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言脚步停住,一进不知进退。

顾老太抬头看到自家儿子,哼哼道:“怎么这会有空过来了?”

顾又廷淡淡地望着她不自在的脸,很快移开视线:“不是你叫我来的?”

顾老太瞪眼,“我是叫你来,但那是多久之前啦?!”

趁他在讲话分神的空闲,谨言上前想要从门口出去。

顾又廷又将视线移回她脸上,见她要过去,却是没有要移动身体的意思。

看着那只空出半边门的空隙,谨言下意识地拧眉,想要出声叫他让开,却想到这人的脾性,就算真是出声了,也不见得会搭理她,没准更加得寸进尺,她眸子里抹过一丝决然,侧着身过去。

就见刚过一半,男人的身子肆无忌惮无挪了过来,将她堵住。

隔着薄西装的身体硬实滚烫,她微微有些颤抖。

只是见她越仓促,他越是不动神色,她的喘息越来越急促。

两人像是耗上了,谁也不主动出声。

在无声的对恃中,周遭的温度越来越高,谨言又是羞又是愤,脸红得欲滴血一般。

好不容易才那狭小的空间里挤出来,她几乎是用着最快的速度离开。

顾又廷立在门口,一双眸子紧盯着那仓皇出逃的身影,忍不住皱了皱眉。

“别看了,又不是不回来!”

顾老太将他一副“恋恋不舍”的模样看入眼里,冷哼。

顾又廷没做声。

待谨言赶到食堂,就见那只手机仍在角落的座位上,松了口气。

“这是103病房顾老夫人的手机,麻烦你拿回去还她。”

从食堂出来后,谨言拦了个护士,将手机转交给她。

跟护士嘱咐了一声后,她往着离开的方向走去。

转眼又过了一周时间,项目终于尘埃落定,谨言却被告知要留下跟进项目。

这日,她和王婧一起到有关部门,申请工程开启前所需的证件。

有关部门办公室,门外面,谨言和王婧从上午十点就坐在那等着了。

可是直到近十二点了,里面的人依旧没有要唤她们的意思。

“啊——”王婧伸了个懒腰,嘀咕道,“我的腰坐得快酸死了!”

正僵持着,不远处走过来两个人。

谨言转头看去。

前面的男子身材高大,神情漠然,带着一股威严的气势,给人以震慑感。

谨言本还很平静,此时一看他,竟不由自主地提起心来。

她身边的王婧也坐直了,轻声在耳边道:“…白经理!你快看!是顾又廷耶!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我,要是叫他开口帮个忙,我们肯定不用在这里继续傻等下去了!”

谨言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王婧,但知道依他们的过节,他不给她使绊子就已是宽宏大量。

此时,那扇紧闭着近两小时的办公室的门终于打开,却不是因为她们,而是奔着面前的人。那体形发福的中年男人迎上去,脸上堆着笑容:“顾总,顾总,终于等到您了,全部人都在里面等着呢。”

那人笑着与他握手,简单地客套了两句,便目不斜视地往前走了进去。

估计没多久,你就能收到前妻的喜帖了!

从顾又廷进去后,又过了半小时的时间。

王婧看了眼手腕的表,抱怨了一声:“不知道还要等多久,才能轮到我们啊!”

白谨言没有出声,若有所思地盯着办公室的方向。

王婧无趣地叹了声气,又见她神情平静,不禁问:“白经理,你都不着急吗?铄”

谨言点头:“你刚进这行没多久,这类的事情很正常,习惯了就好。”

换作之前,她是不着急的,但现在顾又廷来了,她却开始有些顾忌。

半月前的事情,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众人茶余饭后谈论的话题也渐渐换成了其它的事情。

而和那人撞过两次面,神情和状态都无异,似乎没有被那件算得上丑闻的事情影响。

可她心里明白几分,虽然这人在人前一如既往的冷硬强势,私下却未必如此。

这次撞见,难免会拿这件事情给她们制造点难题,顺便出出一口恶气。

王姐忽然说:“对了,白经理,我记得你下午三点有个约会啊!”

昨天她接到白母打来让她去相亲的电话时,王婧就在旁边。

挂了后,王婧问了句,她就顺口答了。

谨言收回视线,又去检查了遍所需的资料,“嗯,不去的话关系也不大。”

相亲的事情,她兴致一直不大。

“怎么可以!那男人听说条件不错耶!而且我们都快等一上午了!也不见得对方今天会不会见我们!比起工作来,还是相亲更重要啦!”王婧比她更积极,说完,又补充:“如果你放心不下工作,我可以留在这里等,你去相亲,这样不就…”

环绕在耳边的女声忽然停滞,谨言她心里有些儿狐疑,莫地从文件上抬头,只见王婧正盯着前面的方向,谨言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就见面前一身银灰色西服的男人在几人的簇拥中阔步走来,那人也垂眸瞥了她一眼,仍是寻常神色,又觉得俊容染上了一丝阴霾,只有短短一秒钟时间,他收回视线继续朝前走。

被那人锐意十足的目光盯了一会,令她头皮发麻,却听王婧此时兴致勃勃地说:“我觉得他这人挺好的,虽然冷了点,但很有大男人的气势在,虽然是离过婚私底下作风不良,但也不见得这人有什么心虚,依然还是原来在高尔夫球场见到的那副模样,半分魅力不减!白经理,你说是不是?”

谨言面色微顿,还没有出声,就听有人来唤她们。

俩人都是一愕,很快就打起精神来,拿过那叠资料,往里面走去。

才坐下,将资料递上去,那中年男人一改先前看上去一脸憨态的模样,板着脸,皱着眉,神情间十分严肃,近十分钟后,他才将资料一放,出声:“资料不够完善,你们这块地,选的地方虽然是偏了些,但附近是没有开发的原居民区,在一定程度上会造成居民的困扰,严重的话还会导致那块没开发的小区,来往的车辆行动不便。”

这一刻谨言几乎是有猜测到几分,听他这么说,也不感到多惊讶。

保持着沉默,任由他挑着刺。

那中年男人扫了她一眼,也不知在打量什么,一会儿,才继续道:

“而且,你们这负责项目的注册公司还不在本地,到时候出事之类,可不好解决,”

这话说得倒还能理解,她来之前就已经对这块做好解决方案,正要出声的当口,就又听见人说,“不过,这些事情也不算是什么大问题,你回去把这两块资料完善下,明天拿来这交给我,就行了。”厚厚的手指点了下两个地方,然后将资料递还她。

谨言怔住,话锋转得太快,令人有些措手不及。

出了办公室,谨言仍有些恍惚,心里也有些七下八下。

王婧则和谨言截然不同,一脸的亢奋,心情还沉浸于兴奋中,凑在她面前,问道:

“白经理,为什么他说我们的项目有问题,还肯给我们通过啊?”

听了她的话,谨言的脚步一顿,平静地说:

“绿化项目这是对大家都有好处的事,放松点要求也正常。”

王婧想了想,点头:“也是,可我们先前在那苦等了两个多小时,人都不搭理我们,偏偏顾又廷走了后,没一会就唤我们进去了,态度转变得实在太明显…”停了停,又说,“顾又廷肯定没忘记我们,所以给我们打了声招呼,也不一定呢!”

谨言抿了抿唇,不愿想到那一层去,没答话。

王婧见她兴致缺缺,也不再继续,忙殷勤地拿过她手里的文件,帮忙拿着。

此次的工作顺利完成,回到酒店也才一点出头,距约定的三点还有些时间。

谨言哄了小熊睡午觉,这才去将一身职业装换下,穿上一身简单气质的衣裙,然后在脸上刷了些粉底,又再涂亮了嘴唇。末了,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端庄气质,及膝的裙子衬得身材凹凸有致,能一眼吸引人的目光,整体看上去是没有任何一处能挑剔的。

她却还是觉得不自在,去卸了妆,只简单在脸上涂了层面霜。

接着又换了宽松休闲的针织毛衣,再搭一条紧身牛仔裤。

看上去简单清爽,比刚才少了几分亮点,人也变得不那么出彩了。

她才稍稍满意,拿过包出门。

“对不起,我来晚了。”

由于路上堵车,谨言到时,那男人已在位子坐着了。

男人等了好一会儿,正等得有些燥,抬眸间,见到来人,不由得微惊,随即露出笑容。

“没关系,我也是才到没多久。”

男人看上去比白母说的实际年龄要稍老成些,外形稍瘦,五官还算端正。

谨言也不再作声,坐到座位上,就听他问:“白小姐,看上去很年轻。”

对方打量着她,也许是装扮的原因,看上去不像小姨介绍时告诉他的年龄,更像二十岁出头。

谨言抿唇,思忖着这种场景大家都是如何聊天,“是吗,你也一样。”

对她的声音外形都十分满意,对方方又兴致勃勃地问:“听说你在做销售?”

“嗯。”

“销售很累吧,整日里要奔波不停,若是有个依靠,就能轻松些。”

谨言这几年在商场上和着那些圆滑的人,周旋过不少,虽是仍青涩,但此时对方话里那若有似无的暗示,却还是能一下就听出的,她正想着要如何回应,才能不伤对方的面子,又完整的表达自己的意思。

服务员走了过来,打断他们的会话,“你们好,请问要点什么餐?”

那人只好将注意力放到菜单上,“来份双人套餐,还有…”

接下来,俩人一边用餐一边聊着。

谨言安安静静地吃着东西,偶尔搭一两句话,也不自主动找话聊,陆磊则是一直把炙热的目光放在她身上,觉得她真的符合自己对异性的所有要求,虽然是离过异,也有孩子,但胜在看上去仍像二十来岁的小姑娘,长得十足的耐看,脾性也温柔,可是,可是…

他忍不住问:“白小姐,是不是对我没有兴趣?”

谨言拿着叉子的动作一顿,对方如此直接了当,她倒不好回应:“也不是。”

陆磊这才松口气,“我见你从头到尾没有问过我任何问题,还在担心。”

谨言只能说:“见面前我已经了解过一些,就没有再问。”

他笑笑,又乐此不疲地发起新一轮的话题,津津有味地聊着。

由于想要发展关系,所以非常热情,想在人心里留下好印象。

正午过后,天气晴朗,接近春季时分,S市开始有明显返暖的迹象。

挂着五个8的车牌号码的银灰色路虎,此时正停在高级会所门口,车牌号码配上这款车,放哪都是招摇的主,门口两个接待的侍应见经理走了,已按捺不住谈论起来,言语里不乏羡慕和嫉妒。

话音刚落间,就瞄到不远处的经理正走过来,赶紧收住口,没多久,被平常嚣张跋扈的经理巴结着的男人从面前走过,挺拔修长的身影,面容俊逸,西装革履,身形高大,气势迫人,浑身散发着男人的成熟和稳重。

那两个正嘀咕着车主肯定非矮即肥的侍应,立刻心生羞愧。

顾又廷坐进车子后,刚停歇了十分钟不到的手机响起。

他接起,电话那边的人急吼着,不用看,也知道是满腹义愤填膺的样子。

顾又廷今日穿了身与车子颜色极似的银灰色西装,有几分斯文淡雅的颜色,穿在他身上,又是被硬衬出几分微冷的感觉来,他点了根烟慢条斯理地抽着,无声地听着,半晌,他薄唇吐出个烟圈,“他那人是出了名的老狐狸,治重症还得下猛药,这样,你把东西都收回,别急着送出去,去查查他私下那点事,回头再一起送给他,但动作不能太大,真到那时候,不怕他不给盖章!”

那边听完,喜滋滋地挂了电话。

顾又廷靠在椅背上,双目紧阖,眼角处只敞开道狭窄的隙缝。

不一会的功夫,被扔在一边的手机又开始响起。

他循声抬眸,伸手拿过手机,瞥了眼来电显示,接起低低“嗯?”了一声。

“你小子,夫妻俩真牛。你这边包了个二奶,生了个孩子。你老婆也不是省油的灯,我刚上咖啡厅碰到她和个男人有说有笑。男的眼神看上去,简直一目了然,估计没多久,你就能收到前妻的喜帖了。”

说这话的人是一起吃吃喝喝的生意上的伙伴,上回那小女人和人在会所谈生意,碰到他们一群人,上前想要借着他走个捷径,结果被揶揄,其中一个就是电话那边的人。而那时的他吃定了她,做起事来也不顾忌。

想起那些事,顾又廷眉头微锁,视线直视前方,却是一言不发。

许久,才听到他淡漠发声:“说完了?”

那边的人早已习惯了他这副调调,虽也是高高在上的人,却也不在乎,继续打笑道,“咱俩认识这么长,我上回看到你们俩,觉得你对你前妻还有那么点意思,才特意放下生意打这通电话来提醒你,你就一点也不急?”

顾又廷置若罔闻,表情没有丝毫的波澜,一言不发地挂了电话。

等安静下来后,想起那日经过她身旁听到的只字片语,他几不可闻地冷笑,嘴角紧抿,方才还温润的眸子,这会已变得阴霾冷凛,盯着窗外不知在想着什么,一直到指尖不小心被烫了下,他方才回过神,掐灭了烟。

距那次见过面后,后来俩人又在咖啡厅见了一次面,因当时陆磊打电话来时,她正好就在附近,没多想,就应允了下来。过了几日,又频繁地接到他电话,话里也暗示,对她有好感,想要再深入了解,早日定下来。

这日下午,又接到对方的电话。

谨言听着电话那边的人在说话,眼睛却是望着小熊,孩子看动画片时,习惯性地两腿在脚踝处交叠,有点小霸王的气势,她忍俊不禁地笑笑,分神间听到那边的呼唤,方才回神,听到陆磊要约她晚上看电影,想了想,应了下来。

心里寻思着,几次接触下来对这人仍是没感觉,正好借此机会和他说清。

一晚上终于过去,因期间发生了小事故,有人在路边吵嚷打闹,就见要祸及无辜,就见陆磊在紧急刻挡在她面前,受了那闹事的人扔来的硬物,额头出了血,电影也不用看了,立刻去了医院,待排好号看完医生包扎完,已是十点时分。

她忍了一晚的话仍没来得及说,就已被人送到了酒店门口。

下车时,陆磊眼疾手快地赶到面前,抓住她的手,谨言正要挣开。

陆磊犹豫地说:“那个,我都这样了,牵一下手总行吧?”

谨言挣开了,顾左右而言其他:“今天谢谢你,改天请你吃饭…”

陆磊只当她矜持,悻悻地看着落空的手掌,点点头,“那行,说好了啊。”

谨言点点头,也不多言,转身走向前,在他的目送下就要回去酒店。

一张朦胧的面容映入眸子里,谨言抬起的脚步顿在原地。

银灰色的路虎正隐入灰暗的光线里,连着他整张脸都被黑暗吞噬了一半,尽管这样,谨言还是第一直觉就认出了那张带着几分戾气的脸。不知何时,他的车子就停在了那里,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来的。

此时,车窗大开,他正把手肘撑在窗外,抽着烟,冷眼瞧着他们。

说句什么呢,唔…祝阅读愉快!

言言乖,早点回来,我等你

谨言没想到会在这见到他。

她慢慢地走,越近越能看清他的脸。

顾又廷的眼半眯着,倾斜着身体倚靠着车窗,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眸子炙热,神情却泛着冷意铄。

身上没有穿西装外套,只着一件衬衫,袖子被折起到手臂肘上,看上去整个人强健有力瑚。

注意到地上那数根的烟蒂,也不知道那人在这呆了多久。

她当做没看见,平静地收起视线,径直往前走。

手心却是有些许紧张地出汗,没来由地,她只叹自己仍是不长本事。

谨言从他的车前经过,继续朝着不远处的酒店门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