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瑾瑜“忽”地一下站起身,就想要上前狠狠地踹季嫣然一脚。

“没有规矩,”太后娘娘一声厉喝,“你当这是什么地方。”

江瑾瑜只觉得一道凌厉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太后娘娘从来不曾这样对她。

江瑾瑜不敢置信,太后就这样相信了?她可是江家女,将来的晋王妃,太后娘娘的孙媳妇,难道还不如一个小小的季氏。

“太后娘娘,”江瑾瑜期盼地喊道,“您…不要被她蒙蔽,她都是信口胡说,娘娘让人打听就能知晓季氏的名声,季氏在京城臭名远扬,就连李家也不肯承认这门亲事,也就是季氏这样的小族才能容忍她,放在我们江家早就…”

“哀家也不是出自五姓望族,”太后娘娘淡淡地看向江瑾瑜,“皇上的母亲也并非名门之后,你们江家人对我们是不是也不屑一顾。”

如一记响雷从她头顶炸开,江瑾瑜愣在那里,她怎么也想不到太后娘娘会这般质问。

“你与晋王的婚事也觉得冤屈吧,晋王的母亲不过是位小小的嫔,还犯了规矩被罚,最终死在了冷宫,的确配不上江家女的身份。”

太后娘娘冷淡的神情让江瑾瑜打了个哆嗦,这样抱怨的话她在江家曾说过,现在从太后嘴里传出来,她不禁心生恐惧,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时时刻刻盯着她看,她做的那些事早就暴露在人前。

江瑾瑜立即告罪:“臣女不敢。”

太后却没有接着说下去:“你们江家规矩大,季氏这般放在江家要如何处置?”

江瑾瑜忽然觉得自己摸不透太后娘娘的心思,张开嘴半晌说不出一个字。

太后声音低沉:“难不成哀家的问话你也可以不回答?”

江瑾瑜额头上的冷汗已经淌下来:“这样…这样没有规矩,在外抛头露面,让家族蒙羞,自然…自然是要去家庵修行。”

太后点了点头:“江家真能如此哀家也就放心了。”

这话又是什么意思,江瑾瑜腿脚发软,眼前一阵晕眩。

太后道:“武朝早就不准逼良为奴,更不能贩卖假药,若是还收买人手恃强凌弱,算不算让家族蒙羞?”

听到这话江瑾瑜再也忍不住跪倒在地。

难道这一出出都要算在她头上吗?

想到这里,她的眼泪都跟着落下来:“太后娘娘,这些都与臣女无关。”

“这你说了不算,哀家也说了不算,”太后娘娘叹口气,“只有你的伯父知晓要如何处置。”

江瑾瑜膝行几步就要去哀求,不了却被宫人挡住了去路:“太后娘娘,臣女是被冤枉的。”

太后挥了挥手:“哀家累了,下去吧!”

江瑾瑜看向不远处的季嫣然,她进宫是为了季氏的事,可为什么最后会有那些罪名扣在她头上。

这样回去之后会怎么样?

伯父再疼她恐怕也不能不罚,眼见婚期将至,她要怎么嫁去晋王府。

第一百三十四章 傻了吧你

江瑾瑜伏在地上,寒气从膝盖一直爬上来到了她的心窝,让她不自觉地打着冷颤。她到现在仍旧不敢相信,她会被逐出慈宁宫。

她可是贵女,从生下来之后就没受过任何的委屈,虽然父亲、母亲早早没了,但是长辈将她视为掌上明珠,因为她聪明伶俐远远好过那些族中的姐妹…

可这些又有什么用,太后一句话,她就要灰溜溜地走出去。

江瑾瑜踉踉跄跄地站起身,退出去之前她狠狠地看了一眼季嫣然,她要记得今日的屈辱,将来加倍奉还给季氏。

大殿里没有了旁人,太后才看向季嫣然:“你胆子也不小,就不怕哀家将你一起治罪,哀家最讨厌的就是别人揣摩哀家的心思,想方设法地利用哀家手中的权柄。”

季嫣然不慌不忙地道:“能被人利用那是因为太后娘娘权柄还在,即便太后娘娘病重,所有人仍旧要看着慈宁宫,大家都知道太后娘娘眼睛不适,但是心里通透着呢。”

太后心中舒畅微微扬起嘴唇,这季氏倒也有几分哄人的本事。

林玉娇上前侍奉太后喝茶,太后捻着手中的佛珠道:“你还要开百草园?”

季嫣然颔首:“这样郎中可以随时随地都去查看药材是什么模样,这样久了就不会再有药铺收到假药。”

太后娘娘道:“你这样就一定会有用吗?”

“可以试试看,”季嫣然十分有信心,“就像太祖皇帝推行的新政一样,谁也不知道到底会有什么结果。”

太后再一次发笑:“你还敢跟太祖皇帝比,真是胆子不小。”

“妾身不敢,”季嫣然道,“妾身说的是太后娘娘,太后娘娘是万民之母,即便病在慈宁宫又如何,为百姓谋福祉,无论您在哪里百姓都会仰慕您。”

这话说得林玉娇和旁边的宫人眼睛都亮起来。

被遗忘的慈宁宫第一次有了生气。

是啊,就算走不出宫门,太后仍旧是太后,不但抚育了皇上还曾施恩百姓,皇上登基曾要举国上下庆贺太后娘娘千秋寿辰来

太后却收起笑容,表情说不出的郑重:“哀家病重,只怕已经没有这些精神了。”

“那可未必,”季嫣然微微一笑,“妾身说治不好太后娘娘的病,但是太后娘娘若是保养得当却还能做个长寿老人。”

林玉娇终于忍不住:“那岂不是矛盾,病治不好怎么还能长寿。”

“怎么不能,”季嫣然道,“有些病症就算治不好,只要能够让它不再继续侵害身体,甚至能够减弱它的伤害,虽然患病却也可以像寻常人一样好好地活着。”

林玉娇睁大眼睛,这是什么说法,虽然她心里觉得这种话太荒唐,但是看在方才季嫣然惩治了江瑾瑜的份上,她没有开口去反驳。

“首先您不能再吃甜食,”季嫣然将攒盒盖起来,“要多吃蔬菜食粟米,每日改成四顿饭食,少吃多餐,过几日我带点吃食来宫中,若是御膳房能够做,太后娘娘就要吃那些东西。”

太后道:“就这些?”

季嫣然摇摇头:“当然要吃些药,但是调解病情还是从药膳下手,除了这些太后娘娘还必须每日晒太阳,我知道有一种能够活动的椅子,太后娘娘坐在上面让人推着就可以在花园里行走。”

季嫣然说完话蹲下身来,将手伸进了太后娘娘盖着的薄被中,将一只暖炉拿了出来:“这种暖炉也尽量不要用,烤得久了会让皮肤破损,将来不好愈合。”

太后娘娘望着季嫣然的头顶,不知怎么的突然想起了她的阿宁,阿宁第一次来宫中也是这样眼睛中没有任何的惧怕,自然而然地就去打点她身边的事,也就是那一刻她才下定决心要将阿宁留在她身边。

太后娘娘想到这里脸上浮起了温和的笑容。

“太后娘娘,少英来给您请安了。”粗粗的男声响起来打断了太后娘娘的思量。

太后叹了口气:“让他进来吧!”过了这么多年还是沉不住气。

听到哥哥的声音,林玉娇立即站起身,脸上满是欢喜的神情,立即起身迎了出去,不过看到了林少英,她很快她就皱起眉头来:“二哥,你这是做什么?”

还是一样的高大威猛,只是此时…十分的滑稽可笑,一个大男人竟然手捧着朵睡莲,谄媚地站在那里。

林少英也不回答林玉娇的话,就大步奔着太后娘娘而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太后娘娘行了礼,然后献宝般将睡莲递到太后娘娘眼前。

季嫣然站起身在一旁欣赏着自己的成果,这个假侍卫来到慈宁宫采睡莲,传出去也算是一段佳话。

太后娘娘眯起眼睛半晌才算看了个大概,林少英高高地挽起了袖子,身上的长袍沾了水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你这是做什么去了?”让他正正经经地来请个安怎么就这般难,一会儿皇上还要召见他,他这个模样如何能见人。

没有在太后脸上看到欣喜的表情,林少英笑容收敛了些:“少英给太后娘娘去采睡莲了,太后娘娘不是很想看到睡莲吗?”

太后目光深沉,哪里有这种事:“你疯魔了不成?”

林玉娇都咬住了嘴唇,看着她这个不争气的哥哥。

林少英皱起眉头,一切竟然没有像他想的那般进行,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他扭过头去看站在旁边的少女,少女抿着粉红的嘴唇,眼睛如星辰般闪亮,哪里还有御花园里慌乱的模样。

林少英的心顿时沉了下去,他可是经过大风大浪的,怎么能在小河沟中翻了船。

“是妾身说的,”季嫣然道,“放才在御花园这位侍卫拦住了妾身的去路,妾身说了这样的话才得以脱身。”

林少英惊诧,这女子毫不掩饰地说出这些,她就不怕丢了名声吗?

太后娘娘望着如同一尊泥胎僵立在那里的林少英,更是觉得可笑:“你是慈宁宫的侍卫?哀家怎么不知晓?”

当然是扯谎的。林少英的脸微微发红,手上那亭亭玉立的睡莲仿佛也在嘲笑他,他将睡莲摆在桌子上:“太后娘娘看看,这…也很美…”

林玉娇皱起眉头:“二哥就这样两手空空地进宫来了?”

“是…”林少英说不下去。

被禁卫扣下了东西,听起来就丢脸,尤其是在这样的小女子身边。

想到这里目光又瞄向季嫣然,都是被她害的,等一会儿得了空,他要好好与这小女子谈谈,怎么敢如此折腾他。

第一百三十五章 拦路小霸王

事实证明太后娘娘很通情达理,皱着眉头训斥了林少英几句,就让林玉娇送季嫣然出宫,没有再提百草园和番药的事。

季嫣然也不再说什么,进宫时心情沉重,出宫说不出的轻松。

两个人走在长廊上,林玉娇好奇地看了季嫣然几次,眼见宫门就在不远处,季嫣然停下脚步:“林家小姐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你…”林玉娇道,“说的那些话,不是在哄太后高兴?”

季嫣然笑起来:“有些是,有些不是。”

林玉娇道:“比如…”

“我说太后娘娘的病不能治愈但是保养得当可以如寻常人一般是实话。”

“我说我怕死是假话,”季嫣然顿了顿,“我不是怕死,我是非常怕死,人的命只有一条,就算被逼到绝境也不能放弃,今日进宫我虽然也想着为番僧和番药伸冤,更为了能活下来。”

林玉娇怔愣在那里,眼看着季嫣然越走越远,季嫣然在与江瑾瑜对峙的时候很像长姐,长姐说话做事从来都是滴水不漏,没有人能在长姐面前讨到便宜,可是后来…就不像了。

长姐总有种一往无前的威势,宁可玉碎不为瓦全的气节,这个人却把怕死挂在嘴边,治不好太后娘娘的病却还引以为傲。

林少英追上来的时候,林玉娇迷迷糊糊地道:“她教训了江瑾瑜。”可惜二哥没有瞧见,真的让人很畅快。

“她?”林少英眼睛里又一次冒出光来。

林玉娇还没回答,林少英已经走得无影无踪。

李雍第五次去看沙漏,才过了一个多时辰,他却感觉天要黑了似的。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李雍站起身向崔庆告辞,“江家被责罚,御史言官会出面,到时候我们再趁机让老将军的血书呈给御史台,冉家也就有了立足点,到时候再压林家一头也就不难了。”

三哥怎么会如此急躁,崔庆跟着走出去:“该不会是食髓知味了吧?不过我看三嫂对你并不太上心啊。”

李雍停住了脚步,崔庆差点就撞了上去。

“你说什么?”

让崔庆意外的是,李雍问了起来。

崔庆本事顺口胡说,没想到李雍会认真的询问:“我就是这样觉得,一个女人抛头露面在外,那不是对夫婿不信任吗?不安于内宅的…八成是有二心,这可是我母亲教我的,”说到母亲,他眼圈又红了,“唉,总之,我母亲的话一般都很有道理,你要多小心,三嫂不是还在京城给旁人递过荷包…”

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就被一道凌厉的目光瞪着吞了进去。

“三年之后你就要婚配了,”李雍道,“午将军家的长女性子甚好。”

那个如软脚虾般的女人,见到他抽出长刀就晕厥在地,午家人却说她性子爽利,巾帼不让须眉,他若是娶了这样一房妻室,将来有何面目去见父亲和母亲,也要给崔家人丢了颜面。

李雍道:“这次午将军为了救你还受了伤,怎么算你都欠午家的人情。”

“我回去了,”崔庆向后退了两步,“我方才都是顺口胡诌,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等到李雍拿着马鞭走出了门,崔庆才狠狠地打了自己一巴掌,他可真没记性。不过看样子李雍是被季氏勾了魂魄,否则行事怎么和从前那么不同呢。

季嫣然走出宫门就径直上了马车,

马车慢慢行前驰去,走过了最繁华的一条街市,很快就要到季家了。

太后娘娘虽然没有直言会支持她,却惩办了江瑾瑜,这就代表了慈宁宫的态度。很快御史台和刑部、大理寺都会收到消息,李家的案子终于可以往下推进。

没有人再敢粉饰太平,因为李家有了太后娘娘撑腰。

季嫣然慢慢弯起了嘴唇,这算是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

容妈妈道:“这下终于能放心了吧?”

季嫣然摇摇头:“哪有这样简单,太后娘娘和林家现如今恐怕都岌岌可危,再这样下去林家节度使和郡公的身份都会不稳。”慈宁宫和五姓望族之间的争斗就没有停过,常宁公主死后还一直进行着。

“您是怎么看出来的?”容妈妈不禁追问。

季嫣然道:“江家其他人始终没有出面,现在无非是用江瑾瑜来试探如今的情势罢了。”

说到这里马车忽然停下来,外面传来跟车婆子的声音:“这位公子为什么阻拦我们的去路?”

容妈妈就要掀开帘子去探看,却看到湛蓝色的锦绣车帘就被高高地抛起来,紧接着露出林少英的脸。

林少英站在马车外,身边还有个头上戴着珠翠,一身喜庆的妇人,那妇人长着一对弯弯的眉毛,仿佛随时随地都在笑似的,妇人还没说话,就被林少英提起了后领的衣衫,然后抛进了马车。

“哎呦,”妇人忍不住叫了一声,然后慌张地爬起来,一双眼睛看向季嫣然,“这位奶奶莫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