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布都快感动哭了:“乔医生,你真的不用为我做到这个地步。”

乔越反口:“不是为你。”

“那为什么?”

“我的队伍,已经是两倍长,”他伸手比了个直线,气温高升,后面的几个头上还顶着一个大簸箕,装满了要去河边洗的衣服。

“而你那里一个人也没有。我只希望你能帮我分担,哪怕是一个。”

阿布:“…”

苏夏忍了忍,最终没说话。她知道乔越这是在开口乱说,想让阿布没有什么心理负担地来进行注射。可心底莫名地有些生气,气他对自己不管不顾。

她把相机的镜头擦得程亮,噌地坐在桌子上,冷着脸。

乔越看向她,苏夏别过脸,一门心思地打量阿布。

算是少年吧,脸庞轮廓还显得有些稚嫩,个子不高但很结实,但是那双眼里的光却很惹人注目,单纯的、渴求的、腼腆的。

心底松动了几分。

乔越在给他机会,也在给所有人重新接纳他的机会。

“找他的血管。”

这边人的皮肤偏黑,也不是纯黑,比起东方那种薄透偏白的皮肤,想用肉眼寻找有些困难。

阿布用眼睛翻来覆去的看。

乔越也没动,只问他:“找到了?”

“像是…也像不是。”

“为什么不用手?”

用手?

阿布愣了愣,手怎么用?

“有时候,触觉比视觉更真实。这件事很简单,不要让眼睛骗了你。”

乔越说完这句,似乎就是放任不管了,也不管自己的手还保不保得住,直接从后面的人招:“下一个。”

苏夏:“…”

阿布紧张得满头大汗,最后手指都在抖,摸了一圈终不知道乔医生说的是什么意思,忍者再摸,隐隐有些明白了。

血管的位置,手感不一样。

静脉、动脉,纤细的,粗的,甚至静下来能感觉到脉搏,穿透过来的脉搏传递着血管壁是薄是厚的张力。

闭上眼,似乎能看见纵横相连,密密麻麻的血管网络。

阿布在拿酒精,苏夏忽然觉得自己很紧张,再看向乔越,对方却好整以暇地看都不看这里一眼,扬手继续:“下一个。”

…下你妹。

苏夏咬牙,气都快气死了。

针孔进入,顺利推进,孩子哭喊,女人焦急。

阿布不住地说:“对了对了,别动,小心滑针。”

几秒之后,动作完成,皆大欢喜。

坐在背后的列夫哈哈大小,一巴掌拍向阿布的肩膀:“好样的!”

结实的小身板被他一下拍到了桌上,鼻子磕到了血压计,刚想拍手庆贺的局面成了清理鼻血现场。

列夫:“…”

乔越继续工作,抬头不忘问苏夏:“豆芽长出来没?”

像是丝毫没有注意到她的情绪变化。

苏夏回答得硬邦邦的:“你长点儿心,豆芽就长出来了。”

“…”

乔医生有些茫然,还不知道那里得罪了自家老婆。但事情太多,他分身乏术,只得等忙过了再问清楚。

可等他忙过,已经是晚上了。

苏夏在做饭,他在门口站了会,用消毒液把手洗了几次才躬身进去。

他从后面抱着她:“怎么了,恩?”

温热的触感,熟悉的怀抱,苏夏嘴角紧紧抿着,最后举着锅铲转身就想敲他。

“恩?”男人一把捏住:“这才多久,想家。暴了?”

苏夏瘪嘴:“就想打断你这只爪子!”

乔医生恍然,原来她在因为那件事发脾气。知道自己有错在先,索性垂头软语安抚:“好好,下次不这样,让你着急了。”

“我才没有!”

苏夏哼哼,却再也气不起来。

乔医生软温香玉在怀,目光落在苏夏白透小巧的耳朵上,忍不住心神一荡。

他贴着摩挲,直到那里从白皙变成粉嫩,苏夏气的掐他:“别闹,我在做饭!”

乔越仍由她掐,一下一下,感觉跟小猫挠痒。

他抱着苏夏,深深吸了口气,刚想说我来帮你搬东西,门外啪嗒啪嗒响起一连串的脚丫声。

又一阵没见的小扎罗冲进来拉着乔越就往外跑:“快快。”

男人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什么事?”

“婚、婚!”小扎罗嘿嘿笑:“我姐姐的婚礼!她好了,今晚要嫁人了,你们一定得来!”

第39章 村落婚礼

苏夏还保持围着围裙举锅铲的动作:“他在说啥?”

纵使乔越懂阿拉伯语,可一地十言,隔着两个村落的土话都能不一样。他摊手表示不明白。

扎罗见他们不动,开始着急了。水灵灵的大眼睛左转右转,最后把苏夏的围裙扯下绑在自己身上,再把荆棘柴火弯成一个圈套在头顶。

然后,苏夏就囧囧地看着面前这个小瘦猴子一样的男孩在那里伸脖子跳舞。

左一下,右一下,脖子伸缩后胸膛收缩。

这啥?

乔越明白过来,拉着苏夏:“走。”

“做什么?”

“婚礼。”

似乎时间紧促,扎罗拉着乔越不住蹬腿往外用力,小身板都倾斜了。乔越生怕他摔在地上,无奈地转身勾着苏夏:“走。”

就这么仓促地去见证一场非洲婚礼,还带着浑身没散发完的油烟气味?

苏夏忙把锅铲一扔:“你们都要去吗?”

乔越询问似的看着小扎罗,对方不懂,以为他们还不明白,继续在那里转圈圈跳。

最后整个医疗点的人都去凑热闹。

原本寂静的村落忽然活了起来,光屁。股的小孩到处跑。哪怕平日里再穷,在这个为别人庆祝的日子里,大家也都穿上最好的衣服。鲜艳绚丽的颜色配上被夕阳镀了一层金的世界,连黄泥地都变得闪亮起来。

人堆拥簇着往新娘家的方向走,苏夏很兴奋。

“嘿。”乔越挺无奈地拉着她:“别走丢。”

他的手温暖而干燥,紧紧拉着她,好像生怕一个眨眼,苏夏就被人群带得看不见了。

她举着相机嘿嘿笑:“往前往后就一条大路,我就在人多的地方,跑不了。”

今天的村民都格外热情,以至于苏夏扬起手里的相机示意,他们都笑呵呵地点头允许。

女人抱着肚子挺得像小青蛙的宝宝冲他笑,被晒得黢黑的男人笑起来就只剩下大白牙,老奶奶眼睛弯成月牙整张脸就成了核桃褶子…

苏夏翻看照片,觉得看见这些笑容就很开心,一个劲儿地乐。

最终拥簇着到了新娘的家里。

队伍中走出一个年轻男子,上身穿着黄牛皮扎起的衣服,露出肌肉贲张的胳膊,被夕阳照出健康的油亮。

他的脸上,手臂还有露出的脚背上都做了海纳,图腾蜿蜒攀升,带着原始的神秘感。

虽然不是自己欣赏的帅气,可看着周围人羡慕的目光,估计这个小伙子在村里是不少女孩的梦中情郎。

他就是新郎吧…苏夏忍不住按下快门键。

女方家早就结上漂亮的彩条,院子里放着一块布和两个蒲团。男人们在布前开始跳舞,抽出腰间的弯刀,动作整齐划一,伴随着像是吟唱的歌曲:“嘿、嘿、嘿、嘿。”

当节奏越来越快,齐刷刷的跺脚引得地面都在震动,终于,女方的门帘开了。

人群爆发出一阵欢笑,苏夏激动得啊啊叫:“新娘子新娘子!”

乔越盯着那处看,直到一个长发编成无数根辫子的姑娘低头羞涩地走出,他才松了口气。

女人光洁的额头上追着细小的珠络,并不瘦弱的身体被灿烂的红色薄纱包裹,在细心打扮下,她的气色看起来不错,厚重的植物颜料染红了她的唇,深邃了她的眼,看不出几天前还在生死线上挣扎的痕迹。

“你看到了吗?新娘子好看吗?”

苏夏仰着头眼巴巴的。

前面里三层外三层都是人,这边儿除了妇女和孩子个子不高,男人因为长期的体力活和狩猎而变得相当高大结实。

苏夏完全被淹没在他们的后背里,啥都看不见。

乔越看向她那双好奇到极致的狗狗眼,忍不住打趣:“小时候吃什么了。”

人生攻击归攻击,还是一把将她抱起来。

苏夏得意地嘿嘿笑,借助乔巨人的手臂,顺利看清前面的场景。

新娘在唱歌。

因为情绪太过激动,歌手都带着幸福的颤抖,她身后还站着很多打扮漂亮的未婚女人,等新娘先唱了一段之后,大家和着一起。

女孩们的嗓音轻柔,和着渐渐下落的夕阳,以及被风吹得花花作响的椰枣树。

有种岁月沉淀的宁静祥和。

不知怎么,当这对新人跪坐在蒲团上吟诵《古兰经》,当双方父母拥抱着他们说祝福语。

苏夏渐渐沉静下来。

如果她…

低头,瘪嘴,算了。

逝者如斯。

乔越原本注意力都在新人那里,这会感觉到原本很活跃的苏夏却变得有些安静。

他看着她,从弧度漂亮的额头看向她垂着的睫毛,眼底的思绪那一道扇全息挡住。可他敏锐地发现睫毛下细碎的水珠。

哭了?

乔越伸手,指尖温热。

苏夏回过神,有些不好意思地揉了下眼角:“感动的。”

男人沉默。

当最后夕阳收起最后一抹余韵,当人群开始点燃篝火,当非洲鼓的鼓点声开始敲打出动感而性感的韵律。

乔越搂紧苏夏的腰。

“我欠你一场婚礼。”

苏夏愣了愣。

仿佛歌声和鼓点声成了模糊的背景,苏夏仰头:“你说什么?”

乔越握着她的手:“我欠你一场婚礼。”

仓促结婚之后就踏上行程,一连两年。乔越忽然有些迷茫,迷茫自己当初是怎么下的决心,能把她扔在家里不闻不问。

偶尔一个电话过去,她都是笑吟吟的一句“我很好,你好好照顾自己”。

苏夏垂着头:“婚礼什么的我从来都不在乎。”

有的人轰轰烈烈,却没几年开始撕撕破脸皮。有的人平平淡淡,也不见得日子就是一潭死水。

相互扶持,心意相通,彼此在乎对方,其实比什么形势都重要。

不过乔医生竟然开始患得患失,只晓得病例和药的他能说出这句话,这意味着…自己在他心底的分量,已经变了吗?

“但我现在有点在乎,”乔越望向围着篝火跳舞的人群,瞳孔里跃动着燃火的金:“我好像什么都没给你,连戒指都没有。”

“是我向你求的婚,应该是我准备戒指吧?”苏夏想起那天跟傻子似的自己,忍不住摸了摸鼻子缓解尴尬:“可我当时什么都没有,就这么站出来喊让你娶我,是不是很傻?”

是挺傻,或许是她这辈子最大胆的一次。

当时的乔越觉得,自己如果不点头,她恐怕会一路哭着回家。鬼使神差地,他说了一声好。

于是在别人的婚礼上,他们两倒成了最惹人注目的一对。

乔越闷笑:“是挺傻。”

小扎罗牵着牛背跑过来:“你们为什么不跳舞?”

医队里男多女少,连护士都只有尼娜一个女的,一群男人齐刷刷把头摇成拨浪鼓。

没有酒的刺激,大家都还没有放开。

扎罗一脸惊讶:“来来来,大家都在跳呢,就你们坐在这里。”

他说完就去拉乔越,似乎认定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