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姐,为什么不接?”王婧望不到屏幕,但也能猜到是谁。

谨言扯了扯唇,看她一眼,就从座位上起身,走到外面,半晌,接起电话。

那天在电话里,林时启样样如实地说,以为这样会改变下局势,但没想到这么多天仍没有看到人来医院探望,但是连一通电话都没有,不得已,只能偷偷给她打电话,不觉提醒:“白小姐,顾总还有几天就要动手术了,你要是有空,是不是…”

谨言低头看着脚尖,没做声。

林时启想了想,“你是不是生气顾总没联系你?”

谨言这才摇了摇头,轻声:“不是,和这个没关系。”

林时启一下不懂了,绞尽脑汁,仍是想不明白。

老板不给她电话,她也不来看老板,这究竟是什么情况?

虽是不明白,但想到此次打电话的原意,仍是说:“顾总这两天开始清醒过来了,但这次的腿部撞得实在太重,每天都要靠止痛针,我看他好几次都不肯打,一直痛到昏过去,我和顾先生劝了好几回,他都不肯听,又不敢让顾老夫人知道,之前顾老爷子出事的时候,顾老夫人心脏病发险些抢救不过来,所以我想你过来劝一劝,顾总也许会听。”

他哪里有可能会听?只怕到时候更加是弄巧成拙,其人不明白,谨言心下却是十分明白,他现在要是说不在气头上是不可能的,她只觉得胸口涨涨的,一口气憋得难受,可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冷静,摇摇头,坚决道:“他这个时候不会想要见到我。”

“可是”

林时启还要说句什么,谨言却已经硬着头皮挂断了电话。

晚上,家瑞带着她们去一家百年的面食老店,那里的炸酱面味道很好,牛肉酱做的很地道,到了店里,家瑞就直接了两份大碗的,待面食上来后,跟老板要了一个小碗,给小熊小朋友装了满满的,催促着她们:“快尝尝啊,我同事带我来吃过一次,味道特别好,我一直想着要带你们来吃!”

谨言突然想起什么,放下筷子就站起来,家瑞见状一愣问道:“怎么了?”

她只随口说:“我忘了件事,得出去一下,你陪着小熊,我一会就回来。”

家瑞一脸疑惑地看着她问道:“姐,什么事?来之前不是说工作做完了?”

“有个朋友住院了,我去看他一下,很快就回来。”

家瑞却突然起身道:“姐,我陪你去。”

“不用,我自己就行,你帮我带着小熊。”

家瑞犹豫了下,“姐,还有九天就要回美国过年了,你确定要去看你朋友吗?”

家瑞不是当年的小孩子了,能猜到什么事,她怔下,只说:“我很快回来。”

家瑞还想说什么,但谨言还是拿过外套穿上,就急急忙忙从店里出去。

谨言在一小时后来到医院。

当她走到病房门口时,就听到里面隐约传来紧张的声音:“顾先生,你这么做,会让我们很为难,今天顾公子吩咐过我们,无论如何都要替你打针…对不起,顾先生,我们只能冒犯了…大家按住他,打完针,让他好好睡一觉…”

谨言心一紧,刚要上前,就见一名满头大汗的护士从里面出来。

她上前问护士:“我是顾先生的朋友,想过来探望下,请问他在里面吗?”

护士低声:“现在不能进,顾先生脚疾发作了,现在医生正在里面替他注射止痛剂。”

谨言的心猛然一抽动,“他经常会这样吗?”

护士点点头:“嗯,住院一周多几乎没有一天肯配合,脾气好大,吓死人了。”

她没有说话,在外面的椅子上坐下,就听里面的声响很快静下来。

等了一会,医生护士先后地往里面出来。

她望着那房门有些发呆,坐了一会,才起身,轻轻推门走了进去。

里面黑洞洞的,谨言犹豫往前走了两步,没有去开灯。

随着窗户透进来的丁点月光,她脚步轻轻的慢慢的往里走。

走近了床位,暗淡的月光落在他高大的身子上,他看上去和往常一样没有其它异样,只是有一点,冷峻的面容,不可掩饰地多了几分惨淡,额头上布着细密的汗,她轻轻抽了张纸巾,低下脸,就要替他擦去额头的汗时。

原先应该是熟睡的男人突然睁开了眼。

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她,很黑,很沉,很冷漠…

谨言一时无法躲避。

他看着她,嗓音低沉暗哑,听得出有几分疲倦:“做了没有?”

谨言眼底有些不知所措,神色复杂,沉默。

“你做了没有?”他脸色越沉,又问了一句。

白谨言还是没有说话。

她渐渐觉得呼吸有些急促。

谨言虽早有准备,但真正面对了,却觉得仍是高估自己了。

此时心生退意,一刻也捱不下去,转身就要走,“时候不早了,我要,先走…”

话音还未落下,一只手臂便被一只大掌钳住。

那人虽然是生病中,但力道却是一点不比往常小。

愤然中,男性的臂膀肌肉贲张,大掌急剧收缩,似乎要把她的手腕给生生捏碎。

白谨言当即痛得脸色难看,低‘哼’了一声。

“不敢说?我替你说吧,你做掉了是不是?”

男人看着谨言的神情,眼睛落到她小腹上,盯着她的目光渐渐恼怒起来,他陡然吼道。

剧情还在开展中,还是希望同学们淡定~

你当时在医院强迫我,难道还想过要我替你生孩子?

“为什么?”他声音冷淡:“为什么做手术了?”

他神色阴戾,谨言身形一僵,看了他一眼,眸子微闪,没有出声。

他让她等,她也想过要等,就像他说的不去想以前那些乱七八糟的事…铄…

可是那些事情不想,不代表不存在,也不保证以后不会再发生一遍瑚!

谨言只觉手腕发疼,却仍是没有出声。

他瞧着她,猛然一个用力将她拽到跟前,牙齿咯咯响,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出车祸的时候,我打电话到你那里,你没接,我就知道出事了!两个小时都等不到,你摸摸自己的良心,对不对得起我!”

那天在车里醒过来后,看到时间,他连眼睛都是红的,不知道他是如何拖着腿从车里出来的,他知道她不是在开玩笑,去迟了,什么事都会发生。他拖着腿的样子像是不要命,胸口剧烈地喘息着,听到手机关机时,他握着手机的手背上全是暴起的青筋。

谨言被他握着的手腕疼得似乎快没有知觉,神情动容。

似有话想要说,但仍是忍住了,只无声地立着。

她这样的姿态更让他生气,顾又廷胸膛起伏,一把将她的手甩开。

手腕被一股猛然的力道丢开,一下没有设防,本就有些颤悠的身子被那力道一贯。

她吓得心里一紧,很快反应过来,身子摔下去前连忙扶住桌子一角,险险稳住。

只不过脚往一边歪,扭到了脚,一时能听到骨头的声音。

他气到极处,使劲咬合着牙关,冷着脸说,“滚出去!”

谨言看着他额头细密的汗,想起护士说的话,也能猜到他这些日子受了不少苦,一时之间心酸难耐。

他转身背对着她,用胳膊挡住眼,好像睡着了一般。

她只好从房间里一步一步的走出去。

关上了房门,她才觉得精疲力竭,想到方才的那幕至今还心有余悸。

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得一干二净,她一时手脚发软,找个位子坐了下来。

这几日沉闷的情绪一直在胸腔压抑良久,这会更是强烈得好似要脱腔而出。

她也清楚,如果再犹豫不决,到时候只怕更难斩断这段关系,再次直面痛苦。

二十二岁的白谨言,可以为了一个未知的将来去赌。

二十九岁的白谨言,却是赌不起,也输不起。

不知在座位上发了多久呆,一直到护士从面前经过,从房间里出出入入,她目光才有了些焦距,看了下时间,终于要从座位上起来,她刚站起,脑袋就一阵晕眩,她一整天没有吃什么东西,胃空得难受,没有多少力气,脚又疼,险些摔了。

刚从房间出来的护士看到她,关切地上前扶住她:“怎么了,你脸色不是很好?”

她摇了摇头,回了个感谢的笑容:“没事。”

“那就好。”护士说,“我们现在有值班医生在,有事的话可以去找。”

谨言点头,护士很快离开,她拐着发肿的腿,去洗手间里洗了一把脸。

这几日的浑浑噩噩,一直到这刻,冰凉的水上脸,润着发疼的眼窝,整个人才觉得有了些精神。

刚想从洗手间出去,她的手机响了,是家瑞的电话。

谨言走到门口,接起电话:“家瑞?”

家瑞其实是特意打电话过来,提醒她早点回去的,家瑞的用意,她能理解,五年前她和顾又廷的事情,令家瑞有了防备,前不久又发生了争抚养权的官司,顾又廷在她心里的印象可想而知,尽管这次他发生了这件事情,家瑞私心里仍是不愿意她多逗留。

“你不用担心,我就回去了。”

家瑞没有松一口气,仍是担忧:“姐,我看新闻说,他腿不行?”

谨言神色微微一滞,握紧手机,半晌低低“嗯”了一声。

“姐,我不知道你们之间是怎么回事,我也没有立场说什么,但是,姐你可别又心软啊,不像要之前那样又一头陷下去了。就说这次的事情吧,其实我之前就知道了,但我就是怕你知道了,会胡思乱想…”

“我知道。”

家瑞还想说什么,但还是被谨言截住:“我要回去了,你去陪着小熊吧。”

从洗手间出来,无疑要经过病房的门。

她正心里纠结,就听一阵急促紊乱的脚步声。

谨言走上前,就见面前人声混乱,医生护士近十人涌进病房里。

她怔忡地看着医生护士们紧张着急的神色,一颗心被揪紧。

她下意识地往病房门口走去,就听下一秒,门“砰”地关门声传来。

谨言瞬间有种迈不动脚的错觉。

她眼睛紧紧盯着那扇紧关着的门,她心里乱成一团,连带着手足冰凉。

她还没有糊涂到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但这个阵仗比先前还要大,是不是说明情况很严峻?

她低头坐在座位上,不知坐了多久,病房的门终于被人打开。

谨言忙起身,朝医生走去,询问里面的情况。

“很幸运,骨头没有移位,情况很可观。”

医生说着,看着谨言,只当她是顾又廷的什么人,便吩咐:“病人现在行动不便,你在这里照顾他,最好寸步不离,如果真的有什么迫切的事情要离开,也得叫看护过来,不然要是像今晚这样再摔一次,可不保齐那条腿能不能走路了。”

医生看着谨言脸色不是很好,又说了几句,很快就离开了。

医生走后,谨言抿紧唇角,内疚地迟迟没有离去。

她事先知道他的脾气,不敢说话惹祸他,却没有想到会发生这种情况。

说到底,她还是不能来。

护士从病房出来,又看到谨言,问:“你怎么还在这?顾先生要休息了。”

谨言抬起头,神情有些茫然:“他…还好吗?”

护士直接摇头道:“现在还好,但等半小时后麻醉过了,就得受点苦了。”

岂止是点苦,脚疾一旦发作,痛起来正常人都承受不了几分钟,可里面那位,她在这里跟了几天,就见他忍了几天,刚开始几个看护还觉得这人长得不错,心生倾慕,久而久之也就生了惧意,觉得这人不简单,不是她们能近身的,也不再谈论他。

护士说完,见谨言神色忧郁,又问:“你不走吗?”

谨言点了点头:“嗯,我等会就走了。”

护士看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就端着东西离开了。

护士走后,谨言仍坐在座位上,一直到手机响起,才堪堪回神。

她看了眼来电,知道家瑞的担忧,也不接,直接掐掉了。

她调整了下情绪,平静下来后,一瘸一拐地走到病房。

房间一片漆黑,窗帘也被拉上,根本看不到东西。

她按照先前的模糊记忆,往着病床的方向走去。

走近才听到病床正在发出‘吱呀’的声音,她微怔,才反应过来。

她在黑暗里看不到人,也没有听到男人发出半点声音,一下怀疑自己猜错。

她鼓足勇气,探身上前,伸手过,原也只是随便试探,却不想惊得她心里一紧。

手掌下那紧绷的肌肉正不停的颤抖着,想像不到那高大的身子此时正绷成什么样。

她嘴巴张张合合,好不容易才发出声音,“你…怎么样了?”

他没有发现她,或者说以为不过是护士。

一直到听到声音,才反应过来,下一秒,大掌按开了灯泡开关,看到来人,他回过神,尽管额头还密布着细密的汗珠,脸上的神情又恢复之前的凛然,目光狠决,冷声道:“谁让你进来的?”

谨言这才看到他一米八多的身子正紧绷成一团,一时心惊,又听他说:“滚。”

谨言就怕他这样,永远无法正常的沟通,想要说句什么,却无从说起。

见她没有动弹,他更是恼怒,冷声咆哮道:“还站着做什么?快滚!”

换作先前,被他这样一斥,她立刻就走了,可是现在,却是久久提不起脚。

“不走?”

顾又廷眼神冰冷,声音如同利剑般射向谨言,狠声道:“等着我和你算账呢?”

她的手微微颤抖,指尖冰凉,低低道:“我…”

“你打胎把脑袋给打傻了,话都不会听了?”男人说完,却见她低着头,一脸无动于衷,目光中隐隐愤恨,“我告诉你,你要是还呆在这里,我有一千一万个法子让你从这里出去。你要是不信,我会…”

“你会怎么做?”

谨言被他骂得一顿一顿,几乎是没有脾气的人,却还是忍不住吼了出来。

她瞪着他,眨了下眼,忽然滚烫一下,只见手背上湿润一片。

他似乎冷哼了一声,不知是因为疼还是对她的回应。

视线倏地有些晕眩,恶心从胃底泛起,她咬着唇,挣扎着将那股感觉压下去,她强忍着天旋地转的恶心,狠狠的瞪着他:“是,我是傻,不仅是现在,之前也是,你在医院强迫我,难道还想过要我替你生孩子?你但凡有这点想法,当时也不会在那个地方选择那样对我。还有,你说喜欢我,但你做的那些事情,真的是喜欢我吗?”

“你闭嘴!”顾又廷忽然低吼起来,神色阴鹜,虽是生病,身上仍迸发威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