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慧叹了口气道:“我也不知老爷为何总怀疑我,我明明安分守己,也没做什么奇奇怪怪的事,他凭什么总冤枉我呢?这么看不上我,干脆把我赶回家好了。”

她可不打算让小笤得知她干的事,小笤实在是守不住秘密,而要让一个秘密永远是个秘密,唯一的办法就是别告诉别人。

“姑娘…”小笤也不知是不是从陈慧的语气里听出点什么哀怨之类的情绪,神情瞬间黯然下来。

陈慧正想安慰安慰她,忽听得外头有声音,便及时住了嘴,悄悄摸到门边向外看,刚巧看到一个小厮匆匆离去的背影。

好个死太监,居然这么奸诈,特意留个人来偷听她和小笤的对话!还好她聪明,不然这会儿就露馅了!

与此同时,陈慧也做出了决定,今晚上就歇一晚,虽然在李有得来过之后“女鬼”立即就安分了也十分可疑,但总比被逮个现行的好。

被李有得留下偷听的是脑子最灵活的小六,他匆匆回到菊院,他主子正等着他。

“怎样?”李有得一见他回来便催问道。

小六摇头:“听陈姑娘跟小笤说话的意思,她是真不知情。”

“不可能,这事儿肯定就是她做的!”李有得冷哼,“她怎么跟小笤说的,你仔细点儿说。”

小六便把陈慧跟小笤说的话对李有得学了一遍。

听到最后的“赶回家”几字,李有得眉头一挑,了然道:“她还是指望着回家去哪,真是想得美!”

小六和一旁站着的阿大都没有吭声。他们是看不懂那位陈姑娘想做什么,但他们更看不懂公公的态度。若说对陈姑娘好吧,偏偏打压陈家,先前答应好的事也变了卦,可若说厌烦陈姑娘吧,陈姑娘如此闹腾,公公偏还忍了,竟仿佛兴致勃勃要跟她斗法似的。当然,这种困惑,他们只会埋在心底,谁也不敢提出来找死啊。

李有得当晚果真派了两个小厮潜伏在梅院附近,偷偷观察那边的动静。但偏偏陈慧早就睡大觉去了,因此一直到天亮,二人才打着呵欠无功而返。

李有得早上去宫里前听了小厮的禀告,冷笑连连:“这是明知我要派人盯着,故意歇了啊。这陈慧娘,果真滑头得很,陈平志这满身铜臭味的商人,才教得出这种狡诈的女儿!”

但这分狡猾,无疑激起了李有得的斗志,他就不信,他还弄不过一个商户之女了。吩咐小六继续盯着梅院后,他便匆匆离去。

陈慧白日里总是无所事事,被李有得明确警告过之后,她又不好再去骚扰那位蒋姑娘,只得发呆。

小笤有时陪着陈慧发呆,有时又去打扫屋子,总算是有事情做。

因为无聊,当一封信从院门底下塞进来的时候,陈慧第一眼便看到了,她冲过去时并没有先捡信,而是透过门缝向外望去。但她只看到了一个背影一闪而逝,身形像是个女人。

谁给她的信?

她捡起那封信,信上没有写字,信封口子封得很好,应该从寄信人那边出来后就没有第二人看过了。

陈慧觉得古代肯定没有拿炭疽病毒做武器的,便安心地拆开信看了起来。

信是来自她爹,而看完了信,她就对自己…或者说原身的遭遇有了个大概的了解。她爹,那个叫陈平志的,是个木材商人,搭上了那死太监的关系,想要拿到宫里营造新宫殿的木材生意,为了讨好那死太监,他就趁着那死太监酒醉,硬是把原身塞到了那死太监的后院之中。因为原身肯定不愿意,他就把她药晕了,直接送了过来,做成既定事实,待她醒了木已成舟,她也只能接受这结局——这些是通过陈平志在信中几次三番道歉,她才猜出来的。可是也不知怎么回事,明明收了银子又收了人,那死太监却在生意上卡着陈家,因此陈平志这封信的目的,就是让陈慧打听打听,最好再吹吹枕边风。

陈慧拿着信简直要大笑三声。这爹是爹啊,还是禽兽啊?把女儿推到火坑里,居然转头就要女儿帮忙?真亏他说得出口!不过这么看来,原身醒来后得知真相便自尽一事,陈平志并不知道。他要是知道了,就该明白了,那死太监哪是无缘无故针对他的生意啊,可不就是“看在”他那送来的女儿份上?

想着那死太监针对陈家还有自己的一份功劳,陈慧就暗笑不已,也算是给原身报仇了。

看完信发了会儿呆,陈慧便跑回房里把信给烧了,小笤原本在忙,闻到焦味跑来问情况,陈慧便说:“老爷不是说有鬼吗?我烧点东西给他们,好让他们早超生。”

小笤听到鬼神情一白,不知陈慧在烧什么,却也急忙凑过来,默默地看着她烧,嘴里似乎还在念叨着阿弥陀佛。

晚饭的时间,徐婆子在往常的时间没来,陈慧和小笤正觉得奇怪,菊院那边就来了两个小厮,正是陈慧见过的小五小六,二人拿着钥匙开了院门,把陈慧和小笤一起带去菊院。

小笤自然是吓得六神无主,陈慧边安慰她边想着这回那死太监找她又要做什么,心里并无恐惧。

等二人到了菊院,便发现院子里挂满了灯笼。李有得端坐于摆放在屋檐下方的椅子上,灯笼算不上明亮的光在他脸上投下一片模糊的亮色,看不太清他的神情。院子里,跪着一个人,正在瑟瑟发抖,陈慧细细一看,正是每日来给她和小笤送饭吃的徐婆子。

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第12章 信

陈慧一进院子就发现那死太监似乎是看了她一眼,她不知如今究竟是个什么情形,琢磨不透的情况下,便乖乖闭了嘴,等着听他怎么说。

小六恭敬地禀告道:“公公,陈姑娘来了。”

李有得懒洋洋地嗯了一声,开口第一句话却不是问陈慧,而是对着小笤说的:“小笤,我问你,今日陈慧娘是不是收到一封信?”

陈慧有些诧异地看了看李有得,他怎么知道…哦,他肯定不只是晚上,连白天也让人盯着梅院了,那么能得知她收到了一封信也不难。她之前烧信,就是想着既然原身爹用这种偷偷摸摸的方法送来了信,必定是避开了李有得的耳目,她若留下这封信,万一哪天被看到了不是就糟糕了?因此一把火烧了,才安全啊。没想到晚上事情就来了,该说她有预见性,既没让小笤发现信的存在,又提前把信给烧了么?

小笤听到李有得的问话,立即跪下,声音一如过去般颤抖个不停:“回老爷,没有,我没看到…”

“没看到?呵。”李有得冷笑一声,“来人,给我打!”

小笤吓得面色惨白,陈慧也惊了惊,之前李有得问小笤话的时候,还颇有耐心的模样,怎么现在还没个什么就要动刑了?

陈慧怎么都不可能眼看着小笤受刑而无动于衷,她立即上前一步挡在小笤身前道:“公公,您不用审小笤了,她确实什么都不知道。既没有看到从院门下被塞进来的信,也没有发现我在看信。”

她这就相当于是自己招认了,不过其实想想也没什么,不过就是家里寄来的一封求救信,虽说越过这死太监而被送了进来确实有些落他面子,但亲爹给女儿信件,一时冲动没注意到礼数,也算是人之常情了。

李有得微微动了动脑袋,嗤笑一声,忽然尖声笑道:“陈大姑娘,你倒是挺大胆的啊。”

陈慧觉得他这话有些莫名其妙,收个信而已,要什么胆子?这里又没有什么病毒武器细菌炸弹什么的,她还能怕什么?

“不知…”

陈慧刚要说话,却听李有得对趴在地上的人一声叱道:“徐婆子,你说说,怎么回事。”

陈慧扭头看向依然趴在地上的徐婆子,忽然明白过来,今日她看到的那个女人背影,就是她。可徐婆子明明每日来送饭,直接在送饭时交给她,不就挺方便也挺安全的么?何必大费周章?…大概是徐婆子看她不顺眼,不想让她知道送信的人是她?

“是、是,老爷!”徐婆子慌忙回道,“是今日陈家人说想女儿了,让老奴帮着送一封家书,老奴想着人伦之情乃是常情,便也没有拒绝,偷偷将信塞进了梅院门底下…老爷,老奴真是鬼迷了心窍啊!求老爷饶过老奴这一回,老奴再也不敢了!”

李有得冷笑了一声:“哦,说得倒真是轻巧。你究竟收了多少银子?到了如今还敢说谎骗我?”

徐婆子慌忙摇头,却咬紧了牙关道:“老爷,老爷明鉴啊!老奴真没有欺瞒老爷啊,老奴不敢啊!”

李有得哂笑,外头突然走进来几个小厮,其中一人匆忙过来在他耳旁说了两句,他眉头一动,一脚将人踹翻,怒斥道:“没用的东西!”

被他踹翻的小厮刚稳住身形便端端正正地跪好,不敢有半点不敬。

李有得压了压心底的郁闷,抬头向陈慧看去,见她睁着一双清澈的眼睛直勾勾地看他便觉得心底的火压不住了。

他对阿大道:“这徐婆子,你看该如何处理啊?”

阿大道:“徐婆子吃里扒外,不是个东西,就该打个二十棍,丢出府去!”

李有得似乎对这个答案很满意,点点头道:“就这么做吧。”

阿大点头,立即招呼人拖了张长凳过来,又点了两个强壮的小厮,让二人各自拿着根手臂粗的木棍,准备施刑。

徐婆子早在李有得说“就这么做吧”时就惊恐地喊了出来,却被人堵住了嘴,只能呜呜惨叫。

那边还没有开打,陈慧就有些怔楞,之前听小笤说什么乱棍打死,她还只有个模糊的印象,从未想过真实的场景就这么出现在自己跟前。那么粗的棍子,就算只打几棍子也受不了啊,更别说是整整二十棍了!

就在此时,李有得忽然问道:“慧娘,你可真会藏东西啊。那信,你藏到哪儿去了?”

陈慧没敢看徐婆子那边,耳中却听到了木棍啪的一声打在肉体上的那种沉闷声音,她一个激灵,嘴里便漏出了答案:“…烧了。”

“烧了?”李有得眼睛一瞪,随即想到了什么,语气顿时阴森下去,“里头究竟写了什么,你要烧了它?”

陈慧还来不及回答,徐婆子那边又是第二棍落了下来,只听得徐婆子一声闷哼之后,忽然呜呜叫了起来,像是有什么急事要说。

阿大看了李有得一眼,示意两个小厮暂停,拿下堵着徐婆子嘴的破布。

徐婆子一能说话就像是怕棍子再落在她身上似的急切又大声道:“老爷,老奴、老奴晓得信里写了什么!老奴在送信前偷看过了!”

她说完就闭了嘴,祈求地看着李有得。

李有得盯着徐婆子,笑了笑:“我许你少受十棍。”

也就是说,除去之前的两棍,她得再受八棍。

徐婆子的脸色本就在两棍子之后泛了白,如今听了李有得的话,更是如同白纸一般,她抖索了两下,张了张嘴像是想跟李有得谈条件,但最终眼底闪过一丝惧怕,息了那念头,颤抖着声音道:“回老爷!那信是陈姑娘她情郎给她的!信里满是不堪入目的话,老奴未敢多看,也实在记不住…”

她是在挨了一棍子,听到陈慧娘说“烧了”才灵光一闪想出这个主意的,信烧了便没了证据,而信又是过了她的手,她说的话,必定会让李公公相信并恼火——即便是个阉人,也没道理会容忍后院的女人红杏出墙啊!不如说,是个阉人才更不能容忍这一点。即便那女人是他不喜的,他也不可能忍。

李有得才刚变了脸色,就听陈慧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李有得蓦地转头看她,只见她勾着唇眼角眉梢都是笑意,满不在乎地对那徐婆子道:“徐婆婆,你觉得我说信烧了便是真烧了?便打算编排些不实之言来陷害我?信我拿到时特意看了看,封口齐整,并未被人拆看过。你有天眼不成,还能隔着信封看到里头信的内容?那你倒是说说,我那并不存在的情郎姓甚名谁?你说记不住那些不堪入目的话,总能记得住是谁吧?说个名字给公公听,得了这功劳,说不定不但能免了你剩下的八棍,还能赏你些银子呢!”

陈慧这么说,当然是在诈徐婆子,虽说她觉得徐婆子的诬陷很没有说服力,但谁叫她偏偏弄巧成拙把信烧了呢?没有足够强的证据,这死太监明显会更加相信徐婆子而不是她吧?原身得罪这死太监导致她被困梅院吃不到肉已经很可怜了,万一让这死太监联想到原身自尽就是因为那情郎,说不定她今后连饭都没得吃了!

“这、这个…老奴、老奴实在是记不住…”徐婆子头上渗下汗珠,眼珠子因为紧张而剧烈颤动着,嘴里干巴巴地吐出了一句并不连贯的话。

李有得将信将疑地看着陈慧:“你还留着信?”

陈慧自然地笑道:“当然,那信就是我爹给我的,信里说了些家里的事,并无不可对人言之事,慧娘又何必烧了它呢?也幸好慧娘还留着那封信,如今徐婆婆才诬陷不到慧娘头上。”

“信在哪儿?”李有得追问道。

陈慧道:“就在梅院东南角的泥土下。”

李有得侧头看了眼之前被他骂没用的东西后就一直跪在那儿的小厮,后者急忙道:“小的这便去拿来!”

他说着便匆匆跑了出去。

陈慧面上一片淡定,心里倒有些着急了,一会儿若找不到信,惨的就是她了。就看这几分钟的时间里,能不能把徐婆子逼崩溃了。

她微微朝向徐婆子,嘴角噙着略带讽刺的笑容,毫不避讳地打量着额头汗水纷纷掉落,紧张得不行的徐婆子。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陈慧转头对李有得道:“公公,这徐婆子真是太可恶了,居然拿这种事坏慧娘名声。如今慧娘可是公公的人,她坏了慧娘的名声,可不就是坏了公公的名声吗?依慧娘来看,就该赏她五十棍,打死了事!”

陈慧这充满了娇嗔和哀怨的话一出,成为了压弯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怕李有得真听了陈慧的话加重刑罚的徐婆子撕心裂肺似的大喊道:“求老爷饶了老奴一命啊!老奴、老奴错了,老奴什么都没看到,都是为了少挨几棍子瞎说一气的,求求老爷大发慈悲饶了老奴这回吧!”

陈慧暗暗吐出一口气,成了。

第13章 惧意

李有得先前听陈慧毫无预兆地说出那一番话的时候便微微愣神,略有些惊诧于她的口才和思维的缜密,想着她前几次那一副疯疯癫癫谁看了都想揍一顿的模样,忽然了悟那之前不过是她的一种伪装,再想想那个笑得一脸谄媚奸诈相的陈平志,他撇撇嘴,没有阻止她继续说下去。再看了会儿,他有些惊疑不定,暗想没想到这商户之女也如此恶毒,说起杀人是一点也不在乎的模样。

这一刻李有得的情绪有些复杂,一是他觉得自己看走了眼,陈慧娘确实比他想得还聪明些,另一种情绪,大约是松了口气吧。即便是他看不上眼的,若他院中的女人真跟别人勾勾搭搭,那还真让他为难,杀了似乎不太好,但留着看着也心烦,怕只能让她自我了断了。

所有的情绪翻滚交织之后,最先涌上来的,倒是对徐婆子的恼怒:“好啊,竟骗到我头上来了!阿大,堵住她的嘴,我不想再听她说一个字。”

“老爷,老爷——”

徐婆子的呼救求饶声被阿大堵住,她呜呜叫了两声,却被阿大狠狠打了两拳后,她肿了一只眼睛不再吭声了,只是默默地流眼泪。

陈慧松了口气,她的出轨嫌疑,总算是撇清了——

“公公!”之前被李有得踢了一脚去挖信的小厮匆匆跑了回来,两手都是泥,跪地颤声道,“公公,小的、小的无能,没有找到信…”

正打算继续让阿大行刑,甚至还打算听取陈慧意见真打上五十棍的李有得微微一怔,随即眼睛一瞪,抬脚就要踢。

“公公!”这回叫他的人,正是陈慧。

见李有得看过来,陈慧略有些心虚地笑了笑:“公公您别怪他,即便他掘地三尺也找不到信的。”

李有得双眼眯了起来,声音甜腻又阴森:“你什么意思?”

“信真的已经被我烧了…”陈慧老实认错,“之前为了诈徐婆婆,慧娘才会那么说的,信其实早烧了。”

一时间,徐婆子那一双小眼睛蓦地看了过来,眼里满是怨毒的光芒。

“并无不可对人言之事?嗯?”回想起之前陈慧的话,李有得沉了面色,甚至从椅子上站起来,冷冷瞪着她,“那信里究竟写了些什么?”

之前徐婆子已经承认她并没有看过信,可这不能说明那信不是陈慧娘情郎写来的。若真是家书,她何必烧了?

陈慧微微后退一步,李有得这模样简直就像是她真出轨被他抓了个正着似的。他可是个太监啊,占着茅坑不拉屎,还不允许别人有点追求么…啊不对,她为什么要把自己比成茅坑…

想归想,陈慧自然不会真说出来,她对上李有得的目光,不闪不避,只是不怎么情愿地说:“信是我爹写的,我爹说家里遇到了些事,让我帮忙。”

她本就打定主意不帮陈家的,这事半点都不愿说出来,可如今为了应付这死太监,她也只能实话实说,否则她还真没有什么可行的借口来解释她烧信一事。

李有得讽刺道:“一封家书有何可烧的?”

陈慧看了他一眼,那一眼的情绪实在有些复杂,李有得刚皱起眉头,就听陈慧低声道:“我爹说,东西都收了,事情却反而越来越难办,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想让我问问。”

李有得目光一凝,他这会儿终于想起了他让人卡住陈家生意一事。先前被陈慧娘气着的时候他随口就吩咐了一句,自然没放在心上,没想到陈家还真这么不识相,拿这种事来他院子烦他。

这会儿他倒有些相信陈慧说的烧信缘由了。

李有得坐了回去,慢悠悠甚至可以称得上有些温柔地说:“慧娘,你可要我出手帮帮你爹?”

陈慧愣了愣,没想到他居然问她这个,一句“不要”到了喉咙口又被她吞了回去,她假装偷看了他一眼,低声犹豫道:“慧娘…慧娘都听公公的,公公说帮便帮,公公不愿帮,便不帮。”

李有得嗤笑了一声:“听说女生外向,慧娘这是连娘家都不顾了啊。”

陈慧低头不说话,反正她就不乐意让这死太监帮陈家,随便他怎么说。

李有得又阴沉沉地笑了:“慧娘,陈平志将你送来,你可是恨死了他?只要你说一句,我便帮你弄垮陈家,你看如何?”

陈慧惊讶地看了眼李有得,可灯笼光不够亮,她看不太清他的神情,也不知他不过是说了逗她玩的,还是真的会帮她。

不过,陈慧想了想却没有这样的想法。陈家是对不起陈慧娘,不过对陈慧娘来说,陈家也是她出生成长的地方,有她的童年和记忆,更何况也不是每一个陈家人都对不起陈慧娘,这死太监一句轻飘飘的“弄垮陈家”,说不定就是个家破人亡的结局,她可不敢高估了他的人品。

“慧娘不恨陈家。”陈慧低头细声细气地说,听着声音似乎还有点不好意思,“若不是陈家将慧娘送来,慧娘也见不到公公了。”

话说得再普通不过,但这恭维的意思却一点都不见少,陈慧自己听了都觉得想吐。她忍不住唾弃自己,她肯定是富贵随便淫的那种人…想了想自己的节操早掉了,她又补充了一句。

“——公公这样英明神武的英雄人物。”

院子里不禁一静,饶是脸皮厚如李有得,也不禁为这话老脸一红,特别是当对方这话说得仿佛真心实意似的,即便他不信,也不由得畅快了几分。像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李有得连先前问陈慧的话也不再重提了,训斥阿大:“阿大!你还在等什么?等我八抬大轿请你?”

陈慧还没对李有得那“八抬大轿”的寓意进行吐槽,就见阿大抖了抖,慌忙对那两个小厮下令,当棍子落下时,响起的还有徐婆子呜呜的痛呼声,每一声都惨烈得像是要撕裂人的耳膜。

阿大问道:“公公,还是打二十棍吗?”

李有得看了陈慧一眼,笑眯眯地说:“便听慧娘的,五十棍打死算数。”

与陈婆子的绝望嘶叫声一同响起的还有陈慧的一声惊呼:“公公,别…”

听着耳边的噗噗声,陈慧脸色有些发白,她慌忙道:“公公,慧娘先前不过是为了诈她才会那么说…她罪不至死,求公公饶她一命!”

李有得脸上泛起一丝嘲弄的笑意,看着陈慧意味深长地说道:“慧娘,你心善,这老婆子可是凶狠得很啊,若你没诈出她来,说不得死的就是你了。”

陈慧置于身侧的拳头紧紧握住,先前胜利的那点小喜悦早荡然无存,耳中的棍子和肉体的撞击声听得她全身微微颤抖,她完全不敢向徐婆子那边看,压抑着心中的惧意匆忙道:“公公,慧娘不怪她,求公公饶她一命吧!”

说起来徐婆子变成如今这结局也算得上是咎由自取,但陈慧确实无法眼睁睁地看着旁人因为这么一点小事而被活活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