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听着这话,王珺自是笑着应“好”。

两人许久不见,这会便先说了会家常,余后秦妙仪目光在扫到萧无珩的时候,想着先前娇娇同人过来时的模样。

虽然两人并没有怎么做亲密的动作,靠得也不算很近,可就是给人一种感觉,好似已经相熟很久。

相熟到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便知道彼此在想什么。

秦妙仪虽然久居东宫,鲜少出门,却也是个耳聪目明的,她知道自打陛下赐了婚旨,宫里那些人就议论纷纷,甚至还有不少人说“长乐郡主以后嫁给齐王,怕是要受苦了”这样的话。

她先前也担心过,可如今看着娇娇和齐王相处时的模样,便也放心了。

原本想劝慰人的那些话尽数被她掩在心中,只是在替人添茶的时候,同人笑道:“齐王瞧着冷冰冰的,其实人不错,启乐受伤这段日子,他私下就来看过不少回。”

“甚至——”

秦妙仪说到这的时候,口中的话一顿,而后是抬眸看向王珺,看着她的眼睛说道:“他私下还替启乐寻过不少外间的名医,自打他从边陲回来开始,至今已替启乐寻过七、八位了。”

“那里头有不出世的大夫,也有苗疆的巫医,也不知他都是从哪里寻来的。”

她对齐王改观也是因为这个缘故。

启乐受伤,别的皇子虽然也时不时会过来,可说道最多得也只是一些让人好生歇息这类的话。

这也正常,只有启乐永远是这幅样子,他们才有可能坐上那个位置。

人之常情,没有必要埋怨。

所以在齐王带人进来的时候,她是惊讶的。

早年听闻齐王不近人情,因此即便嫁给启乐多年,她对齐王的印象也不算深。可经历过那几回的事,她心中也终于明白这位齐王只怕也是个面冷心热的,娇娇日后嫁给他,想来也是不会吃苦的。

王珺在听到这一番话的时候,却是真真得愣了下。

萧无珩从来没有同她说起过这些,她自然也无从得知,因此这会听着表嫂絮絮说起这些事的时候,她脸上的怔楞便一直都没有消下过。

他从边陲回来的时候就已经在替表哥寻找名医了?这大半年的时间里,他竟然一直不曾间断过?

这个男人——

他竟然在她不知情的时候,替她和她的家人做了许多事,倘若不是今日表嫂突然提起,她或许这辈子都不可能知道。

王珺不知道怎么了,只是眼眶忍不住红了下,目光也不由自主得朝萧无珩的方向看去。

萧无珩背对着她坐着,脊背宽厚,身形高大,不知是不是有所察觉便转身看来,在瞧见她的目光时,那张惯来淡漠的脸上便化开了一抹犹如冰雪消融般的笑容。

这幅样子,王珺瞧见了,秦妙仪自然也瞧见了。

她心下那一团早些掺着的迷雾终于犹如拨云见日一般消散开来,搁下手中的茶盏,而后是同人笑了笑,继续说道:“我以前总在想齐王为什么如此帮衬启乐?论请论理,他都没必要如此帮衬启乐。”

“毕竟这种事,实在吃力不讨好。”

“如今看来,只怕这其中多有因为你的缘故。”

“娇娇——”秦妙仪前话说完,突然又轻轻喊了人一声,眼见王珺侧目看来,与她说道:“齐王他应该很早之前就喜欢你了。”

……

用过午膳,王珺和萧无珩提出告辞。

而秦妙仪推着萧无瑕目送他们,眼看着他们越行越远,听着坐在轮椅上的男人与她说道:“我倒是没想到小七最后会嫁给二哥。”

“这样也好,二哥虽然性子沉默了些,人却是个好的,何况二哥是个厉害的,小七嫁给他,以后总不至于吃苦。”

“就是不知道小七心里是怎么想的?”

萧无瑕说到这的时候,忍不住蹙起了眉,先前二哥在,他也不好问小七的想法。

耳听着萧无瑕这一句两句,秦妙仪笑着弯腰替他掖了掖膝上的毯子,而后才同人说道:“你放心吧,小七心里是满意这桩婚事的。”

她这话说完,目送两人离去的身影,想起先前小七听到她说完那句话后,潸然泪下的模样,还有齐王在看到小七红着眼眶出去时,脸上掩不住的担忧。

她笑了笑。

这最不被旁人看好的两人,只怕以后过得会比谁都幸福。

萧无瑕倒是不知道亭子里的那些事,只是听到秦妙仪这般说道便也跟着笑了笑,他握着秦妙仪的手,察觉到她手背上的凉意,拧着眉同人说道:“外头凉,你也没披个斗篷,进去吧。”

秦妙仪闻言,自是笑着应了。

收回视线,而后是推着萧无瑕往里头去,目光在触及启乐的身影时,心下也忍不住滑过一句……她和启乐,以后也会越来越好的。

第145章 (一更)

王珺辞别王芙之后,出宫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

她先前从表嫂的口中知道萧无珩做得那些事,这会思绪还有些乱,索性便靠坐在车璧上,合着眼不说话。

连枝自幼便服侍在王珺身侧,又岂会察觉不出她此时的情绪?眼看着她这幅模样,刚想同人说说话,问问她怎么了,马车便突然停了下来,还不等她掀帘看去,外头便又传来车夫有些惊颤又有些干巴巴的声音:“齐,齐王殿下。”

车夫这话一落。

先前一直合着眼的王珺也就睁开了眼。

她的脸上似是有些诧异,手上的动作比脑子转得还快,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掀了车帘往外看去,而后,她便瞧见萧无珩高坐在马上。

萧无珩原本就望着马车,眼见她掀帘看来,便翻身下了马。

这条道路靠近宫门,平时行来走往的也没多少人,这会又还没到下朝的时辰,这路上更是连一个车马的踪影都没有,所以萧无珩也没个避讳,举步朝王珺走来。

车夫本就畏惧他,见他过来,哪里敢看?只能低着头,握着缰绳,身子都不由自主得僵住了。

而连枝——

她原本好端端得坐在王珺的身边,心里还有些诧异这位齐王的出现,抬头的时候,陡然撞见他的视线,身子便是一僵,而后又恍如福至心灵一般看明白了他眼中的意思。

以前郡主还没有和齐王定亲的时候,这位齐王就没个避讳。

更别说,如今外头这位还是她名义上的姑爷了。

想到这,她什么都没说,只是低着头默默往后退去,等坐到了最里头才垂下眼交握着双手,权当把自己当做一团空气了。

王珺自然也察觉到了两人的动作,她有些无奈得看了萧无珩一眼,撞见他的视线,到底还是往里头坐进去了些。

等坐好,她才又开口问道:“你不是早就出宫了?怎么在这?”

先前她刚出了东宫,姑姑便遣人来找她了,那会萧无珩也有要事在身,两人索性便在宫中分别了。

原本以为萧无珩不是在处理要事,便是回王府了,毕竟她出宫也没个准时,倒是没想到他竟然会在这等她……也不知他等了多久了。

如今天色渐晚,这早间还适宜的温度,到得如今却又渐渐偏凉了起来。

萧无珩惯来穿得又少,也不知他有没有冻着。

萧无珩耳听着这话却什么都没说,他只是上前一步,伸手握住车帘,然后长腿一迈便上了马车,等坐到王珺的对面才落下车帘,拧着眉问人:“先前在东宫的时候,你怎么了?”

先前在东宫,虽然眼前这个丫头佯装得很好,可他还是瞧见了她微红的眼眶。只是因为那个时候人多,他也不好多问。后来两人又分开了,自然更加没有机会再问了。

他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出来,索性便一直在这等着人,如今终于等到了人,心里的疑问自是没再遮掩。

萧无珩问话的时候,那双剑眉一直拧着。

王珺看着他脸上未加掩饰的担忧模样,心下却是又叹了口气,她也没有隐藏,只是同人把表嫂与她说得那些话都说了一遭,等说完,是又稍稍停了一瞬,而后才看着人继续说道:“你怎么也不同我说?”

萧无珩原本还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或是小丫头受了委屈,这才火急火燎得要问个究竟。

哪里想到,竟然是因为这么一桩事。

他有些哑然失笑,刚想伸手去抚一抚她的头,余光瞧见窝在马车角的连枝,到底还是强忍着没有动作。

他倒是无所谓,可是小丫头脸皮薄,只怕待会又该羞了。

重新端坐回去,手便撑在两侧,而后是与人笑道:“不过是一桩小事,哪里值得同你说?再说,那些人也没个法子,同你说,岂不是让你有了希望又失望?”

这种满怀希望最后却又失望的感受,他最清楚不过,哪里舍得让人也这般经受一回?

王珺耳听着这话,却半点也不信他话中的轻松。

如表嫂所说,那些被萧无珩请来的大夫都是来自五湖四海,尤其是那些不出世的,脾气还都算不得好,能把他们寻来已是不易,更何况还得避开耳目送进东宫。

这人从来都是这样,替她安排操持好许多事,不让她有半点操心。

她的事,她家人的事……

他到底还做过多少事,是她不知道的?

王珺的心下说不出是个什么情绪,只是望着他,咬着唇,轻声说道:“那你有没有想过,若是我们没有在一起,若是我不知道你做得这些事,那你……”

萧无珩闻言,忍不住轻轻笑了下。

疏狂开阔的笑在他的脸上浮现,而他望着她,道:“我做这些,不是为了让你知道,也不是想博个什么好名声……”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一直望着王珺,眼中也含着遮不住的笑:“我做这些,只是因为他们是你的家人。”

因为他们对你如此重要,我才会想尽办法。

这话说完,看着小丫头失神怔楞的模样,萧无珩余光瞧见连枝还低着头,索性便伸手轻轻捏了下她的手背,不过也没过一会,他便又收了回来。

既然搞清楚小丫头是因为什么,他那颗担忧的心也就落了下来。

所以,再收回手后,他也未再多言,只是同人说道:“我先出去。”这里人少,自然没有多少人能够瞧见,可过会人多了,要是让旁人瞧见,难免不好。

王珺此时也还没有回过神来,只是顺着他的话,无意识得点了点头,等到萧无珩走下马车的时候,她才回过神来。

她什么都没说,只是看着他翻身上马,看着他高坐在马上。

她的目光一直紧紧得追随着他,直到车帘彻底落下,瞧不见外头的光景了,她才终于舍得收回目光。

马车开始往前行驶,萧无珩就一直陪在马车边上,送她回家。

如今两人已定了亲,这样倒是合规矩的,何况萧无珩是好心,王珺自然也不舍得推脱。

直到他们到成国公府便已是两刻钟之后的事了,萧无珩原本送了人回来便想走了,他今日原本就是因为担心小丫头,这才会拦了人的马车,送她回家。

若是正式登门——

他今日又没带什么东西,这般进去难免是有些失礼了。

可他没想到这还没同王珺说些什么,就瞧见不远处行来了一辆马车,却是王慎回来了。

安泰就在王慎马车的边上,自然瞧见了停在门口属于郡主的马车以及如今还高坐在马上的萧无珩,他想了想,还是弯腰朝车帘那处轻声说了一句。

没一会功夫,车帘被人从里头掀开,王慎穿着一身正一品的绯色朝服端坐在里头,眼看着外头这幅光景,倒是也没说什么。

若是没见到也就算了。

可如今既然瞧见了自己的未来老丈人,萧无珩自然也不好就这般告辞。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翻身下马朝人拱手一礼,口中亦是很客气的语气,唤人:“成国公。”说完,他倒是难得同人解释了一番:“我先前出宫遇见长乐,便送她回家了。”

王慎耳听着这些话也没有说话,他只是垂眸看着外头拱手行礼的年轻人。

眼前这个年轻人平日里对谁都是冷冷淡淡得,可今日在他的面前,却如此谦卑恭顺,又想起当日母亲同他说得那些话,王慎心里对人的满意便又多了些,只是脸上的神色却还是板着的,语气也很淡:“起来吧。”

等人起身后。

原本坐在马车里的王珺也已被连枝扶着走下了马车。

“父亲。”

王珺朝人福身一礼。

她没想到会在这儿碰见父亲,又看了看他的脸色,心下一个咯噔,父亲本就不怎么喜欢萧无珩,如今也不知道他会不会觉得萧无珩失礼……想了想,也忍不住轻声开口帮衬了一句:“父亲,齐王只是正好碰见我,送我回来。”

王慎耳听着这话,脸上倒是少见得露出了一抹诧异。

他能听出娇娇口中的担忧和维护,他这个女儿,以前何曾有过这样的时候?看来母亲说得没错,娇娇的确很满意这桩婚事。

罢了。

此事到底是不可能再变。

既然娇娇喜欢,也没有必要多加为难,想了想,目光便又转向萧无珩,同人说道:“既然来了,便留下来用膳吧。”外间的那些流言,他不是没有听到,今日留萧无珩用膳让外头那些人瞧瞧,以后自然也不敢再胡乱说道了。

何况他也想细细观察下这位齐王。

萧无珩闻言,倒是也没有说什么,大大方方得应了。

而后,王慎走下马车先行往府中走去,而萧无珩看着王珺脸上的担忧,便又轻声同人宽慰了一句:“别担心,没事的。”说完,他又同人说道了一句:“你先回去吧,外头风大,别冻着了。”

碍于如今还在王家。

萧无珩自然也不好在这个时候同王珺多说什么,说完前话后便跟着王慎的步子走了进去。

第146章 (二更)

正院。

王珺陪着庾老夫人端坐在罗汉床上,两人这厢刚用完晚膳,这会容归便领着几个小丫头进来重新添置茶水,又更换了水果、糕点一类。

庾老夫人接过容归递来的茶盏,轻抿了一口,问道:“今儿个你去宫里,你姑姑和你表哥如何?”

“姑姑比往常清瘦了些,倒是表哥表嫂瞧着比以前要好上许多。”

王珺从一旁的果盘里取了一个金灿灿的橘子,这会正低着头慢慢剥弄着,可她虽然同人说着话,心思却不在这上头。

先前父亲带着萧无珩去用膳,又不准她过去。

她知道父亲这是有什么话要同萧无珩说,因此心下才会更加担心,方才陪着祖母用晚膳的时候,她着连枝过去打听过,听说父亲让厨房备了不少酒。

如今距离两人用膳都快过去有一个时辰了,也不知道两人都聊了些什么,父亲他……有没有为难萧无珩。

想着这些,手里剥弄橘子的手也就跟着停了下来。王珺低着头,别人虽然瞧不见她脸上的情绪,可这幅失神怔楞的模样却是可以察觉出来的。

庾老夫人便察觉到了。

她握着茶盏的手一顿,心下一转便明白了过来,面对王珺时慈爱的脸上忍不住浮现出一个笑,待把手中的茶盏往边上一搁,而后便笑着同人说道:“你放心,你父亲有分寸,不会为难齐王的。”

耳边传来这么一句,王珺就好似被人猜透了自己的想法一般,忍不住就红了脸。

她也不敢抬头,只能低着头继续剥着手中的橘子,等把果肉一瓣瓣分好,放到了庾老夫人面前的果盘上,这才很轻得与人说道:“我哪里是担心他?我只是,只是担心父亲要多了酒,待会喝醉了。”

庾老夫人听出她话中难得的娇嗔,脸上的笑意越深。

她笑了笑,也没去点破她,只是笑着与人说了一句:“先前我已让人去备了醒酒汤,过会便让人送过去。”

王珺闻言,便也未再多说。

她轻轻“嗯”了一声,把心里的那些思绪按捺住,而后是从一侧的果盘上择了一瓣橘子用下,等到那股子酸甜入口才又与人说道:“我先前听容归说,您打算过阵子去华安寺祈福?”

这话说完,她看了看庾老夫人的膝盖,还是忍不住担心道:“不如,还是我去吧?”

庾老夫人知她心中担忧,闻言便笑道:“你母亲送来的护膝很好,我这阵子每日穿着,膝盖也好了许多,何况近来也没下雨,走动起来也方便。”

话说到这,她是又轻轻叹了口气:“今年家里出得事太多,我也有阵子没去寺里拜拜了,理应亲自去一趟以示诚心。”

今年家里的事实在是太多了。

先是周慧母女,又是老三从云国带来了个女人,后头崔柔又同老二和离,如今冯氏又没了……这一件件一桩桩得,让人瞧着,实在是心下不舒服。

老人家总归是有些迷信的,即便是庾老夫人这样厉害的人,到了这个年纪也不得不借助一些其他的东西让自己安心。

王珺虽然担心她的身子,却也知道她的脾气,见人这般说道便也不好再多言,只是又替人重新添置了安神茶,才又与人说道:“这样的话,那孙女陪您一道去吧。”

庾老夫人听着这话倒是没有阻拦。

她笑着点了点头,想起午间王珍过来时说得那些话,便也同人说了一句:“你五姐和八妹也打算去。”

至于为什么去,自然是因为想给冯氏添些香油钱,让她在底下可以过得舒坦些。

王珺听着这话也没说什么。

庾老夫人也没再同人说起这些,只是又说了些家常话,待又过了两刻钟,外间容归便打了帘子进来。她应该是刚从外头过来,小脸都吹得有些苍白,等被屋里的暖气一打,这才缓和了些,同两人说道:“奴把醒酒汤送过去了。”

边说边给两人行了礼,紧跟着是又一句:“过去的时候,二爷和王爷都用了有十多壶酒了,奴倒是很久没瞧见二爷又这么快意的时候了。”

王珺耳听着这话却忍不住拧起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