!”

……

秦九韶就那么僵硬的站在原地,大脑飞速运转——

或许,根本就不是什么狐妖,而是时间。

应迦月,消失在了时间里。

天机

第九十章天机

杨忠辅老先生的院子还和之前一样, 没有太大的变化, 此时此刻, 他正坐在树下自己与自己对弈,自得其乐。

月亮已经出来了,院子里只是点了一盏油灯, 黯淡地有些看不清棋局。

“稀罕事, 孟衍君怎么这会儿过来了?”

杨忠辅先前听说过秦九韶在楚州的事情,当时还为自己失去了个忘年交难过无比,后来秦九韶归来, 特意过来报了个平安。秦九韶出生于官宦世家, 前途一片大好, 记得自己这么个远离朝局已久的孤家寡人,已是难得了。

秦九韶揖了一礼,这才坐在了他对面的石凳上, 声音听起来有些沉闷:“九韶此次前来,乃是有一困惑,还望先生赐教。”

杨忠辅抚了抚胡子:“怎么, 名满临安的孟衍君也会有困惑的时候?倒叫老夫好奇是何事了。”

“先生可还记得此前来过这里的一位姑娘?她似乎……不是属于此处的人。”秦九韶神色有些复杂, 声音也不似往日那般笃定沉着, 反倒显得有些失态。

杨忠辅但笑不语。

秦九韶顿了片刻,忽然转换了话题, 问道:“先生相信时间会错位吗?”

杨忠辅忽然沉默了, 他静静看着自己面前的棋局, 没有正面回答他这个问题。

良久, 杨忠辅忽然突兀地问了一句:“孟衍,你知道回归年长度是多少吗?”

秦九韶凝神道:“先生曾在《统天历》中写明,测得回归长度为三百六十五又二分四釐二毫八丝。”

《统天历》是庆元五年开始所推行的历法,是杨忠辅老先生的得意之作,但他也正是因为《统天历》才会被贬。

杨忠辅摇了摇头:“不,你错了。”

秦九韶有几分不解,便站在原地认真聆听杨老先生的教诲。

“回归年长度不是亘古不变的,而是在不断变化着的。”杨忠辅抬头看向了满天的星辰,看上去浑浊的双眼却通透无比,“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这世上的一切,都是在更新变化的。”

秦九韶似乎被这句话击中,垂了眼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日太白昼见,气冲霄汉,老夫便知她不是寻常女子,亦或者说,她并不属于这里。”杨忠辅转过头来,看向了秦九韶,“于是便告诉她,有人穷尽一生逆转天象,有人生来便在天象之中。”

“天象之中的是何人?逆转天象的又是何人?”

“你觉得是何人,便是何人。”

杨忠辅抬起头来,看向了头顶的夜空。

“三垣四象二十八宿,天外有天啊。”

日月星辰,亘古不变。

秦九韶跟随着他的目光抬头,看向了天边的繁星,漆黑的夜空寂静而又沉默,像极了一个神秘的时间老人。

那一瞬间,秦九韶眼里的光,已经超越了世俗所能看见的维度。

冥冥之中,他像是窥见了未来的某一个节点,向那个遥远的时代投去了惊鸿一瞥。

****

两年后。

梁州大学图书馆。

……

随着笔记本被放在桌子上的轻微响动,安静的图书馆里突然传来窃窃私语的声音:“你们快看,那个就是历史系的应迦月,年纪轻轻就出了两本历史著作,还被省台邀请去录历史节目的那个。”

“在哪儿在哪儿?”有人用气声问道。

“那不嘛,穿黑色裙子的那个,第三排最左边。”说话的人声音难掩羡慕,“好牛掰的女孩子啊……才大二就已经名利双收了,可见学校一般也没关系,人家有的是办法改变自己的命运。”

半晌,又补充了一句:“老天爷真是不公平,给了她这样的才华就给了呗,为啥她还这么好看啊??你看那脸小的,说好的打开一扇门就要关上一扇窗呢?”

坐在她旁边的女生叹了一口气:“你就别羡慕人家了,赶紧把你的单词背完吧,马上就要考四级了,还有空在这里操心别人的事。”

“哦。”

两人这才噤了声,开始复习了。

应迦月静静合上手中厚重的史册,坐在电脑面前,盯着文档发起了呆。

那些密密麻麻的文言文,看得她头有点晕。

得益于之前赵昀的默许,她在宫中也见识了不少当世珍贵的瓷器、玉器、漆器……也对那个时代的建筑、家具、饮食、人文风俗都有了一定粗浅的了解,这样的人生际遇是可遇不可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