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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立洲在见到他们到来时,已回过了神来,缓步跟在喀云天珠身后走向他们,听得喀云天珠如此说话,清俊的脸孔上微微现出些不自然,顿下步子,也甩开头去,口气忿然,说:“也是,凤皇有凤卫护着,哪需我这个一无是处的闲人来乱超心。方大哥,我原本就想与你告辞呢,我出来已有很长时间,家中老父定然挂念,实实在在是该回去了,不用她遣派我,我明日便动身回瓦剌去…”

口气里透着莫名的浮躁与薄嗔,目光转了好几下,才压下心头的不快,直生生就盯上了依灵头上那流光溢彩的发簪,久久不曾移了眼。

依灵直觉他们生了什么别扭,各自在回避着什么,只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

方重仁是知根知底的,知道前日阿洲向喀云天珠坦露了心声,遭了拒。本来无话不说的朋友,一下子便陷进了尴尬里。

阿洲性子虽直迈不羁,心里总也会觉得受屈,连带的说出来的话也微微含了刺!

这刻,见他瞧上了那枚簪子,重仁当下二话没说,便将那发簪自依灵头上取了下来,递上去道:“你若不愿护送凤皇回火凤,执意要走,我也不强求,至于这簪子,今日便还于你…”

没有拒推,张立洲便接过了簪子,正想说多谢,重仁接下去深深又接了一句:“只是阿洲,在你用这簪子时,请好好想清楚了,你将要欲何所为!”

张立洲立刻浑身一震,目光一玄,反问:“什么意思?你话中有话,想说什么?”

重仁微笑,一身淡泊飘逸之色,语出骇人心魄,道:“虽说如今这天下算不得国富民强,可毕竟天下百姓未曾受祸于烽火战乱。我知道你最盼天下清明,再现盛唐富足之景,但想要改朝换代,再现历史之治,定会招致无数无辜人于足下。一将成名万骨枯,一个帝国的兴起是成千上万的军士用热血换取的,何况,与虎为皮者,难免有以身饲虎之后虑…瓦剌国主其心有异图已不是一两天,故而,这簪子用的好兴万民之身,用的不好,便是祸国殃民!阿洲,簪子本是张家之物,的确该由你们张氏后人带回去,可想要重整张氏大周的江山,却是慎之更慎的事…”

第三章 无心惹风/流 6[VIP]

话儿说的淡定,听到张立洲耳里是惊异之常,脸色大变道:“你…你怎么知道!”

重仁没有回答,他自有知道他来历的渠道,不想说破了,说破了就怕连起码的朋友也做不得,而且现在也不是细说的时候,便撇开了眼去。肋

就是这时,见到石屋那边,有个清丽如水的粉裙少女出了厢门房,见这边聚了好些人,婷婷立于屋廊下张望着,迟疑中对上了他的视线,眼儿一亮,就急奔了出来。

那少女十五六岁的光景,娇俏玲珑,干净甜美,粉嫩的衣裙显着女孩儿家特有的娇柔,既透着大富人家的雍容,又有山林女娃的明澈。

跑到重仁跟前时,她深深一探望,便一把跪了下来,欢天喜地的往地上磕下头去,说道:“屏儿拜见大公子,多谢大公子三年前赠药救了阿刖,大恩不敢言谢,屏儿一直铭记于心,就是没曾再见过大公子,今日终于又见到了,真好,请大公子受屏儿一拜!”

重仁眯了眼看,自然认得她这个当年在父母陵前轻诉衷肠的小女孩,便是阿刖喜欢的那个小丫头之屏,也情知她是生了误会,以为是他救了阿刖,要辩明白这件事得费不少唇舌,他懒得很,不想多说废话,只淡笑的对她说:“屏丫头,你是不是在那边磕头下跪习惯了,出了府门还来这一套,起来吧,不必多了这礼数。还有,你是棠刖房里的人,不必这般生疏的称我大公子,出了那扇门,我就不是什么公子,叫一声方大哥就好!”镬

“方大哥?嗯,你要我叫方大哥我便叫方大哥!”

之屏有些疑狐他如何改姓了方,转了一下心思并不追问,就开心的咯咯一笑,自有一份农家少女特有的直率与娇憨,却不曾站起身,认真的纠正道:“不过,方大哥这话说的却不对,哪有人喜欢成天磕头下跪的,屏儿在那边天天三跪九磕那是没办法,是被那些规距戒律逼的,但今儿这跪却是真心实意着,想想当初,若不是大公子念着旧情,阿刖早丢了性命!如今他可以好端端的活着皆是得了大公子…哦,不对是方大哥的恩,屏儿心存感激,诚心拜谢…这是其一,另外嘛,屏儿是有件事要来求您来了…”

“我知道了,你为欢玲而来!”

“嗯,我为欢玲姐姐而来,求方大哥回去救救她的好不好!”

这丫头屈跪在地上,仰着俏丽的螓首,一双明亮的黑眸在碧汪汪的天蓝底下显得特别的晶亮,就那么眼巴巴的望着重仁,根本没注意旁边其他人,在提到欢玲时,小脸儿微微一暗,眼底便浮起了丝丝伤痛之色,直说:“方大哥,你一别家门十年,都不晓得欢玲姐姐过的有多不堪。屏儿是叫人买进府里的,虽说命儿不济,叫人买来卖去的,却幸好有阿刖一心一意的护着,吃穿不愁,即便如此,平时也不敢踏出自己的园子半步,生怕一个差池就受人话柄,遭人奚落…”

“欢玲姐姐比我还惨,她是顶了别人的名头硬守在里头的,大家都知道她本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婢女,皆因为老太爷得了太后的话才不去追究。虽然顶着方大哥侧夫人的名头,过的却比寻常下人都不如。这些年里,她要啥缺啥,到处受长辈们气不说,底下人皆在欺负她,就连跟着她陪嫁进府的那些丫头们也遭了殃,不是受不了逃了去便是被拉去配了小厮另外侍候主子了,她如今孤苦伶仃的独守在芜园里真是可怜的不得了…

之屏说着说着便酸了鼻,哽了嗓音,一把拉住重仁的袍子,满眼雾气的道:

“方大哥,姐姐说她本来住在你的紫歆园里,你的那个园子又大气又漂亮,她最爱在你的书房里帮忙收拾,可老太爷嫌弃她,没让住几个月就命她搬了出去,这几年来她一直搬来搬去,受人排挤,如今都住到了芜园。

“方大哥一定知道芜园是怎么一个状况,那里早十几年就败落了,荒的根本住不得人,常常是外头倾盆大雨里面下小雨沥沥,外头北风呼呼叫,里面门窗咯咯摇;至于姐姐的平常用度,早些年就叫人停发了,她只能靠当年的陪嫁当典了勉强撑着,衣裳也尽是以前陪嫁过来的那些旧衣,她已经有七八年不曾见过新衣;日常所吃,厨房给拨了一些米粮蔬菜发她自己打发,可成年成月尽吃一些清清寡寡没油没肉的东西,身子骨哪经得起磨。夏秋季倒还好容易熬,每到寒冬腊里就有说不尽的苦…方大哥你是知道的,京城这地一入冬结的冰足有几寸厚,那芜院阴嗖嗖的,哪来什么火盆取暖,直冷得她每每长得满身是冻疮…

“姐姐的日子真是清苦的叫人看着落泪,她却一点也不嫌苦,一就安安静静的守着,还常常笑的与我说公子早晚会回来,她等那一天…

“结果方大哥三年前明明回京里祭过墓,却不曾往府里去瞧姐姐一眼,姐姐真的好可怜,我都不忍心告诉她,你曾回过京…后来,她不知道从哪里得了这消息,伤心绝望的大病了一场,认定这辈子无望再见到你了,一心求死…

“姐姐一个人住在那里,病了也没人知道,如果不是因为我与她熟,常跑去与她说话,她死了那里也不会有人发觉,那回生病也是我发现的早,然后拿了阿刖的头牌往府里药房取了药医了她…

“她还不让我医呢,我好说歹说,直到告诉她你还在南方某地不曾下了塞外,她才又生了念想,勉强撑了下来…

“至于这一回,完全是受了无妄之灾,那皆是四堂哥宇文棠尧的妻妾争风吃醋惹的事:四嫂嫂不曾生养,记恨了四堂哥宠着的那个小姬,便想了法的借姐姐的手弄掉了那个孩子,那孩子掉地时已足月,是个男婴,四婶娘一心想要抱孙子,知道了,气不过,也不问清红皂白就把人往死里打…”

“姐姐直呼冤枉,可这府里头哪有人愿站出来肯帮了她,我知道那些个事,跑去禀告老太爷直说这事欢玲姐姐受了冤,是旁里有人在借刀杀人来了,老太爷不信,说我胡扯,我没法,又去请阿刖帮忙求情,那家伙心也狠的厉害,直说大房里的人旁人管不了,要救也只有大堂哥能救得了她,别的人谁也管了她死活…

“我不管,瞧见姐姐叫人打了一顿后,伤的厉害,就去请药,药房里不给药,就只好跑出去另外买药医她。结果老太爷知道,把我也关了起来。我气不过,跑去评理,老太爷冷冷跟我说:敢来愚弄宇文家,死了活该,谁医好她,谁就替她死去!

“方大哥,老太爷这是存了心要灭了姐姐这条性命,我不忍姐姐死的不明不白,还是每天里偷偷跑去看她,悄悄给她医着,只是没几天就又给发现了,老太爷大动肝火,骂我藐视家规,我怒不择言直斥他草菅人命,就为这句话,就把我赶了出来…

“方大哥,我实在是想不出其他法子了,想到前些时候听二哥无意间提起过你就住在这边某个地方,便不顾一切赶了来想求您回去保了欢玲姐姐一条性命…”

“我听阿刖说过,方大哥在府里的,最得老太爷的宠,姐姐又是你名下的夫人,之屏此来别无所求,只想方大哥看在姐姐痴痴守了这十年虚名的份上,回去救一救她…”

长长叨完了这前因后果,之屏的嗓音已然涩哑起来,悲啜着又深深拜了几拜!

为旁人奔波来呼救,这丫头确实是一个至情至性的小女儿!

依灵大皱其眉的感叹着,虽也听过这大富人家都有不把底下人儿当回事的主儿,只没想到欢玲名份上顶着宇文棠风侧夫人的头衔,暗地里竟过的如此凄苦不堪。

她不由的睇向了面色沉凝无波的重仁,感叹他任性之下害了好端端一个女子受尽苦难,便几步走上前要扶她起来,又想到身上带毒有所不便,就只轻轻的唤了一声道:“之屏妹妹,你且起来说话吧,这件事,我们既然已知情,断不会坐事不理的!”

之屏这才抹了眼里欲落的泪水,缓缓的转过头,终于把注意力转到了她身上,盯着她直瞅了老半天,才眨眼问:“你是谁?”

依灵温和的微笑,瞅向旁边身姿俊挺若松的重仁,正不知如何回答,重仁已替她回答了去,道:“叫嫂嫂便好!”

“嫂嫂?”

之屏惊讶的呼出声:“我听二哥说过,大公子在半年前不声不响的娶了一个夫人,原来竟是个九天仙女般的人儿!”

依灵淡一笑,心中若有所动,便说:“屏儿,他们那边是不是一早便知道你方大哥在外娶了妻?”

第三章 无心惹风/流 7[VIP]

之屏没来得及回答,便叫跟在身后的阿宽笑着截去了话,说:“哪会不知道!他们那边三年前知道仁哥回了中原就派人盯上这里了。半年前仁哥娶嫂嫂,你们第一天成亲,那边第二天就得了这个消息。起初他们以为仁哥毕竟是个男人,瞧见了平阳城里才貌双绝的叶家小姐便动了一点男人的心思,可能以为仁哥是野马性子没人能收得住,多半在逢场作戏,后来,仁哥把你放了出去,他们更加认定这婚事是闹着玩的,直到出了孟津这事,听说仁哥为了救你用了宇文棠风的名头动了官府里兵马,他们才知道不是玩笑的,便对嫂子你上了心,要不然后来,他们也不会想了法的要捉了你去!”肋

“哦!是么!”

依灵凝神细想,怪不得之前会安然无事,原是如此,但她总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对劲。

她看着这个清水芙蓉般的小丫头,她在宇文府里虽有七公子护着,到底是一个没什么份量的人儿,如何能从素有铁嘴之称的宇文棠华口里得知了重仁的住处?

宇文棠刖又如何能放心放她一个女孩儿家孤身一人前来此地?

阿宽又如何那么巧遇上了这丫头?

她弯嘴微然一笑,认定这一切决不是巧合!

这只是一种战略!镬

以弱者之口来动重仁心里的仁善之意!

她瞅了瞅神色静寂的重仁,不知他听了那个可怜的女人如此惨境之后是如何的心思,淡淡道:“他们倒真是很会物尽其用!”

招来重仁会意的一笑!

是的,他心思那般敏锐,自然明白其中玄机。

之屏哪解其中玄妙,疑惑的望了他们一眼,想了一下犹自不懂,便懒得再想,自顾着爬了起来,将惊艳的目光直往身着雪罗兰花裙的依灵身上打转,和着阿宽的回答又补充了一句道:“是啊,老太爷的确是对嫂嫂上了心的了,前段日子我在府里有听到总管外探回来与老太爷下禀报,说嫂嫂有才有貌,娴雅聪慧,是难得一见的才女,直道足配方大哥!如今我这么一瞧,呀,果是美若天仙呢!”

这丫头直爽,一下把刚才的伤心全抛开了,啧啧赞了几声后,忽叹起气来,道:“嫂嫂真是漂亮,怪不得老太爷巴不得欢玲姐姐死掉,原来是不想欢玲姐姐碍了方大哥眼,想成全方大哥的双喜临门!”

“什么双喜临门?”

依灵问,直觉她话里有话。

“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打算在方大哥大婚那天,同时把嫂嫂与方大哥的大喜事补办一下吧,只不过可怜了欢玲姐姐了!”

之屏叹息着,偷偷瞧了一眼满面平静的重仁,试探的问:“方大哥,你不会真的不要欢玲姐姐了吧?就算欢玲姐长的没灵嫂嫂好看,也没有未来的公主嫂嫂出生高贵,可必竟她对你真心真意着…”

她殷殷盼着欢玲姐姐十年痴执有所结果,但是看到方大哥不自觉的皱起眉来,就不敢再说下去,只得无辜看向嫂嫂,小心的问:“我有说错什么么?”

依灵瞅了一眼重仁,知道他皱起了眉不是因为之屏说了一些叫他反感的话,而是因为张立洲眼里渐渐聚拢起的难以置信:两个男人之间正风起云涌,是之屏的话泄了重仁的真实来历,谷门与张门那里有解不开的纠结,之屏哪知道其中的道理,无意的便把事儿都捅破了,便微一笑,安抚道:“没有,那些事你不必再烦心,我们会处理的!”

之屏立即眉开眼笑,殷切的继续追问道:“这么说,方大哥不会丢下欢玲姐姐了?”

她非常想得到一个肯定的回答。

重仁只是淡淡一笑,不答反道说:“这事我自会打点,你且随阿宽下去玩会吧!!”

丢下不丢下这个问题,他不必回答了她去,便转身看向了乍现一身惊错的张立洲,环顾满园秋景如画,觉得是时候该好好深谈一下,便道:“阿洲,我们去走走,我想你一定有话要问我吧…嗯,依灵,你也一起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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茂密的果树林荫下,满挂秋果,散着一阵阵隐隐清甜的香气,透过枝繁叶茂的高高树枝,是一片令人心旷神怡的如洗碧空。

流经百年的苍桑,天空依然明透,传承了百年的恩怨,却该何去何从!

张立洲首先其冲的走在前头,那沉乱的步履显示了他心头的气急交加,待到了深林静密处,他豁的转过身子,一片脸色沉沉压来,逼问道:“你到底是谁?”

重仁跟与并列而站的依灵对眸了一记,彼此清楚着是之屏的一番言辞令他疑起了他的出来,

重仁更知道这些年一直有一股瓦剌的大势力在神洲大地上竭尽全力的寻找宇文棠风,查探宇文棠风另外一个神奇的背景,而张立洲便是那股势力的主心骨。

“对,我是宇文棠风,也是谷氏传至今唯一的血脉,我想,后面这句话才是你真正想要知道的!”

清爽的秋风吹动着他玄色的袍襟,屹然而立,自有一份令人难以逼视的神彩。

张立洲没想到他会承认的那么干脆,脸色一下骇白起来,呆了半天,方盯着手中发光的玉簪惨不成笑,才道:“怪不得你会能猜到我是大周的皇嗣后人…”

当年是谷知天坏了张家江山,却在最后暗中放了张家唯一一根血脉逃出生天,落根异族,也只有谷家人知道张诚王还有后在世!

“可你既知我张氏历代的夙愿,为何还要把这簪子双手奉上,你意欲何为…”

张立洲望着眼前这个他从来不曾真正认识的清傲男人,咄咄而问。

重仁淡笑如风,却看向宁静深思着的依灵,道:“阿洲,你该很了解我的,我生平最不想沾的便是麻烦事!但,在我决定娶依灵之时,我便知道我已被拖进了一桩无法躲避的大麻烦里。这个簪子便是其中一个大麻烦!”

他微微侧头看向拿在张立洲手上的那个簪子,说:“谷门有书遗世,道当年诚王兵败时曾将一枚藏了举世宝藏的簪子托给了本该嫁于他为妃的秦云手上,也是秦云凭着一身的奇思异谋保下了张家唯一的血脉,又以夫妻情份为要挟逼着谷知天把人安全的送出了剑拔弩张的中原。这百余年,你们张家后人联络了昔年诚王旧部翻转中土寻的应该就是这枚簪子,是吧!”

第三章 无心惹风/流 8[VIP]

张立洲唯有摇头骇笑,直道:“难为你能把我们张家的事打探的这么清楚,而我居然对你一无所知?”

摇了摇手中可乱天下的簪子,遂又满面戒备的道:“且明说了,你亲自奉上这簪子是何目的?”肋

重仁就知他会有此一问,淡定的回答道:“张家人从来以为百年前是谷知天动了你们的锦绣山河,那一次我把锦绣山河送到你们跟前,由你们自己去衡量算计要与不要,得与不得,谷家后人再不多管世事。”

“是么?即便因此令天下变色,你也会袖手旁观?”

张立洲怀疑的瞅着,似乎亚够儿就不信他真能做得到如此冷漠!

“对,我会袖手旁观!阿洲,我们谷家血脉天生就淡泊知世,实不能多管了是非,可偏偏总有是非寻上门来。今日你们张门既知这簪子传于我妻子之手,我想我若不将这簪子奉回,必后患无穷。就算你会罢休,拥护你张族的臣部必会扰我一世。簪子是死物,人才是万物之主。与其教你那些野心勃勃的部属来夺了去献你那唯恐天下不乱的父亲,倒不如给了你,孰好孰坏,且由你一力承担!

他不多管闲事,但这绝不代表他不明轻重是非,以退为进,择奇才以负重托或许才能真正彻底的解决麻烦。镬

“阿洲,你亦是见过世界博大的人物,江湖萍踪缘识一面,我不曾告了我的出处,你也不曾道明了你的背景,彼此相交但凭一个义字,事到如今,却让你发现你我先祖乃是不共与天的仇人,说来也是宿命。但我总以为前怨与我们后辈从不相关,你要是执意想把前人的夙怨扣在我头上,那你我的兄弟情谊便尽份了,就只能道一声可惜,天涯成陌路。只是你终究负着国恨,一举一动势必会牵涉万民生计,我别无所言,但望你行事多思量…”

算来相识这么些年,若真是为旧事成宿敌,重仁心中多少会生出一些怅惘,于是先声夺人,径自把话压到了绝处。

实在因为知道阿洲绝非一般庸碌之人,即便先人交恶断送了张氏江山又如何,百年苍桑,万事境迁,徒然追忆旧时繁华又有何益。

丈夫生于世,要恩怨分明。

欲想建功立业者,也应审时度势,更要为天下苍生为福!

张立洲心系天下百姓,虽有问鼎中原,繁荣万民的的雄心,更有悲悯黎民疾苦的仁心。

张家世居异族,为的是一朝动乱,霸取江山,而阿洲是张氏如今唯一的血脉,他的心思直接会影响天下百姓的安生。

所以,他将簪子轻易相奉,把在万斤重担全担到他身上去,再用重话压他,要的就是让他明白自己的份量,不要轻易为天下百姓招徕祸端。

张立洲当然明白方重仁的心思,他自幼熟读古来明君贤主的圣贤书,也深懂个中厉害关系。

虽说复国一直是张家历代秉承的先人遗命,他也有心光复大周江山,然而要成就如此大事,难免会落得一个尸横遍野。

舍与得之间,是一个赌局,赌的却是乾坤千万百姓的安宁。

这正是他犹疑迷茫的事。

他本是性情中人,不似于他父亲那般汲汲求名于世,为了先祖的遗命他们父子也曾起过无数冲突,在犹疑困惑中方远行于外,实不愿为旧日仇怨蒙了双眼。

这番第一次进得中土来,亲眼瞧见了这江南如画美卷,又目睹了小人当道,良善凄惨的各地民情,对这朝上的朱姓权位者如此遭/贱生出无数怨言,那义愤填膺的雄心里确实是生了取而代之的心思。当他无意间发现了那枚能助张家一臂之力的簪子之后,这份心思越发的强烈起来。

只是他真没有想到,自己引为知己的绝才却是当年的仇人之后,心痛之情油然而生,惨淡的笑道:“百年的国仇家恨,怎被你说的这般轻巧!我张家的千秋基业皆是因为你们谷氏的先族而失却,这百年来,我们张氏后人忍辱负重,心念江南这曾有的三千里锦绣江山,多少年梦里回故地重温昔年辉煌气象,泪撒胡虏地,可没想我素来敬仰的人儿,极想拉拢的你居然是谷家之后,这恩怨…这恩怨如何解得开!”

张立洲悲然长啸,厉目而视!

枝影绰绰,日近当空,明明秋风侃侃,正是爽朗之季,却透出了一股子沉闷的凝重!

“公子此言差矣!”

依灵盈盈上前一步,冲着张立洲微然一笑,淡若春风,暖似春阳,倒是缓了缓那沉重之气。

“我哪里生错了?”

张立洲侧头投过忿然一目,不明自己错在何处!

依灵淡笑,徐徐说道:“张公子,佛经上有这样的说法:心包太虚,量周法界!所谓的恩怨烦苦皆是各人心中之结。有什么样的气量便有什么样的度量,有什么样的因便有什么样的果,不知公子以为此话有没有道理!”

张立洲深沉一睇,转眸而睇,并不接话。

重仁则不自觉的扬起唇瓣,也自深深注目起平素并不多话的妻子,且听她如何驳了张立洲的说辞!

依灵目光柔而发光,和颜轻笑中,不疾不慢的往下说道:“竹密不妨流水过,山高岂碍白云飞。百年前,虽说是谷家先人泄了天机助朱姓权者赢了天下,但张家先帝难道就没有一丝丝过错了吗?何以你们这些后人一意将所有过错全部归结于别人之身,怎就没回过头以大度自由之心来审视自身?”

“依灵是闺中女儿,只读过些野史,听过传说,得知当时朱张争天下,张诚王仁心待人,手下奇人无数,一个秦云虽有致敌奇胜的本事,却也未见得所有功劳皆是她一个所成。但凡成功,皆非偶尔,若无坚若磐石的诚诚众志,如何能成诚王苏州一帝?故而依灵以为,传说有夸夸其辞之嫌!再者世人盛传诚王与秦云乃是绝配眷侣,皆是叫那天人般的知天破尽好事,可是,公子,这传言当真可信么?若是情比金坚的话,自是无人能离间,如何能离了心,落一个各自婚娶?我们皆不是当时之人,都不解当时之情,却把一切错责硬套于奇人知天与秦云身上,将兵败之过推为天要亡大周的谬论上,如此断论是不是太过于吹毛求疵?”

第三章 无心惹风/流 9[VIP]

“而百年之后,你与重仁萍水相逢,相惜结义,结的是你们今世之谊,至于前程旧事就真需要如此在意么!

“公子乃是名门娇客,应知人生于世,得知己无憾事,想那百年光阴,匆匆只在弹指之间,汲汲旧怨,便是一世愤慨,公子以为该沉于恩怨么?所谓恩怨者,心中有怨才生怨,心中无怨,就无所谓的解得开解不开。”肋

“重仁曾说起过,公子有治世之才,怀再现盛世之壮志。初识于卧龙岗时,依灵亦从公子的言谈得知公子不满当世之主,慨万民陷于疾苦,但不知公子有曾想过没有,且算当初即便是张诚王得了天下,如今这世道难道就真会清平生乐么…”

“依灵不得不承认,帝王江山者往往是开国之君最体天下之疾苦,最惜万世之基业,也最能成为明君圣主,但待得他日,帝嗣后裔都成金尊玉贵的出身,虽自幼读帝王丹卷,却皆是养尊处优之主,又有几人能匡扶国运的豪迈心胸…”

“我不熟于公子,几面浅识,只从公子慷慨激昂的辞行间而知公子确有龙凤之姿,但公子是之所以有今日对君主亏待万民之见,皆是因为公子身在人下,也皆是因为公子身受于国破之憾!倘若公子高居深宫帝皇侧,自小被宫闱之规养坏了人之天性,只怕懂的也只是为皇权勾心斗角罢了!”镬

“又或因当初江山有憾,才得来今日公子这高洁之心,想当初若是张诚王君临了天下,今日也就没有了为苍生忧心的张立洲!

“因果之间便是如此巧妙,恩怨之说也就单看你心中如何看法!不知公子以为小女子此说有理不有理!”

依灵很少高谈阔论,江山之事也不是寻常女子能论的事!可在知道张立洲身系国恨,又知这事与重仁与太祖姥姥有莫大关系时,便极想与他说上一说。

旧事扰扰不可追,该淡则淡吧!

张立洲怔怔相视,惊于这弱质女儿会有如此心胸,虽觉得大有道理,可那自小便积在心底的江山恨如何能轻易叫人说服了,痴颠而笑:“说的好,说的在理!可是你不是我张家后人,不知我们百年的痛处!说的太轻巧了,太轻巧了…”

说罢,转身而去,去时步履颠乱,分明是乱了心神。

重仁知道他需要时间与空间去冷静,不曾去追,看着他失常的消失于硕果累累的果林尽头,淡淡唏嘘了一声。

天空碧朗如汪海,远远的,忽传来喀云天珠的惊呼:“张立洲,你去哪里?”

张立洲在狂笑一声:“去我该去处,行我该行事!”

颠狂的笑声拖着长长的声线消失在天际,喀云天珠惊于他的异样似尾随着急追而去,叫声渐行渐远!

纤尘不染的天空渐渐回复了山谷特有的宁静,似乎刚才的激烈从不曾发生过:山依旧沉默,水依旧温柔,天地间呈着一片农家的恬淡!

但,重仁知道,这份安逸恬淡不会太长久了,

依灵优雅的走近重仁,纤纤之姿,妖娆娇媚,对以轻柔一笑,然后关切的问道:“不会有事的对吗,张立洲心怀侠意,会看开的,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