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乱的脚步声浩浩荡荡往这里来,还没靠近几个男人就警觉地一跃而起。

乔越下意识把苏夏拉到身后:“你别出去。”

她站在屋里:“你呢?”

他和列夫对视一眼,率先撩起门帘。

“穆巴,穆巴!医生救命!”

意识到什么的两人忙上去,一个长得壮的男人把穆巴从背上放下:“他上吊了!”

脖子勒痕很深,但颜色很新。心跳捕捉不到,呼吸也没有。

乔越立刻把人放平,撬开穆巴的嘴:“舌骨骨折。”

列夫第一时间压上去做心肺复苏,做几次就俯身进行人工呼吸,同时防止舌头滑入堵塞输气。

心肺复苏需要大力,人熊跪在右侧不住压,周围密密麻麻围了一圈人,遮挡了流动的空气。

闷而窒息。

“麻烦你们都站远一点,他需要通风的空间!”尼娜开始疏散人群,大家也只后退几步继续站着看。

也总比之前好。

感觉已经过了好一会。

大家都觉得救不活的时候,列夫忽然大力气开始一下下地捶打对方心口。

一阵撕心的抽气和咳嗽声传来,穆巴活了。

男人眼睛充血,没法说话,有气无力地瘫软在地上,一个劲流泪。

“抬到屋里去。”

苏夏正在屋里坐着,有人抱着穆巴直接进来。她愣愣起身,盯着穆巴的脸和脖子,手脚发凉:“这是怎么了?”

人群正忙,乔越没有时间回答她。

舌骨骨折,喉咙水肿又充血,自主呼吸目前困难。他们小心翼翼从嘴部给他插管,尼娜全程在一边帮助捏着呼吸。

等一系列忙过,穆巴的情况相对稳定,已经是一小时后的事。

乔越有些愧疚:“听说穆巴上吊,刚才忙没来得及回你。”

苏夏摇头:“这是应该的,倒是穆巴他为什么上吊?”

这个看起来就精明的男人,偶尔带着些许趾高气扬的气势。虽然别的地方不讨喜,可他对安置区是真心付出的。

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寻死。

…究竟是哪里出了篓子?

自杀,还是他杀?

没等多想,结果很快就出来了。

穆巴尚未清醒,负责人换成之前见过的那个胖子,好巧不巧也叫默罕默德。

男人到任的第一时间就跑过来哭,一哭之下什么都了然。

这下不止乔越,能听懂的人神情都很严肃。

沉默了很久,列夫抹了把脸:“看来我们必须得走。”

乔越抬头看眼苏夏,起身:“我去联系。”

“哎?”

她拉着他,终究还是忍不住:“究竟怎么了?”

“外面现在出现暴。动,不知道是有心人煽动还是难民的原因,派来的补给车被劫了。”回答的却是口快的人熊:“现在安置区里的食物最多只能撑到周末,然而主食用的豆类在雨水中泡过,已经变质。”

苏夏瞬间脑袋发白:“没食物了?”

“除去那部分豆子,恐怕撑不到周末,到时候可能会有更恶劣的情况发生。”乔越神色严肃:“我们必须提早做准备。”

“那穆巴…”

“穆巴听说车被劫了,一时间难以接受。他本性远远没有表面那么精明,老实人一个。”

苏夏的心更沉重了。

可是,真的要走吗?

扔下这样的一个大摊子,可以说是烂摊子,谁心底都不好受。

可是现在…不得不做出选择。

乔越给分布打了电话,在申请调离后想争取一批物资。对方却无奈摇头:“药物可以,但是食物真的没有。还有,直升机全部用去抢险了,我们只能派出越野车。但是听闻你们那边不怎么安全,恐怕得等局势稍微稳定后才能出发…”

“也就是我们现在只有呆在这?”

“安置区目前在政。府的保护下,比外面安全。”

安全,哪里才安全。

乔越苦笑着放下电话,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把消息告诉他的队友。

也不知道在接下来的这阵子,怎么才能好好地照顾苏夏。

好像…又让她跟着吃苦了。

第63章 肉味

等穆巴终于有照顾自己的能力时,尼娜已经连续在他床前守了好几天。睡眠不足的她脸上雀斑更明显了,打着哈欠准备回去补觉。

正午时分,大家都尽量避免在烈日下活动。原本空荡荡的诊所里竟然有人。

“乔?”

乔越放下水杯,将药袋往垃圾桶里扔。

尼娜瞄了眼翻露在外面的名字,有些惊讶:“怎么在吃药?你的胃还没好?”

乔越按着胃部的手松开又抵上:“得慢慢调。”

胃疼起来的滋味只有自己知道。

做医生这行忙起来很容易错过饭点,不规律的饮食导致有胃病的不在少数。纵使乔越身体底子好,可潜意识里尼娜也把他当做医队的支柱,她不想他垮。

“苏知道吗?”

乔越往外看了眼外面:“小事,不用她担心。”

尼娜叹了口气:“你别光顾着照顾她,别忘了你们两个人之间谁才是那根脊梁骨。你在苏才会安心。如果你垮了她怎么办?”

男人垂眼:“再看看吧,最近药物控制有点用。”

虽然专治的药并没有,侧面调整也聊胜于无。

连树叶都被晒焉了的午后,苏夏抱膝坐在阴凉处看新来的穆罕穆德组织大家搭建草棚,目光专注,相当认真。

乔越在背后看了会,忍不住在她身边坐下:“在想什么?”

苏夏指着那个方向:“我在想这样的棚子一吹就散下雨就漏,怎么能住人?”

光线太强,乔越眯着眼睛看了会:“夏夏,安置区的条件不会变得有多好。”

她不明白。

“一旦条件提上去…”乔越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更多的人会涌来,而这里边的人会不想出去建设新的家园。”

好像是这理。

苏夏叹了口气,撑着下巴转头是敏锐捕捉到一丝气息。她忽然凑得很近,鼻尖差点触到他的。

乔越微微后仰:“恩?”

“药味。”她继续爬过去嗅:“你身上有药味。”

乔越别过头:“医生身上多多少少都会有些。”

“不一样,以前是带消毒水的味道,今天里边还有些清苦的气息。”

乔越隐隐捏了把汗,心想着这小鼻子怎么这么灵。

他摊手露出个无奈的笑:“才给穆巴上药。”

苏夏琉璃般的眼盯着他一眨不眨,最终在男人陈恳的眼神下软了几分:“哦,吓我一跳。”

也吓我一跳。

“乔!快过来!”

列夫一嗓子嚎得恰到好处。乔越反应迅速地站起,步子一跨想起什么侧头,正对上一双上下打量的小眼神。

低咳:“你要不要去?”

苏夏被太阳晒得懒洋洋的,没什么兴趣地摆手:“你去吧,我最近犯夏困不想动。”

“适当走动有助于身体健康,听声音不像是坏事,一起看看?”

乔越发现苏夏有个特点,有正事的时候能忙得脚不沾地,再苦再累也不会哼一声。可没事的时候站着就想坐着,坐着就想躺着,能坐着装一整天的蘑菇。

比如这几天,得让她活动下。

苏夏被拉起来的时候还是不太情愿,瞬间也忘了探究乔越身上的药味。她脑袋贴着他的胳膊,对方都走了几步,她的双脚跟扎了根似的定在原地。

“天气热我实在是不想动啊。”她开始撒娇,“就让我在这坐一会呗。”

乔越摸了下她的额头,确定没发烧。再看苏夏气色还行,于是搂了会低头:“那你在这里好好呆着,晚上凉快了出来散步,恩?”

她挥手赶人:“好好好。”

乔越过去的时候列夫正趴在地上笑得见牙不见眼。

“什么--”事字尚未出口,人熊出声打断:“嘘!”

他指着不远处:“你看有什么好东西?”

视线顺着他手里的线,到倒在地上的细木头上。木头边扣着个篮子,里面传来翅膀的扑腾声。

乔越顿时来了精神:“鸟?”

“对!可不是吗?!”男人下半张脸被胡子挡完,两只眼睛弯成月牙:“我用发馊的豆子引鸟,没想到真的中了!可惜不是在俄罗斯,想念我那支双管猎。枪。”

乔越盯着扑腾不已的篮内,当即回去又拿了包豆子:“来,继续。”

两人跟孩子一样躲了一下午,收获了一大一小两只乌鸦。乌鸦肉谁也没吃过,可这时候没人在乎它好不好吃,只在乎肉多不多。

学医的人处理这个很有手段,列夫拧着脖子轻轻一拉,原本嘎嘎叫的鸟儿瞬间耷拉着脑袋。

“对不住啊,都是为了生活。”他边说边麻溜地拔毛,嘴角倒是露出压不住的笑:“走,悄悄的,我们去烤着吃。”

终于能有肉了。

晚上升火比较显眼,而高温“尸体”放久了并不好。列夫找了个偏僻的角落悄悄把鸟肚子剖开清理干净。里边的内脏他都没舍得扔,凑合着能吃的都留下来。

乔越去喊人。

不明所以的苏夏正在吃土豆呢,见自家老公神叨叨地进门拉着她就走。她嘴里还塞着半颗,一路嘟囔:“啥?啥?”

可对方只是笑,半个字也没说。他让她去喊尼娜,苏夏还想问,可看着对方有些神秘的微笑,乖乖地去把才睡着的女人喊醒。

尼娜起床气很重:“什么事?”

苏夏也想问,可这时候只有瞎忽悠:“好事。”

三人走过人群密集区,走到基本没人的外围时,一股子毛焦味传来,之间隐约夹杂着肉香。

肚子先代替脑袋有了反应,一阵明显的腹鸣代替了所有的回答。苏夏猛地拉着乔越的胳膊:“我是不是饿出错觉了?我的天,怎么会有烧烤的香味?”

男人比了个噤声的动作:“我们捉了两只鸟。”

“?!”

这简直是天大的好消息!苏夏亢奋得跟什么似的冲在前面:“哪里哪里?”

前面冒出一个头,毛茸茸的人熊这会看起来特可爱:“这里,快来!”

两只扒光了的鸟窜上面翻滚着烤。列夫一边哼歌一边转动着树枝,鸟肉颜色一半还是白的,一半已经有了棕黄的色泽。

“尼娜来把鸟毛烧了盖盖肉味儿,特殊时期特殊对待,咱先偷偷吃啊别被人发现。今晚继续抓,明儿一早教这边的人一起来。”

这两只鸟大的差不多有成年鸽子的个头,瘦长的一条怎么都能有点肉,苏夏蠢蠢欲动:“还是我来吧。”

“行,我都忘了你才是大厨。”人熊乐呵呵地把树枝递给她。

刚凑过去乔越就靠近:“小心火。”

“啧啧,腻不腻?我说你们腻不腻?”列夫泛酸:“人家离火还有半米呢,你担心个什么劲儿。”

苏夏替自家男人翻了个大白眼:“就是腻,爱咋咋地?有本事你也腻一个?”

尼娜忍不住笑,被点了死穴的人熊只得乖乖闭嘴。

树枝在手里转动,两只鸟分量还有些沉。苏夏手发酸,可心底却是开心的,恨不得这两坨肉越沉越好。

约莫等了几分钟,肉皮上开始冒出一点点的油,被火燎过后香味越发浓厚。有油顺着滴入火堆,噼啪一声,火苗蹿起老高。

“熟了吗?”

苏夏翻开看了看:“里边还有血丝,再等等。”

这样的烤法其实不好,翅膀尖已经糊了,里边还是生的。她转着转着忽然哎呀一声,惹得乔越立刻靠近按着她的手:“烫着了?”

苏夏猛拍他的胳膊:“我们应该做叫花鸡啊!”

乔越:“…”

“用火温闷熟比这样烤着好很多,”她边想边流口水:“然后水煮也行,如果可以的话还能小炒…”

鸟肉刷刷地滴油,看得人心痒难耐。乔越忍笑摸了摸她的头:“忍忍吧,下次捉到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终于烤好。两只鸟切半,小的苏夏和尼娜啃。乔越把自己那只上的胸。脯肉撕下来递给她:“来。”

正如每天拿到食物做的第一件事。

苏夏不住摇头:“不行,这几天你都没怎么好好吃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