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王婧离开的背影,半晌,谨言将视线移向火势渐小的不远处。

她无法去估算,这次的火灾的损失,但能知道,这些日子努力打下来的基础全没了。

待恢复好,又要重新来接电线稳固基地,又要重新花去一笔费用。

想到这,眉头间蹙着一股难言的忧虑。

她正思忖着时,手机响了起来,是善庭打过来的。

善庭见她久久没有过去,急道:“你还没到,还没到吗?”

谨言如实说了下情况,又说明天再陪她一起去医院,让她早点休息。

善庭情绪紧张激动,随即归于平静,悠叹的说:“那你忙…”

谨言还没有说话,就听电话挂了,来不及多想,就见刚才被王婧点名的工人从面前走过,她连忙上前,想要上前找他,那工人见到谨言,灰头土脸,倒是先发言了,对今天的事情很抱歉,并表示明日不会再过来上班。

见他如此模样,谨言不再说什么。

回到家里已是凌晨时分,谨言累得浑身散架,好不容易睡下。

没多久,手机却响了起来。

她从睡梦里惊醒。

“善庭?”她的声音由于睡眠不足有些沙,低低的。

电话里响起陌生男人的声音:“你好,白小姐吗?我在你朋友的联系人翻到你的号码,你的朋友半小时前从十六楼跳下来,经抢救无效,已经证实死亡,麻烦你过来一趟S市医,死者需要…”

谨言一时呆在原地,待反应过来,迅速去换衣服,飞跑出门。

刚走到门口,小腹忽涌来一阵痛意,她双腿发软,险些摔倒在地。

险境里扶住了门框,才堪堪没有摔倒。

立在原地喘了一会气,待缓过来,她才继续迈动步伐。

办完手续,从医院出来,她整个人魂不守舍。

她坐在出租车上,车子停在酒店门口,司机出声提醒,她却恍若未闻。

晚上在医院里看到善庭血肉模糊的脸,她脑海依稀闪过当初大学时她的模样,只见她神情自信,出色的样貌里隐隐带着几分风韵,想起当初她刚到宿舍时,她们曾经互相扶持过,可后来大学毕业各奔东西,又出了这许多事情,但她怎么也没有想过,会变成今日的局面。

医生说她的病历上有忧郁症倾向,早在晚上她打电话来时,自己就该反应过来。

如果,那时候她赶过去,也许…

又听医生加大了声量喊她,她付完钱,从车上下去,只觉得浑身冰凉,不由环紧了双臂。

“去哪了?打了好几通电话都不接。”

从电梯里出来,往房间走去,就听到熟悉低沉的声音。

她怔怔地抬头,就见夜色里,背影高大的男人正倚靠在门上。

我哥哥和她离婚了,但她却怀孕了,我要告诉哥哥这件事情!

谨言看着他,不由一怔,一时无言。

走道上只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谨言好半才回过神来,看着他说:“你…怎么在这儿?铄”

他不是出差了,要一周后才能回来吗。

“事情办完了,就提前回来了。”

再细数一下他离开的时间,今天是第七天,倒也是能理解了。

谨言没话说了,俩人相对无言,又是一阵诡异的寂静。

顾又廷瞧着谨言,从额头,到眉角,到鼻尖,到那抿紧了微微泄露出不安的唇角。

想起今晚在这等了一个多小时,他嘴角一挑,冷声问:“去哪了?”

谨言正心里一团乱麻,被他这样一问,又想到从医院回来的情景。

脑海闪过面目全非的善庭,一时间心绪翻涌。

几次要崩塌的情绪被强自按捺回去,再抬头看眼前的男人。

“医院,去看个朋友。”

说完,谨言犹豫再三,毅然道:“你那天说的话,我想清楚了。”

顾又廷略一忖,便明白了:“嗯,难怪今天这么别扭,原来是想通了,说吧。”

“你问我,想和你断绝关系的那些话,是不是我的真心话…”

谨言心跳剧烈加速,她目光尽量对上顾又廷,“我的答案是…是!”

眼看他神色变化,善庭的经历在心里敲响了警钟,如果是之前她还会犹豫不决,现在,她几乎不敢有半点动摇,“不管我们有什么样的牵涉,之前又发生过多少事,或者你仅仅是因为孩子,我都希望我们之间不要再有任何的关联!”

顾又廷颀长高大的身影从门框立起,朝她缓缓走过去,一双眼睛黑的深不可测,微眯打量着谨言。

也不知在想什么,过了会儿,他才开口:“这就是你想了这么多天的答案?”

谨言反应敏捷,应道:“嗯。”

顾又廷又问:“理由呢?”

谨言思忖了下:“我觉得…我们性格不合,不仅性格,还有很多方面也不合适。”

顾又廷微微皱眉,跟着勾起嘴角,戏谑道:

“之前我问你的时候,你不说不合适,偏偏现在才来说不合适?”

她手指紧攥着衣角一边,仰头静静地看着他,静的连自己的心跳都能听见。

“之前的时候,我不说,不代表问题就不存在…我对你,就像最一开始,对你一无所知,只知道你有钱,你有地位,现在也是,除了这些,我说不上,对你还有什么其它的认知…”

万事开头难,第一句话抛出去了,接下来的也就比想像中要简单的多。

她在感情这方面从来都是只菜鸟,不管是结婚离过婚,或者是生过孩子,还是现在又再怀上了第二胎。

她仍是应付不来这类的感情问题,面对他,随时都要提起一万分注意力来应对。

“那天晚上,我下楼去找你,并不是对你抱有其它的感情,而是我真的担心你会打扰到我的生活,事实上,我很怕你,非常怕你,这种感觉也许你手下的那些员工可以理解。”

她说完,见他坚毅冷硬的面容带着几分风雨之色,却没有要开口打断的意思,就继续接着说:“你走的这几天,我仔细想过,我们之间确实存在了一个不可斩断的牵涉,你有空想要来看小熊,或是重新上诉也好,那都是你的事,我不想干涉,也没有权利干涉…”

说完,她轻轻叹息,“我说完了,这么晚了,你也早些回去休…”

顾又廷突然沉声打断:“你的话还没说尽吧。”

她有些茫无头绪地看她。

顾又廷盯着她一脸毅然决然的神情,谨言抿唇,低脸伸手把散到面前的头发捋向耳后。

他走到她跟前,从上往下俯瞰女人,威严质问道:“什么‘一无所知’,什么‘打扰到你生活’,就是不了解又如何?至多不过相处多些时间,一年不行两年,还怕会一无所知么?你,到底在怕什么?”

她,在怕什么?

她抬起眼睛,眸光恍惚,直直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想了一会儿,她敛了不定的神色,淡淡道:“你说的是,但万一两年也不行,甚至四五年,十年呢?到那个时候,你能保证你身边只有我一人?”她轻垂眼睑,不等他回答,就接着悠悠道:“这个答案,恐怕你自己都知道,你身边走过的形形色色的人太多,就算一时对我上心了,我现在在你心里的分量,恐怕还比不上你手里的一份合同。”

谨言语气悠然,心中却是思绪万千,好似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有自己的也有别人的,她缓缓继续道:“你性格强硬,什么都要做得最好;所以你有今时今日的成就;第一次出来谈项目,为了巴结你,我被人送到你床上;第二次约李先生出来谈生意,他就要我介绍你,恨不得用一单上百万的项目来博和你的相交。不仅是这些,就连我身边的同事,听到你的名字也是艳羡感叹;”

顾又廷听着她的控诉,幽黑的眼睛沉了沉,脸上看不出表情来。

谨言顿了顿,定住心思,抬起头来,静静瞧着顾又廷,一字一句道:“你的位子坐得太高了,事事都有人想着做到最好来巴结你,我没有信心去到你身边,你的心,我也要不起。”

一番又一番的话,他听得烦燥,手掌伸出口袋里,准备掏烟。

看着她脸色发白,想了一会,又收回手,冷冷开口:“你…倒是想得明白。”

谨言盯着自己的脚尖,一颗心沉了下去,一凝神,决然道:“我曾经跟你说过,我不比你,我人微言轻,很多东西只能靠我自己一步一步往前走,不能在任何一步踏差。”

话说到这份上,聪明如他,想必也能明白了。

走道上微黄的灯拂过女人略带苍白的脸,神情哪里有半点犹豫之色?

暗沉的光线下,顾又廷看着她,她抬起眼睛,静静地回视。

片刻后,他转身,扬长而去。

夜色黑浓,空气渐寒,谨言静静站了一会,额头的冷汗已被风干。

待回过神,那背影不知何时已在长廊尽头处不见了。

她叹了口气,转身来到房门前,很快拿出房卡。

房门打开,谨言在门口看了眼床上的小人儿,才重新回到客厅。

经过窗户时犹豫会,心里摇摆不定。

不停告诉自己,既然做了结束,就不要再去留恋那子虚乌有的人。

一会后,她仍是移动了脚。

来到窗户口,她本能地推开窗户,眼睛急切地往下面的方向望去。

四周一片黑漆漆,哪里,还能见到半点人影和车影。

那人…

想想也是,在听完这样的话后,又怎么会心存留恋?

谨言重新关上窗户,回到客厅里,窝到沙发上。

这些日子里的很多事走马观花地从脑海闪过,一时眼角湿润。

不知是为了善庭,还是为了方才一刻,或者是两者都有…

不知躺了多久,她赶紧从床上起来,手随意擦了擦湿润的脸,从包包里翻出先前小腹痛。

医生给开的药,那白色的袋子正静静躺在包包里。

她发了会呆,好半晌才起身去倒了杯温水,含药服了下去。

过了好一会儿,这才觉得身体舒服了一些。

从今天下午开始到现在,小腹就接二连三的感到疼意。

刚才在门口对恃着,她差点以为自己要倒下…

想起晚上离开时医生的嘱咐,再不进行保胎措施,小孩很大可能会保不住,她本身体质就不好,生完小熊后,身体状态每况愈下,这个时候怀孕,全然不是个好时机…手掌抚向腹部,心想,好不容易决绝的斩断前事,这里面正滋生的小生命如果留下,到时又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翌日清晨,这几日频频杀去集团,都逮不到人的顾老夫人早已按捺不住,心想自己的儿子也是个靠不住的,关键时刻还是得自己出马,顾老夫人干脆直接给那人拨了电话过去,刚一接通,直截了当就问:“你现在住在哪里?”

那边,谨言似乎被她突如其来的质问弄得有些怔:“老夫人?我…”

顾老夫人听到这称呼,瞬时就点燃了,早就该发现不对劲,偏偏一直没有反应过来,为了大局着想,也不急着训人,按捺住脾气,沉声:“你给我空出时间来在家里等我,我要去见见你!”

谨言忙说:“不好意思,我在上班。”

顾老夫人听着她的推辞,不以为意:“那就请假,请半天假总可以吧!”

那边的人不做声。

顾老夫人觉得这人心计真深真重,比大媳妇还要吓人。

之前那么些好感全没了,她平息了一下,说:“我找你,只是要和你谈谈我孙女的问题。女儿虽是你生的,但也有老二的功劳,虽然顾家是没养过,但终究是我们顾家的子孙,关于我孙女的问题,我们是不是应该坐下来好好商量商量?”

那边的谨言还在考虑要怎么回,这边的老夫人已经自顾自就决定了,然后二话不说就挂了电话。

顾老夫人从电话通讯录里翻了个名字,直接就拨了过去,让人查了她的住址发到手机里。

一个小时后,手机响起,那详细的地址已经躺在信息栏里。

看了眼,是熟悉的地址。

她即时命司机开车过去,车子开到途中,老夫人叫停,去了路边一家玩具店里逛了一番,看到几只讨喜的娃娃,又想到前几日撞见的小女孩,心想孙女能和她有几分相似,也就欣慰了,干脆就挑了只憨态讨喜的小熊。

半个小时后,老夫人照着信息里的详细信息,找到了房间。

老夫人直接伸手就按了门铃,一会儿,有人来开门。

“咦?我记得好像在哪见过你,我想想…”

似是难以置信,在这里撞到了略熟悉的面孔。

目光在那体形圆润的妇人扫了一圈,才确定了,“真是你!”

“言姐,你脸色看上去不是很好,是不是胃病又犯了?”

看到谨言挂了电话,下意识去抚着小腹的位置,王婧关心地看着她。

“嗯,昨晚没有来得及吃饭。”事实上,是小腹又有了疼意。

王婧语气有些责怪,“昨晚我说要打东西过来给你吃,你还说不用!”

谨言扯了扯唇,心里还想着老夫人的话,又见王婧打开了饭盒,将装着叉烧鸭肉咸蛋的三宝饭递到她面前,那股油腻的味道直接飘入鼻息,谨言闻着,险些反胃,幸好初期反应不大,才勉强按捺下去,“你吃吧,我等会喝粥就行了。”

王婧却执意要将自己的盒饭让给她,“你不是饿吗?喝粥怎么能顶饱呢…”

“胃不舒服,不能吃太油腻的,不然更难受。”

“哦,那还是等厨房煮好粥了,喝粥吧。”

一会儿粥煮好了,王婧自告奋勇地去帮她盛了一大碗,用工地专用的那种铁碗,配着小菜,她勉强喝了一大半碗,又去用棚子架起的茶水间里倒了杯温水,服了药下去,心里寻思着,再晚拖不过这几天,就要去医院了。

不然,她担心也许撑不住,也许哪天就倒在了路上。

整天下来就看着工人们重新一一做起原先的工作,王婧在外面专心地一一巡察。

谨言在电脑上给总部写邮件汇报这次的事件,写完点了发送,已是近下班时分。

她倒在椅子靠了会,起来时头有些晕,从室内出来,跟大家一一吩咐了几句话,就各自下班了。

王婧晚上有事,独自先走了。

她又去巡察了一遍工地,才准备走,没成想看见十米外的许霆禹。

男人身材修长,面容俊逸,一身蔚蓝色风衣,衬得神采邪魅。

谨言脚步顿住,神色微怔,没想到会再见到他。

事过境迁,两月前,善庭还在撮合他们。

许霆禹看她不动,几步迈上前,“下班了?走,请你去吃饭。”

“我不想吃东西。”

“那行,我载你去兜兜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