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隐没处,心依旧 8[VIP]
八
“依灵?依——灵!”
就好像是打出娘胎来第一次听说似得,他反复的在嘴里咀嚼着这个字的涵义。
他当然明白这两个字所付予的真正内容,静静的睇了她一会儿,他潜意识的柔下了嗓音,求证似反问了一声:“你便是我的妻子?”肋
他眯着眼睛,满脸深沉色。
他知道依灵是他的妻子,但是他的神色怎会那么的奇怪…
依灵瞪大了杏眼,动也不动的瞅着他,一样的清逸俊容,一样的温温言辞,可眼里闪动的竟是一丝生疏的神色。
她的心不断的往下沉,寒气不住从底下冒出来,颤着声音,她轻问:“你…你怎么了?重仁,你怎么了?你认得逐风,怎么会不认识我呢?”
她真得是他的妻!
他眯起了眼,心跳加速,不知何故只需望一眼面前这个泫然泪下为情所困的少妇,心底就会涌起莫名的揪痛和不舍,难道这就是自己潜意识里正在寻找的答案?
一个可以把所有疑团全部解开的最好答案!
“我――失忆了…”
他淡淡的道,平静的面孔下,心潮澎湃。
失忆了?
镬
乍见的狂喜立刻被无边的骇浪所吞没,惨淡的脸色敛去了仅存的一丝血色:奔驰半夜,寒彻的夜风尚吹不灭她心头的火热,他一句话落地却如五雷轰顶,炸的她寻不到魂。
好一会儿,她才哽涩的嗓子里飘出一个凄凄冷冷、虚虚渺渺的声音:“也就是说你记不起我是谁了?”
嗯,他点头,是记不起了,但,感觉好熟悉好熟悉…
他闭上了眼,脑海里掠地无数的境头,太快了,什么也没能抓住,再睁开眼时,面对那么一张坚韧而秀美的脸儿,却已轻笑出声:“原来你就是依灵…”
依灵楞了一下,带着几丝渺茫的期望,点头如捣蒜:“对,对,对,我是依灵,重仁,你记得我的,是不?你怎么可以说不认得我了呢?还记得那个晚上吗?你亲口承诺的,你会好好的去,好好的回来,你怎么可能一去那么多时日,你怎么可以不曾支会我一声,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你怎么可以用死来吓我,你怎么可以把什么事都瞒了我,你知不知道你让我好等,日也等,夜也等,望穿秋水…”
一百多个日日夜夜,她在遥遥无期的等待中受尽折磨,他怎么可以一句“不记得”将彼此之间的千种温柔全部抹煞掉呢?不可以啊!
她的柔声急语触动了他心里最柔软的地方,那些似曾相识的的感觉渐渐翻滚而来:她是依灵,他的女人?
这是真的,灵魂深处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向他证明。
眨了眨眼,尹寞――哦,不,是方重仁露出一个揶揄的苦笑,长长的低嘘,心跳如鼓,他感觉了令人热血贲张的心动,以及疼到心坎上的那丝不舍…
就在他失魂之即,有人大喝一声,拍烂了桌子怒吼道:“哪里来的妖女,敢跑到穿雁山庄寻事捣乱,来人,把人给我轰了出去!”
不是别人,正是山庄的主人朴恩是也!
不错,朴恩做梦也没想到居然有人能找到深山密林中的穿雁山庄,穿雁山庄位置很偏僻,除了亲友世交,寻常人难寻到这里!
这一刻,他管不了这个闯入者是怎会寻到这里的,也不想理会她和准女婿有怎样千丝万缕的联系,他唯一想做得就是保住女儿的幸福,乱棍轰人势在必行。
他话音一落下,几个身材魁梧的家丁蹦出来便要拿人,他们还未近到妖女的身,就见白马一声嘶叫,将首当其冲的两个家丁重重踢了个四脚朝天,几个人高马大的男人顿时在地上哭爹喊娘的滚作一团。
山庄的主人急不可耐要赶人,而逐风是忠心耿耿护女主。
方重仁看得分明,却不露声色,看着他们步步逼近四面楚歌的她。
她与他只有咫尺之距!
面对欺上来的家丁,依灵看都没有看,只是一霎不霎的凝睇于他,丝毫不害怕,因为她相信重仁不会不管他!
收到她无比信赖的眼神,他轻轻一笑,想都不想,伸手,自然而然的揽上她的纤腰,带着她轻飘飘的转出家丁们的截堵。
“尹寞,你干什么?”
朴恩见自己的准女婿护着“外人”,脸色顿时乌云密布,而且,他竟会一手绝妙的武艺。
方重仁搂着佳人微微一笑,尔雅的倾了倾身,淡淡道:“庄主,她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且身怀六甲的弱女子,何必大动干戈!!”
他一声“庄主”叫得冷冷清清,一句“她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且身怀六甲的弱女子,何必大动干戈”说的理直气壮。
而他那种姿势更让人看得的双眼直冒火:他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在明绢的面前,厚颜无耻的搂抱别的女人,真是欺人太甚!
朴恩压着心头的气,眯着眼睛看他,寒声道:“她在妖言惑众,你护她做什么?把她交给我,尹寞,今天是你和绢儿的好日子,不要让不相干的人坏了大伙的喜庆…”
“不相干的人?您指得是她吗?庄主,您刚才没听见吗?她说她是我的妻子,即是我的妻子,又岂会是不相干人的?”
方重仁轻笑依旧,温和的剑目闪烁出几许少见的凌厉,深沉扫视了一圈,没有多留意在廊下惊楞着的明绢,目光很快回落到处变不惊的依灵身上!
正是刚才话音落下时,他感觉到她身子猛得一凛,脸色忽而大变,越发凄白的令人惊心,不由低问出声:“怎么了?”
七八个强壮的家丁要擒拿她都面不改变,这会倚在他身边,她何以不安?
“你――今日你大喜…”
她嗖得抓住了他的衣襟,声若颤叶,原来…原来他便是外头传言里穿雁山庄未来的三姑爷!
第十七章 隐没处,心依旧 9[VIP]
九
今天是他大喜――
今天竟是他大喜――
娇弱的身子禁不起这一波接着一波的、起起落落的大悲大喜大惊,依灵只觉天摇地动,双眼发黑,一时之间竟不知身处何地――肋
她该喜笑颜开吗?
他终究尚在人世,满腔思念得偿所愿,他们到底还是异地重逢了!
她能喜笑颜开吗?
昔日恩爱垂怜的亲密之人转眼成了陌生人,红袍要加身很快便成别人婿!
她该如何自处,是庆幸,还是该怨恼…
“我一直在等你来!”
他竟然淡淡的答了这么一句,令她不自觉的呆了一下。
方重仁自然看到她眼里的痛苦,此该作不了任何解释,只不动声色的反问:“我是你的丈夫对吗?”
“是!”
怎么会不是――
她重重的点头。
“那你信我吗?”
她的身子在不断打颤,她的体温太冰。
“信!”
她泪盈于眶。
信,何以不信――
“好!”
他替她抖落云鬓上的绿叶,拂去眼角的晶莹,轻轻许下承诺:“个中的原由三言两语无法说清,我会给你一个很好的交代,等我一小会!!”镬
他的柔语轻言暖上了她的心头,多少个日日夜夜,她盼的就是能再听到他的淡淡温语,这――不是梦吧!
他会给她交代,他叫她信他,这是不是代表他已确定了她的身份?
“你记起我了吗?”
她期盼着,他的臂膀好暖和!
他摇头只笑:“没有,但,我想感觉是骗不了人的——我早就知道自己是方重仁,但还没有寻回那种感觉…现在,那种感觉好像回来了…”
他笑得如清晨的旭日,黑眸亮晶,唇含温柔,似乎又做回了为她所熟识的男子。
依灵一时看得痴楞!
“尹寞,你清不清楚你到底在干什么吗?”
朴恩吼斥!
大庭广众之下,准新郎官和别得女子亲亲我我,这成何成提,身为准岳丈的朴恩看在眼里,听在耳里,即提心吊胆又火冒三丈,因为他瞧见明绢脸若死灰!
方重仁将依灵护在身侧,淡淡道:“不劳庄主担心,方重仁清楚的很,也清醒的很!”
最后几个字他说的特别清晰,清晰到叫人心惶惶,他当着众人把名字从尹寞改成方重仁,这意味着什么?
朴恩当下一惊,脸上却不动声色,厉声道:“你叫尹寞,谁告诉你是方重仁?旁人在此疯言疯语,你也信?还跟着她一起疯?你傻了不成!――快把她交给我!”
他伸手来要人。
方重仁神色稀奇的反问:“奇怪,我为什么不信?你们的话我可以信,何以别人的肺腑之言却让我弃而不信,请问庄主,世上有这种道理吗?”
他面露微笑,一字一顿,却字字夹有撼山震地的力量,穿雁庄主素来深居寡出,听在耳朵里怎能不心惊肉跳,急乱的叫:“你在胡说什么?”
“我岂是胡诌,庄主,人是我让逐风去带来的,您说我会把她交出去吗?
听闻此言后,朴恩身子猛得一摇,恍然大悟,再也无法镇定自若――
“你是说…是你放走的马?”
他又惊又疑的看向那匹雄赳赳气昂昂的白马,那么神采奕奕…
“逐风是我故意弄丢的…”
“准”女婿的咧嘴轻笑,一副温文无害的模样:“庄主饱读诗书,应该知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一典故吧!”
穿雁庄主一生读书成痴,突然被他这样一句问,不假思索的回道:“这个自然知晓,塞翁失马语出《淮南子?人间训》,其文为:近塞上之人有善术者,马无故亡而入胡。人皆吊之。其父曰:‘此何遽不为福乎?’居数月,其马将胡骏马而归…”
话到一半庄主嘎然而止,瞪目而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方重仁悠悠而笑,他并不看朴恩,而是低头深深看了一眼身边人,佳人已渐渐恢复血气,灵目恢复了平静恬淡之色,正深情驻望着,静心倾听着他们的对话。
四目胶织良久,他方缓缓道来:“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我放逐马儿,虽不能测是福是祸,但老马识途,终究会归,我以此为赌,一窥心中之惑,果不其然,庄主与尊府的姥姥一番苦心安排,只怕要付之江流了!”
别人也许不懂他话中之话,朴恩哪能不明白,顿时惊得眼冒金星,骇得说不出话来。
他一直知道姥姥带回的这个年轻人有一股子异乎常人的胆魄和洞烛力,但这些日子来,他一直表现的很淡然无为,在从他们嘴里得知了自己的“身份来历后”,甚至再不会去问任何人有关他自己的来龙去脉,很良驯的认可了他的新身份,但没想到他会选在这一刻道破所有事情,心里之惊难以言述。
“你…你…你…”
面对一双洞察一切的犀利眼睛,他惊楞不成言。
正是这个时候,内院忽就冒出了十来个劲衣大汉,一个个目闪精光,直冲他们而来,然后,团团将他们围绕。
为首的不是别人,正是白云山上的那个怪头,叶云天嘴里的秦山!
第十七章 隐没处,心依旧 10[VIP]
十
秦山一身灰衣,长须直翘,冷冷横眼道:“尹寞,要么给我乖乖跟三小姐去祭祀成你的亲去,要么,我就让你在这里收尸!你看着办吧!”
重仁轻笑,虽忘了一切,心胸气魄依旧在骨子里的生着,答道:“我从没有受人要胁的习惯!”肋
“你以为,你有选择吗?”秦山嗤笑,好像是笑他在做春秋大梦,昂首,他喝令下去:“截下这个女的!”
便有七八个精武壮汉向他们疾奔而来,重仁淡淡一扫,拉了依灵往后通几步,却是轻轻一笑:“阿鼎,阿陌,交给你们了,我…呃…去认识认识我妻子,你们慢慢玩…!”
就在依灵错愕之中,也不知从哪里冒出两道快若飓风的身影,为他们挡去了一阵阵凌利的攻势!
一阵头晕目眩,她已叫他带上了马,逐风踩着兴奋的嘶叫一番,扬蹄欲去!
这时,又自外头飞进两道身影,瞧见马前的一双人儿,对眸深笑,直应喝道:“打架怎能少了我们!”
正是尾随依灵急追而来的阿意与阿行。
“喂,你们,别把这里打的太烂了…嗯,明儿我再来…那个,庄主,麻烦您禀一下尊府的老太君,得空方重仁定会再来拜会!”镬
方重仁淡笑的发下一句话,只留下一阵尘烟,便如风如雷的飞奔而去,将一切喧杂与争执抛于脑后,全不担心那四个人和如何敌得了他们人多势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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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次倚着那温烫的身子,感受着胸膛上沉沉的心跳,就若梦,或者说比梦更加的不真实!
梦里的他会对她温柔的笑,会坏坏的捉弄她,会诱拐她颠鸾倒凤,教她尝识刻骨铭心的情与爱…
如今,真正再次面对他时,竟无从说起,真是陌生了吗?
她不知道!
出得山庄后,他问她在哪里落脚,她说了客栈的名字,他才记起昨里曾在那客栈前走过,也怪不昨逐风失了常…
再次回到客栈已近黄昏,他向惊愕不已的客栈老板要了一个雅座,就叫他们上菜,依灵心里有无数无数的话想说,却只能在热气腾腾的菜香里痴痴的睇着他!
“看够了!”
方重仁淡淡的笑,不紧不慢的吃着肉,喝着酒,挑着眉看她,很平静的看!
他看到她快哭了,他该上去哄她对不对,但是,他却坐在对面静静的观赏她,以及她眉眼间的盈盈欲泪,将她的委屈尽收眼底,然后任由心头的怜惜泛滥成灾,可他还是淡定的坐着,轻轻的对她:“吃些东西吧!呃,你不吃,肚子里的也饿了…”
他的目光有一半时候,在盯着她的肚子瞧——唉,那该死的杨鼎,可没告诉他,他妻子肚子里还有一个小的!
依灵忍不住了,泪唰的滑下来,他的淡疏叫她难受,她缓缓走到他跟前,轻轻的触上那一张熟悉的脸。
他真的不记得她了吗?
如果他记得她,早就将她深深搂了过去,细诉相思了,可是他没有…
“重仁,我好想你,好想你…”
她叹息着,不顾一切的将他抱住,茶香幽幽里,她将思念的眼泪撒到他身上,悲从中来的大声哭泣,多少日子以来的心酸在这一刻化作泪雨!
淡淡的清香萦绕他,伸手,他情不自禁的扶住她,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背,低低的取笑:“都是快做娘的人了,怎么还这么会撒娇!”
他没有推开她,就像抱着她是最最理所当然的事,空白的记忆不抗拒这种举动。老实说,因为没有记忆,他直觉亲近这个女人,感觉上很微妙,既生疏,又似很熟稔…
但是,他还是拥她入了怀,享用着那奇妙的悸动!
“别哭了!”
他一声“别哭”,反惹来她泪雨如注!
他微微傻眼,感觉有些难以招架,怜惜而无奈的替她拭泪,道:“一天不吃饭,你怎还有那么多力气来哭呀!”
他做了一件令自己惊讶的事,凑过去,轻轻衔住了那颤得厉害的唇,堵住了那呜呜哭泣之声…
先是轻轻的碰触了她的唇,温温的安抚着她悲伤又无助的心,而她楞了一下,望着近在咫尺的脸孔,勾住了他的脖子,激烈的回应过去,他浑身一震,叫那纠缠过来的香滑所刺激,反被动再为主动,直吻得她娇喘吁吁,忘了哭泣…
那种滋味很奇妙,在自制差点被她撩拨掉之前,他刹住阵脚。两个人身子紧密相倚,他感觉到她肚子里的博动,那里是他的孩子,毋须置疑!
他的手不由自主的轻轻覆上了那里,她羞涩的笑着,抚上他的,一起感觉小生命的律动,抿嘴低语道:“如果不是因为他,重仁,也许我们这辈子当真永远阴阳相隔了!你做任何事总是出人意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