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出皇宫就要实现了,出京城还会很远吗!hiahia~

番外(3)

自打戴上皇后的凤冠, 跟傅煜搬到皇宫后, 攸桐这还是头一回出宫。

——刚登基时,傅煜虽控扼京畿防守,因战事初定、魏建未除,内外其实暗潮云涌, 藏了许多眼线。那会儿攸桐又刚怀身孕,胎都没坐太稳,更不敢乱跑, 即便是住在皇宫里, 也颇谨慎留心,只在凤阳宫周遭打转。

后来傅煜御驾亲征、平定魏建, 天下总算安稳, 她偏又生了钧儿。

孩子刚出生那阵, 最需要人照顾,哪怕身旁有成堆的宫人伺候,有精挑细选的乳母照料,攸桐也不敢掉以轻心,去岁秋冬之间,心思便尽扑在孩子身上。到今年,四方安定, 没了战事搅扰,傅煜特地开恩科,从二月下旨,到考试选拔后安排官员, 将傅煜忙得不可开交。

皇上忙得焦头烂额,攸桐哪还能任性肆意?

是以这两年之间,哪怕心里早已飞出皇宫许多回,攸桐却还是管着脚步,藏住念想。别说是到京城外去,就连这四方天地的宫门都没踏出去过。

毕竟这是她选的路,束缚也心甘情愿。

而今傅煜既然发话,显然是外头已然稳妥,攸桐兴致勃勃,将京城周遭的山水想了一圈儿,最终定在了京城南边的石门渡。那一带山势开阔、峰峦叠嶂,沿山脚河畔两侧皆是茂盛树林,清澈平缓的河流绵延二十余里,穿峡谷而过,最宜纵马驰骋,踏水赏秋。

到时候,再往水畔支个摊子,射些野味烤着吃,啧啧。

攸桐想着那滋味便流口水,当即择定去处。

傅煜随即安排心腹之人前往查探安排,寻摸好留宿的地方,由杜鹤亲自负责,调眼线暗卫过去,没闹出半点风声。待得八月初三日,傅煜上完朝回来,安排好蓬莱殿的事,便携攸桐换了身微服,悄然出宫。

不过,两人并未立时去石门渡,而是去了京城里颇热闹的洒金街。

洒金街在皇宫东南侧,街如其名,是繁华富丽的所在。

这地方南北贯通,东西狭长,往北是高门贵户的府邸庭院,往南则是南北客商最爱的下脚处,来往多富户,最不缺挥金如土的人。街市上最多的,便是各色珠宝店、绸缎庄、成衣铺和成名票号、酒楼。

这其中,便有间二月里新开张的京都涮肉。

京城里汇聚四方食材,杜双溪在攸桐的指点下将火锅的各色蘸料做得齐全,配上花样繁多的小菜,店铺开张没一阵便颇受喜爱。在攸桐的指点下,杜双溪再往店里挂上些诸如“何以解忧,唯有涮肉”、“天下无涮肉不能解决之事,若有,则涮肉佐酒。”之类的牌子,将些营销手段用上去,很快便有了名气。

初开张的那几月,每日宾客盈门,银子如流水般淌进来在,直到入暑后才稍稍冷清。

这些银钱攸桐也没藏私,刨去成本后,留下该给杜双溪、掌柜管事和伙计们的分例,余下的银钱,连同齐州那两家的一道放进小金库里,交予魏思道保管,以供赈灾散粥等用处。

——若往后分店开到别处,这小金库便能更充实。

且各处食店开起来,里头添采买人手和伙计管事,也算是帮几户人家解决了生计。

此刻,攸桐站在涮肉店外,瞧着装饰别致的敞厅和繁忙奔波的伙计,甚是满意。

她今日只做寻常高门妇人的打扮,发髻高挽,簪以金钗,绫罗交领半臂之下笼着轻纱,饰以缠臂金,贵丽而不失婉约。底下则束着曳地长裙,缠枝海棠随修长的双腿轻翻,裙角洒了碎花,摇曳生姿。

旁边傅煜一袭玄色锦衣,取玉冠束发,冲淡端凝冷厉,身姿如玉山巍峨,伟岸峻整,俨然是高门贵人的模样。

涮肉店的伙计不认得他们,瞧来客气度高华,忙上来热情招呼。

待进了雅间,攸桐才道:“白掌柜在吧?”

“在的,您二位跟咱们掌柜认识?”伙计动作机灵利落,将那干净整洁的桌子又擦了一遍,取出食单端端正正地摆在跟前,也没急着介绍菜色,只等吩咐。听攸桐说要见掌柜,且语气颇熟稔,便应了声,招呼人端茶,而后去请掌柜。

不过片刻,白掌柜便笑呵呵的来了,腰杆儿微挺又不失恭敬,显然是常招呼贵客。

进了门瞧见两尊大佛,白掌柜险些闪了腰,要跪地行礼时,见攸桐轻轻摇头,硬生生止住了——这洒金街上往来的都是贵客,他能被选为此处的掌柜,手段和眼色都极为出众,见帝后都微服悄然而来,哪敢露出端倪?忙朝伙计递个眼色,等旁人都出去了,才恭恭敬敬地跪拜。

攸桐便命他起身,询问食店的境况,勉励之余,不忘敲打。

末了,问及杜双溪,才知道她半个时辰前跟秦良玉出门去了,晚点才能回来。

攸桐遂命他回去,待伙计摆上锅底菜色,便放怀开吃。

银炭暗熏的鸳鸯锅里,一半红辣鲜香,一半酸菜可口,旁边则是鲜切的薄肉片,外加鸭肠、鸭血之类,亦有夫妻俩都喜欢的虾滑。再旁边则是几样精致的糕点小菜,外加一壶酸梅汤。

攸桐也不必旁人伺候,自得其乐地慢慢涮肉,待火候差不多,便叫傅煜捞出来。

外头车马往来,街巷热闹,抛开宫城里的琐事,是浮生里难得偷到的闲散。

傅煜被使唤得心甘情愿,跟攸桐谈及三处食店里每日的进项,叹道:“倒是小瞧了这店,每年攒个几万两,若碰着灾荒,能帮国库分担不少。事情又是魏家管着,不像官商层层剥皮,刨去开支,赚得可不少。”

“这还只是一处,过阵子再开个分店,又能有一笔进项。”

攸桐单手支颐,筷箸朝傅煜那边指了指,傅煜便将刚煮好的蟹肉圆子捞给她。

“京都涮肉的名声是从齐州养出来的,那是龙兴之地,最有福气的。”攸桐笑吟吟瞥他,带几分揶揄,“趁着京城里没人抢生意,将这食店的名声传开,京都涮肉四个字就是烫金的活招牌,哪怕旁人模仿,也越不过这个名气。”

“到时候客人便是慕名而来了?”

“那可不。”攸桐随手指着外头那家绸缎庄,“就像这瑞祥庄,京城内外那么些贩卖绸缎的,没有百来家,也有几十处了,却没人能越过他,靠的便是口碑。旁人想买绸缎,头一个想到的便是他家。咱这涮肉坊也一样,只消掌柜得力,认真挑选食材、好好筹备佐料和锅底,再养些机灵懂事的伙计,叫客人吃得高兴,自然有人喜欢来。就算京城里再开十家八家,也没人能撼动。”

至于旁的,有傅煜这天底下最大的靠山在,还怕谁觊觎使坏?

攸桐满眼期待,怕傅煜被绕晕,将品牌效应、基金会之类的念头尽数压下去。

傅煜也饶有兴致,“看来,只开这一家还不够?”

“当然了。在齐州时,我便叮嘱了双溪,叫她挑几个有天分的徒弟教,往后有用处。这些人教出来,可接手双溪盘好的摊子,守成即可。而双溪性子聪颖,又爱钻研吃食,往后食店开到别处,派她这老将出去,按当地的口味气候,做出佐料锅底的新花样,必定稳妥。”

这也未必只是空想。

寻常出身的客商若脑子灵活些,能摸爬滚打地创出份字号,挣下家业。

似攸桐这般背靠皇权,无需忌惮做生意时龌龊事的,只需将精力落在食店上,便能事半功倍。况且民以食为天,待天下安定,百姓富足了,这般享用美食的生意定不会冷清。

傅煜颔首,想着自家娇妻能创出点家业,竟觉与有荣焉。

“这么一想,京都涮肉就该开遍各处州府了。到时候我寻个由头御笔赐下牌匾,这食店沾了皇家的边,定能水涨船高。”

“好主意!到时候赚了银钱,或是赈灾济粥,或是开办书院,总能做些善事。”

攸桐唇角扬起,眼波流转之间,明艳而张扬,“夫君在朝堂赋税上拿主意,以充军饷,我便在这上头用功夫,稍作添补。旁人不知食店背后的主人,也不会说夫君贪财做生意,手染铜臭气了。”

虽说这事做起来未必如此简单,却挺有意思。

傅煜从善如流,“哪怕为你这食店生意着想,我也该勤恳为政,求个清平盛世了。”

攸桐莞尔,将酸梅汤注满两杯,而后端起。

“为这食店,满饮此杯?”

“满饮此杯!”

瓷杯撞到一起,声音轻微,窗外柳枝拂进来,揉碎光影。

攸桐为这设想而心潮澎湃,仰头饮尽酸梅汤,傅煜瞧着她,眼底笑意也愈来愈浓。

杜双溪回来时,晌午才过。

高柳夹道,日影稍倾,她穿着素净的单薄夏衫,发髻松挽。旁边那人身姿颀长,温润如玉,玉白的锦衣磊落干净,数年如一。

攸桐靠窗坐着,瞥见那身影时,便抿笑,“来了。”

“杜双溪?”

“嗯,那边。”攸桐一顿涮肉吃得满足,懒得动弹,只管抱着酸梅汤慢慢啜饮。

傅煜随她所指看过去,目光瞥过杜双溪,旋即落在秦良玉身上。

二十余岁的贵公子,风姿瑰秀,神采俊爽,行走在熙攘如流的锦衣绫罗之间,仍如鹤立鸡群般夺目。这人自进京后,便赖在这里,不开医馆、不入太医院,美其名曰拜望杏林名家,两年之间,凭着这副好皮相小有名气,却仍单身未娶,跟杜双溪倒愈发熟稔。

傅煜想起当年在齐州时,不免三人凑在京都涮肉坊里尝美食的场景。

哪怕时过境迁,他已抱得美人,想着那诗意秀雅赠笔的事,仍留一丝酸意。

他瞥了眼,便淡淡收回目光,“这两人倒往来勤快。”

“是啊,也算认识好些年了。”

攸桐其实也好奇,这俩究竟怎么回事。

等杜双溪和秦良玉进店,依着掌柜的提醒赶紧来拜见时,便邀请两人同往石门渡。

秦杜二人自是欣然从命。

出京城往南,骑马走半个时辰,便能到石门渡所在的谷口。

攸桐这回安排了两日的行程,也不急着赶路,进了谷里,周遭没外人搅扰,便叫近卫离远些,放缓马速慢慢逛——傅煜亲自带人去射猎,秦良玉陪同在侧,便剩她跟杜双溪一起。

风从水波吹来,妩媚青山入目,是许久不曾有过的畅意。

攸桐微张双臂,衣衫被风鼓荡得翻飞。

杜双溪在旁瞧着,忍不住笑道:“娘娘还是爱这山水。”

“有词人曾道,天地之间物各有主,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尽,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年岁倏忽,四时轮转,这山水里有无尽妙处。”

杜双溪不知那词人是谁,只道:“京城周遭有不少好去处,皇上如今得了空,便可陪娘娘尽兴游玩——真好。”

最末两个字,她是暗自喟叹,声音颇低。

攸桐模糊听见,侧头觑她,忽而一笑道:“前晌跟秦公子出去,是寻摸美食去了?”

提起秦良玉,杜双溪眸光稍柔,“这回倒不是奔着美食,而是去药铺,给昭平长公主做药膳用。”

“你跟他…”攸桐顿了下,“很有默契。”

目光瞥过去,带几分询问。

杜双溪会意,低头自笑了下,“他是很好的朋友。”见攸桐仍觑着,自知这回答太糊弄,心绪微动。

她前半生其实过得挺苦,虽有父亲慈爱,却夫妻缘浅,嫁人后没多久便丧夫寡居,再后来连父亲都去了,只剩个利欲熏心的兄嫂,排挤提防。流落谋生时遭遇坎坷,到魏建府里也不如意,只等遇见攸桐,才如时来运转,如飘萍得以安定,且日渐富足。

私心里,她当攸桐是恩人、是朋友,哪怕身份悬殊。

而今既特意提起,显然也是关心之意。

杜双溪摇了摇头,“秦公子风姿出众、人品贵重,着实不可多得。不瞒娘娘,若我跟秦公子遇见时是待嫁之身,或许还会有些女儿家的奢望——他那样的人,谁能不倾心?但那时我已丧夫寡居,比他年长几岁不说,还出身悬殊。从最初,我便掐死了这念头,没动半点歪心思。”

“所以?”

“这辈子能跟他做一场朋友,已是幸事,若贪图过多,怕是福分不够。更何况,他也无意于此。”见攸桐目露诧然,她便勾唇道:“他已有中意的人了,是位名门千金,也志趣相投。至于我——先攒些底子,再慢慢寻摸吧,便如先前娘娘说的,有了底气,碰见喜欢的人,便可无所顾忌。”

不管出身如何,曾有怎样的经历,遇见你时,我足够好,有能力爱惜自己,也有能力爱惜你,那便是最好的缘分。

攸桐将她觑了片刻,颔首道:“你想得通透便好。对了,怎么想起给澜音做药膳?”

“长公主前日贪凉受了些寒,又跟驸马爷闹别扭,驸马爷无法,便想出药膳的法子,想哄长公主开心呢。”

这么大人,还跟驸马闹别扭!

攸桐失笑,挑眉道:“家务事儿没人能管,不过回头提醒她,太上皇会来京城过中秋,到时候昭儿也来,她赌气可别太久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来个阖家团圆^o^

番外(4)

自打跟傅煜合力拿下京城后, 傅德清便偏居在齐州,虽顶着太上皇的名头, 起居却与从前无异, 只添了些护卫人手而已。这两年间, 他陪着傅老夫人守在傅家数代居住的府邸,偶尔出齐州,也多是寻常边防,甚少踏足京城。

这回专程北上, 一则为阖家团聚,再则为傅昭的婚事。

从齐州到京城的路途不算太远, 按原定的行程, 傅德清能在中秋前赶到。可惜这时节秋雨正浓, 途中连着下了两日的雨, 耽误赶路不说, 还因官道旁山体坍塌封堵道路,绕了个大弯子。

这般一耽搁,紧赶慢赶, 也只能十五日的后晌才能抵京。

傅煜接了消息, 便命人早早去迎——新朝初立, 皇家又是戎马出身, 傅德清不讲究那些虚礼,也没打算摆驾搅得百官出动,傅煜便只派禁军得力小将去了。

而皇宫里,这日清晨散朝后, 夫妻俩便齐往北苑去。

不多时,傅澜音夫妇也带着孩子到了。

她刚生孩子那会儿,京城里还不算很太平,产妇又不宜车马劳顿,便将养了半年多,等傅煜平定了魏建,便携孩子一道搬来京城,住到长公主的府邸里去。夫妻俩年少相恋,情投意合,几乎没经挫折,又都是捧在手心里养大的,身旁添了个孩子,琐事渐多,难免偶尔磕碰。

好在俩人感情好,关起门闹脾气便罢,听说傅德清要来京,已然和好了,带着儿子秦白石来见外祖父和舅舅们。

车驾从侧门驶到北苑外,小两口相携而来,见了帝后,行礼拜见。

他们身后,随行的仆从亦恭敬行礼。

秦白石小朋友随了他爹的相貌,小小年纪便唇红齿皓,粉嫩得可爱。被人抱进敞厅里,放在门口,两条小短腿便管不住地闹腾起来,瞅见漂亮的舅母,蹬蹬蹬地往前跑,想要她抱。见周围人跪地行礼,大抵觉得有趣,跟着也要跪,谁知脚下没站稳,膝盖一软,软趴趴便摔在了地上。

好在厅里并非冷硬的金砖铺地,而垫了贡来的毯子,没摔坏。

不过这也够丢人的,小白石脸上笑容都没收敛,哇的一声便哭了出来。

这一声哭得响亮,几乎掩盖住傅煜命人免礼的声音,引得众人纷纷注目。

秦韬玉离他最近,一不留神便让儿子摔了跟头,抢在奶母之前,便抱起儿子。

秦家是书香鼎盛之家,秦韬玉生得眉清目秀,那一身温润的书卷气跟他哥如出一辙,待人温柔,对着傅澜音受尽辛苦生出的儿子更是疼爱,恨不得天天扛到脖子上,给他宠上天。

见儿子摔疼了,抱着便哄,帮他吹吹小脑袋。

小白石受了爱抚,两分委屈成了八分,哭得更厉害了。

身后乳母知道驸马爷最疼儿子,各自提心吊胆。还是傅澜音过去,将儿子从他怀里抱下来,嗔道:“是他火急火燎地往前跑才摔着的,得教他往后小心,可不能纵着。”说话间,仍将孩子放回地上。

小白石眼里吊着金豆子,哇哇哭了两声,见娘亲不肯抱,撇着嘴更委屈了。

攸桐在旁看得无奈,朝傅煜递个眼色。

傅煜便抬步往小外甥跟前走。

曾杀伐征战、铁腕冷厉的悍将,如今君临天下、睥睨四方的帝王,那身威仪气度,绝非秦韬玉夫妻俩能比。小白石虽年幼,也能觉出这位舅舅的威仪来,不敢任性撒娇,哭声咽回去,眨巴着眼睛,眼泪挂在粉嘟嘟的脸蛋上。

傅煜便蹲身在他跟前,“摔疼了?”

“舅…”小白石瘪着嘴。

这可怜兮兮的小模样,真招人疼,难怪秦韬玉那般宠溺。

傅煜唇角动了动,低声教他,“往后走路不能急,慢慢地走,就不会摔了。”

小白石似懂非懂地点头。

“那让舅舅抱?”傅煜伸开手臂。

小白石果然靠过去,小胳膊环在舅舅脖颈,脑袋藏在他颈间,抽泣了两声,却不再哭了。

秦韬玉在旁看得呆住——小家伙容貌生得像他,性子却颇急躁,自打学会了跑,就没少因粗心而摔跤,他每回都得心疼兮兮地哄半天,儿子才能哭完,为此没少被娇妻数落。没想到小白石竟然还会看人下菜碟,碰着威仪的舅舅就变乖了。

他暗叹了声,由着孩子跟舅舅、舅母玩,带傅澜音去旁边坐着歇息。

攸桐逗了会儿外甥,看小家伙已忘了摔哭的事,便带他去看弟弟。

钧儿还在午睡,躺在小摇床里,小胳膊不听话地晾在外面,睡得正香。

小白石认得这是弟弟,被攸桐抱着趴在摇床旁,看了会儿,竟也跟着打个哈欠。攸桐索性放他进去,兄弟俩并排睡觉。奶娘轻轻打扇,殿里静悄悄的唯有玉华香袅袅腾起,攸桐陪了会儿,看他俩都睡得乖,便去外头找傅澜音。

喝茶闲谈,在附近楼台随意逛了逛,估摸着孩子们快醒了,便回内殿。

仍是满殿清香萦绕,乳母怕搅扰皇子,侯在数步之外。攸桐和傅澜音走到摇床跟前,却见钧儿不知是何时醒了,安静乖巧地躺在那里,不哭不闹,只瞧着旁边熟睡的那张脸。他甚至没听见母亲和姑姑轻微的脚步声,瞧了片刻,忽然咧了咧嘴,抬手在小白石的脸上戳了下。

软嫩嫩的手指头,还不会把握力道,拿屈着的指节戳出个浅浅的坑。

大概觉得好玩,钧儿出手迅速,又戳了下。

攸桐跟傅澜音面面相觑,觉得小白石被弟弟欺负醒来后,大概要哭了。

两位当娘亲的也没阻止,竟抱了点看戏的心态。

果然,钧儿再度出手时,小白石醒来了。

美梦被打搅总归让人不爽,他的脸有点臭,醒来后瞧见旁边没有宠溺他的爹爹,倒也没哭,只循着动静看向旁边——始作俑者钧儿小朋友玩得高兴,肉乎乎的手伸过来,又碰向他的脸蛋,嘴巴咧笑,兴致盎然。

小白石眨了眨眼睛,翻身对着弟弟,抓住那只作恶的手。

钧儿咯咯的笑,拉着那只手就想往嘴里送,小白石也跟着笑起来,爬起身凑到他跟前,吧唧就在钧儿脸蛋上亲了一口。

——竟然没哭!

当娘的意外对视,兄弟俩在摇床里玩得欢快。

只等宫人来请,说午饭已齐备,才带着儿子们去用饭。

傅德清进京入宫的时候,已是申时过半。

他这趟进京并未大张旗鼓,就跟从前往边地巡查似的,带上随身护卫,不摆仪仗,驰马而来。随他一道抵京的,是傅昭和贺清澜——先前傅煜拿下遂州的魏建后,下手整顿吏治,派人到建昌地界,收拾姜邵留下的摊子,傅昭主动请缨要去帮忙,因彼时战事已定,傅煜有意叫他练练手,便允了。

这期间傅昭学着料理庶务之余,常借口游玩,抽空去寻贺清澜这位地头蛇。

贺清澜亦欣然从命,带他将幼时走过的路踏遍。

正当妙龄的爽朗少女,性情直率、身手出众,傅昭千里追去,不负所望。原本就互有好感的两人,交情亦在相处中愈来愈深。

这回听闻傅德清要回京过中秋,傅昭便邀贺清澜同往京城,说是带她看京城的气象风光,实则为给父兄过眼,而后风风光光地迎娶王妃进门。不过今日中秋是家宴,父子兄弟难得相聚,贺清澜还没成傅家的媳妇,便没进宫来。

父子兄弟天南海北相隔,碰到一处,自是热闹。

傅德清自不必说,脱下戎装战袍后威仪收敛,更添慈父姿态,愈见平易。傅昭蜕了少年的顽劣气,如临风玉树,飒爽利落,进宫后见过兄嫂,便找同胎而生的姐姐,顺道看侄儿和外甥的热闹。

小白石正是好动的时候,小短腿晃啊晃地跑来跑去,看什么都新鲜,瞧桌上有供着的佛手,还想取来玩,可惜个头还小够不着,抱着秦韬玉的腿喊爹爹。秦韬玉也宠他,抱起来搁在桌上,教他,“这是佛手,这是香橙。给娘亲取香橙。”

小白石不甚清楚其中区别,犹豫着摸向佛手,看了眼爹爹,眼神微微迷茫。

秦韬玉便指点,“这才是香橙。”

“哦!”小白石懂了,伸手去取。可惜小手没力气,拿不动,便任由秦韬玉兜着腰,撅起屁股扑过去,拿胳膊兜住,紧紧抱到怀里。等秦韬玉将他抱到傅澜音跟前,便献宝般往前凑,嘴里道:“娘亲吃!”

傅澜音跟弟弟说话的间隙抬头,便见夫君抱着儿子,儿子抱着香橙。

父子俩同样的面带笑意,一位深情,一位懵懂。

而傅昭斜坐在侧,瞧着亲姐姐和发小,目露揶揄。

傅澜音心里柔暖,亲亲儿子的小胖手,取银刀破开了,喂给他吃。

比起调皮的表格,钧儿刚会走路,还算老实,小胳膊扶着桌椅的腿慢慢儿挪,手里攥着一串铃铛甩得叮铃作响。身后几位乳母跟母鸡护崽般张着手臂,亦步亦趋地,生怕他摔了。

走了半天,觉得累了,一屁股坐在地上,眼巴巴瞅着傅煜。

傅煜正跟攸桐说话,没注意到他,乳母便忙抱起来。

小家伙看了看坐在亲爹怀里的表哥,再看看他那眼里只有娘亲的爹,嘴巴一撇就要哭。

傅德清见状,便笑着伸手叫,“来,钧儿,让爷爷抱。”

钧儿眨巴眼睛,看了看突然冒出来的爷爷,犹豫了下,掉头就往乳母怀里钻,惹得傅澜音他们都笑起来。那边傅煜听见,这才抬头,搞清楚状况后,大步过去便抱住儿子。没等钧儿高兴,傅煜掉头就把他塞到了傅德清手里。

钧儿无力反抗,倒也没哭,只打量着陌生的爷爷,伸手揪他胡子。

这一揪,倒是揪出感情来了,从胡子到耳朵到束发的乌金冠,钧儿将爷爷的脑袋玩了一遍后,终于认他是个熟人。遂安坐在傅德清怀里,伸胳膊踢腿的,跟旁边的小白石隔空打架。

直到晚膳齐备了,一家人围桌而坐,表兄弟俩被安排在旁边的小桌上。

不到两岁的孩子能吃的东西有限,这桌饭食也是单独做的,可口而柔软,十分精致。

钧儿刚断奶,还不会用勺子,小白石却是已学会了,也不用奶娘喂,自己笨手笨脚地挖着吃。见对面弟弟傻兮兮的不会用,还故意吃给他看。大概小孩子心性相通,钧儿看他那笨拙的样子,竟也无师自通,学着自己吃,可惜他还小,折腾了半天,只吃进去半口,剩下的全洒在周围,急得都想上手抓了。

到后来,还是奶娘给他喂饭吃。

表兄弟俩大眼瞪小眼,又开始心照不宣地比谁吃得香。

旁边桌上众人闲谈,不时看往这边,其中笑容最盛的便是傅德清。

从前戎马征战,一年到头的不着家,儿女都是田氏拉扯大,他甚少过问。对于傅煜兄妹三个,他也只出生时在场,过后数月半年的回来一趟,关于他们如何学会说话、学会走路、学会吃饭,都是听妻子转述,不曾亲眼见过。

而今膝下添了两个可爱的孙子,焉能不喜欢?

原本重阳离京的打算也因孙儿一拖再拖,直到次年开春还舍不得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