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又廷又气又无奈,她又不说话,他只能按捺着脾气问:“又怎么了?”

谨言仍是执意地摇头。

她不是傻瓜,知道什么才是最适合自己的,如今他步步紧逼,无非是将此当作生活的调剂部,或者是无聊了空闲了偶然的想起了她,她默默地琢磨这人对自己的态度,又从现在的情景想到了以前的事情,不禁有些感慨,她永远没有办法像他一样做到来去自如,在任何时刻都能轻松的抽身而退。

惟有与他继续保持着距离,才能避免受到伤害。

顾又廷看着她,叹一口气,上前来揽住她的肩,“上车。”

谨言眼看这人要把自己抱上车,赶紧推了推他,又是往后退了几步。

看着他,嘴唇微微翕动,这才出声,终于是说了今晚的第一句话:

“不用了,我自己去打车回家,你不用管我。”

他的脸色沉了下来,微微皱起眉头,没好气地说:“你怎么回事?”

刚说完,他又想到了自己如今的地位,只好又加了句:

“你明确告诉我,想让你放下之前那些包袱,需要我怎么做?”

谨言听得心里一紧。

这句话仿佛是一句诱饵,哄骗着她将心交出去,似乎就能有结果。

其实不止旁观者清,连沉浸于在这段感情里的她自己都十分清醒,她在乎的东西追求的东西所成立的价值观他不屑一顾,那几乎是造成他们分歧的主要原因,在这之前,她甚至想过如果他真的一无所有了,反而是件好事,也许她会鼓起勇气再试着重新开始。

这种感觉,源自于没安全感。

以前的那些包袱…

那些事情…

一直累积了整整七年。

就算她可以忘,却不代表问题不存在。

只要俩人继续在一起,就会有恶性循环,再廷续出另一个七年的结局。

她现在就开始后悔,如果早知道自己会陷入一个死胡同,一年前还不如没有见过这个人。

“我不知道你的想法,但我知道自己的想法,但那些想法都是不切实际的。”谨言望着他,低着声音说:“你说想要重新开始,但我没有感觉到半点高兴,我这一个星期陪着路柏琛见了两次客户,可是却很轻松,不用时刻留意着他的神情,担心自己会不会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顾又廷会过意,眉头稍微皱了起来,冷着脸狠狠盯着她。

谨言似乎对他的神情起伏视而不见,继续道:“我一直在琢磨,应该是路柏琛太过于迁就我,他这样也许是有着私人原因,我问过他,他否认了。可是后来,我发现他对每个人都这样,这是他本身脾性的原因,让他突然板着脸跟人说话,也许他也不习惯。但是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觉得比上班面对上司时还累。”

男人的脸色更加阴沉了几分,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似在克制着。

他听出了谨言真正的意思。她说的那么多,不过是拐弯抹角来指责他的脾气臭呢。她的意思,恰恰是为了俩人未来,所以及时发现不合适,要尽快的快刀斩乱麻。她不关心他这人现在是什么经济地位,她关心的是以前总总的那些笔账该怎么算,难怪之前一直倔着姿态,原来在这等着他呢。

谨言等了下他,见他没有说话的意思,便接着咬着嘴唇说:

“关于我们的事情,那天晚上我记得我说得很清楚,那个时候我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我,我们…”

顾又廷忽然有一种憋不住想笑的感觉,这本来是一个非常沉重的话题,而且和他的下半生甚至是下半身的幸福攸关,她连续说了几次我们,却怎么也说不下去,不外乎接下来还有更直截了当的话在等着他。

“我已经决定好我和你不会再有任何的关系,所以…”

谨言停了会似乎在等他的说话,但看他并没有要接话的意思,抿了抿唇,更将话说得更加明确:

“你不需要做什么,以后也不用再把时间浪费在我这里。”

“说完了?”男人终于出声,低沉的嗓音格外的平稳。

谨言摇摇头,她心里想要说的话还没有说,“知道你现在为什么会这样吗?因为你觉得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顺从你,只要你低声下气说两句话或是勾勾手指,我就会迎上去,也是因为这样,所以你才这么肆无忌惮。而你为什么不去找别的女人,偏偏是我,当中肯定还有很多细节我不知道,或者说至少我不明白,以前我曾经痴心妄想过,但现在我不想再在这上面花时间了。”

“在一个坎上跨不过去,第一次摔倒可能是坎的难度的问题,但第二次仍然在那个坎上过不去,甚至摔倒受伤,就是自己本身的问题了,”谨言说到这儿,微微停顿一下,去看他的反应,他嘴角正噙着一丝笑,似带着嘲意,正若有所思看着他,没有流露出丝毫的不快。

她想了想,便再继续将心中的想法说出来:“…我觉得,目前的问题还是在于我自己,我们的起点不同,你再往下跌多几次,起点也许还是会比我高太多,我本身就摆着一个很低的位置,这样就像是一个恶性循环,没有地位,没有可以一直和你生活下去的信心,就很难维持好一段感情,从来都说门当户对,我想这其中真正的含义不仅仅是钱和权,而是相同出身地位的人有着同样的底气,不担心另一半什么时候会瞧不起自己,也不会天天担心他什么时候不回来,比起他身边那些事情,自己的位置永远被摆放着在其次的位置。”

谨言一口气说了许多话,说完了,胸口好像还在一起一伏的,也不再去看他的神色变化,她停了一会,深吸一口气,目光看向别处匆匆赶路的人,好半响之后才又艰难地开口:“所以,如果你只是想找个愿意陪你上床的女人,我想我不会是个好选择,我是贱过,但做不到能够一直贱下去。”

这些日子她从没说过这么多话,也许是隐忍久了,终于找到机会宣泄出来。

顾又廷听了以后点了点头,话锋一转,“你和路柏打交道多吗?你觉得你对他了解吗?”

路柏琛?

他为什么要提到路柏琛?

谨言猜不到他的心思,很难实话实说,她也没有信心把握他接下来要说什么话。

但是还是决定把话说透了,不然像今天这类的纠缠只怕日后会更加没完没了。

他没有再有耐心,她也已经没有心情应付。

她轻声说,“嗯,这一个多月每天相处,大概了解他是个怎么样的上司。”

顾又廷看着她,忽然轻轻笑了一声,似乎是嗤笑,令人感到耻辱,这是他贯有的本事,能让人轻易的恼羞成怒,他也不在乎,毫不遮掩话里的鄙夷,说:“那你就说说看,就你这一个多月的日夜相处,你怎么看到路柏琛这个上司的?”

谨言听着那话里的形容词,觉得让人难堪,抬起眼睛忐忑地看着他。

她抿着嘴,不想要回答他的问题,只怕就算回答了,也会被定义成另个意思,她握了握紧拳头。

过了一会儿,那人却不想放过她,又追问道:“你们独自相处时,你都能看到他身上有哪些问题?”

谨言听到这,情绪也开始激动了起来,忍了忍,却是忍不住,她挺直了腰板,驳斥道:“我在上班的时候,只认直对待我的工作,从不去关注工作以外的事情,也不关心我上司有什么问题,就算是有,我也没有发现,不仅是对我,他尊重任何的员工,所以我不觉得他有什么问题。”

她知道现在和他谈论另个男人,并不是一个合适的话题,但现在的问题是那个男人是自己的上司,她行事坦荡,路柏琛同样是正人君子,她不觉得有什么耻于对他言的事情,不过是正面谈论上司的人品,有什么问题?

等待着,他只幽幽地说了一句:“是吗?”

话音刚落,就见手机有电话进来,她接通了电话,是季特助打来的。

电话里季特助客气地说,“白秘书,不好意思啊打扰你了,现在方便吗?”

谨言看了眼前面前的男人,还是说,“没事,你说。”

“我是想问下路总明天下午两点有没有空?我这里有点事要安排。”

路柏琛接下来一周的时间都排得很密切,但是明天下午似乎要比较空闲,她想了想,说:

“他明天一点有个饭局,不过路总说过只是走下过场,估计两点前可以赶回来的。”

那边季特助连声道谢,然后就挂了电话,安排工作去了。

谨言收起电话,再看到眼前的男人,想到他的问话,轻声道,“难道不是吗?”

顾又廷看着她,只是微微笑了一下,向她走过去,只手揽住她的肩,耸下肩膀低下脸凑近她,触到她的鬓角,沉着声音,嘲讽地说:“他为什么要让你当秘书?在你之前就有两个高材生去应聘,港大毕业那个有过两年经验,就是前年从我集团流出去的,还有另外一个耳观四方,对突发情况应对如流的应聘者,他都看不上?”

这些都是谨言始料不及的,她没有说话,猜不出他要说什么。

她一颗心骤然提了起来,剧烈地跳着。

头顶上的男人没有动静,过了一会才传来他意味深长的一句话:

“你是不是每隔一段时间就要陪他加夜班啊?”

终局篇(5)——他从你身上得到了什么好处?

“你是不是每隔一段时间就要陪他加夜班啊?”

男人的口气很轻松,甚至有些调侃随意的,似乎不过是随口的一句关心。

“…铄”

加夜班瑚?

谨言沉默,抬眼有些茫然地看他,白皙的脸上泛起一层红晕。

愣住了,不知道他的真正意思,一时没想到应该如何回答。

一阵沉默之后,他嘴唇触到她耳垂,轻声说:“他这么帮你,是从你身上得到了什么好处?”

谨言心头一震。

她脑子里转得飞快,在短短的片刻之间已经想了很多东西。

路柏琛对她的感情,她不清楚具体是怎么样。

但她知道他那人无论有什么想法,都会设身处地为她人着想,绝不让人因为他而感到半点难堪。

这点她亲身体会过,也是如此才答应到他公司工作。

她想起顾又廷之前撞见过几次她和路柏琛在一起的场景,也许他有什么想法。

…但她没有想过他居然抱着这样的念头。

而让她更加意外的是,他居然就这样坦然自若地说了出来,而且是毫无顾虑直截了当的。

她盘算着,他这样的念头在脑海里存在多久了?

谨言的心骤然沉了下去,心好像掉到谷底般剧烈的跳着,呼吸都觉得紧迫。

她懵了,一时不知作何反应,却在下刻发觉他正搂着自己肩膀,半个身子贴着她的胳膊。

她的心一下硬了起来,毅然地推开他,低声斥责道:“在你眼里,我真是那样随随便便的女人吗?”

刚说完,一直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终于忍不住从脸上流下来。

泪水经过嘴唇,来到下巴,垂在那里缓缓的滴落下来。

顾又廷瞧她一眼,上前去搂住她,用手背擦去她的眼泪,她马上将他的手拍掉,眼睛里的透明液体一下又溢满缓缓的掉落下来。谁知他又能贴上来,使劲搂住自己,谨言的脸红了又白,羞愤交加地去捶打他,但打了几下又去掐他。

顾又廷任由她,去亲她湿润润的脸。

新生出胡茬的下巴刚碰到她的脸,就被她推开了。

她倒退两步,同时用袖子去擦掉那情不自禁掉落出来的眼泪,气呼呼地看着他:“没错,我是贱,所以才会这样一次次和你纠缠在一起,无条件陪你上床,但是,我没有和其他男人上过床。”

他很烦躁,刚要说句什么,谨言却是抢先在他面前,沉像是下定了决心,很坚决地说:“你别说话,我现在一句话也不想要听见,该说的我刚才已经说完了,如果现在没有其它的事情,你赶紧走,我,我看见你就烦。”

顾又廷下意识地看了她一眼,自觉说错话,却拉不下脸面,点了点头。

觉得又好气又好笑,第二次暗笑自己的滑稽模样。

扯了扯衣领,抬脚转身就往车子走去。

随即汽车的引擎声传来,马达声随着渐远的车影缓缓消失。

白谨言呆站在原地,看着那毅然决然的身影还有转眼消逝的车子,愣了一愣。

忽然回过神来,不禁笑了一声,自嘲。

前一秒还不敢确定,但一直到这刻眼看着车子拐弯离开,终于是醒悟过来。

谨言像个失魂落魄流落街头的人,怔怔望着他离开的方向,心里在渴望奇迹的出现,心想也许这个人会突然回心转意,过不久会把车子重新开回来,他开着车子想要回来不过是一小会的功夫,但等了十分钟,一开始仅存的那点希望也渐渐变成绝望。

他走了?

他真的就这样走了?

一阵风迎面吹来,在深夏里并不冷,反而有些凉快,却让她不由得缩了缩身子,心不知不觉间已凉透,谨言这次下决心闭紧眼睛,在心里暗数十下,在心里给自己最后一次机会,待睁开眼睛后,看着前方,她告诉自己就当是做了个黄粱梦,她看了眼时间,快九点了,心想家里还有人在等着她。

拐角处隐蔽的位置上,一辆隐身于黑暗里的车子静静停着。

男人正坐在里面,嘴上含着一支烟,脸色黯淡,神色郁郁。

看着女人钻身进去出租车里,一直到出租车向左一拐,不见了,他才收回视线来。

想起烟久久没点燃,去拿打火机,打了两下都没有打着火出来。

不知道是坏了还是怎么着,无论怎么较劲都没有出火的迹象…

他直接扔了,抬手往方向盘上猛拍一下。

好半天,想起来给那个行长打个电话,却是不见人接。

这边的行长手机响了起来,周云哲看了他一眼,行长忌惮着他如今的权势,看了眼来电,虽是着急,却也不接,直接摁掉,收回视线看着他说,“你那件事情已经办好了,你接下来的资金周转不用担心,若是以后还有需要用到我的,尽管开个口就行,最近港城正想和云城合作个临海中界的大桥,没准还需要你帮忙打声招呼,呵呵。”

周云哲一边替他倒酒,一边说,“那个谁昨晚还打电话过来聊了几句,您这回帮了我大忙,力所能及的事情我肯定做…”他停了停,“但是,我听说最近顾林好像资金周转不灵,想要跟银行贷款?港行好像和您挺熟的呢。”

行长只点点头,没有接他的话,等着他的下文。

周云哲果然直截了当地说:“顾林这情况估计贷不了吧?”

行长看了他一眼,夹了口菜嚼了几下,利用几秒的时间思考了下,犹豫道:“估计够呛,目前还没有表态呢,顾林这回要求的资金是比较庞大,一般来说很难申请下来,但他们手上的固定资产比较多,抵上来的话,再加上他们的名誉一向很好,在银行方面很看重他们的名望,所以很难说会不会通过。不过,也许他们再僵持一阵子,等不下去就取消掉了呢。”

周云哲满意地点点头,刚要说句什么,就见服务员端着菜进来。

待放下后出去了,他看着那道佛跳墙,忽然心生一计,道:

“那你看现在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一直拖着,尽量把贷款时间往后廷?”

行长会过意来,意思是就算哪天贷款申请不得不批下来,也要将批款的时间往后廷迟下去,这样对方迟迟收到钱,也是一场消耗体力的无声战,他想了想,一时不想得罪顾又廷,但眼前又有更重要的事需要麻烦到周云哲,衡量之下,到底还是点了点头,答应下来了。

…送走了人,周云哲却不急着走,两条腿交叠放在桌上,想着事情,不禁笑了一下。顾又廷,他现在在做什么呢?是忙着到处借款,还是算计着怎么起死回生,或者干脆在家里醉生梦死?无论是哪一样,恐怕都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急得团团转吧?

谨言坐在出租车,接到了家瑞的电话。

听她说由于突然有饭局,晚上不能过来家里吃饭,让她跟白母说一声。

谨言点点头,嘱咐她一个人在外面注意身体,不要喝太多酒,又说了几句才挂了电话。

这边的家瑞连声应了,刚挂了电话,新晋的小销售就走了进来,凑在她耳旁低声说道:“哎呀小白经理,我跟你说,听说不止业务部经理,还有顾林的总裁身边的林特助也过来了呢。”小姑娘刚跟着她跑销售,有些紧张又有些激动:“来之前都没有听说人要来,我害怕说错话,等会就见小白经理的眼色行事了。”

等会几个人进来,果然见到俊逸舒服的一张脸。

她提着心看了他一眼,他也朝她方向看了一眼。

俩人都没说话,一个饭局下来几乎都保持着恰好的距离。

这顿谈不上轻松自由的饭局总算结束了,几个已经有醉意的同事一哄而散出了包房。

级别稍高的经理还保持着神智、临出门前和着家瑞握了握手,又谈了签合同的具体时间。

眼见时间还不算太晚,大家还意犹未尽,犹其是对方的经理似乎还没有尽兴,提议继续去下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