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太太倒吸了一口凉气,哪里来的这种价钱。

见到李二太太的神情,季嫣然不禁心中一笑,她从这身体正主的记忆里,能够探知二十两银子的价值,她故意用这样的价钱来雇人,就是要让人当做件稀奇事传到坊间去,传的人越多,她和李雍就越安全。

李文庆压制着怒气吩咐下人:“还愣着做什么,将三爷抬进内院,再请个郎中过来给三爷看看伤。”

李二太太不禁讶异,就要开口却被李文庆皱眉阻拦。

李文庆道:“知县大人说了,此案尚有疑点,雍哥伤得太重,先在家将养身体,日后再去衙门里回话。”县尉亲自将人送还回来,他没有理由挡着不让进门。

“等一等。”

季嫣然突然道:“二叔,你不会再打三爷了吧?您瞧瞧您将三爷打成什么样子了。”她可不能就这样让李文庆蒙混过关。

眼看着季嫣然抓起了被子,李雍皱起眉头,她不会众目睽睽之下就要…

李雍刚要开口反对,只觉得腿上一凉,季嫣然已经将盖在上面的被子扯了下来。

第七章 闹一闹

季嫣然看着李雍变黑的脸,她这个人是很厚道的,还给他留了一块遮羞布,虽然有点短小,也能将就着用。

好不容易聚了这么多李氏族人在这里,正是伸冤的好时机。

李雍目光一暗,如果不是要全神贯注地盯着二叔的几个护卫,也不会让季氏钻了空子,想到这里他就要将与季氏握着的手抽回来,这出戏唱的差不多了,

季氏却好像早就有准备,他手一动,她的手立即黏上来,就像夫唱妇随,恩恩爱爱,至死方休似的。

季嫣然用袖子抹泪的空档乜了一眼李雍,敢在这时候掉链子,她非得让他好看。

这就要将她的手甩开,哪有这样容易的事,小时候在孤儿院只要她想妈妈,大姨妈就会跟她玩捉手的游戏,告诉她,只要小手能捉到大手,就会看到妈妈。

虽然这是个骗局,她的捉手游戏却因此玩的炉火纯青。

“嘶”有人倒抽一口凉气。

李雍挨打的事李氏族里上上下下都知晓,虽然听说打得不轻,浑身上下跟血葫芦似的,可谁也没成想看到的是这样的情形,一条腿已经被折断,另一条腿上有条长长的棍棒伤痕,深可见骨,这哪里是惩罚,根本就是要命。

“二哥,您这下手也太狠了。”

说话的是李文庆本支的堂弟李文书,同在太原居住,因是庶出得不到家族太多的支持,靠着分下来的族产开了几间铺子,虽然没有李文庆这支兴旺,却也还算过的自在。

李文庆板着脸道:“三弟家中没有走前程的子弟,也不明白掌家有多难,既然我这样处置了,是对是错自会向宗长禀告。”

李文书成亲到现在膝下并无儿女,一下子被人戳到了痛处,他还是抿了抿嘴唇接着道:“宗长说过,各支都归掌家人管理,若非大事他是不会插手的。”

季嫣然听了出来,李文庆话说的冠冕堂皇,其实就是在哄骗他们,是对是错李氏宗长都不会追究,如果他们自己不争取,就只能任人鱼肉。

这李氏宗长又是个什么人,竟然任由奸人胡作非为,这样的人掌管李氏一族,恐怕李氏只会愈发没落。

李三太太听着丈夫说这些话,脸色虽然有些难看,但是并未劝说、阻拦,反而仗着胆子走上前几步:“既然嫣然说雍哥不是凶手,这里面定然有误会,眼下不但要给雍哥治伤,还要将整件事查起来。”

众人将李雍抬进了屋子,请的两个郎中一前一后进门诊治。

李雍还没等郎中动手,先看向李文庆:“请二叔将我几个贴身随从叫来,我有事要吩咐他们。”

李雍昏迷不醒之后,他身边的人大多被抓起来,只有少数两三个逃离了李家,李雍现在说起这件事,也是在与他谈条件。

李文庆脸色难看,点了点头吩咐下人:“放人吧!”

李雍这才波澜不惊地重新趴伏在床上。

“我要先清洗伤口,可能会有些不舒坦,三爷还要忍一忍。”

李雍身上仅存的衣料刚被剪下来,就听外面传来季嫣然的声音:“让我进去吧,我不在,谁去服侍三郎。”

李雍身上的汗毛一瞬间竖起,明知道他的伤在哪里,还要进门,季氏可知“羞耻”二字如何写。

不过想一想她眼皮不抬就伸手将他身上遮盖的被子扯下来,也就没那么惊诧了。

再说到服侍。

自从在大牢里见到她,她只是在他伤口上沾血而已,连滴水都不曾喂他喝一口,她真的懂得服侍人吗?八成是想来看热闹。

“给我拿件亵衣来。”李雍低声吩咐。

郎中道:“这…恐怕不方便治疗。”

“去拿,”李雍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再怎么样他也不能摆在这里,“告诉季…三奶奶不要进来。”

话传了出去,只听季嫣然凄然道:“三郎心疼我,我如何不知,他是怕我看到那些伤口,就受不住…”

李雍皱起眉头,不禁打了个冷战,这女人还真是谎话连篇,季家怎么能教养出这么个…异类。

季嫣然看着下人端出一盆盆血水,里面却安静的听不到半点声响,人该不会晕厥过去了吧,可惜这李雍别扭的很,否则她真的想见识见识古代的医术,没有抗生素没有麻药要怎么正骨、缝合伤口。

“我们到外间等吧!”

见到季嫣然恋恋不舍的模样,李三太太开始相信这两个孩子彼此之间是有情意的,既然这样为什么雍哥三年不归,不承认这门婚事呢。

众人重新坐下,所有人都看向季嫣然。

李文庆先发难:“就算你觉得雍哥有冤屈,也该向长辈禀告,你竟然跑去大牢里胡闹…多亏县尉顾及李家的脸面才会将你们送回来,这若是换做旁人,你早就被论罪了,从前我是太纵着你,既然身为我李家妇,就要遵我李家的规矩,这样抛头露面有失妇德,从今天开始你就禁足在屋。”

眼看几个粗壮的婆子进了门,季嫣然的心还真的颤了一下,可惜她又不是从前那个蠢妇,怎么可能束手就擒。

季嫣然“忽”地站起身,脸上满是凄然:“关吧,反正妾身也没有几天好活了,在李家被掐个半死又差点活埋,接下来兴许就会被毒死了。”

“各位长辈,妾身死之后不用再费尽心力办丧事,就将妾身随便埋了,季家倒了,妾身本是无依无靠,这条命也不值得如此大动干戈,活着的时候都一无所有,死了又何必做这个样子。”

季嫣然说着向前走两步:“父亲走的时候将季家交到我手中,我在哪里季家在那里,我死了季家也就不在了。从此之后,我们季家和江家、李家之间的恩情也就算是了结了。告诉三爷,若是有缘,来生我们还会相见。”

季嫣然这话说话,李三太太眼圈一红,泪水先掉了下来,季氏身姿笔挺,好像真的就要一去不回了。

她一个做长辈的,难道就要这样眼睁睁地瞧着。

“等等。”

李三太太还没说话,李文书先开口:“二哥,你这是要做什么?”

第八章 必须死

季嫣然的话让李二太太听得眼睛发直。

季氏什么时候这样牙尖嘴利,听起来是在撒泼,却句句都说到了点子上。听说季氏活了过来,她出了一身的冷汗,季氏的生死她不在意,重要的是他们差点将季氏给活埋了。

置办丧事的人是她,这话传出去,她的罪过可就大了。

如果将季氏就这样关起来,再有什么闪失,她和老爷就成了杀人凶手。

李文书道:“嫣然在我们家里受了那么多委屈,本就是我们不对,怎么还能罚她。”

“是我们三番两次对不起嫣然,若不是嫣然,这次连雍哥都会枉死,”李文书皱起眉头,“二哥,您可不能这样处置。”

十几双眼睛都望着李文庆。

李文庆目光中透出几分凶狠来:“我只是要惩办她在大牢里胡闹,现在不理不睬,将来闹出大事,谁来担着?”说着厉眼看向李文书,“你吗?”

李文庆毕竟当家多年,有几分的威信,震慑的李文书一时不能言语。

季嫣然看向李二太太:“二婶,若是二叔有难,您会不会想方设法去营救?”

李二太太静默着不能言语,她肯定会去,只是这不对…这是两回事。

李文书忙接过去:“嫣然说的对,事出有因,就不能按常规办事。”

不等旁人再说话,李三太太拉起季嫣然的手,“你说凶手不是雍哥,那又是谁?你能不能认出来?”

季嫣然摇了摇头:“我没有看清楚,可是我知道他很熟悉李家,否则怎么能悄悄地进了我的屋,掐晕我之后又陷害给三爷,如果找不到这个人,恐怕我和三爷早晚还会被算计。”

李二太太心里冰凉,一口一个算计,这话根本还是咄咄逼人,可是李嫣然的样子却…眼睛红彤彤的,脸上满是惊惧的神情,肩膀缩起来,看着人都矮了不少,端端是让人看着心疼。

李三太太使劲握了握季嫣然的手:“别急,别急,慢慢来,若是你觉得这里住不好,就跟我回去养些日子。”

越说这话越不对味儿了,怎么就从惩办季氏变成了安抚季氏。

李文庆瞪圆了眼睛:“真是越发没有了规矩。”

季嫣然却没有理睬李文庆,而是看向内室:“规矩是什么我也没去想,我是个妇人,只知道三爷好起来,我才算有了依靠。”

这话说的一点都没错,谁又能反驳。

李二太太也接不下话茬。

墙角传来呜咽声,容妈妈带着季家两个丫鬟都捂嘴在掉眼泪,这样看起来好像是他们在欺负季氏。

季嫣然低下头擦着眼角:“如果二叔一定觉得我不对,那就将我送去衙门吧,也许我触犯了本朝法度,应该被论罪。但是二叔却不能将我关在李家里,我没什么对不起李家的。”

季嫣然话音刚落,只听内室里一阵叫喊声。

“三爷,三爷,您不能起来,这可使不得。”

接着是“哗啦啦”一阵碎瓷声响。

花厅内室里的一件玉屏风,四分五裂地摔在了地上。

李二太太心窝像是被人戳了一刀,那可是值几千两银子的物件儿。

“三爷,您别动。”

又是碎瓷声传来,不知道又打了什么。

半晌,李雍低沉的声音响起:“嫣然没错,二叔之前没有问我,就定了我杀妻的罪名,如今真相大白,还依旧咄咄逼人,难不成不想让我再回李家?”

李雍目光微敛,隔着屋子他仿佛也能看到季嫣然在偷偷笑着。

回到李家之前,她叮嘱他,关键时刻定然要说两句话来应和她,若是从前李雍不会去理睬。

因为季氏撒泼的本事他是见过的,应和她这种事,他做不出来。

却没想到今天在这样的关节…他说话也就顺理成章,将二叔这个掌家人说的哑口无言。

季氏好像真的变了。

从在大牢里见到她开始,她就和从前不太一样。

虽然还是那么的直白,那么的粗鲁,那么的不懂礼数,可有些地方就是不同了。

李文庆喝道:“你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你觉得是二叔故意害你?”

李雍虽然恢复了些气力,几日的折磨还是让他声音沙哑,他抿了一口水才接着道:“我会查清楚,我在祠堂吃了糕点之后就晕厥过去,再醒来已经被绑缚着定了罪名,那天所有可能会碰那糕点的人都有嫌疑,我总要自证清白。”

“为了公平,二叔、三叔和族里各派出人手,与我的人一起从头查起。”

李雍的这个提议让李文庆无法拒绝。

李文庆道:“就算你不说,我也要命人去查。”

目的已经达到,李雍淡淡地道:“那样侄儿也能安心养伤了。”

屋子里的气氛不禁让人尴尬。

让族里的人插手,就是在质疑李文庆这个掌家人。

李文庆脸色阴沉,大哥“生病”闭门不出之后,这是第一次他如此受挫,而且是在族人和江家人面前。

江瑾瑜站起身:“人没事就好,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必然能捉到真正的凶徒,”说着她笑着看向季嫣然,“你好好养着身子,过两日我再来看你。”

李家自己的事,江家自然不会插手。

李二太太还想说话,却有硬生生地憋了回去,眼看着江瑾瑜带着人离开。

走出李家,江瑾瑜上了马车。

“好精彩的一出戏啊。”马车里的婆子边侍奉江瑾瑜喝茶边低声道。

江瑾瑜微微笑起来:“真没想到。”真没想到季嫣然会一下子开了窍。

“大小姐,”婆子犹豫片刻才道,“老爷临终前说过,季家人必须除掉,千万不可留,我们要不要…”

江瑾瑜放下茶碗靠在软垫之上:“我已经好久没有物什儿可以玩了,先让她陪我玩两次,我也想看看季家人到底有什么本事,能让父亲说出这样的话。”

“希望不要让我失望。”

季嫣然坐在床上,折腾了一天她终于能好好歇一歇,刚刚躺下来,却看到旁边的容妈妈脸上挂满了泪水。

“大小姐,”容妈妈哭得厉害,“您总算是想起来了。”

想起什么?季嫣然思量了半晌,难道之前的季嫣然…失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