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慧道:“快了快了,公公您别催呀,您一催我就容易手忙脚乱,到时候摔了可怎么办!”

李有得不吭声了,他当然不希望她摔了,天这么冷,地上又那么硬,摔了他又该心疼了。

“公公,您再给我讲讲皇上是个怎样的人好不好?”陈慧道,她不关心皇帝,但她关心李有得的工作好不好做啊,她其实更想问的是皇帝是个昏君还是明君,但这话在李有得看来显然太过大逆不道了,而且他绝对会认为皇帝英明的吧。

李有得顿时心生警惕:“你怎么又问起皇上的事了?”

“因为公公您不肯说您跟王公公的爱恨情仇啊,我只好问别的了。”陈慧振振有词。

“什么爱恨情仇!别瞎说!”李有得斥骂了一句,只是他依然没有被陈慧激得说他和王有才的恩怨。

陈慧也怕自己问多了会让李有得恼羞成怒,因此问到这儿就算了,只是她想起一事问道:“公公,您那个书房里,可有什么宝贝?”

陈慧一说“宝贝”这个词,李有得不免产生联想,他差点跳起来,好不容易才压下到喉咙口的“闭嘴”二字,深呼吸了几回。慧娘说的一定是其他意思…

“你问这个做什么?”李有得不答反问。

陈慧道:“公公,我就想问问我能不能去您的书房看看?说什么女主人,可我连库房都能去了,书房却还不能去。”

她这话就有点哀怨的意思了,书房去不去她自然是无所谓的,但府里有地方她不能去这事,就比较让她不爽了。

“你想看什么?”李有得皱眉问道。

浴室门忽然打开,陈慧快步走了出来。她穿得还算完整,只是一头长发湿漉漉的。她随便擦了几下,便拿了凳子坐在李有得跟前,自然地把布巾递给他,背对着他坐在凳子上:“公公,您帮我擦擦。”

李有得见她这理所当然的态度便觉得有些无语,不过片刻迟疑,他便叹了一声,替陈慧擦起头发来。

擦了会儿,陈慧舒服地眯起眼睛说:“公公,我什么都不想看,但我就想要进去。”

原本以为陈慧已经忘记书房这一茬的李有得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他道:“那里有不少机密的东西。”

陈慧道:“公公是信不过慧娘么?”

也不是不信…只是他觉得她根本没必要进去。

不过还没等李有得摆事实讲道理,陈慧便道:“不过公公不让慧娘去慧娘便不去了,省得惹麻烦。”

既然李有得说里面有机密…唉,君子不立危墙之下,那她还是别去了,避嫌。不然真发生什么,她都说不清了。

听陈慧这么说,李有得反倒有些松了口风:“倒也不是不能去…”

陈慧十分坚决:“我不去!公公就算您逼我,我也不会去的!”

李有得:“…”一开始吵着要去的人是谁!

李有得的情绪忍不住多了些波动,手上的动作自然就大了些,只听陈慧倒吸了口冷气喊道:“公公,您弄疼我了!”

李有得忙松开手,陈慧转过身来,一脸的怨气:“公公,您必须补偿我。”

她闭了眼,无赖式地扬起下巴凑了过来,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李有得只呆了会儿便握住她的肩膀让她转了回去:“头发都没干呢,该着凉了,别乱动。”

陈慧也不固执,安安分分地由着他,反正一会儿也跑不掉的。

等陈慧有些昏昏欲睡时,李有得终于将她的长发擦得差不多干了。陈慧的头发属于易干型,多擦会儿就很容易干了。

李有得刚把毛巾丢到桌上,陈慧便往后一仰,他忙抱住她,却见她的半张脸都埋在了头发间,露在外的眼睛早就闭上了。

他不舍得叫醒陈慧,先将她托回凳子上,这才站到她身边,呆站了数秒后终于下定决心,一手插入她的膝弯,另一手在她腋下扶稳,用了十分的力气,涨红了脸才把人抱起来。

李有得心里一松,陈慧娘还是挺轻的。果然,抱一个人,他还不在话下。

他走到门前便想起门还拴着呢,只得侧过身用手肘把门栓弄开,随后开门走出去。

外头到底比屋内冷,陈慧被冷风一吹一个激灵清醒过来,两秒后发现了自己的状况,她含糊地问道:“公公,这是去哪儿?”

“送你回厢房睡觉。”李有得道。

陈慧反应了几秒,终于明白过来,立即抱住了李有得的脖子,娇嗔道:“不要!今日我要跟公公一起睡!”

阿大和阿二听到屋外的动静本想出来的,但看到院子里的情形就不敢动了,闻言更是互相对视一眼,只暧昧地笑。

厢房里待着的小笤本也在等着主屋的动静,可听到陈慧的话,她连门都没敢开就羞得满面通红,也不知要不要赶紧把门打开。

“别闹。”李有得的声音里一点责怪的意思都没有,反而让人听出了一丝无奈。

“公公您经常不在家,慧娘就想多跟公公在一起也有错吗?”陈慧说着,忽然打了个喷嚏。

李有得脸色一变,真怕她着凉了,知道要是送她回厢房她不可能消停,只得无奈地转身回了主屋,一脚把房门踢上。

到底公主抱是个费力的活,李有得也没有多废话,忙抱着人去了里屋,把她放到床上。

陈慧又一次胜利,笑得甜蜜:“公公,您最好了。”

李有得道:“你不是困了么,先睡吧。我一会儿就来。”

他转身走了出去,陈慧听到他在吩咐阿大阿二他们换水,大概是想要洗澡吧。她捂嘴笑了笑,扬声问道:“公公,要不要慧娘替您搓背?”

“…不用!”李有得的声音里带了些恼怒,“睡你的去!”

陈慧偷笑,往床里翻了个身。

等了好一会儿,在陈慧真的快睡过去时,李有得终于进了里屋。他在床边站了会儿,见陈慧安安静静地闭着眼,稍稍松了口气,吹灭了蜡烛,爬上床。

李有得刚躺好,身边那具温热的躯体便靠了过去,只听陈慧软声软气地抱怨道:“公公,您怎么这么久…我都快睡着了。”

“快睡吧。”李有得保持着仰面朝天的姿势不动。

陈慧一只手摸到了李有得胸口,以食指和中指的指腹在他胸膛上画着圈,理所当然的被李有得一把抓住。

“不想睡就出去。”李有得故作凶狠道。

陈慧道:“公公,您不说您跟王公公的恩怨故事,我都睡不着了。”

李有得没想到她还会提起这事,有心不回答,陈慧却更过分地挺起身子,挪到了他的身体上方,还一点点地往上方蹭…

“你再不老实点,就给我回去!”李有得把人赶了下去。

陈慧道:“我不回去,我也不老实!除非公公您告诉我!”

她手脚并用翘在李有得身上,简直跟八爪鱼一样了。

李有得一开始不愿意说,跟陈慧纠缠了会儿,因不能伤她,他的力气就没用多少,最后反倒被陈慧占了上风,而且在二人纠缠的过程中,某些柔软的部位一碰再碰,最后李有得只得弃权。

“我就说一个。”李有得觉得心累,这会儿说话都有些喘,“说了你就乖乖去睡觉?”

“好!”陈慧露出了胜利的微笑。这会儿二人都有些气喘,她忍不住想,这要是不知情的人来猜测,还以为他们刚不和谐过呢。

在李有得说之前,陈慧又补充道:“我要知道最先的恩怨!”

李有得实在不想说,这事他还从来没跟人说过,也确实不适合说给别人听。

“公公?您可不能赖皮装睡!”陈慧久等不到,忙道。其实她本来的好奇还没这么旺盛的,可谁叫他这么遮遮掩掩的呢?越遮掩就越是增强她的好奇心啊!

“我可不是你,还装睡呢。”李有得哼了一声,故意满不在乎地说,“那时候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师父把我喜欢的名字给了王有才罢了!”

陈慧一愣,她想过很多奇葩的理由,但确实没有想到这一个啊。

“公公,您的意思是,您喜欢有才这个名字,但您师父把它给了王公公,所以您就恨上他了?”陈慧忍着笑道。

“嗯。”李有得故作云淡风轻地应了一声,黑暗将他所有的情绪都完美隐藏。

陈慧实在没忍住笑了起来。这她可以笑一年!这还真是一个名字引发的血案啊!

“闭嘴!不许笑!”李有得虽然早料到陈慧不会给什么好反应,但她这样肆无忌惮地笑还是伤了他的面子,他简直想把人踢下床,但她偏偏睡在里面,真是更气了!

陈慧忙憋住笑,从李有得与王有才这个奇怪的结怨理由里,她好像发现了什么…

“公公…”陈慧此刻已经完全止住了笑,她低声道,“您…是不是很喜欢读书?”

不然,为什么会喜欢“有才”这个名字,甚至因此跟王有才闹成这样呢?虽然如此结怨的理由是真的很可笑,但足以反应了什么。

李有得不吭声。

陈慧往旁边摸去,先是摸到了李有得的手臂,随即往上,最终摸到了他的面颊。

“公公,爱读书是件很好的事呀。”她尽量用轻快的语气说道。

往日的一些事忽然涌现,陈慧意识到这事其实早有端倪。李有得的铺子里居然有书肆,而且掌柜还说过,李有得拿过些书回去,当时她觉得是替蒋碧涵拿的,但说不定他自己也有拿去藏在书房呢?当时还在边疆的时候,他们也没事情做,陈慧拿了书过去,故意拿了小黄书让他念的时候,他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还挺有兴致的。而蒋碧涵呢,其实是有才女的名声的,李有得说拿她当花瓶,当初救下她说不定她的才女之名也出了力。

只是再多想些事,陈慧又忍不住心疼了。那时候在书肆,面对那些书生的鄙夷之情,他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可心里不知多难过吧?就她见到的,他跟那些文官们似乎不共戴天的模样,是不是出于一种隐秘的嫉妒心理?

“公公,我也很喜欢读书的,什么书都爱读。”陈慧温柔地说,“以后公公若不嫌弃,我与公公一道读书,好不好?”

陈慧的声音太过柔软温暖,晚上人又特别容易变得感性,黑暗中那些话如同最丝滑的绢帛,轻轻拂过李有得的心间,让他不由自主地轻颤。胸腔中涌动着的情绪,令他不知所措。

他真不知慧娘怎会如此敏锐,有些事他从来没有跟任何人说过,她却一针见血。

李有得小时候还没来得及念书家里便遭了变故,等入了宫,虽有教他们认字,但更深的东西却不会再教了。他对于那些金榜提名的进士十分敬慕,在他稍有权力后也接触过一些进士同进士出身的文官,以示好的方式,然而得到的却只有鄙夷和嘲讽。如此几番之后,再深的敬慕都没了,他对那些所谓的读书人恨之入骨。呵,有什么可得意的?当他掌了权,他们面对他时还不是跟狗一样?

但没人知道他一开始因为那些读书人读书好对他们又敬又羡,更不会有人知道,他对读书一事的喜爱,他甚至在下人面前都没有表现出来。

然而,慧娘知道。他什么都没说,她就知道了。

李有得忽然摸到陈慧的脸,也不管有没有找对,蓦地吻了下去。一开始他亲到了她的鼻尖,陈慧没料到这一出,瑟缩了下,他顺着往下,终于找到她的唇,狠狠吻了上去。

第107章 逛街

李有得的举动显得冲动而粗鲁, 但当他真正亲吻上的时候, 又蓦地放轻了动作, 极尽温柔。

陈慧脑中仿佛爆出了烟花。李有得从前是主动吻过她的, 但要么是动作粗暴把她的嘴唇都咬出血来了, 要么就是她先吻他之后他的回吻。可像这样,却还是第一次,她甚至能从中感受到他那蕴藏在这一吻中的复杂心绪。

怔楞也不过是片刻罢了,陈慧知道自己是猜对了,她甚至因此而从这个吻中读出了一点日积月累的悲伤味道。她毫不犹豫地搂住了李有得, 亦是温柔地回吻着对方。

两人的不同经历和思想似乎就在这一刻彼此交融了, 陈慧也不知究竟过去了多长时间, 她沉浸在这个吻里, 直到许久之后, 李有得终于放过了她, 他搂紧她,声音低哑:“睡吧。”

陈慧没有出声,刚才她是享受着那个吻, 什么都不愿意去想了, 而此刻,她是不是能认为,李有得已经开始相信她是真心喜欢他的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陈慧忽然出声:“公公,您睡了吗?”

“还没有。”李有得道。

陈慧又迟疑了会儿才说:“公公,我问一个问题, 您不要生气…”

李有得一时间有些紧张,她要问什么?问他这个吻的意义?

但他最终还是说:“你说吧。”或许他还带着一丝期待。

陈慧道:“被没入教坊司的女人,可有赎身变为良籍的可能?”

听到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李有得先是心里一松,紧接着化作失望,随即又明白了她这样问的原因,心里想了好一会儿她为何会这么问,最后终于说道:“难。”

陈慧心里一动,忙道:“只是难,却并不是不可能,对吗?”

李有得也只当不知道陈慧的意图,只说道:“需要皇上特下的谕令,或者大赦天下时。”

陈慧顿时咬了咬嘴唇,这条件,确实够得上“难”这个评价,对普通人来说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地狱难度的。

皇帝没道理对一个没入教坊司的罪犯家属下一个特赦令,而大赦天下这种事,又是可遇不可求的,而且真大赦天下了,说不定也轮不到。

那么,让李有得去求皇帝下一个特赦令?

这个想法只在陈慧脑海中转了转就被她赶出去了。李有得在皇宫里想来也是举步维艰,她怎么能求他去找皇帝要这种命令?而且李有得又会怎么想她这样做的目的呢?万一他想岔了就得不偿失了。

李有得没再听到陈慧说什么,他此刻也不愿意去多问多谈并不相关的事,便只是道:“时候不早了,快睡吧。”

陈慧往李有得的怀里缩了缩,轻轻应了一声。她也是趁着李有得可能心胸比较宽广的时候提出蒋碧涵的事,不过她也不能太过了,免得破坏了两人间好不容易出现的这种温馨气氛。

她闭上眼,很快便睡着了。

第二日陈慧是被人吵醒的,她迷迷糊糊睁开眼,便见李有得正弯腰伏在床边,低头望着她,而他的手在她的面颊上抚了抚:“慧娘,起了。”

他说完便起身继续穿自己的衣裳,陈慧拥被坐起,望着他困惑道:“公公…您叫我干什么?”

她还没睡醒,被人吵醒总归有些不满的,如今她跟李有得说话早就没有多少顾忌了,这会儿语气里便略带了些埋怨。

“快起了。”李有得很快便穿好了衣裳,转头看过来,“今日我不当值,正好带你出去走走。”

陈慧惊讶了下,随即想到,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约会?

见陈慧呆呆地看着自己,李有得故意板着脸道:“怎么,还要我服侍你更衣?”

陈慧一向是个打蛇随棍上的人,闻言立即双手往前一伸道:“好呀,那就麻烦公公了!”

李有得气笑,却也拿了一早备好的陈慧的衣裳,看着她。

陈慧面上一喜,立即掀开被子跳下床,摆出了大爷式等着穿衣的姿势。

李有得今日脾气实在是好,他无奈地笑了笑,捡起伺候人的本事不过是分分钟的事,很快他就替陈慧整好了衣裳。

陈慧在李有得专心地替她穿衣服的时候就一直盯着他看,等到他穿好了,她忽然笑道:“公公,我忽然想亲您了。”

李有得一愣,板着脸教训道:“一个好好的姑娘家,怎么如此没脸没皮!”

陈慧半点没受影响,笑道:“我才不是姑娘家呢,我是公公的人,是妇道人家。”

李有得听到这话心里更高兴,却只道:“过来这边,你这发髻我也一并弄好算了,省得你又啰嗦。”

陈慧却一把抱住了李有得,无赖道:“不行,不亲不给走!”

李有得不好挣扎伤了她,跟她瞪了会儿,终于妥协,低头在她的嘴唇上亲了亲,像是随手打发人似的说:“行了吧!”

“不行,这算什么亲呀,要昨晚上那种。”陈慧一向是不嫌事大的那种,自然不肯轻易妥协。

提起昨晚自己一时的脆弱和冲动,李有得到底有些不自在,他教训道:“大白天的,别胡闹。”

陈慧笑道:“这儿又没别人!公公您是不是怕了?天黑敢压着我使劲儿亲,白日里便怂了!”

听陈慧把话说得这么露骨,李有得简直恨不得捂住她的这张小嘴,昨夜他就不该一时冲动,生生给了她这个把柄!

可盯着陈慧晶莹润泽的嘴唇看了会儿,李有得就有些心猿意马了,不止是昨夜,再加上从前的几次,她的唇似乎总是那么美味,令人流连忘返…

当李有得意识到自己已经盯着陈慧的嘴唇看了太久的时候,他忙收回视线道:“快松开,不然来不及出门,我便要回宫当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