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了指自己头顶:“很怪?”

“也不是很怪,看顺眼其实还不错,只是…和你不太配。”墨瑞克努力形容:“就像老干部顶着一头莫西干。”

乔老干部停下脚步,抽椅坐下:“那改吧。”

苏夏听得偷笑。

这两天给自己休假,笔记本上蒙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她细心搭理干净,最后带着爬上屋顶。这个线路早在一来二去中熟门熟路,为了方便工作,乔越帮她把屋顶搭了个棚子,里面做了套桌椅。

桌椅还带着木头的清香,棚内温度有些高。

自从到了这里,苏夏就养成每天把东西上传网盘的习惯,昨天休假没有做这件事儿,今天整颗心都像是猫爪在抓。

可搜了半天都没信号。

苏夏有些纳闷地开手机,发现通话的信号都没了。

她听见楼下列夫在说话,在顶上吊着脑袋问:“列夫,后勤什么时候来啊?信号又断了。”

人熊正在分配半下午出去做上门日常疾病防控的事儿,往上一瞄又看见苏夏黑发盖脸的样子,东北腔彪得十成十:“艾玛!”

苏夏:“…”

他把手搭在眉毛上做了个棚,用来瞻仰苏女士:“昨晚的雷把这里的信号全劈没了,估计这一片的信号塔出了问题。现在没人能联系上分部,我也不知道后勤能不能来。”

没网络竟然不是最坏的事,最坏的是连电话都打不出去。

“现在物资不缺,等那边主动维修吧。”人熊看得挺开:“你留心下,什么药快用完了记得提醒我,不要用光了再说。”

“恩。”

苏夏却皱起眉头。

医疗点成了孤岛,与世隔绝,感觉不太妙。

列夫带着几个人出去走村入户,其中就有技术系的乔医生。队伍的目的是想把免费义诊的暖风带给家家户户。

好同志。

苏夏上传不了稿子,又联系不上编辑社,无聊的半下午就坐在门口看相机。

她从来的第一天到现在,已经存了5000多张照片。上传的部分已经删除,可好多她舍不得删的,还留在这里。

比如穿着制服就诊的乔医生。

比如瞪着眼睛一片天真的小希望。

比如那场婚礼里大家精心准备的服装,还有快乐的笑脸。

翻着翻着,苏夏就停住了。

她发现一张照片,近期的,绝对不会出自自己的手。因为照片里的人正是她。

她趴在桌子上睡觉,脸上带着泥点,眉眼疲倦而满足,这个角度拍下来睫毛又长又翘。

初升太阳的光晕透过窗打在她的背上,一片朦胧圣洁的白,仿佛背后自带两根小翅膀。

苏夏快飘了。

谁拍的,这么好?

她喜欢得不得了,闹嚷嚷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苏夏一蹦而起。

之前差点起的冲突让她队这类声音特别敏感,或许大家都有这根弦,当几个人气势汹汹地进来时,留守在这里的墨瑞克主动拦在前面。

“什么事?”

依旧骂咧。

四个男人,还有个女人抱着孩子。孩子哭得厉害,扑在母亲怀里嚎得声嘶力竭。

墨瑞克以为小孩生病了,伸手要去接,对方却不客气地推了他一把。

?!

苏夏想过去,胖胖的澳洲医生给了她一个眼色。

她后退几步,刚想去叫人,背后就感觉到了风声。

肩膀一紧,她吓得尖叫,没想到这群人会冲着自己来。但他们的目标好像又不是自己,是她挎着的相机。

害怕中夹杂着莫名其妙,苏夏一手按着相机绳一边后退,墨瑞克冲过来拦在她身前。

他有些愤怒:“hey。”

可他们不听,似乎很愤怒,几个人压制住墨瑞克,几个向苏夏伸手。

对方力气很大,抢东西的时候不管不顾。

苏夏怎么可能把相机给他们?这是她的命根子!

何况这群人莫名其妙就冲过来抢,完全一点道理都不讲!

她拍了什么?应该没有吧,最近用相机就是婚礼的时候。

难道她拍错了?难道这边不允许?

可也不对啊,当时好多人看见她都配合微笑,甚至还有小孩主动要求拍照。

那为什么会抢相机?

苏夏被拉得没法,死死把相机护在胸口,手臂被掰得发红。如果不是墨瑞克挡在她身前,恐怕坚持不了这么久。

得以脱身,墨瑞克喊:“跑!”

苏夏担忧地望了他一眼,最后咬牙护着相机想往楼上跑。

有人一把拽住她的马尾,苏夏疼得啊地一下。

墨瑞克真的生气了:“你们能不能先说话再做事?!欺负一个女人有意思吗?!”

语言不通,没人听他说。

小希望听到了,可又没见过这样仗势的她很害怕,躲在门口哭。

苏夏知道自己跑不过,蹲下来把相机藏揣在怀里死死压着,不顾胸口被顶得生疼。

“拜托你们,不要拿我相机,我真的什么都没拍。”

有人掐她的胳膊,有人在努力强拽,快速而激动的说话声混杂小女孩的哭泣。她把相机绳套在脖子上的,不知谁用力一拉,苏夏整个人倒在地上。

对方还在继续拉,脖子勒出一道红痕,她差点背过气去。

眼圈瞬间就红了,苏夏知道自己保护不了,眼泪不争气地往下滚落:“你们为什么——”

啪嗒。

绳子断裂。

再一声清脆声响,陪伴自己三年的相机在脚边摔得四分五裂。

苏夏傻了。

有人不解气,冲上来用脚踩。

一下,一下。

苏夏愣愣地看,最后发疯似的冲过去把人推开,声嘶力竭:“你们究竟要怎样,究竟要怎样啊?!!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们为什么摔我相机!”

坏了,都坏了。

镜头,光圈,连带着后面的屏幕。

那群人也很激动,说了一大通,最后指着那个哭泣不止的小女孩。

苏夏真没见过她。

她觉得生气又憋屈,压抑的难过。

墨瑞克一向脾气很软,这会气得要发狂。拎起前面人的衣襟抡拳头。

她猛地起身抱着他的胳膊。

“别。”苏夏尽量让自己冷静不慌张:“别…人言猛于虎,你是医生。”

男人双眼红透:“你看他们做了什么?!”

做了很过分的事。

但凡事不会没有因果。

至少在大家的努力下,村里人对他们的态度大多数都很和蔼,这种忽然来的暴。力,肯定是有因果的。

苏夏让墨瑞克放手。

可心底却比什么都难过。

打一场又有什么用?打一场相机也回不来。

那群人走了,医疗点里面的几个病人才敢出来,面容尴尬,眼神探究而安抚。

苏夏没心思估计别的。

她在拼相机,徒劳地努力。

可镜头裂了,闪光掉了,后面的屏幕也碎了。

按下on,屏幕只是闪过一抹亮,之后一片漆黑。

修不好。

委屈难过和不解齐刷刷涌上心头,苏夏抱着相机,坐在坝子里哭泣。

墨瑞克看得难受,伸手按了按她的肩膀做无声安抚。

掌心下的苏记者单薄的背都在颤抖,难过的样子让人看了心酸。

他拍了会,想起什么沉声道:“会不会是左微?”

抽泣一顿。

苏夏沉着脸慢慢抬头。

左微呢?

一天没见了。

第46章 想不出名

“这是打虫药,成人和小孩颜色不一样。”

“差不多了。”

天色昏沉,闷热无比。走完最后一户,列夫看了眼天色:“回吧。”

风卷云涌得厉害,狂风卷起沙尘,打在腿上还有些疼。

乔越收起药箱,把打虫药一人分了一颗,要走的时候有小孩凑过来抱住他的腿。

一岁多点的孩子,走路都蹒跚,满头洋娃娃般的短卷发。他水汪汪的大眼睛带着好奇和欢喜,嘴角一咧,长牙的娃娃口水流不停,蹭了乔越一裤腿。

“papa,papa。”

小男孩抱着他的腿不让走,顺势扭着肉嘟嘟的身子,有一拱一拱往上爬的趋势。

把他认错了。

孩子的父母就站在门口,笑吟吟地鼓励他和乔越互动。

谁会不喜欢孩子?笑容纯真,如同天使。这个小家伙还没到他的膝盖,好小一只。

乔越俯身抱起他,软绵绵,温暖又略沉的手感。

小孩咯咯笑,直接在乔越的掌心下开始弹一弹的,小屁股和腿忙得不亦乐乎,逗得周围哈哈大笑。

挺可爱。

他举高一点,孩子见他这样跳得更欢了,晶莹的口水顺着往下,被风吹着甩来甩去。

“咯咯咯!哈哈!papa!”

高兴起来叫他爸爸。

有那么一瞬间,他有些走神。

小孩见他没继续托举,张开胖藕节似的胳膊不住去蹭乔越的脸,蹭的他有些痒。

大个子高高举着小baby,一下又一下,哪怕身后的背景是密布的乌云,大家也觉得这画面格外温馨。

最后还是把孩子还给正牌父母。

那瞬间小娃娃就开始哭,乔越走了几步又回头,最后无奈笑着上了车。

列夫有些感叹:“我孩子这么大的时候我人在印度,走的时候他人还在襁褓里,回去小家伙都满地跑了。”

提起家庭,向来比较安静的尼娜都忍不住追问:“现在呢?”

“现在?”列夫咧嘴,笑容发苦:“其实我已经离婚了,孩子很喜欢现在的爸爸,对我没什么感觉。”

尼娜愣了愣,有些尴尬:“对不起。”

“嗨,这没什么,还好她在孩子上给我很大的宽容,每个月能带小伙子出来玩一次,已经够了。”人熊摸了把胡子:“毕竟是我欠她的。”

说到这里,他忽然画风一转,抡胳膊撞一直没说话的乔医生:“你小子,幸福!”

乔越揉着被他撞过的肩头,忍不住勾起嘴角。

尼娜感叹:“乔,你变化真大。”

乔越侧头:“恩?”

小姑娘脸红:“上次合作的时候你都没怎么笑过,不,连表情都很少。虽然跟我们坐在一起,可感觉像隔了很远。”

在她的记忆里,这个外表出众却自带疏离的中国医生就像一座山。

是可靠的山,也是让人望而却步的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