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皱着眉望着王珍,若是细看的话,好似还能够瞧见五姐脸上有些红印,只是这会王珍低着头,有些瞧不分明。

还不等她细看,徐嬷嬷却恐人发现什么,上前几步开了口:“八姑娘,夫人走前就是怕您担心才不敢让你们知晓,她说他会在家庙好好照顾自己的,您和五姑娘就在家里待着,等她病好了……”

“便能回来了。”

最后几个字被她压得很轻,细弱如蚊。

王珠听着这话,倒是真得收回了视线,她仰头望着徐嬷嬷,似是犹豫了许久才问道:“徐嬷嬷,母亲真是生病了吗?”

徐嬷嬷看着王珠那双泪盈盈的眼睛,喉间一哽,最后却还是低着头,咬牙说道:“自是真得,五姑娘纵然不信老夫人的话,难不成还不信老奴吗?老奴自幼陪着夫人,又是打小看着您长大的,什么时候骗过你了。”

这倒是没有。

王珠心里划过这一句。

若此时是别人说,她自然是不信的,可如今说这话的是母亲的奶娘,王珠纵然先前心里还存疑,这会却已是全信了。

可即便信了,她心里还是有些难过,好在不至于像先前那样哭了。

只是又问了一句:“那母亲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这——

徐嬷嬷望着王珠,一时却有些答不出来,先前她同人说“病好了就能回来”,不过是说辞罢了,实际是夫人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回来了。

可这样的话,她又怎么能同八姑娘说?

就在王珠还要问话的时候,外头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没过半响,便有一个身穿白衣的年轻人推门走了进来。

进来得是一夜未归的王祀。

他的身上还穿着昨日去会客时的衣裳,想来是得了消息,一路急匆匆的过来,衣裳和头发都有些乱了,就连额头也布满着汗水。

眼瞧着屋子里几人同时朝他看来,王祀终于停下脚步。

“三哥?”

“三少爷?”

耳听着这几道称呼,王祀也没说什么,只是朝屋中几人看去,最后把目光落在了王珍的脸上,眼看着她脸颊上还有些明显的红痕印子,目光微动。

王珍也瞧见了王祀看过来的目光,眼看着里头幽深的模样,她心下一凛忙低下了头,避开了他的视线。

而王祀看着她低头也没说什么,只是朝王珠和徐嬷嬷说道:“嬷嬷,你先领着八妹出去。”

徐嬷嬷耳听着这话,心中有些犹豫,不过察觉到王祀投过来的目光时还是立时便低了头,轻轻应了“是”。

等到徐嬷嬷领着王珠退下——

王祀才合上身后的门,边走边问道:“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话说完,眼见王珍低头不语,便又沉声一句:“王珍,别让我说第二遍,母亲到底是怎么回事?”

或许是因为王祀的声音实在是太过严肃,竟让王珍的身子忍不住一抖。

她轻轻咬了牙,最后还是同王祀说了这事,眼看着王祀的脸色越渐黑沉,她心里害怕,眼眶也蕴起了些泪意:“哥哥,我没想到事情会这样。”

她是真得没想到。

若是她知晓会有这样的结局,纵然再恨王七娘,她也会忍着。

可这世上没有后悔药。

王祀看着她这幅模样却没说话,只是沉默不语,他目光沉沉得望着她,不知过了多久才收回目光,与人说道:“你如今再说这些又有什么用?”说到这,发觉她脸色苍白便又跟着一句:“既然母亲已经做了决定,那我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日后你给我好好待在府里,我会让人去家庙打点好,不会让母亲受苦,也会去同舅舅说清楚的。”

这话说完,见人点了点头,才又问了一句:“那个玉露呢?”

耳听着这话——

王珍不知想到了什么,身子又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连带着声也轻了许多:“昨儿个徐嬷嬷已去解决了,过会应该就会有人在井里发现她的尸体了。”

这桩事,她虽然没有参与,可知晓得却也差不多。

到底是跟了自己多年的贴身丫鬟,眼看着玉露落到如今这样的地步,王珍的心里还是有些痛惜的,可自己的母亲都落到如今这样的结局,一个丫鬟,她又能说什么?

王祀听到了这个答案,脸上也没什么变化,心中却有些庆幸,幸好母亲把徐嬷嬷留下来了。

若不然,还不知三房会乱成什么模样?

以前他还觉得八妹太会惹事,可如今才发现,八妹纵然惹事也不过是些闺阁里的小事,哪像王珍一出手就捅了这么大一个篓子,买凶杀人,亏她也想得出来?

偏偏还不知道好好谋划,只是不管不顾得,落到如今这样的地步,还连累了母亲和舅家。

王祀心中对她失望至极,连带着同人说句宽慰的话都没有便转身往外走去,只是还没走出门外,便听到身后传来王珍咬牙切齿的声音:“哥哥,那个王七娘不好对付,您以后别再同她来往了。”

“我们落到如今这样的地步,都是拜她所赐。”

耳听着这话——

王祀没有回头,脚步却是一顿,他没说话,只是过了许久才点了点头。

第123章

莱茵阁。

林雅知道这个消息,已经是中午那会了。

她这里本来来往的人就少,平时除了有人去厨房拿个膳食,更是很少有人出去,何况近些日子她生怕府里闹出个什么事,一直都待在屋子里,自然也不知道外头发生的那些事。

等听到几个小丫头凑在一道说“三夫人得了会传染的病被送去家庙”的时候,她还委实是愣了下,等回过神来,心里也就明白过来了。

冯氏哪里是得了重病?

肯定是王珍的事被发现了,这才想出这么一个下策。

想到这——

她脸上的神色还是有些不太好。

以前和王珍接触的时候,还觉得她是个有智有谋的,所以她才会私下挑唆王珍,让她杀了王珺。

这若是放在以前,王珍肯定是不会被她挑唆的。

可如今,冯氏正好被责罚,连累他们三房的名声也越渐败坏,自然,更主要的是因为王珺的及笈礼快到了,过了及笈,婚事便要被安排上来了。

而如今那几个皇子里头,王珺最有可能嫁得自然是魏王萧无珏。

别人不知道,她却是知道的,王珍一直看不上冯婉给她介绍的那些人就是因为她的心里还有萧无珏。

心里喜欢着这样一位如切如磋的君子,怎么可能还会有中意的人?

果然——

那回最开始说起来的时候,王珍的脸上还有些犹豫和挣扎,可在她提起萧无珏的时候,王珍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脸上本来还存着的犹豫彻底阴沉了下来,像是化不开的黑云,尤其是那双眼中发出的戾色,让人瞧着都觉得害怕。

可她没想到,事情会变成如今这样。

冯婉顶替王珍受罪,那么王七娘呢?她如今怎么样了?

林雅不知道。

可有一个却是可以确定的。

王七娘没事。

倘若她真得出事了,这府里早就闹开了,绝对不可能会像如今这么太平,这几个小丫头也不可能再这嬉嬉笑笑。

带着心里的这些想法,林雅悄无声息得沉着脸回到了自己的屋子,她沉默得坐在自己的屋子里,红唇紧抿,神色也颇为阴沉。

冬盏打了帘子进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林雅这幅模样。

她心里有些害怕,脸上却没有什么表示,只是把先前打外头取来的饭菜放到林雅的面前才同人温声说道:“姑娘,您该用膳了。”

林雅耳听着这话,却没说话,她只是朝摆放在自己面前的饭菜看去,眼看着那些寡淡无味的几道饭菜更是拧起了眉,这要是搁在以前,她早就给拉下脸发脾气了。

可如今,她已经没有发脾气的资格了。

所以她只是沉默着从冬盏的手中接过筷子,而后是随意吃了几口,不知想到了什么,她开口问道:“现在外头怎么样了?”

冬盏闻言,便知道林雅是知道了。

她倒是也没有隐瞒什么,闻言便同人恭声说道:“三夫人一大清早被送去家庙了,拿得是得了病的名义,家里其他人倒是没有什么表示。”

耳听着这话——

林雅的脸上也没什么变化,只是又问了一句:“王七娘那呢?”

冬盏听到这个称呼却是斟酌了一番才开口说道:“七姑娘那边,奴打探过,她昨日是被齐王送回来的,没出什么事……”说到这,她是又跟了一句:“府里受了庾老夫人的打点,也没有多少人知道这桩事。”

虽说先前林雅已经有所猜测。

可此时听得这句还是忍不住狠狠摔了手中的筷子,口中更是跟着厉声一句:“没用的东西!”

她没想到王珍会这么没用,不仅没能杀了王七娘,甚至让她连一丝伤害都没受到。

真是没用!

冬盏看着她这幅模样,生怕林雅瞧出她的端倪,头垂得却是更低了些。

好在林雅也没把心思放在冬盏身上,连着骂了几句王珍又说了几句王珺之后,便又重新用起了午膳。

……

约莫过了午膳那会。

王珺刚由如意服侍着洗漱完,便瞧见连枝匆匆打了帘子走进来了。

眼看着她这幅神色仓惶的模样,王珺轻轻拧了下眉尖,擦拭手的动作却没停下,只是瞧了人一眼,问了一句:“出了什么事?”

连枝闻言是朝人先福身一礼,而后才压低了嗓音同人说道:“玉露找到了。”

耳听着这话——

王珺倒是抬了眼帘朝人看去。

而后便听到连枝微沉着脸,轻声同她说道:“是在一口井里被找到的,尸体打捞起来的时候已经被泡得不成人形了,府里有些眼力见的嬷嬷说应该是昨晚摔下去的。”

虽然早就猜想玉露是不可能活在这个世上了。

可听着这话,王珺还是皱了眉,可她到底也没说什么,只是问道:“祖母那儿可知道了?”

连枝听着这话便又点了点头:“知道了。”

说完,她便又轻声回了人:“老夫人原本寻玉露是打算寻个罪名把人打杀了的,如今正好她死了,便也只是拿了个失足的名义打发了。”

“玉露的老子娘应该也是知情的,先前把尸首领回去的时候一句话也没说。”

连枝这话说完。

屋子里一时有很长时间无人说话。

两个丫头都低着头沉默着,而王珺也垂着眼,等把指尖细细擦拭干净,才抬头望着外头的天色,淡淡说了一句:“知道了。”

……

日子就这样,一日日慢慢往前走着。

王珺的及笈礼就快到了,府中上上下下都没有被先前家里发生的那些糟心事而打扰,仍旧如火如荼得操办起她的及笈,就连庾老夫人近些日子也颇为忙碌。

倒是王珺这个当事人反而空闲了起来。

她的确没有什么事好做,该置办的事都有人置办,她也不过需要写几张邀请的帖子,然后试下衣裳、走下流程。

这些她前世都经历过,做起来自然十分容易。

今日恰好天朗气清,王珺坐在屋子里,两边的轩窗稍稍开了几扇,如今天气冷了,即便外头烈日晴空,可窗子开得大了还是会有些冷,因此也只是开了小小的几个角,打进来些许风,让人可以清爽些,却不会觉得冷。

茶几上还摊着一本书。

可王珺的心思不在上头,翻了几页之后就没有看过了。

连枝就侯在她身边,眼瞧着她这幅模样,心里自然明白是因为什么缘故,这些日子郡主虽然嘴里不说,可有时候她半夜起身给人掖被子的时候,却能从她的口中听到齐王的名字。

想到这,她便停下了手中打络子的动作。

有心想同人说些什么,只是还不等她开口,便听到王珺先说了话:“过去几日了?”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却让连枝先怔了一回,略一沉吟之后她就明白过来了,把手中的方胜络子放在绣篓里,口中是轻声回道:“三日了。”

说完,她便忍不住抬眸朝人看去,不动声色得打量起郡主的脸色。

王珺耳听着这话,脸上的神色倒是没什么变化,只是那双远山眉还是忍不住轻轻拧了起来。

以前萧无珩即便不来寻她,每日书信和茶果也是不断的,如今却已过去三日了……想着他当日与她说得那些话。

“王七娘,我在你的心中到底算是什么?”

“王七娘,我也会生气也会伤心,也会害怕也会担忧……”

“王七娘,我在生气,等我气好了,再来找你。”

……

一字一句甚至能够清晰得让她想起萧无珩说这番话的时候,脸上的神色是怎么样的,王珺袖下的手轻轻收拢了几分,红唇也跟着紧抿成一条线,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沉声说道:“给我准备马车,我要出门。”

她不能再这样等下去。

在他们这一段关系中,向来是萧无珩付出得更多些,她不能一直等着萧无珩妥协,等着他气好了来找她。

不管怎么样,这次的确是她做错了事,该去同人道歉的。

连枝起初是想劝人的,可想着这几日郡主茶饭不思,想了想,到底也没说什么,轻轻应了一声后便道:“奴去准备。”

约莫半个时辰后。

马车停在齐王府门前。

王珺头戴帷帽,过来的时候又在半路换了马车,如今她站在这空无一人的王府门前,由着连枝走上前拉起铜环扣起门来。

或许是齐王府鲜少有客人的缘故,不仅外头人烟稀少,就连门前也没什么侍候的小厮,王珺大约是等了有一会功夫才听到里头有人过来拿下了落栓,而后是探出身子问道:“谁啊?”

出来的是一个小厮。

他边说话边打开了门,在瞧见外头站着的主仆两人时还愣了下。

“您是?”

小厮小心翼翼得问道。

王珺听他询问也没遮掩,只是同他说道:“我是王家七娘,来寻你家王爷。”

王家七娘?

长乐郡主?

小厮听得这话,原本还在打量着的双目骤然便瞪大了,他们府里的这些人哪个不知道王爷喜欢长乐郡主?

只是没想到,这位郡主今日竟然会过来?

小厮诧异得看着眼前这个衣着简单的女子,因为戴着帷帽的缘故,他只能隐约瞧出一个轮廓,不过即便只是这么个轮廓,都已经是美艳非常了。

连枝见他一直盯着,忍不住皱了皱眉。

但凡换作别的府邸,哪有这么没规矩的小厮?不过碍于郡主,她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沉声说道:“你还不让开,请郡主进去?”

那小厮听到这话也是回过神来,呐呐“哎”了一声。

只是身子刚刚让开半截,便又似想起什么似得,重新站在了王珺的身前,略有些不好意思得同人说道:“郡主,今儿个王爷有事,不能见客,不如您明日再来?”

说这话的时候,他语气也带着些踌躇。

长乐郡主好不容易来寻王爷一回,这样走了实在可惜,可先前王爷已发了话,他也不能不听。

王珺不知道小厮心里在想什么,可眼看着他面上的犹豫和踌躇,心下便是一沉。

她只当萧无珩是在躲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