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事情她还没有来得及做好心理准备,这是真的。就算是过了五年,想到要重新开始,她不比二十二岁的自己来得有信心,经历得多了,反而比起那时还要更加畏惧。而,那时候是开阳的生命作筹码,如今却是换成了另一条小生命。

他面上的沉色渐褪,“我明天出差,一星期后回来,你到时给我答案。”

其实不是明天,而是今晚就要出发。

但从集团出来,他选择了来这里而不是机场。

谨言心想,不管是对她还是肚子里的小生命,一周的时间差不多了。

她刚低低地应了一声,随即,忽的长臂一伸,谨言还没意识到,便又被他搂到怀里去,鼻端嗅着熟悉的男人身上的气息,低沉醇厚的男人声音在头顶响起,手指点着她的脸:“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告诉你,那些破事你不要再想…你只要想,你对我是不是真的没有感觉?你最愿意发生关系的男人是谁?”

前面说的还算正经严谨,后面说着说着就越加不像话。

谨言被男人拥在怀里,耳里听着他的话,忍着脸红,却抑制不住心头乱跳。

回到房间里已经有近一小时,谨言还躺在床上心绪万千地睡不着,却不如先前般的复杂难言,仿若被人打了定心针般,一颗心也不再那么摇摆不定,想着他最后那句话,也明白他的暗示,那些事情虽然已经过去,但在心里仍然是个坎,所以她首先需要跨过去这一步,才能再前进。

顾又廷终究还是有些本事的。

他深知她心里最忌讳的事情,打蛇打七寸,首先替她先挑破了。

一颗心,在这深夜被揪得混乱不已。

相比之下,却要比先前来得轻松,因为她翻了几下,居然也渐渐睡着了。

谨言一早醒来,出门前小丫头还敞着白花花的小肚皮在床上呼呼睡着。

她跟阿姨交代了,回头给小熊订早餐的电话还有餐点,才出了门。

到工地时,王婧正巡察着工地,远远看见了谨言,对人吩咐了几句要点,然后就朝谨言走去了。

“言姐,你今天怎么还过来了,去过医院检查身体了吗?”

“嗯。”谨言点点头,“去过了。”

“怎么样?”

“医生说是胃不舒服。”

“那怎么办,严重吗?”

谨言摇摇头,“让我别注意作息,别熬夜,其它的没什么大问题。”

她不是不肯说,只是相对五年前的情况一样。

她现在的身份在别人看来是单亲妈妈,如果真说出怀孕,让人怎么想?

王婧见她没事,松了口气,就开始向她汇报起昨天她走了后,接下来的进展。

一天的工作下来,天色渐暗,王婧仍十分有干力,喊着谨言要去再巡察一遍再下班。

她点点头,刚要和她一起去,手机响了。

谨言从外套口袋里拿出手机,看到手机屏幕的显示来电,一时有些沉默,并不接。

手机响了一声又一声。

就连王婧也注意到了异常,去看她:“言姐,谁打来的电话啊?怎么不接?”

谨言仍是径直盯着手机,有些出神,又听王婧喊了一遍。

她才回过神,收拾了下心情,对王婧道:“你先去,我接个电话,一会再过去。”

王婧见状,也不多言,点点头,很快就走开了。

谨言在手机挂断前一秒,这才接通电话。

去哪了?打了好几通电话都不接。

事隔这么久,再接到善庭的电话,她有些惊讶。

谨言挂完电话,就和王婧说了一声,提前二十分钟下班,匆匆离开。

等她到了环境壮观的小区门口,在保安室那里填写了来访登记,才被放进去瑚。

站在门口,按了门铃,就听里面没有反应铄。

她等了一会,仍不见人来开门,就又按了一遍门铃。

谨言想了想,就给人打了电话。

电话倒是一会就被接了起来:“你等一下,我一会儿就来开门。”

话是这么说,但一直又等了十几分钟,门才终于被打开。

相较于前些日子在酒店见到时的浑身风韵的模样,善庭看上去一下憔悴许多。

不管是神情还是身形,模样判若两人,且双目红肿,脸色泛黄。

善庭似乎刚睡醒,整个人还有些浑浑噩噩,眼睛下面一圈圈的乌青,整个人魂不守舍。

看到她,才略略醒过神来,扯了扯唇角,勉力地笑道:“等很久了?不要站着了,赶紧进来吧。”

进到屋子,就见一片漆黑,谨言不明所以:“这么暗,怎么不开灯?”

善庭神情怪异,只摇摇头:“还好,我觉得不黑。”

谨言也不多说什么,走向窗户的方向,只说:“那我帮你把窗帘给拉开?”

善庭连忙走上前,伸手就要拉住她,“不,不要。”

谨言回过头,就见她慌慌张张地把手收回去:“你这是怎么了?”

善庭一言不发的坐到沙发上,微微启唇,就见眼泪不停地落下。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谨言见她整个人神情十足异常,不由得怀疑。

善庭摇头,双手去掩着脸,那宽大的袖子正好掉下来,露出一只红肿的胳膊。

谨言一惊,那满目疮痍的胳膊,在一片暗沉的环境里,仍是十分夺目。

“你的手怎么了,被开水烫到了?”

谨言第一时间想到这,但善庭很快摇头否认。

“那是…你和那人吵架了,他打你?”

想到那天她的谈话内容,可她却还是摇头。

谨言见她一直不说话,加重了语气问道:“究竟怎么了?还是你只是过敏?”

善庭这才放开脸,去看着她,声音哽咽:“我…好像得病了…”

谨言思忖片刻,明白过来,一时没有说话。

善庭脸色难看,咬着发紫的唇,浑身不停地颤着,低声道:“我上个月就有这种情况了…手上长着几颗红肿,还有身子也有,当时我以为是过敏,就买了药吃没理会,但时间越长越蹊跷,红肿不但没有消下去,反而越来越多,前几天开始我经常流鼻血,反胃,觉得恶心,身子时不时抽搐…”

“这种情况不像…生病…就像…得了AIDS…”

“我上网百度了,得AIDS的具体情况…就和我现在差不多…”

谨言心里一痛,努力深吸一口气,走到她身边慢慢坐下:“你看过医生没有?”

“没,我这个样子,不敢出门…”

善庭看着她,避讳地往一边挪了下,隔开俩人的距离。

她的手拼命地抓着头发,“虽然没有看医生,但也有七八分可能,我不敢去看,就怕真的是得了…”

谨言轻声,“这种情况是皮肤病也有可能,还是去看医生。”

“我不要,我不想见人!”善庭面色发白,头埋进膝里,抑制不住眼泪,哭叫起来,“不是我瞎想…我之前也怀疑会不会是吃到什么坏肚子了,才导致的…但是我前几日听说,那个人最近新交了高中生,那高中生是个援交,查出得了那病…他碰过她,又来碰我,而且当时也没有做措施…所以…这事肯定八九不离十了…我…要是真…真…怎么办?”

谨言看着善庭不停发着抖的肩膀,一下心里思绪万千。

谁碰上这种事,想必都会慌了手脚,更何况是一个女人…

“这种情况有很多可能性,不一定就是…”

她还算镇定,拉过她的手,将她的身子从沙发上拉起来。

“你不要在这里自己吓自己,我陪你一起去医院检查。”

善庭看着她抓着自己的手掌,有些呆呆的看着她,唇动了动,也不再反对,跟着她一起从房间出去。

一路都低着头,亦步亦趋地跟着谨言,一直到医院门口。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不知廉耻?那个男人以前不要过我,我现在又回心转意重新和他一起,”

她忽然停住脚步,定定的看着谨言:“…在你眼里我是不是很爱慕虚荣?”

“这些都是你自己的事情,别人怎么看是别人的事,最重要的还是你自己怎么想。”

谨言看着她一脸希翼的神情,听完后,淡淡的扯了扯唇。

“可是我还是想知道,你怎么看我的?”善庭一副执着的样子,紧紧地望着她。

谨言不再看她,望着医院门口走出来的形形色色的人群,那些人里面神色不一,过了一会儿,正色道:“我觉得,在这种事情上,无论那个男人如何付出,做得再多,最终吃亏的还是女人。”

善庭没有想到她会这么说,神色一顿,好半晌才发出声音:“我知道了!走吧!”

从医院出来后,出租车上,善庭一直抱紧肩膀,尽可能蜷缩起来。

她看到医机不时从后视镜里看过来,神色顾忌,目光不时打量着善庭。

她抿了抿唇,坐到善庭身边,握住她冰凉的手。

“别担心,医生也说了问题不大,看上去不过是皮肤发炎,到时候涂点药就能好了。”

善庭把头枕到她肩上,一直到现在,她才知道,自己唯一能够依靠的人只有一个。

医生后面还有一番话没有当着善庭的面说,而是在她先走出去后,独自跟谨言说,这个情况其它的问题倒是不大,最可怕是流鼻血的迹象如果严重,就有很大的可能性,话里提醒她要注意,谨言一颗心被揪住,看着善庭紧绷的身子正慢慢放松,一时间心酸难言。

哪怕,是从此不再往来,心里深处也是盼各自安好的。

善庭看到窗外走过一对并肩的高大生,目光有些恍惚。

“我从小就长得好看,所有亲戚看到我,都说这孩子以后长大能当明星…”

善庭眼里一片温热,“但我不想要当明星,只想好好读书,从高中开始,我的学费就是我爸妈拼命攒下来的,好不容易供我读完三年高中,一直到升大学前,我爸出了车祸,家里为了医他把积蓄花光,现在他还坐在轮椅上,二十四小时需要人照顾…”

谨言感到肩膀的衣服被浸湿,心头一动,仍是没有出声。

“我上大学,第一个认识的人就是你,那时候宿舍里,只有你和我情况相近,不,还是不一样的,因为钱,我交了一个又一个的男朋友,就因为他们能给我买,我当时买不起的衣服,还有能带我去那些我觉得遥不可及的餐厅,一直到工作后,我认识了那个人,后来发生了那些事情…我真的想过要放弃他,真的,我有想过要重新开始生活,但一下班,就看到他的奔驰停在公司门口等我,还送了我一栋房子的钥匙,就是现在住的那间…”

“我明明知道不应该,可我就是忍不住…我还骂你不知好歹,有许霆禹那样的男人,你不要…”

“其实最傻的不是你,是我,我到现在才明白…不应该痴心妄想…”

一直到今日,才悔不该当初。

谨言仿佛从善庭身上看到自己,她和那个本该不属于她的男人。

她不知说什么,良久,只能低声:“都会过去的。”

善庭低泣着,抬头定定地望着她,“我现在这样,还能过得去吗?”

就算检查出来的结果是阳性,她的人生也已经被自己毁了一半。

谨言送完善庭回到家里,从冰箱里拿出仅有的鸡蛋,还有放了良久的面条,给她煮了碗面。

看着她吃了半碗下肚,准备离开。

可是,当看见她满脸暗色,整个人无助地窝在沙发里。

她没有办法在这个情况离开,就劝了她上床去休息。

也不知有几天没闭过眼,上了床后,她虽翻来覆去,有人陪着,倒也很快睡着了。

坐了一会,见她熟睡了,这才起身从房间出来,轻轻关上房门,离开了。

谨言回到酒店已经是将近十点,开门进去,就见阿姨看着电视,音量调得很低。

“阿姨,小熊睡觉了?”没有看到小熊,应该就是了。

阿姨关掉电视,从沙发上起身,“非要等你回来,哄了半天,刚才才肯睡呢。”

“阿姨,谢谢你了,你回去休息吧。”

阿姨欢快答应,去到门口换上鞋,就回去了。

偌大的客厅空荡荡的,谨言走到暖和的里屋,一下就脱掉了外套,挂到衣架上。

转身就见小熊白嫩嫩的小身子摊成大字型,小肚皮一起一伏,已然睡着了。

谨言坐在床头,若有所思地看着睡得像小猪的小熊。

想起今天善庭的经历,何尝不是她现在正在经历的?

明明已经决意要抛掉过去,可是他却又重新闯进了生活里,如果说一次两次还能继续稳住,但这几次,她的态度分明已经出现很大的变化,大得她自己都能看出来,他时而给一棒又适当的给颗糖,那些不就是诱惑?

第二天,去工地的路上,给善庭打了个电话,她的语气正常,可以听出勉强已经有些精神,下了班谨言又往她那边跑了一趟,在路上的超市里买了点菜还有肉,到她家里时,善庭看到她手里的东西,神色明显有些怔然,第三日第四日亦是如此,一直到第六日,工地碰到事情,她要留下来善后。

谨言走开了一会,回来就看到,工地正燃着熊熊大火。

那仿若艳阳的火红一片里,一群穿着警服的火警正奋力地扑着火,漫天洒着水。

谨言正要上前去,被人拉住了胳膊:“小姐,现在情势严峻,你不能过去。”

她定了定神,“请问,工人们有人受伤吗?”

“大多没事,因为发现及时,所以逃离得很及时。”

谨言松了口气,很快就又想到,王婧呢?怎么没有看到王婧?

正想着,就见一个气喘吁吁的人影跑过来,正是王婧。

“言姐,你总算回来了,刚才我一个人都要怕死了。”

谨言看着她一脸冷汗,关心地问:“怎么样?有没有伤到了哪里?”

“没事,我就烧到了点头发,还好有个工人及时扑上来帮我扑灭了,要不然我估计毁容了都有可能呢…”王婧后怕地抚了抚胸,才继续说“不过有个工人发现着火时,要跑的时候不小心从铁板上烧了下来,摔到了胳膊,还有个工人背部烧到了,刚送去医院了,听护士说问题不大,都是皮外伤!”

“等会我留在这里处理,你去医院看他们,跟他们说医药费全部我们负责。”

谨言这才放下心:“让他们安心休息,养好伤后再来上班,工资会照常结算。”

王婧不觉重重点头,“嗯,我知道了!等会我就过去!”

谨言被烟熏得咳嗽了一声,往后站了站,问:“怎么会着火的?”

这附年鲜少人烟,只有少量的房屋,那些住宅区看上去又安静如初,不可能是起火点。

“刚才我问了个摔到手的工人,他说快下班的时候,有个人见我们不在,就拿了根烟起来抽,抽到一半见到人,赶紧随手一扔,却没有想到就扔在了那堆废料上,刚开始大家都没注意,后来烧到了电线路,发出好大的声响,幸好这些人都有些经验,一下子就反应过来,立刻就跑。”那会谨言去送资料了,王婧巡察到一半闹肚子,就跑开了,没想到却闹出这么严重的一出事,此时仍心有余悸。

谨言追问:“你刚才说的工人是哪一个人?”

王婧想了想,就报了个名字,见谨言点了下头,就说:“那言姐,我现在赶去医院,你一个人在这里注意安全,有事情就随时打我电话,我立刻赶回来。”然后就转身跑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