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能被老夫人看重,拨到南楼伺候傅煜,甚至隐隐透露出青睐提拔的打算,其实也有过人之处。容貌比旁的丫鬟出挑不说,也很会哄人办事,因在寿安堂待的时间长,极会揣摩老夫人的心思,恭敬逢迎,体贴周到。

先前在南楼,她本打算趁早压住攸桐的锋芒,谁知棋差一招,功败垂成。

事情报到寿安堂后,老夫人亲自将她叫过去训斥了一顿,说她不该尊卑颠倒、以奴欺主,丢寿安堂的脸。

苏若兰听出话音儿,哪敢顶嘴,恭顺乖巧地认错,听她斥责教训。

等老夫人气消了,却又抹着眼泪婉言陈情,说她背地里议论主子,确实不对,只是因觉得配不上将军,一时间想不通,才昏了头,说些不敬的言语。至于忤逆欺主,她是老夫人房里派过去的,寻常做着这边的针线,忙不过来,才会推开些细碎的活计,并非真的不敬主上。倒是攸桐拿她当低贱的丫鬟使唤,不给长辈脸面。

老夫人虽当面驳斥回去,背过人想了想,只觉苏若兰虽刁钻了些,却也不算十恶不赦。

且她本就对攸桐心有芥蒂,哪会为攸桐的事重惩身边的人?

遂将苏若兰降了两等,摆明尊卑有序的规矩,平息此事。

如今寿安堂里缺人手,苏若兰早前在这里办差妥帖,这阵子又诚心改过,孝心可嘉。

反观魏攸桐,不懂得讨长辈欢心不说,还勾得傅煜都有些动摇,掉过头劝她体谅。

老夫人被尊奉惯了,心里不满,觉得为攸桐重惩贴身丫鬟实在不值得,听了劝言,便颔首应允,将苏若兰调回屋里来伺候。

苏若兰心愿达成,愈发摆出恭敬体贴的模样。

因冬日天短,老夫人这阵子忙碌,便免了女眷们清晨问安的规矩。

这日前晌,沈氏将手头压着的事儿都办了,有几件需跟老夫人商议,怕丫鬟们传话不清楚,便趁着日头和暖,往寿安堂里来。

婆媳俩将几件事商议斟酌罢,沈氏便又提了一件——

“昨儿德明说,京城里那位的龙体是愈来愈不好了,整日召御医在旁候着,没准儿哪天就得变天。媳妇按着往年送往京城的礼又添了一份,打算叫人早点启程送过去,母亲您瞧瞧。”

说着,便将粗拟的礼单递给老夫人。

傅家手握兵权,雄踞一方,明面上跟朝臣交往甚少,傅德明暗里往来的,也是几位不起眼的朝臣,能瞧皇帝的眼色动向、传递些消息,却不会太张扬的。余下的,便是几位不在中枢的故交旧友。

老夫人挨个瞧了,颔首道:“就这样办吧。”

“还有一件。那魏家…”

沈氏声音一顿,有些作难。

老夫人听了,脸上的笑也收敛起来,“当初为修平提亲时阵仗不小,总得摆给外人看看。咱们这儿天高皇帝远,京城里却有许多人盯着,若太冷淡单薄,难免叫人犯嘀咕,胡乱揣测。”

沈氏会意,另取出个礼单递给她,“这是媳妇草拟的,既然母亲这样说,再添两件?”

老夫人瞧罢,因不知傅煜有没有打算带魏氏回门,吩咐人去问问。

丫鬟听明白后去了,老夫人收回目光,无意间便瞥见了苏若兰,木头人似的呆站在那里,脸上神情古怪,似在出神。因想起南楼还有些压箱底的东西,傅煜不常用,放着白落灰,不如提点周姑一声,送去魏家凑数,遂道:“若兰,你过来。”

叫了一声,没动静。

旁边丫鬟机灵,赶紧推了推苏若兰,“苏姐姐,老夫人叫你呢!”

苏若兰如梦初醒似的,神情恍然,“什么?”

“老夫人叫你呢!”又有人提醒。

苏若兰受惊般,竟自跪在了地上,“奴婢该死,请老夫人恕罪!”

这反应颇为激烈,反叫旁人愣住了,老夫人亦皱眉道:“这是做什么。”

“奴婢刚才是听见老夫人提起二少夫人,想着别的事,出了神才没听见的,请老夫人恕罪。”苏若兰面露惶恐,声音都因紧张而急促不问。

老夫人最不喜这般遇事就慌了神的,又听她提起攸桐,愈发不悦。

“她又折腾些什么事!”

“奴婢…奴婢…”苏若兰嗫嚅了两下,才垂头道:“奴婢不敢说。”

“有什么不敢的!”老夫人没了耐心,“你何时学的这啰嗦样子!”

苏若兰愈发惶恐,却只管瞧着周遭的丫鬟,一副有苦难言的样子。

旁边沈氏瞧见,便道:“兴许是有不方便说的,母亲,不如叫旁人先退出去?”不等老夫人说话,苏若兰便先忙着点头,满脸感激。老夫人对这行事恭敬乖觉的儿媳倒还算不错,遂摆摆手,等众人都出去了,才沉声道:“究竟怎么回事?”

“是…前几天的事。”

“关于魏氏的?”

“嗯。奴婢原想早点来禀报,又怕…怕被说是搬弄是非,不尊主子,这几天犹豫着没敢开口,方才听夫人提及,想着这事关乎府里的名声,不该隐瞒,心里犹豫,才会出神。”苏若兰跪在地上,神情却露出些愤然,“可这事实在太…”

“究竟何事!”老夫人听见关乎名声,愈发上心。

苏若兰遂将那日的情形一字不漏地说给两人听。

她原本就是先入为主,认定了攸桐水性杨花,刚嫁过来便沾花惹草,瞧那蛛丝马迹,无一不是佐证,心里深信笃定,语气便极为坚决。末了,又叩首道:“奴婢记着教训,不敢搬弄是非,这回是亲眼所见,绝没半个字的假话。老夫人若是不信,可叫金灯来询问,那天酒楼门前的事,也有许多人见证。”

她言之凿凿,罗汉榻上,老夫人已是脸色铁青。

“这样的事,你怎不早说!”

“奴婢怕…上回将军教训的,不许搬弄是非,议论主子。况且这事又牵扯着秦二公子,更不敢随便说了。”

“正是这样才要说!”老夫人气得语声儿都颤抖起来,“作孽,真是作孽!”

苏若兰跪得愈发恭顺,噤若寒蝉。

沈氏忙扶着,给她顺气,劝道:“母亲消消气,为她气坏了身子,不值当的。”

“你不知其中厉害。咱们这根基声望,全是拿命换回来的,不知洒了多少血!岂能轻易玷污?哪怕只是个影子,也该防患未然,何况这回是亲眼所见?金灯呢?叫进来!”

不过片刻,金灯便手忙脚乱地跑了进来,听老夫人问那日的事,也如实说了。

老夫人听了,大致情形跟苏若兰的说辞对得上,气得两眼一翻,差点没昏厥过去。

沈氏忙使眼色叫金灯和苏若兰出去。

屋里只剩婆媳两人,好半天,傅老夫人才缓过劲来。

“当时他兄弟俩商议娶魏家女,我就不肯,为着大事才点了头。这家业来得艰难,外头的事我没乱插手,凭他们安排去了。”她又气又恨,老眼中滚出两行浊泪,“那魏氏在京城沦为笑柄,谁愿意娶?我没为难她,已很和善了吧?可你瞧她!修平吃了多少的苦才有今日这点威信,她怎就不知道体谅。这才嫁过来几天,就一门心思地往外钻!”

她这会儿怒气攻心,满口数落,沈氏没办法,只能听着。

好容易等数落累了,沈氏才道:“气坏了身子不值当,她俩的话固然可信,不如问清楚…”

“这种丑事,怎么问?难道去找秦二公子,拿着家丑往外杨,叫人看笑话?”

沈氏被噎得无话可说。

片刻后,见老夫人缓和了点,才道:“那就叫魏氏来问问,若是误会,也别冤枉她。若是真的,就该管教,哪能您在这儿气坏身子,她在南楼逍遥自在呢?”

这话倒是合老夫人的意。

遂沉声道:“去,把魏氏叫来!”

作者有话要说: 沈氏:讲道理出主意也要被怼,我容易吗。

攸桐:人在屋里坐,锅从天上来,我容易吗…

苏·千里送人头·若兰:没关系,我帮你气哭了老夫人。

老夫人:????你到底想坑谁??

第22章 无奈

南楼里,攸桐两只手笼在袖套,正挨个看厨房的瓦罐汤。

这套瓦缸和瓦罐是她上回出府时买来的,做工极好,回府后便叫仆妇们收拾干净,腾出地方摆放整齐,先做个冬瓜排骨汤和老鸭笋尖汤练手。

昨晚睡前她就叫厨房里生火,拿木炭慢慢煨了一夜,这会儿瓦盖未开,香气却已四溢。

等晌午时拿出来,滋味必是绝佳。

春草跟在旁边,试着碰了碰瓦盖,烫得赶紧缩回手,口中啧啧叹道:“少夫人真是愈发能干了,这几个月做的美味,可比我前十几年见的都多!回头若是夫人知道了,得知少夫人有这般才能,将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定会很欣慰。”

这夫人自是指京城里的薛氏了。

攸桐闻言,笑了笑道:“母亲那儿事情多着呢,不必事事都拿到她跟前叨扰。”

口中如是叮嘱,心思却忍不住飘往府外。

秦良玉的身份,她回府后很快就查实了。那位是秦家老夫人的心头肉,年节前后必定不会远游,看那日的情形,为人和善,也是个痴迷美食的同道中人。等她做好了毛肚,便能设法问出那位庖厨的住处,寻个助力。

不过这些都还远,近在眼前的是回京的事。

当初满城风雨,骂名如潮,她虽找回了一点点场子,在旁人眼里,仍是被许朝宗抛弃、灰溜溜出了京城。如今夫妻回门,明里暗里,还不知有多少人盯着。当日去国公府赴宴时那些阴阳怪气的诋毁议论,她可全都记着呢!

正暗自盘算,忽听外面一阵脚步声,烟波匆匆跑了进来。

“少夫人,寿安堂传话,请你过去一趟呢!”

“什么事?”攸桐理了理衣裳,出得厨房,就见院里站着个丫鬟,是老夫人身边伺候茶水的,颇得脸面。这位亲自跑来,看来事情还不小。她没打算招惹得罪长辈,便没耽搁,带了春草在身边,便跟着往寿安堂走。

寿安堂里的气氛有些古怪。

攸桐自问没做亏心事,那传话的丫鬟又没透风,便只当是府里出了事。

谁知进到屋里,就碰上了老夫人满脸的怒气。

老人家年近古稀,满头银发,坐在炭火烘得人几乎出汗的屋里,仍裹得严严实实。秋香色团花的锦衣,外头罩着比甲,额间暖帽有点歪,脸拉得三尺长,满脸的皱纹都快被绷直了似的。

见着她,便问初七那日的事。

攸桐不明所以,如实应对。

老夫人听得她果真跟秦良玉同坐,当即勾起怒意来。

“秦二公子那是怎样的人,满齐州城里谁不知道?你在京城怎么胡闹我不管,既然嫁进我魏家,就该安分些!南楼里的东西还不够你使,非得去外面逛?吃个饭都不肯收心,招蜂引蝶,将我傅家颜面置于何地!你可知道,外头有多少眼睛盯着咱们,如此行事,岂不惹人笑话!”

招蜂引蝶四个字,像是针一样刺进耳朵里。

攸桐倏然抬头,目光微紧。

“那日确实碰见了秦二公子,但没半分越矩,更不知所谓招蜂引蝶从何说起。”她端然站在屋中,语声微抬,不卑不亢,“不知是何人误传谣言,老夫人可否请她出来,当面解释清楚?”

老夫人冷哼不语。

她这般身份地位,当然是甚为自负,不愿意轻易推出举告之人的。

攸桐觉得头疼。

时下虽有诸多礼数规矩,却也没彻底将女人困在闺阁里,或是到佛寺进香,或是乘车轿去街上走走,乃至游山玩水、骑马射猎,并不算太出格。若夫妻相处不睦,和离后各自婚娶,也不妨碍。

是以那日掌柜拿屏风隔成小单间后,攸桐并没觉得怎样。

谁知傅老夫人竟如此看重这虚名。

攸桐身在傅家,在和离之前,总归要为府里体谅些许。遂耐着性子,朝老夫人屈膝为礼,“这回确实是我考虑欠妥,稍有不当,往后会留意,尽量不去抛头露面。但一码归一码,当日雅间之内,并无半点越矩。”

而后,将酒楼客满,掌柜因那雅间宽敞,取屏风隔作两间的事说了。

老夫人哪里肯信?

“你也无需糊弄我!当日京城的事,令尊都曾亲口承认。傅家顶着满京城的骂名挽回魏家颜面,又将南楼交在你手里,可有半点薄待?你年纪还小,心性未定,这回我只教导,不会深究。但傅家的颜面关乎军威士气,不许辱没一星半点,这样的事往后决不可再有!”

她这辈子最看重清誉,如今被戳中了肺管子,哪能轻易揭过?

指着这事责备不止,只怪攸桐不该落人话柄,当初的臭毛病,到了魏家着实该改掉。

攸桐听了片刻,也算是明白了——

今日叫她过来,哪是为了分辨事实,分明是老夫人借机发挥!

数月相处,她看得出来,老夫人对娶她进门的事暗藏不满。所以,哪怕身为长辈、身份贵重,见到她时仍不免露出冷淡轻慢之态。上回傅澜音身体抱恙,不分青红皂白地指责于她。如今听见捕风捉影的几句话,更是盛怒责备。

可凭什么?

若真无法接受,当初就该拦着婚事,另寻别家。

如今既结了姻,她偏居南楼,每日冒着寒风过来问安,不晚到不早退,更没插嘴冒犯,规矩得很。谁知如今稍有疏忽,便被数落责备,连个辩解的机会都不给?

若这回稍有退让,往后岂不是更纵着她们了?

攸桐面色渐冷,待老夫人说累了时,缓缓抬起头来。

“不便找人对质印证,又不许我分辩。您这是已盖棺定论,逼着我承认私德有失呀?”

屋里言辞激烈,门帘外面,傅澜音面色焦灼。

她是瞧见攸桐跟着寿安堂的丫鬟往这边走,觉得不对劲,才跟过来的。

谁知到了寿安堂,就听见这怒声斥责的动静。

问了问仆妇,得知屋里只有老夫人、沈氏和攸桐在,且没人知道缘由,愈发悬心。

——她知道老夫人对攸桐的成见,既然闹到这般动静,未必会轻易罢休。然而她是晚辈,即便闯进去,也未必能帮上忙,只会让老夫人觉得她被攸桐蛊惑,更添怒气。

想了想,抬起脚便往斜阳斋小跑过去。

好在傅昭今日前晌没出门,傅澜音逮住他,威逼利诱,催他去校场找傅煜。

校场之上骏马奔腾,铁蹄如雷声滚滚,踩得冻土上泥屑纷飞。千余骑兵盔甲严整,手里刀枪冰寒,马背上劈、砍、刺,闪、避、架,配着令旗指挥的阵型,如龙蛇般滚滚飞奔,练得热火朝天。

傅煜乘着坐骑黑影,穿梭在兵阵之间,臂挽长弓、腰悬重剑。

自打那晚在南楼做了场春梦,他便有意躲避攸桐,连日不曾踏足南楼。

然而即使宿在两书阁,也会不时想起那旖旎梦境,想起那日攸桐拎着美食登门时的模样。傅煜这些年不近女色,自持高傲,却被那梦折腾得心浮气躁,索性将麾下骑兵分成几波,从骑射、长途奔袭到围剿、刀枪对战,由他亲自带着分批训练。

今日已是第三波了,从黎明卯时到这会儿,片刻都没歇息。

傅昭冒着寒风一路疾驰,到得校场时,训练接近尾声。

待训练完毕,傅煜吩咐军士们歇息,往他这边走来时,便跳下高台。

“二哥!”

傅煜满脸的肃杀严苛在看到他时稍微温和了点,“你怎么来了?”

“搬救兵呗,姐让我来的。”

“有事?”

“说是二嫂在寿安堂碰见了麻烦,祖母很生气,也不知是为了什么。姐让你得空时过去一趟,露个脸就成。”傅昭知道二哥的性子,满心军务,雷厉风行,对内宅之事懒得多问,怕被责备,赶紧描补道:“我就是跑腿带话,可别冲我生气啊。”

又是…那个女人。

傅煜眼前陡然浮起那道袅娜身影,连同她的婉转眉眼、笑言软语,清晰分明。

数日的躲避功亏一篑,那个女人的容貌姿态,像是印在了心底,挥之不去。傅煜隐隐觉得无奈,皱了皱眉。不过既是牵扯寿安堂,恐怕真有点事。他半夜出府练兵,也打算回去歇会儿,顺道瞧瞧无妨。

遂朝远处比个手势,等魏天泽过来,便叫他先照看这边。

而后疾步出了校场,纵马回城。

寿安堂里,此刻的氛围跟冰天雪地似的,僵持冷凝。

方才攸桐那一句回嘴像是往火堆里扔了枚爆竹,着实将傅老夫人气得够呛,却也怒极生智,意识到这般牵三扯四的责骂会给人留下话柄,反而降了她的身份。遂稍稍收敛,命苏若兰出来对证,又将春草和木香叫来问话。

偏巧木香的娘昨儿病了,她告假外出尚未归来,叫人到家里去寻,一时间找不到。

剩下春草是攸桐的陪嫁丫鬟,她的言语,老夫人哪里肯信?

来回折腾了一个时辰,仍没个结果。

满屋浓重的炭气熏得人身上出汗,攸桐原不知是谁恶意中伤、造谣生事,瞧见苏若兰,心里有了数,反倒镇定下来。老夫人盛怒而来,咄咄逼人地斥责了半天,没能令攸桐服软认错,焉能偃旗息鼓?

正自僵持,外头忽而便传来问候声——

“将军!”声音有高有低,却齐刷刷的。

声音落处,门帘掀起,屏风后魁伟的身影走进来,身上细甲沉黑、卷着寒意,腰间佩剑未解,冷硬威仪。他的身上是一贯的沉肃淡漠,眉目冷峻,不辨喜怒,进屋后先看向居中的老夫人和沈氏,扫过跪地的丫鬟,而后落在攸桐身上。

——自那晚无端的春梦后,他有意无意地躲了数日,终是不可避免地狭相逢。

作者有话要说: 有生之年,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

自己娶的媳妇儿,躲是躲不掉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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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善意

屋里的气氛, 在傅煜踱步进来后, 微微一变。

攸桐闲居在家, 穿着米白绣金牡丹纹样的锦衣,底下襦裙长曳、宫绦飘然。只是黛眉杏目间没了平常的婉转笑意,双手敛在身前, 瞧见他,似觉得意外,漂亮的眼睛睁大了些, 淡声招呼道, “夫君。”

眼前的端丽美人与梦里的曼妙身影重叠, 傅煜目光微顿。

他也不急着问情由,抬手接了披风,随手丢给跟进来的傅昭, 而后朝长辈行礼,“孙儿练兵后回府, 听说这边的动静, 赶过来看看。冬日天冷,原该安养身体,不知祖母如此生气是为何故?”

傅老夫人未料他会过来, 也露意外之色。

最初的怒气不满在连番折腾后消磨了大半,此刻她端坐在罗汉榻, 仍是银发老太君的贵重姿态。她瞧了攸桐和跪在旁边的春草一眼, 示意傅煜坐下, 而后命苏若兰禀明缘由。

苏若兰跪在地上, 便将先前的事添油加醋的禀报一遍——

若说先前举告只是试探,这会儿对峙,她已是抱着复仇雪恨的心态了。

她在寿安堂当差的时日不短,最知道老夫人的性情,内虚而火旺,上了年纪后易躁易怒,内宅的事上渐渐自负。既然大张旗鼓地闹到这地步,将攸桐叫到跟前申饬一顿,又被攸桐顶撞得生气,找人对证,哪怕为了寿安堂的威严脸面,老人家也会将这罪名坐实,教训攸桐一顿,好教众人知道尊卑规矩。

偏巧这种事暧昧,不清不楚的,傅家绝不可能去问外人。

余下春草是攸桐的丫鬟,说的话不可信,金灯已被她买通,木香那边她也请相熟的婆子去拦着了,今晚回不了家。

此刻堂中对峙,她和魏攸桐各执一词,端看老夫人和傅煜的态度。

而傅煜么…

昂藏七尺男儿,碰上妻子在外勾三搭四地织绿帽,无异于踩着脸羞辱,谁不难堪愤怒?更别说傅煜还是人中龙凤,心高气傲,齐州内外没人敢辱没招惹。只消激起些许怀疑,凭着他的傲气,绝不可能为个无关轻重的女人深问追查。

魏攸桐顶着为情胡闹的狼藉名声,便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

到那时候,即便不到惩罚的地步,魏攸桐彻底遭冷落嫌弃也是铁板钉钉的。

待今日事毕,木香那边有的是办法封口。

苏若兰拿定了主意,想着要叫攸桐狠狠栽一回出恶气,胆气更壮。

添油加醋地说完,又道:“双桂街上多少酒楼,那里客满,换一家就是,少夫人怎非要跟人去挤?出来之后还满面春色。像老夫人方才说的,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整冠,少夫人既到了这里,就该时刻留意避嫌,哪能做这样轻浮的举动,损了将军的威仪和名声!”

这血口喷得,专拨怒火。

傅煜的脸色很难看,却没作声,只瞧向攸桐。

她孤身站在屋里,脸蛋热得微红,身姿挺直,眉目娇丽,却隐然几分孤独的傲气。那傲气并不外露,却如秀竹劲拔坚韧,不会被风雪压弯似的。无端令他想起那回她造访两书阁,向他陈情的那些话。

虽寥寥几句,却叫他印象深刻。

夫妻俩对视,攸桐不闪不避,眼睛却微微泛红,委屈而倔强。

见傅煜神情似询问,遂道:“雅间之内,自问行得端做得正,没半点非分之心。春草和木香皆可为证。”

苏若兰仗着有老夫人在场,壮着胆子道:“木香至今不见踪影,春草是少夫人跟前的,说的话哪能信。”

“那我呢?”傅昭忽然开口,“我的话能信吗。”

不高不低的声音,却趁着间隙落入众人耳中。

老夫人诧然皱眉,下意识道:“大人的事你别掺和。”

“那天我也在双桂街——”傅昭抢着说出重点,“还看到了雅间里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