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无琢一面说着话,一面是眼巴巴得看着人,等到王珺点了头才又带着希冀和期盼,问道:“那过几日我请你去东山看桃花可好?”

他这话说完,眼看着王珺面容微怔,便又紧跟着一句:“阿祯,阿祯也去。我只是听说今年东山的桃花开得很好,何况如今快到四月,只怕没多久就该谢了。”

王珺耳听着这话,便也未再多说什么,只是朝人点了点头。

却是应允了。

萧无琢见她答应自是开怀不已,眼瞧着那处大队人马都已差不多周整好了,他便笑着与人说道:“那我明日来接你。”

王珺见人要走却是突然唤了人一声:“王爷……”

等到萧无琢止了步,她是又看了一回不远处的人马,才又问道:“齐王殿下,他还没出来吗?”

如今大队人马都在外头,就连萧无珏也高坐在马匹上,唯独那个人……她看了许久,都不曾瞧见他的身影。

萧无琢听她问起,却也没有多想,只是笑着同人说道:“二哥一大早就和父皇告辞走了……”等这话说完,他便又添了一句:“他惯来是独来独往的性子,我们也都习惯了。”

王珺耳听着这话却轻轻皱了皱眉,他这么匆匆离去,难道是因为身上的伤又加重了?想起昨天看见的那盆血水,以及他背后的那些伤,她是又皱了皱眉,只是耳听着萧无琢询问,她便又敛了面上的神色,同人说道:“王爷去,我也该过去了。”

等这话说完,她是又同人屈膝一礼,才与人告辞。

只是临来上马车的时候,王珺是又与如意说了一声:“等回去的时候,寻个机灵的,把上回姑姑送给我的那盒玉痕膏送去齐王府。”

……

等过了几日,便也到了萧无琢邀她赏桃花的日子了。

因着时辰还早,王珺打扮了一番后便朝东院走去,却是打算同母亲一道用早膳。

那绿色绸帘外头站着两个丫头,见她过来便朝她屈膝福了一礼,而后是打了帘子迎她进去,王珺跨过门槛迈了步子走了进去,待转过座屏和多宝阁便瞧见崔柔坐在椅子上,见她进去便笑道:“娇娇来了,快过来用早膳。”

王珺闻言,自是也笑着应了声。

等接过一侧丫头递来的帕子,她是又瞧了瞧桌上摆着的碗筷,问道:“父亲今日不在家吗?”

她记得今日是父亲休沐的日子才对。

崔柔耳听着这话,却是替人拣了几个王珺喜欢的小笼包,而后才柔声说道:“你父亲今日一大早就出去了……”等这话说完,她看着王珺面上的疑惑,便又同人解释起来:“今日是那位周先生的祭日,你父亲是去西山拜祭他去了。”

王珺闻言倒是也想起来了。

父亲以前曾授学在一名周姓先生底下,那先生虽然不出世,品学却是不错的,自他去世之后,父亲每年都会去西山拜祭。

因此她也只是点了点头,未再说话。

倒是崔柔看着今日她这番打扮,打发了几个丫头下去,而后才问起人:“我听你弟弟说,你今日答应了秦王一道去东山看桃花?”她这话说完便又放下筷子,跟着是又一句:“娇娇,你心中属意的人是秦王?”

王珺耳听着这话,握着筷子的手却是一顿。

待又过了一会,她才朝人看去,问道:“母亲觉得秦王如何?”

“秦王虽然年岁不大,行事也不比他几个兄长沉稳,可与你弟弟关系不错,瞧着倒也个孝顺的好孩子……”崔柔这话说完,是又笑了笑:“你若是喜欢,倒也是个不错的。”

王珺闻言却不曾说话。

其实她哪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只是相较魏王,秦王于她而言是最合适的人选。

何况相处起来,秦王的确是个不错的。

只是也不知怎得,她却是忍不住想起当日在围场上,那个在她身后持着弓箭、让她克服畏惧迎难而上的萧无珩。

“娇娇?”

崔柔不曾听人回答,便又轻轻唤了人一声,等到王珺循目看去,才又问道:“在想什么?”

王珺耳听着这话,自是压了心下那回念头,恢复了往日的语气与人柔声说道:“没什么。”

崔柔见此便也未再多说。

等到用完早膳,王珺辞别崔柔往外走去,刚刚走出院子便碰见连枝过来回话,眼看着她这幅气喘吁吁的模样,王珺却是轻轻皱了皱眉,问道:“怎么这么匆忙,出了什么事?”

“郡主……”

连枝朝人行了一礼,而后才又压低了嗓音同人说道:“早先一直在林家看守的人过来回话,说是今日那处有动静了。”等这话说完,她却是又停了会才与人说道:“那位林小姐今日坐上马车还带了些拜祭用的东西出城了,瞧着倒像是是去西山的样子。”

第29章 (二合一)

西山?

王珺耳听着这话却是一怔。

怎么会这么巧,今日父亲去西山祭拜周先生,这林雅便也跟着一道去了西山,等等……西山,父亲,周先生的墓,周慧。

王珺也不知怎得,脑海中突然闪过这几个词以及一个荒谬的念头,难道?

连枝也不知郡主是怎么回事,只是眼看着她先前还好好的脸色突然就是一变,还不等她说话,便听到王珺已沉声开了口:“让人去准备马车,我要出门。”

这个时候?

连枝耳听着这话却是一怔,这个时候,郡主既然要出门,那么自然是因为林家那位姑娘的事。

只是……

她想了想还是轻声同人说道:“郡主,您今日和秦王有约,过会便到了该出发的时辰了。”

王珺闻言,倒是也拧了一双眉。

不过也只是这一瞬的功夫,她便开了口:“你遣人去秦王府说道一声,就说今日我有事,等改日我再向秦王赔罪……”她不知道自己心中那个猜测到底是不是真的,可她知道,今日她一定要去西山看一看,究竟父亲和林雅是怎么回事?

连枝见她这般,自是也没了办法,只能点头应允。

她一面是吩咐人去准备马车,一面是打发了个机灵的小厮去秦王府回话。

好在王珺今日本来就要出门,马车倒是早早就备好了的,没一会功夫便有人过来回话,道是“可以出门了”。

王珺见此自是二话不说便朝影壁走去。

而连枝看着她这幅模样,心中却还是觉得奇怪。

郡主对那对母女也实在是太过紧张了,不过只是普普通通的一个商户女和商人妇,到底有什么奇特的,竟能让郡主如此?不过不管心中是怎么想的,她面上也未曾显露什么,只是跟着人的步子一道往前走去。

……

马车一路至西山脚下才停。

连枝先打了那面草绿色的绸布车帘,探了身子往外头看去,而后是又拧头朝马车里头那个靠着靠背端坐着的红衣女子看去。

自打郡主上了马车之后就不曾说过一句话。

她心中猜不透郡主的想法,只是凝了凝神,换作如常的语气与人说道:“郡主,已经到山脚了,咱们可要继续赶了马车往上头去?”

王珺耳听着这话,倒是终于睁开了眼睛。

经了这一路,她的面容较起先前已平静了许多,就连那双桃花目也恢复了旧日那副冷静的模样。她就这样端坐着,而后是透过连枝掀起的那角车帘往山上看去,却是过了有一会功夫,王珺才开口道:“不用,我们走上去。”

连枝闻言自是忙应了声。

她把车帘勾在一侧的木夹子处,而后是率先下了马车,待搬好了脚踏才又朝人伸出手。

王珺由人扶着走下马车,却未曾立刻动身,反而朝赶车的车夫说道:“你把马车停得隐蔽些,记得,不管过会瞧见什么人,都不要出来。”

车夫也是王家的老人了。

自然知晓规矩。

他也未曾多问,只是躬身应了“是”。

王珺见此才抬了手,由连枝扶着她朝山上走。

当年她还小的时候也曾跟着父亲来拜祭过那位周先生,不过过去这么久,他的墓立在什么地方,倒也有些记不清了。倒是连枝,不知瞧见了什么却是先停了步子,而后是压低了嗓音同她说道:“郡主,是二爷的马车。”

王珺循声看去。

便见那小道上的一处地方正摆着一辆青布帷盖的马车,马车是用乌木所制,外头悬挂着两盏羊角灯,边上还挂着一块刻着“王”字的木牌。

正是王慎旧日用得马车。

连枝不知王慎今日也会在西山,自是一副惊讶模样。

王珺的脸上倒是没有什么异样,她只是朝小道看去,眼见那处除了父亲的马车外便没有其余马车……看来林雅还没来。

只不过……

她若是这样大大方方走过去,自然也就探不出个究竟了。

可是父亲每回出行都带着不少随从,想要瞒过他们,悄无声息得进去,又怎么可能呢?

她先前来时着急,却也未曾细想,如今倒是纠结起来。

王珺这边正纠结着,便听到那小道上传来一阵马蹄声,那马蹄声起初有些远,而后倒是越来越近,她抬了眼看过去,便见那小道上有一人一马正朝她这处过来。端坐在马上的人穿着一身石青色圆领长袍,离得近了,她倒是也看清了那人的面容。

正是萧无珩。

而就在王珺看过去的时候,萧无珩也注意到了她。

眼看着站在边上的主仆二人,萧无珩不自觉得皱了皱眉,他也未说什么,只是拉紧了缰绳让原先疾驰的马儿慢慢停了下来,等到马匹慢慢踱步到王珺的身前时,他才垂眼朝人看去,问道:“你怎么在这?”

王珺对萧无珩的出现也颇感奇怪,前几日,她让如意遣人去齐王府送伤药,可那看门的小厮说齐王并未回来,这几日她也曾着人打探过,却也未见人回府。

哪里想到,竟会在这处见到他。

不过他的事,她也无意过多打探。

只是在听到他的询问后,王珺的脑中倒是闪过一个念头,她仰着头看着人,口中是道:“我想请王爷帮我一个忙。”

萧无珩耳听着这话,倒是挑了挑眉。

从小到大,这还是他头一回听人说起这样的话。

他没有问人要帮什么忙,只是翻身下马朝人走去,等走到人跟前,便道:“你说。”

……

一刻钟后。

王珺颇有些不自在得坐在树干上。

这还是她头一回坐在这样的地方,离地面那么高,她甚至连低头都不敢。

她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只是先前在与萧无珩说了之后便被人带到了这处地方。这是一株槐树,应该有些年岁了,不仅粗壮,枝叶也很茂密,纵然他们两人同坐在树干上也不见有丝毫不稳之处。

只是……

王珺拧头朝被人扶住的胳膊看去,她今日因为要出门,穿得是一身胭脂色的齐胸襦裙,春日的衣衫本就不厚,她甚至可以感受到那人掌心上的滚热,就像是一把烈火炙热得烧在她的皮肤上。

她有些不自在。

却也知晓这会并不是介意这些的时候。

树干虽然稳,可她本就畏高,这里又没有什么可以扶着的地方,倘若摔下去可不得了,何况她也担心下头的几个随从会察觉。

想到这,王珺也只能掩去心中的不自在,压低了嗓音与人说道:“多谢你了,齐王殿下。”

倘若不是萧无珩,她根本就没有法子,躲过那些人的耳目来到这处。

萧无珩就坐在王珺的身侧,自是瞧见了她脸上的为难,他知道她在想什么,闻言,便低声与人说道:“你父亲身边随从不少,若想避开并不容易,这里位高又隐蔽,他们不会轻易发现的。”

却是在同人解释为何会想这么一桩法子。

因为春日围猎的那桩事,王珺心中对萧无珩本就存着一抹信任,何况她也知道这底下都是空旷之地,若想避过父亲的耳目自是不易。因此听人这般说,自是忙接了话:“我明白的。”

可她虽然说着明白,小脸却还是有些发白。

甚至被萧无珩握着的胳膊都有些紧绷着,像是松懈半分便会摔下去一样。

萧无珩看着王珺这幅模样,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成国公身边的随从的确算得上武艺不错,可凭他的本事想避开他们却也不过是桩轻而易举的事。

他这么做……却是有私心的。

这应该是自从小时候那桩事后,他们两人头一次离得这么近的时候。

虽然中间还隔着一根手指的距离,可两人的衣裳却压在了一道,胭脂色的红,石青色的黑,交织在一起,既悬殊又相衬。萧无珩能闻见她身上的幽兰香,甚至还能瞧见她纤细而又白皙的脖颈上有一颗不易察觉的朱砂痣。

只是想起先前手掌贴着她的腰肢时,便又皱了皱眉。

她实在太瘦了,好似他稍稍用些力,就能把人掐坏了一样。

王珺却不知道萧无珩现在在想什么,她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墓地上,那里如今仍旧只有父亲和他的随从。

就在她差点都要以为,她猜测错的时候。

不远处的小道上,终于走来了一道身影,那道身影穿着一身素色服饰,身上并无过多妆点,就连发上也只簪了一支碧玉钗,正是林雅。

林雅的手上提着拜祭用的东西,脸上添着几分轻愁,看起来倒是和她的母亲越发相似了。

王珺眼看着她越走越近,明艳的小脸骤然便沉了下来。

她什么都不曾说,只是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林雅,掌心也紧紧贴着底下的树干。

萧无珩察觉到她身上情绪的变化,便循着她的目光一道往前看去,而后便听见一道清雅而又低柔的嗓音:“这位小哥,我想进去拜祭我的外祖父。”

……

王慎负手站在墓碑前,带来的元宝等物都已烧得差不多了,而他的目光却仍旧落在墓碑上刻着的字上。

“恩师周长淮……”

眼滑过这几个字,王慎素来温润的面容也变得羞愧起来,好在此地只有他一人,倒是也无人窥见他的这幅面貌。

只是听到外头的声音,他却是皱了皱眉。

“安泰……”

王慎轻轻唤了一声,等到一个穿褐色长衫的男人走了过来,他也未曾回头,只是问道:“出了什么事?”

“回您的话,外头来了个姑娘,说是来拜祭自己的外祖父。”

外祖父?

王慎耳听着这话却是又皱了回眉。

恩师膝下只有一女,那这位姑娘,难不成是那人的女儿?王慎想到这,负在身后的手却是一顿,他也未曾说话,只是循目往外头看去,眼看着一道清秀的身影,便开了口:“让她进来。”

安泰闻声应是。

没一会功夫,原先拦在外头的两个随从撤下手中的剑。

而林雅也被请到了里头。

王慎耳听着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便转身看去,待瞧见林雅的面容时,便是一怔。

相较于王慎脸上轻微的怔忡……

林雅的脸上却是震惊的,似是不敢相信会在这个地方遇到人,却是过了有片刻的功夫才回过神来向人请安,口中是跟着一句:“国公爷,您怎么会在这?”

王慎闻言却不曾回答,只是垂着眼,细细打量着人。

怪不得上回见时,他便觉得这个丫头格外熟悉,只是那会,他也未曾多想,没想到,她竟然……真是她的女儿。

林雅见人一直不曾出声,便悄悄掀了一双灵动的眼睛朝人看去,而后是咬着唇,一副想问又不敢问的模样。待又过了一会,她到底还是咬着唇,问出了声:“国公爷认识我的外祖父吗?”

王慎耳听着这话,倒是回过了神。

他仍是负手而立,口中却是问道:“你不知道?”

等这话一落,眼看着林雅眉目疑惑的模样,王慎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却是轻轻叹了口气,而后才又放柔了嗓音与人说道:“你的外祖父曾是我的先生。”

林雅闻言,一双眼睛却是睁得很大,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

却是过了好一会,她才惊叹道:“我竟然都不知道,外祖父竟然还有您这样的学生。”

她此时扮得一副娇俏模样,倒真像是什么都不知情的样子,等前话说完,她却是又颓废得低垂了脸,连带着嗓音也低哑了许多:“不过自我出生起,就未见过外祖父,母亲也很少与我说起以前这些事。”

王慎耳听着这话,却是一愣:“你从小就没见过你外祖父?”

见人点了点头,他才又皱着眉问道:“那你们这些年,搬去哪了?”

林雅闻言,脸上的神色却又颓落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