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春日围猎,孙女曾在围猎的时候遇见一只猛虎……”

这事庾老夫人是知道的,那时她知道此事后都着急疯了,眼看着娇娇安然无恙的回来,这才落了那颗高高悬起的心。围猎之后,这事也多在城中传播,所有人都知道王家这位七姑娘不仅美艳动人,还能射杀猛虎。

可如今看娇娇的样子,倒像是此事没这么简单?

王珺看出庾老夫人的疑惑也没有隐瞒,她把当日围猎发生的事,出,余后是又一句:“祖母,齐王救过我两回,倘若他真是外头那些人说道的样子,他那日为何直接离开?”

“孤男寡女同待一处,他又有救我的情谊,传得出去,难免会被旁人说道得不成样子。”

“他——”

王珺说到这,语气微顿,而后她抬眸朝庾老夫人看去,口中是又一句:“他没有旁人说得那么糟糕,他很好,祖母以后与他相处过就知道了。”

庾老夫人岁数大了,经历的事情也多了,自然不会同别人那样去看待萧无珩。

可到底是自己最为疼爱的孙女,这不声不响得骤然得了这么一封旨意,她哪里开心得起来?生怕娇娇私下受了委屈,又怕萧无珩是为了王家的利益,这才趁着得空把娇娇找了过来。

如今听得这番话,庾老夫人的指腹搭在那佛珠上,她到底还是轻看那个年轻人了。

就如娇娇所说,倘若萧无珩真得是为了王家的利益,何必等到现在?他有得是法子,让娇娇嫁给他。

既然萧无珩不是因为这些利益关系,庾老夫人心中的不满也就少了许多,又瞧见底下的少女抬着一张脸,同她说道那人的好,忍不住露出一抹笑。

说不出是无奈还是觉得好笑,只是摇了摇头,她这个傻孙女,这还没嫁过去就开始处处维护了。

等她日后嫁过去,还不知会变成什么样?

不过这样也好,以前总觉得娇娇过于早熟,又怕老二和崔柔的事情影响了她,可如今看看,能让娇娇如此维护,那位齐王想必也是个好的。

想到这,庾老夫人的脸上也重新拾起了笑意,她未再多说什么,只是朝人招了招手,笑道:“好了,祖母知道了。”

眼见祖母这幅神色,王珺便知道祖母是真得放心了。

她那颗先前悬起的心也跟着落下,笑着起身朝人走过去,刚想说道什么,就听见外间有人恭声喊道“二爷”,却是王慎下朝回来了。

王慎应该是着急过来,也顾不得通传,在外头说了一声后便打了帘子进来了,一边进来一边是同庾老夫人说道:“母亲,我听说陛下给娇娇赐婚了,还是齐王?”

他今日一大清早就去上朝了,哪里知道家里发生的这些事?

等下朝的时候被那些相熟的同僚恭贺才知晓有这么一桩事,可那个时候他已经出宫了,自然问不了陛下,便只能套了马车先行回来。

王珺看着王慎匆匆往外头进来,便又起身朝人一礼,喊她:“父亲。”

王慎先前走得急也没瞧见屋子里坐着谁,这会听到这么一句才抬眸看去,在瞧见娇娇也在的时候,脚下的步子有一瞬得停顿,等回过神来,便开口问道:“娇娇,你同我说,是不是有这么一桩事?”

眼看着父亲往日温和的脸上略有些阴沉,又见他拧着眉,一副担忧焦急的模样,王珺心下明白他在想什么,便朝人点了点头:“早上陛下身边的近侍送来的旨意,是真得。”

虽然先前进府的时候,心里已有几分确信了。

可如今听得这句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他抿着唇,也没过多久,便又看向王珺问道:“你喜不喜欢齐王,你若不喜欢,或是觉得委屈,为父这便同陛下去说。”

就算是拼了这条命,他也不能让娇娇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

何况齐王的名声并不好。

王珺听着这话,心中还是有些讶异的,父亲身为当家人,又是朝中重臣,自然知道违抗圣旨会有什么后果,可如今……心下泛起的感动,就连脸上也显露了出来。

只是这“喜欢”两字,她能同祖母说,可对于父亲,到底有些羞于开口。

到后头还是庾老夫人看着父女两人笑出了声,她把手中的佛珠缠于手腕上,而后是看着王珺笑说道:“好了,你先回去吧,这事我同你父亲说。”

王珺闻言,自是忙应了一声。

她也未再多说什么,朝两人福身一礼后便往外退去。

走得远了,还能听到身后传来王慎略有些疑惑的声音:“母亲为何不让我问娇娇?”

“女儿家脸皮薄,怎么同你说?”庾老夫人有些无奈得与人说道,眼看着那片还在起伏的布帘,便又笑道:“娇娇若是不喜欢,先前怎么会是那副表情?”

说完,又把春日围猎时发生的事又同人说了一遭。

这事,庾老夫人是头一回知道,王慎亦是如此,等听完,免不得有些呐呐道:“竟有这样的事……”

……

后头的那些话,王珺没再听,可她知道她和萧无珩的婚事便这样定了,祖母和父亲对萧无珩的看法也在逐渐变好,想到这,她的脸上也终于忍不住化开了几许笑容。

打了帘子走出屋子,刚想喊连枝回去,便见人匆匆过来,压低了嗓音同她说了一句:“先前冬盏遣人送来了一张字条。”

第142章

冬盏?

王珺耳听着这话,脚下的步子一顿,她朝连枝手中握着的那张字条望去一眼,念及如今身后还有不少丫鬟、婆子,便收回了目光,语气平平得同人说道:“回去再说。”

说完。

她便继续往外头走去。

等回到了平秋阁,王珺先由连枝服侍着换了一身舒适的常服,而后端坐在软榻上,一面握着先前绞干净的帕子擦拭着手,一面是淡淡问道:“上头说什么?”

“冬盏说,自打早间天家送来了赐婚的旨意,莱茵阁的那位瞧着便有些不对劲……”

连枝手里的字条密密麻麻写了不少,她一边看着字条上的内容同人说道着上头所书林雅的那些异常,等说完,又抬了眼朝人看去,口中是恭声说道:“不过现在这会她也不知道那位要做什么,只是让您多留个心眼。”

王珺闻言,却没有说道什么。

她只是低着头细细擦拭着那白皙而又修长的指根,心里却是不断沉吟着。

这阵子林雅受得那些事,她也是知道的。

王珍因为冯氏的死又自觉林雅同她说了萧无珏,心里早已恨透了她,这些日子,那位张婆子每日都会受王珍的吩咐跑去莱茵阁,名为教规矩,私下却是设了私刑。

这内宅里教训妇人或者犯事的丫鬟、婆子,总归是有这么一个门道在的。

而这位张婆子就是这事上的翘楚,她手里的花样不仅多,还能让人发现不了伤处,便是让你想告都没有门。

如若林雅以前只是恨她,那么如今估摸着是连王珍也恨上了。

可是——

林雅是要做什么呢?

如今的她,还能做什么呢?

难道……

王珺的脑海中闪过一个人的身影。

萧无珏。

如若林雅想对付她和王珍,那么如今能依靠得便只有萧无珏的势力,至于她要怎么做,只怕和前世也是差不多的一个门路。

前世林雅接近她,而后又和萧无珏勾搭在一起,最后让她嫁给了萧无珏。

那么这辈子呢?

如今赐婚的旨意已下,这两位又想做什么呢?

连枝察觉出王珺的脸色较起先前低沉了许多,甚至还有一股阴郁萦绕在眉宇之间,或许是这几日瞧惯了主子的好颜色,如今看得她这幅模样,心下也不免生出了几分紧张。

她轻轻喊了人一声:“郡主?”

等人回过神来,才又轻声问道:“您怎么了?”

王珺听着这话却没有开口,她只是停下手上擦拭的动作,把手中的帕子一点点收了起来,声音平静、面容平淡,同人说道:“没什么。”说完,她便把手中的帕子搁在了一侧的茶几上,而后是朝人手中握着的帕子看去一眼,跟着一句:“烧了吧,这些日子让人多注意着些莱茵阁的动静。”

等人应了“是”。

王珺便打发人出去了。

而她听着脚步声越行越远,袖下的手搭在一侧的扶手上,目光却是朝轩窗外头的天色看去,眼看着外头的光景,两片红唇紧紧抿在一起。

其实她至今还不知道,前世的萧无珏和林雅是在什么时候勾结在一起的,她也不清楚,这一世的林雅和萧无珏会有什么打算。

不过——

王珺眼睛里的光一点点收了起来,不管这辈子林雅和萧无珏有什么打算,他们都不可能再如意了。

……

又过了几日,日子便到了十一月。

这几日王珺每日不是拾掇家里的事务,便是操持自己的婚事,日子已经定下,虽然那些琐事都有人去操持,可她也不能真得半点都不管。

好在自打上回王珺同王珍姐妹两人说过之后,这府里倒是清净了不少。

且不论他们私下有没有说道什么,可明面上,这府中上下却是再没有人说起王珺的婚事了,自然,也没有人敢再议论萧无珩。

今儿个难得天晴。

王珺一大清早便起来了,昨儿个宫里的姑姑给她下了旨,让她今儿个去宫里说话,至于说什么话,自然是为了她的婚事。

她心里清楚,赐婚的事,姑姑是不知道的,想必这会姑姑还当她是受了委屈,笑了笑,王珺也没说什么,只是由人收拾好便往影壁走去。

马车是王珺旧日坐得那辆,外头挂着“王家”的木牌又有姑姑送来的手令,王珺这一路过去自是通行无阻,她惯来受宠,马车一向是停在内宫口才停,以前如此,如今也是一样。

等下了马车,那里也早早备好了轿辇,请她上去,却是一步多余的路都没让她走。

……

而此时的未央宫。

王芙端坐在凤椅上,手里缠着一串念珠,这会正有一搭没一搭得捻着,而她底下两侧便坐着一身华服的惠妃以及一身素衣的德妃。

如今时辰还早。

晨昏定省也刚刚过去。

原本王芙因为今日要见王珺的缘故是打算把人都赶走,好同娇娇说些体己话,可偏偏惠妃也不知打哪儿得来的消息,知晓今儿个娇娇要进宫,便笑着说“许久未见长乐了,也想瞧瞧她。”

而后便又拉着德妃一道留下了。

王芙见此也不好多说什么,心里却是打算,等过会让她们见过娇娇便早早打发了。

她心里还有许多话要同娇娇说。

殿中几位娘娘吃着茶,静候着,谁也没有开口说话,而两侧服侍的宫人更是半句话也不敢多言,这偌大的未央宫正殿静悄悄得,直到外头传来一声“长乐郡主到”,屋中几人才各自有了动静。

王芙停下手中的动作,脸上也终于拾起了些笑意,同人说道:“快请进来。”

这话刚落——

那块绣着八仙过海的暗紫色织锦缎帘就被人在外头挑了起来,没过一会,一个身穿绯色牡丹裙的少女便从外头走了进来。她梳着一个留仙髻,头上攒着一串用明珠做成的发饰,耳上也戴着一副同样式的耳环。

她一步步打外头进来,那张明艳的面容显于众人跟前,倒像是把外头的光也都给带了进来。

察觉到屋子里除了王芙还有其他人,王珺脸上的神色也没有什么变化,她是先同王芙行了礼,又朝其余两人问了安,便静静站在那处,未再说话。

王芙瞧着自己最为疼爱的侄女就在底下,哪里舍得人就这样站着?忙招手让人过来,只是碍于这会殿中还有外人,不好同人闲话家常,便只能笑着同人说道:“德妃和惠妃知晓你要来,已等了你好一会了。”

她这话说完,惠妃便先笑着开了口。

“长乐前几日笄礼,本宫也不能出宫,便想着今日瞧见你把礼物给你送上……”一边说着话,一边是从身侧的宫人手中接过礼盒,笑着朝王珺递过去:“这是我娘家弟弟送来的东西,说是西域那头送来的香水,你们小姑娘爱俏,回头匀在身上、发上都可以。”

说完,惠妃似是想到什么,便又笑跟着一句:“说来还是我得了个便宜,长乐身上两桩喜事,本宫却只送了一份礼,等到来年你成婚,本宫再替你补上。”

王芙耳听着这话,心里有些不高兴。

她是先望了一眼王珺,瞧见她脸上并无什么异样,心下才松了一口气。

倒是王珺脸上并无什么异样,她笑着从惠妃的手中接过礼盒,还客客气气同人致了一声谢。王珺知道惠妃的性子,也知道她先前那番话并非是想针对她,果然……等她接过礼盒,便见惠妃笑着同德妃说道:“德妃姐姐又给咱们长乐备了什么呢?”

“您可是看着长乐长大的,如今长乐又是笄礼又是许婚的,您的礼可不能薄了去。”

惠妃今日特意等王珺过来,哪里是为了送礼?

纯粹就是想恶心下德妃。

自打出了萧无琢的事,惠妃对德妃的不喜已经上升到了厌恶,想着她们这位德妃娘娘前些日子为了魏王的婚事,每日不是跑到未央宫陪着皇后娘娘说话,就是去给陛下送些汤汤水水的。

结果呢?

还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想到这——

惠妃那张娇媚的脸上还是忍不住扯开一抹笑。

虽然不明白陛下怎么会下这样一道旨意,可是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呢?左右如今无琢和长乐是没有缘分了,让王家女嫁给萧无珏,倒不如让她嫁给萧无珩。

萧无珏如今在朝中的根基受损了不少。

萧无珩虽然日后有了王家的帮衬,可在朝中也没什么建树。

倒是无琢——

虽然因为那桩事让陛下不喜,可近来他在处事上成熟了许多,也让陛下改观了不少,保不准最后还是无琢能更得陛下的心意呢,想到这,惠妃脸上的笑意却是越发深了。

德妃听着惠妃这一番话,哪里会不明白她是在挑衅自己。

可她在宫中这么多年,性子沉稳,又怎么会在这个时候露出什么差错?因此听得这话,她也只是笑了笑,朝身后宫人的手中接过礼盒,而后是同王珺柔声说道:“我不比惠妃有这么多稀罕玩意,只能送些寻常物件。”

说完,她又笑添着一句:“我知你喜书又爱练字,这里有几本旧时传下来的古籍,我瞧着倒还算不错。”

王珺闻言,自然也是接了过来,同人道:“谢德妃娘娘。”

德妃望着她笑了笑,没再同她说什么,只是对着王芙说道:“娘娘今儿个好不容易见到长乐,我们也不便再打扰,便先告辞了。”

这却是说到王芙心坎上去了。

她先前因为惠妃那番话稍稍沉下去的脸,这会倒是恢复了不少,她也未说什么,只是同两人点了点头,又让常宁亲自送她们出去。等到殿中再无外人,她这才握着王珺的手,拧着眉望着人。

王珺看着她这幅模样,便知她要说什么。

未等王芙开口,她便率先说道:“我知道姑姑要说什么,您放心,我和祖母还有父亲都很满意这桩婚事。”

王芙听着这话,那双拧起的眉却是又收拢了许多。

她只当娇娇这是在安慰她,心下越发疼惜不已,握着她的手不曾松开,口中是轻叹道:“你这丫头惯来是报喜不报忧的,齐王的事,陛下也未同我商量,我也不知陛下怎么会……”王芙说这话的时候,语带叹息,脸上也含着些忧愁。

她是真不知道陛下是怎么想的。

那日得到消息的时候,还在晨昏定省,要不是她镇定,差点就要打翻了那盏茶。

事后,她也问起过陛下,可陛下……

“无珩的年岁也该娶妻了,长乐不错,这两人瞧着也相配。”想到当日陛下同她说得这些话,王芙还是忍不住又叹了一声,她是大燕的国母,也是这燕宫的皇后,不管她心中再不满意这桩婚事却也不能去置喙当今天子的决定。

可娇娇……

王芙看向眼前这个明艳的少女,她实在是有些不希望娇娇嫁给齐王。

齐王的性子太阴沉,有时候就连她看着他的时候,心里都觉得瘆得慌,何况齐王为人寡淡,这样的人不知冷不知热的,以后娇娇嫁给他可如何是好?

越想,脸上的忧愁便更多。

王珺原本是不想多说的,可看着姑姑这幅模样,还是把当日围猎的事同人说了一遭,说完,看着王芙诧异的面容,才又握着人的手同人笑道:“我没有骗姑姑,齐王的确是个君子。”

“他救了我两次,从来不曾拿此要挟过什么,他是真得很好。”

“我——”

王珺说到这的时候,稍稍停了一瞬,心下也闪过一丝羞意,可最后却还是深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同人郑重说道:“我挺喜欢这桩婚事的,不是为了让姑姑安心,而是他,他真得挺好的。”

王芙身处宫中,外头的事自然不可能件件知晓。

如今听得娇娇这般说道,她才知道娇娇同齐王以往竟然还有过这样的渊源……又见娇娇面容含羞,眼中含情,的确不似被迫的样子。

心下松了一口气,握着王珺的手也松开了些。

王芙是真得喜欢自己这个侄女,也是真得盼望她能嫁得好,这些日子,她连一个安稳觉都没有睡过,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同娇娇说。她怕娇娇难受、委屈,可偏偏天子亲自赐婚,就算她身为国母也没有办法。

就像今日。

她把娇娇喊来,除了劝她,也没有丝毫办法。

不过她倒是没想到娇娇竟然是喜欢这桩婚事的,也没想到这两人之间还有这样的渊源……可不管如何,王芙这颗高悬的心终于是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