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开始笑。

男人抱着孩子跪在地上,激动得不停亲吻土地。

脸颊一热,苏夏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泪流满面。乔越的指尖还挂着她的泪珠子,她想说什么,结果很没脸地捂着眼哭了:“我也不知道别人生孩子我这么激动干嘛,只是觉得这几天压抑坏了,他的出生真的是个消息。”

灾难之后的新生,流离失所后的慰藉。

孩子的父母都是希卢克人,它的到来算是绝望中的希望,所以给他取名“dak”,15世纪领袖nyikango继承人的名,是对这一族影响颇深的角色。

渐渐的,开始有人呼喊“dak”,一开始是几个,后来十几个,最后整个坝子里坐着的人都站起来,呼声整齐带着节奏。

这一刻无论是不是希卢克族人,不同的部落加入呼喊的行列,只为这一刻的新生。

人群中响起非洲手鼓的鼓点声,甚至有人开始弹奏kalimba,欢快的节奏将连日的压抑全部驱逐,站起来的人和着节拍开始飞快踏脚跳舞。

脚背是黑色,脚底很白,一个个黑白交错出动感的节奏。

大地都像是在震动,周边的小士兵看了眼沈老大。

沈斌活动着臂膀:“不出乱子都是好事,待会把抗洪线上的人都替换下来让我们上,不能老让洋鬼子冲锋陷阵。”

“你还是留在这里吧。”

“举大旗的躲后面算什么?”沈斌捶了他一下:“你要不想可以留下。”

张晓军嘿嘿笑得天真:“不,我跟你,我哪都跟你。不管现在是不是我的班长,从国内到国外我都跟着你!”

男人摸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一边去,瘆的慌。”

快乐是属于他们的,也是属于每一个人的。

苏夏在人群中乐呵呵,一双眼睛被感动的泪水浸过后格外的亮。

大家累了一天,却没去参与这份欢乐,在最沸腾的时候悄然撤离。

乔越拉着她沿着外层慢慢散步。

轻柔的微风驱散白日的燥热,夜空上星辰璀璨,交握的手心起了一层薄汗,可谁也不想先松开。

“今天真的是个好日子。”

乔越忽然开口,苏夏还以为他开始品尝人间烟火了,笑着点头:“是啊是啊。”

男人轻笑,拉着她往回走:“走吧,回屋。”

还是要回屋?

幸好她洗了个澡!

苏夏以表面的镇定来掩饰内心的亢奋,晶晶亮的眼神和发红的双颊还是出卖了内心。

“好啊好啊。”

漆黑的休息室里没有一点灯,苏夏越靠近心越扑腾跳。

难道他早就给舍友打了招呼让出去?不然列夫那几个呢?那他用的什么借口,不会是实话实说吧?

苏夏觉得要真是这样,她都快羞得没边了!

乔越轻轻推开门,顺带把她往前带了一下。黑灯瞎火的,她满心旖旎地转身去抱他的腰。

刚想开口——

“surprise!”

一瞬间,原本漆黑安静的屋里忽然冒出不少人,各个手里捧着蜡烛,点点烛光照亮了苏夏囧囧有神的脸。

“u!夏夏!”

“惊喜吧,惊喜吧?乔越一提我们就想到这个了哈哈哈哈哈!”列夫。

“只是没想到忽然有孩子出生,本来以为都搅黄了没来得及准备哈哈哈哈!”尼娜。

“所以乔医生刚才拉着你在外面散步,我们才有时间哈哈哈哈!”甲。

“苏!快来快来,你看你怎么都哭了啊?!别激动别激动!来笑一个!”乙。

苏夏:“哈…哈…哈…”

第61章 感动

烛光摇曳,参差不齐的歌声甚至还有没在调上的。

在尴尬和惊讶之后,苏夏这才意识到今天晚上的一切原来是一场精心谋划的准备。

已经很久没过生日了,久到她几乎都忘了这一天。

然而这一天怎么忘得掉。

她生活支离破碎的开始,也是在这个日子。

当生日再度来临,苏夏以为自己会很难受,然而今天她站在这里扪心自问,惊讶之后更多的是欢喜。

终于明白苏父在收养她的时候说过的话。

“孩子,别怪我的话太直白。这个地球离了谁都还在转,日升日落花开花谢,而我们活着就必须往前走。我知道你现在很绝望很痛苦,相信我,时间真的是最好的良药。终有一天你会放下这一切,再遇到那个最爱你的人,从此好好的过每一个生日。”

苏夏捂着脸,泣不成声。

差不多快左到伦敦去的歌声停顿,列夫和尼娜对视一眼,觉得苏记者的哭…不像是被感动的啊。

他们不断拿眼神示意乔越,而站在后面的乔医生明显在状况外。

他看着自己的手,再看着蹲面前哭得可怜的苏夏。

哭了…

怎么就哭了?

老实说乔越还是头一次给人准备惊喜,没想到一惊之后,却把最想让她笑的人给弄哭了。

他站在那里愣是顿了几秒才俯身,扶起肩膀抖得一抽一抽的她,动作轻柔略带笨拙地擦拭眼泪:“不喜欢?”

苏夏捂脸摇头。

“喜欢?”

她不住点头,声音抽噎:“恩…喜、欢。”

乔越松了好大一口气,他捂着胸口苦笑:“你这个反应还真是--”

苏夏不好意思地揉眼,眼睛还是红的:“我没想到你会做这个,很感动,真的。”

“这都算感动?那接下来怎么办?!”尼娜从身后端出个盘子,盘子上叠着两层饼,饼上插着一根蜡烛:“条件有限,算是生日蛋糕,生日快乐啊苏!”

这个独特的“蛋糕”瞬间就把她逗得破涕为笑:“现在食物这么紧缺,你们从哪里弄来的饼?还一摆摆了两个。”

室内安静了两秒,尼娜和列夫对视一眼:

“还不是乔和食堂商量,把他的--”

“恩哼。”

乔越以手掩唇假咳嗽,嘴快的列夫瞬间打住。

盘子递到自己手里时尼娜抱了她一下,用憋足的中文祝福:“声日怀勒。”

列夫跟着鹦鹉学舌:“涉热怀勒!”

她咧嘴笑,明明只是很轻的分量,手里端着却像有千斤重。

苏夏深吸一口气:“谢谢啊,我又老了一岁。”

“别吹别吹,得先许愿。”

许愿?

“我帮你。”乔越伸手接过盘子,烛光下的眼神褪去平日的凌厉,多了很多的温柔。

苏夏双手合十看着他一直笑,直到周围催促才慢慢闭上眼。

我愿这样的幸福能长长久久。

我愿每个人都能健康长寿。

我愿…

还愿什么?感觉所有的幸福都已经抓在手上了,而给她幸福的人正站在面前,手里捧着省吃后余出的饼。

苏夏觉得,这肯定是她这辈子即将吃到的最美好的东西。

那第三个愿望就是希望世界和平吧,没有战争,没有饥荒,人人幸福如我。

苏夏睁开眼。

“吹蜡烛吹蜡烛!”

苏夏鼓起腮帮,毫不费力地将那抹孤零零的烛光给吹散了。轻轻吹灭蜡烛,瞬间漆黑后灯光亮起。

一阵欢呼声中,尼娜很好奇:“你许的什么愿啊?”

“嘘。”列夫此刻挺来劲:“说了就不灵了。”

大家起哄不已,列夫老早就饿了,闹嚷嚷地叫:“分饼,分饼!”

尼娜和其他几个起哄:“亲一个亲一个!”

乔越侧头看着她,似是询问要不要搭理这群人,苏夏大方地嘿嘿笑。

亲就亲,老夫老妻了还害怕这个直播秀?

她蹭地一下跳到乔越怀里,腰身被男人稳稳地托举着,纵容她跟女王似的低头。

唇畔轻触,勾起火燎的记忆。

乔越轻笑,明明是下面的那个,却暗中主导每一次辗转反侧。

“哎?不行不行!”

眼见没亲多久就分开,列夫也来了劲:“热吻,要热辣的!时间不少于3分钟!”

苏夏脸皮薄,碰一下还可以,当着人面热。吻还持续3分钟?她才不要!

乔越松手,她顺着滑下来:“吃你的东西。”

列夫很遗憾,可没多久饼就分好了,他瞬间又来了精神:“来来来,吃这个!”

小碗挨着传递,每个人碗里其实也只有小小的一牙。苏夏掰了块正要往嘴里塞,眼前多了一只手。

乔越自然而然地放在她嘴边:“来,吃。”

她看着他,慢慢张口把那一点咬下。

有些硬,还挺干,却比什么山珍海味都好吃。

唇瓣不小心擦过他的指尖,柔软摩挲着坚。实。乔越收回手,垂眼继续掰给她。

列夫看着两人之间的互动羡慕不已,眼眶红了:“怎么办,我也想要媳妇儿。”

他喜欢左微的事现在差不多全医队都知道。

“那就去追啊。”尼娜白了他一眼:“只想不做假男人。”

左微那么有性格的女人,要追恐怕得花不少力气。列夫忽然有些不自信的泄气:“早个十年我肯定就鼓起勇气追,可我现在…”

他摸了把络腮胡,感叹岁月是把杀猪刀。

“其实我早就想做一件事。”苏夏看着他:“你能不能把这络腮胡给剃了?”

人熊很紧张地捂着下巴后退:“不不不,不不不,我这个胡子留了七八年了,好不容易长能在下面编辫子。”

“左微喜欢阳光帅气的男人。”她想了想:“像美国队长,像x战警里的x教授,像…”

每一个都和粗狂的列夫有天壤之别,特点都是没胡子。

男人倍受打击。

提起左微,列夫猛地一拍脑袋:“哎哟我好像带了包,包里还有她留下的半瓶伏特加。”

真是只要跟她挨边的地方都会有酒。

列夫美滋滋地翻出那大半瓶的酒,从没觉得烈酒和饼有多配,此时此刻觉得两个组合真的是绝美。

只可惜刚才忍不住已经把吃的一口吞了。

“来来来,都喝一点,难得今晚这么高兴。我们一起祝寿星!”

苏夏主动举着要了浅浅一层,乔越无奈:“你别喝多。”

可她今天真的很高兴,捧着碗跟女侠似的高举:“好,谢谢大家!”

然后一口干了。

伏特加入口浓烈,刀割入喉,直辣得胃火烧火燎。而心情大好下,酒精腾升让浑身每一个毛孔都舒张开,苏夏索性将乔越碗里的酒倒了半出来:“这杯我敬你们!”

“老实说,在国内我没想过做一个无国界医生会这么辛苦,真的。”

“我以为大家都很光鲜,以为这边的政。府会给很多的帮助,以为生活上至少会有很好的保障。”苏夏说着说着,发现大家都有些沉默。

可不是吗?

有时候连最起码的安全都顾及不了。2015年10月3日凌晨的那次袭击震惊世界,哪怕事先提醒过医院的位置,某国军方依旧进行空中打击,造成19民无国界医疗组织的员工遇难。

谁又能给个说法,谁又能为之负责,谁又能在他们保障别人生命不受危险的情况下,保障他们的一切。

她轻轻叹了口气:“是我错了。你们很不容易,更多的不容易我都还没能经历。因为我这几个月和你们一同面对的,不过只是其中一段小小的插曲。”

“我敬你们。”她看着眼前每一个人,然后仰头一饮而尽。

尼娜捧着碗,闷头喝了忽然开始哭:“其实很多时候我都觉得要熬不住了,可是每次看着那些人的眼神,我觉得坚持下来心里才舒坦。我庆幸我的父母和爱人都很支持我,但估计这次回去后,我也差不多会在家里做全职太太。”

列夫咧嘴:“你们都要走。”

他感叹:“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

苏夏敏锐地捕捉到那个词,酒意正在上脑,她重重地放下碗,双手撑着桌子凑列夫面前:“什么叫‘都’?”

“还是让你男人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