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地抬头,目光落在张掌柜新装裱好的《渔村》上,柳飞飞满脸喜色:“这样一弄,真好看!我太喜欢了,好看!好看!”

不晓如何表达的柳飞飞,只不停地夸赞好看。

江书鹏冲张掌柜的使了个眼色,张掌柜示意,道:“不知柳小姐能否割爱,在下愿出这个数买下此画。”

“不买!不买!这可是师姐用了好时间才画好的,就是昨晚也忙了大半夜,圆润、修饰后才令我送来。”

看着张掌柜从五根指头又比划到六根指头,柳飞飞瞪大眼睛:“你疯了吧?六百两银子就要买我画。”

张掌柜的肯定道:“柳小姐,是纹银六千两!六千两买你的画。”

初秋站在一侧,一幅画就六千两,天啦,如果用这银子买自己就可以买数百上千个,小姐的画可比她都值钱啊。

柳飞飞结结巴巴,“六、六、六千两,我没听错吧,你给我六千两买这画。”

那可是柳飞飞从未想过的那么多钱,好多好多的钱啊!

她最初想说六十两,可又番了十倍,才说是六百两,原来居然六千两。

张掌柜趁热打铁,忙道:“柳小姐,六千两可是天价。”

初秋心中着急,用手扯了一下柳飞飞,柳飞飞一脸呆怔:“这个…这个,要是师姐知道我把她给我的画卖了,一定会生气。”

张掌柜的道:“柳小姐,六千两银子已经很高了。”

柳飞飞依旧摇着头:“不是不想卖,是不能卖。张先生就别说了,我不会同意的。师姐当初给我绘这幅画的时候,忙了好几天,连夜里都站在风中绘画,是她的心血。”

柳飞飞动情地看着画里的每一种地方,能寻到记忆里熟悉的人和事,看到这画,就似回到了童年,“当我回到渔村,只看到一片荒芜。经过打听,才知道,就在我跟上山学艺的第二年,我们那一片发生了瘟疫,死的死、逃的逃,如今的渔村,就和那幅《追思》一样,除了草狐、便是野兔、老鼠,再也没有昔日的景象,就连村西头,也是几十座坟茔…”

她指着那一片杂草丛中,还在奔跑的兔子、野猫,柳飞飞的眼里流露出无尽的落漠。

“那几日,我很难过,师姐为了哄我高兴,就花了好几日的时间给我作了这幅画。这是我的宝贝,多少钱也不卖。”柳飞飞看着画,满心欣慰,曾经的热闹、祥和的渔村,是她记忆里最美的梦境。

“师姐说过,这幅《渔村》如果用水墨的风格,采用工笔手法绘成彩图,会比这幅更有味道。张先生如果真想要,你去求我师姐,她的工笔画是跟一位前辈学的,那位前辈就是绘那副山峰的长辈。他和我师姐最好了,经常在一起谈论棋艺、字画…师姐屋里还有几幅殷师叔绘的彩图,可漂亮了,跟真的一样。”

柳飞飞絮絮叨叨地说完,道:“师姐让我问张先生,如果让人现场装裱三幅画,需要多长时间?”

直听得张掌柜的满心欢喜,“江小姐那儿还有三幅?”

116求画求票

“是,是我师姐最喜欢的三幅,问好时间,我会守着先生把那三幅画装裱好。你别多心,师姐只是担心把画给弄坏了,所以之前生怕装裱不好,这才把其他画送过来。我看张先生装裱得很好,我会告诉师姐,让她把画送过来。”

江书鹏满是兴趣:“柳妹妹,都是些什么画?难不成比《峰峦》还宝贝。”

柳飞飞扬了扬头,得意地道:“这些画,与那三副比起来,那就是死物,可那三幅是活物。你们瞧见过,遇到天晴会跳到荷叶上的青蛙,若遇连日雨天,会躲到荷叶深处的青蛙吗?虽然是画,可那青蛙就是有灵性,天晴小雨还会跳动。

那《牛》图,牛儿白日在栏外悠闲啃草,到了晚上,就进了牛圈。”

初秋听得两眼发呆,柳飞飞抬手凿了一下:“说你没见识,你还不信。附庸山人那可不是世间俗人,那是神仙。神仙的画,你们看过没有。若非要装裱一批画作,就是我也难得看上一回。师姐每日睡前必要观赏一番,这才肯睡。能是轻易拿出来的,万一这一个装裱不好,岂不是污了这宝贝东西…

赶明儿,张先生要装裱这三幅,我得先沐浴更衣,在一边守着。要是弄坏一幅,那是多少钱都赔不来的。师姐当初为了得到这几幅画,可没少费心思,山人长辈更是气得捶胸顿足。”

江书麒不敢相信的看着柳飞飞。

柳飞飞道:“这个样子做甚?你们不会都没听说这样的画吧。那画里还有一幅,乃是幅《观音》,这是三幅画里最宝贵的,最其妙处,你们猜都猜不到。”停了一下,看着呆住的众人,柳飞飞问:“张先生。这样的画,给你装裱,你敢不敢裱,若是裱坏了,那可就糟了。师姐说,没有十全的把握,她是不敢送来的,生怕一不小心也就弄坏了。”

那可是神仙绘的。

张掌柜忙忙揖手,道:“在下装裱前,一定沐浴斋戒。不敢污了神仙大作。”

江书麒冷笑道:“你们别听这丫头瞎说,指不定是她在胡诌,这世间哪有画上的青蛙会跳。哪有会跑的牛,一定是她吹牛。”

柳飞飞正色道:“我干嘛要吹牛,是真的,那真是好画。”

江书鹏很快明白江书麒的意思,笑道:“别说老五。我也不信的。张掌柜的,你信吗?”

眨眨眼睛,众人了晓,早被柳飞飞的话吊得胃口十足。

张掌柜道:“闻所未闻,我也不信!”

初秋只当是夸大其辞,此刻也道:“柳小姐。奴婢也不信。画就是画,画得再好,画上的东西都不能动。”

柳飞飞气得吹胡子瞪眼:“你们…你们这些俗人!”

“柳妹妹。吹牛也要看好地方,我们兄弟什么好画没见过,还有这位张掌柜的,你知道他是谁吗?他可是皇城最大、最好字画铺的东家,近手的好画没有八百也有一千。人家什么好画没见过,哪有你说的这样。”

柳飞飞不知是计。气得跳脚:“你们等着,我就拿一幅来,让你们这些俗人长长见识!”

江书麒大笑道:“你吹牛!这回可把牛皮吹破了,哈哈,看你以后还吹牛。”

柳飞飞气得直咬唇,拉着初秋道:“走,我们回去,我找师姐取画来,看你们还说我吹牛。”

这些人,没见过好画,就说她吹牛,柳飞飞气冲冲地往得月阁去。

待她们主仆走远,兄弟二人灿然一笑,摩拳擦掌很是期待柳飞飞口里说的好画。

素妍正准备歇下,捧着三幅宝贝画,瞧了又瞧,珠帘一阵沙沙作响,柳飞飞道:“师姐,你给我一幅,让我送到清音轩装裱吧?”

素妍皱了皱眉头:“万一弄坏了,岂不得不偿失?”

“师姐放心,我会盯在旁边。”柳飞飞不敢说被江氏兄弟激将的事儿,她一路过来,心境平静后,立马回过神来,可如果不把画送过去,还指不定把他们如何说,一个字不错,只道:“张掌柜要看了画才能决定如何装裱。”

素妍轻叹一声,“且拿一幅试试看,你可得仔细盯着,如果张先生说装裱不了,你就赶紧拿回来。”

素妍拿出三幅画,一脸虔诚,左看看、右看看,终于挑了《牛》卷好递过:“早去早回,千万叮嘱,如果没有万全的法子,切不可轻易装裱。”

柳飞飞接过画,叫了初秋,又往清音轩去了。

这一回,江舜诚及江书鸿父子都过来了,也都围着《渔村》看得津津有味。

江书麒见柳飞飞进来,飞奔上去,一把夺过,柳飞飞生怕损坏好画,不敢与他抢夺,不悦地道:“可别弄坏了。”

待打开之后,出现在众人眼前的只是一幅寻常的《牛》图,一条水牛正安然悠然地卧在牛栏内,一边蜷缩着一只栩栩如生的大白鹅。

暑名处,只龙飞凤舞、铁笔银勾地写着“附庸山人”几字,又留有作画年月,外加一个特大的“牛”字。

江传业不屑一顿地道:“这幅画与其他的比起来太寻常了些。”

柳飞飞从嘴里喷出一声不悦的“切”,“明日白天,你们且再来瞧瞧,这牛儿和大白鹅就跑到栏外去了,白鹅引颈而走,牛儿也在栏外吃草。”对张掌柜的道:“张先生,师姐说,这话你可有万全的把握能装裱好,要是没有,可别轻易下手。”

张掌柜懂画识画之人,更珍藏字画的名家,此刻围着《牛》,左看右看一番,很快他就道:“这的确是好画!无论是运笔,还是神韵,都是千里挑一,所用的颜料,更是在下见所未见。牛儿能如此变化,乃是因为阳光的原因。”

江传业惊道:“这牛,真的会跑?”

张掌柜微微含笑,看过了画,他很快就明白其间的玄机,乃是作画的颜料特殊所至。

江舜诚大声道:“来人,把取十几盏琉璃灯来。”

半个时辰后,大管家带着下人取来了琉璃灯,顿时屋内亮如白昼,挂在墙上的《牛》果如柳飞飞所言,跑到栏外吃草,而那只大白鹅正引颈散步,神态高雅。

所有人站在屋里,一个个惊叹不已。

张掌柜双眼放光,这可是千载难遇的好东西啊,有市无价,要是自己的店里有上这么一件宝贝,岂不发大财了,真好啊,真是太好了,“好画!好画啊!真没想到,世间居然有此神人,这画上的牛和白鹅,可真是活了。”

柳飞飞得意地扫过江书麒:“五哥,怎样?我没骗你吧。”

张掌柜抱拳,歉意道:“柳小姐,这画,在下着实不敢轻易装裱,只能替它加上画轴。着实不敢轻易裱画,要是稍有不慎,这可就误了好画。”

柳飞飞道:“师姐已经猜到了,故而一早才未拿出来。那先生觉得,如若多给时日,你能裱么?”

“这画的颜料特殊,若按寻常的法子装裱,只会损了好画。还请柳小姐转告江小姐,待小的好好琢磨,要是想好了,再为你们裱画。”张掌柜一心想看看另两幅是怎样的,连连道:“柳小姐,可千万别交给别人裱画,在下担心损了好画。这样的好画,若是损了,真是太可惜了。”

“张先生放心,我师姐宝贝着呢。那两幅可比这个更好,刚才我到师姐房里去,看她在练字画,先生既然出了天价,我会与你在师姐面前说情。”

张掌柜看着《牛》,“要是江小姐肯出售《渔村》与《追思》,在下感激不尽!若能将这幅《牛》也给小的,往后江小姐再有装裱的活,在下都包了。”

柳飞飞笑着,这些人真有些发狂的模样,一个个双眼放光,“此事我可做不得主,你只管去求我师姐去,这些字画都是她的。我只是奉命跑腿!先生既然应了装这画,就麻烦给《牛》加上画轴,一会儿完成了,我还要送回得月阁去。只怕师姐不见我把画送回,又给睡不着觉了。”

张掌柜不敢怠慢,很快就给《牛》加了相配的漂亮画轴,但因没有裱上,让画的地方显得纸张略薄。

柳飞飞就要离开,江书鹏不干了,拦住去路:“让我再瞧瞧这画。”

柳飞飞将画护在画里:“三哥想瞧,去求师姐,我是不给了。万一被你们夺了去,回头师姐指定赖我失责。”抱在怀里,纵身一闪,溜出房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张掌柜的在右相府里一呆就是五天,装裱字画是个细致活,工序烦琐,因是好字画,就不能有半分懈怠。每日面对着这些画作,就欢喜得不想离开相府。恨不得都成为自己的东西,这便是一个收藏名家的心痛啊,见着了好画,却不是自己的。

还有两天,张掌柜的就要离开右相府了,对着这些字画,心潮澎湃,越发觉得自己店里的好东西都黯然失色。

正想着心思,只听外面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张掌柜猛地转头,却见柳飞飞带着丫头过来了,笑意盈人。

张掌柜快走几步,道:“柳小姐,可与江小姐提过我的事。”

初秋道:“张先生快别提了,之前小姐说什么也不同意,柳小姐替你说了一大堆的好话,她总算是应了。同意将《渔村》和《追思》都出让给你。”

117团聚

张掌柜满心欢喜,出让了两幅,以后还会有所交往,其他的都说好,笑道:“回头,我令家奴把银票送来。”

柳飞飞问:“师姐问你确定想要的水墨《渔村》,而非要她的彩绘《渔村》?”

还有彩绘的,之前就听柳飞飞提过。

柳飞飞笑道:“师姐说,如若水墨《渔村》值五千两银子,彩绘收先生一万两也不为过。师姐说了,你若给了这个价,日后你会觉得物有所值。至于旁的,我就不多说了,今儿我来,是奉师姐之命,来取《渔村》和《追思》的。”

张掌柜的微愣,一时反应不过来这是何意?

柳飞飞压低嗓门,声若蚊鸣:“师姐下山前,附庸前辈曾赠给师姐一些特殊颜料。”转身取了墙上挂着的两幅画,柳飞飞也不多言,顿时翩然而去。

张掌柜追了过来,忙道:“柳小姐,请转告江小姐,小的明日就令人把银子送来。”

素妍坐在桌案前,看着满桌的颜色,准备再作一幅彩绘《渔村》,然而运墨绘了山水花木之后,却有些颇感无力,试着在小纸上绘了个人物,不尽人意,反复几次,也不如意。

柳飞飞送午食进去时,看到的就是一脸落漠、痛苦的素妍。“师姐。”

“飞飞,我突然没感觉,画不了彩绘,这可如何是好,我画不了…”

“师姐,这几日你的事太多了,好好休息,一定会好起来的。”

“可是张先生说,明日会来取画,我怎么告诉他?”

柳飞飞觉得,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自己。要不是自己劝说素妍将画转给张掌柜,素妍也不会急着要绘彩图。“师姐,咱们不急!”

素妍看着面前淡淡的山水,该绿的地方绿,该枯的地方枯,没有人物的《渔村》是这样的萧索,“飞飞,把这幅《渔村》给张先生。回头,我另作一幅彩绘给你。”

看着装裱好的《渔村》,素妍心潮起伏。她找不到任何感觉,还记最初作这画时,怎样的热血沸腾。如何的不眠不休,就想画出来,送给飞飞,安慰她。可现在,她是一点感觉也没有。绘好渔村的花木、全村的布局,就再也有没有任何的感觉,没感觉,她就不画。

“师姐,你说怎样都行。我看你今儿起来精神好差,不如再回去睡会儿。”

素妍躺回床上。盯着帐顶,道:“飞飞,这个月我的小日子还没来。你说我会不会怀上了?”

柳飞飞一沉:“师姐,你又说胡话了?你有认识的男子吗?还是有相好的了,下山以来,我可是寸步不离地跟着你,怎会呢?”

真不知道素妍是怎么想的。突然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可是我有认识文公子,还与他说了话…”

前世的自己。也是这般,以为小日子未至,就是有了,好几番闹了笑话。今世的她,亦然明白,有时候太累、吃得太差,都会使小日子延后到来。

“你就与他说了几句话,那我见天的还与这府里的男子说了那么多。师姐是想多了,好好睡一觉,一觉醒来,许就好了。”

素妍微阖上双眸,一觉醒来,天色已黄昏。

青嬷嬷打起纱帘,笑道:“今日,相爷与大爷、三爷他们回府得早。这会儿正在清音轩里瞧画呢。太太遣大丫头传话,说今晚让小姐去如意堂用暮食。明日是沐浴日,又是府里的赏花宴。”

素妍应声,净面洗手之后,又换了身素雅的衣袍,走到窗前,就见西厢房单置了一间练功房,几个丫头正在苦心练习枪法,柳飞飞拿手里拿着柳条,时不时击在丫头的身上。

“看你平日,一张嘴最巧,怎么学起枪法来,笨手笨脚的?定是你不用心,手臂抬高…”

素妍本想带柳飞飞一起过去,柳飞飞想到右相府的规矩,忙忙摇头:“师姐去吧,我在得月阁里吃。”

素妍道:“我先去如意堂了,你带着丫头们玩。”

领上青嬷嬷与白芷,素妍沿着小径往如意堂去。

明日是沐休日,各房的奶奶都聚到了如意堂花厅。几个小孩子在奶娘们看照下于院中玩耍,嘻嘻呀呀,好不热闹。

“女儿给娘请安!”

虞氏看了一眼:“这几日,每日过来一趟,请过安就跑,你那得月阁里就这么忙?”

素妍笑而不语。

虞氏道:“晚上回去,赶紧把你院子里外那些折腾人的阵法都撤了,明儿府里来客人,可别吓坏了人。那日胡三姐儿来府里,竟也被吓得半死。”转而,忆起几年前胡香灵做的事,虞氏捧着茶盏,“你是故意要给胡三姐儿一点厉害瞧的?”

素妍捧着茶水,吃着糕点,居然瞧见小三奶奶何氏身侧坐着大三奶奶孟氏,孟氏的手里拿着串佛珠,正一脸安祥地默念佛经,转着珠子。

对于孟氏,众人素来是有她如同没她。她进入如意堂,向虞氏请安过后,就坐在一侧,连半句话也没有。

青嬷嬷愤然道:“小姐那么对胡三小姐,还算是轻的。想想当年,她是如何算计小姐的,险些没要了小姐的命。”

几个奶奶、少奶奶听到这儿,个个面露诧色,就连孟氏都睁开微阖的双目。

五奶奶闻雅霜忙问:“婆母,这是怎么回事?我还好奇,听府中上下说,早年小姑与胡三姐儿情同姐妹,怎的突然就不理她了。”

青嬷嬷自然轻车熟路,添油加醋地把胡香灵害素妍的事细细地说了一遍。

众人唏嘘不已,何氏惊道:“那时,她不过才十岁而已,居然就这等心肠?”

虞氏冷声道:“整个皇城,谁人不知我与相爷最是宝贝这个女儿,胡三姐儿一个小孩子,哪会这些害人的法子,定是有人指使。”

青嬷嬷垂着头,道:“那日胡三小姐来,居然声声说她和小姐是义结金兰的姐妹,也亏得她还说得出口。变着方儿的,想让小姐赔她条上好的裙子,小姐硬是没上当。”

闻雅霜是个急性的,当即就骂了起来:“真没瞧过这般不要脸面的,害了人,还自恃为人家的姐妹,换作是我,只怕再不敢见小姑了。也就是姓胡的,才这么没脸没皮。”

五奶奶是闻其贵家的嫡长小姐,平日最恨的就是胡长龄那些人。胡长龄昔日在皇城得意时,没少为难她的父亲。这会子听说这事,早就骂了起来。

大奶奶沈氏道:“恶人自有恶人磨。阿弥陀佛,自然是我江家有福,去年时,有人想把那丫头说给我家传业,幸好我没应,这要是娶进门来,还不得把我们右相府给闹个天翻地覆…”

大少奶奶张双双,乃是张德松的妹妹。“胡家那样的门第、家世,哪里配得二弟。恶人自有恶人磨,二弟心地淳良,自会娶个好的。”

奶奶们骂了一通,孟氏只不说话,这让她忆起了过往,也是在素妍染上天花那年,六少年也中了奇毒,若非素妍提醒,只怕也没了性命。她现在之所以还苟延残喘的活着,大半的原因是因为六少爷,那可是她的命,她的心肝宝贝。

沈氏道:“往后,要是胡家人进了右相府,大家都打起精神来,别被他们寻了机会又害人。”

素妍轻声道:“大嫂、三嫂、五嫂,今儿这事,你们知晓就行,可传扬出去。毕竟有碍胡三姐儿的名声。”

张双双不悦,恨不得将这事传扬得满城皆知才解恨,害人都害得右相府了,一计不成再生一计,道:“小姑姑,恶人自有恶报。何须为她着想。”

众人正说话,只听一个稚嫩的孩子道:“传礼拜见祖母,问祖母安!”是一个约莫*岁的孩子,长长白白净净,五官里三分像江书鹏,七分像大孟氏,穿着一袭紫红色的锦袍,戴着锦帽,神采奕奕。

孟氏柔声道,即便是温柔的声音,传入耳里又道不出的冰冷,“功课都完成了?”

六少爷江传礼恭谨地答道:“写五个对子,再一百个大字。儿子都完成了,就剩下背书了,晚上再背。”

孟氏低低地道:“传礼,你过来,在娘身边坐会儿。”

何氏对这对母子,面无表情,完全当她们是空气。

素妍这些日子也听说了,自打何氏进门,孟氏就彻底失宠,江书鹏再不去她的院子,对于嫡长子江传礼也有一种莫名的冷漠。

对于江书鹏和小三奶奶江何氏而言,孟氏母子就像是多余的人,虽然面上的敬重还在,可已经不拿他们当回事了。孟氏虽未下堂,却已跟下堂妇无甚差别。

江传礼低声一声,望着虞氏身边坐着的素妍,抱拳问:“你就是我的姑姑?”

素妍道:“当年我离开家时,你不过三四岁的模样,如今都长这么大了。”

江传礼提着袍子,跪在地上就是一记重重的响头。

素妍顿时立起身:“你这孩子,好好儿的给我行这么重的礼做什么?”

江传礼道:“传礼听闻,姑姑得世外高人传授技艺,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就是医术也比宫里的太医还高。传礼想求姑姑给我娘诊脉治病,传礼求姑姑了…”

素妍将他给拉了起来,可他又固执地跪下,只重重的叩头,素妍无奈,只道:“好了!我应你就是。只是能不能治,要等我给她诊过脉后才知道。”

118再娶

顿了一下,素妍隐隐从虞氏和张双双眼里看到了异样,“等用过暮食,我便给你娘诊脉。你到那边坐下,我给你瞧瞧,看你这样子,似有不妥。”

素妍对白芷点了点头,白芷会意,张罗着丫头们捧来了温水,洗手之后,素妍在江传礼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伸手握住江传礼的手腕,不一会儿,素妍的脸上微微一变,“换只手。”江传礼乖巧地将另一只手递过来。

素妍剥开江传礼的眼皮,又看了他的舌头,道:“往后别再熬夜,每日需得睡足四个时辰。你一个小孩子,竟忧思过甚,再这样下去,于你无益…”素妍的脸色一凝,变成有些难看,眸子里藏着忧色。

孟氏直看得胆颤心惊,两只手紧紧地握住佛珠,不再拨弄。

“我会开一剂方子给你,但方子只能调养,不能治本。若要治本,还得瞧你自个儿的。传礼,小孩子就该开开心心、快快乐乐的。”

素妍的话,说一半,留一半,眼睛时不时地瞥向孟氏。

孟氏是个看似冷心怜情,实是一个悲春伤秋之人,这样的性子也传给了江传礼。

有丫头备了笔墨,素妍坐到案前,写了张方子,递给江传礼的奶娘,道:“去城中最大的药铺煎药,两碗水熬成一碗,每日早晚各喝一次。记住了,必须让他每日睡足四个时辰,若是他再安睡不好,再来找我。”

奶娘应答一声,将方子递给孟氏。

虞氏很是不悦,冷声道:“怎么,如今不放心人,都怀疑到妍儿身上了。难道妍儿还会害你儿子不成?难怪传礼小小年纪就如此,定是被你教坏的…”

以前的虞氏虽然对孟氏不是特别亲近。却也不是现在这样的冷言冷语。

素妍想:在自己离开后,府里一定发生了什么,才导致了今日的切。

孟氏忙起身,正要开口,不想江传礼奔了过来,小心答道:“祖母息怒,奶娘没有别的意思,奶娘把方子给我娘,只是想我娘拿钱抓药。”

虞氏正眼都不看大三奶奶,大三奶奶面容憔悴。一张脸白得如纸,全无半分血色,眸光比几年前更静了。静得像一潭死水。

“要钱抓药,何需一定要细看方子,分明就是多疑!”虞氏冷声道:“越发不成样子,罢了,罢了。传礼,你带你娘下去了,瞧着她我就心烦。”

孟氏神色平静,低头道:“媳妇告退!”

周围并无一人帮着孟氏说话,大家似已见怪不怪,何氏似很乐意看到孟氏被训。无论何氏掩饰得多好,素妍还能是看出她眼里的不满与厌恶。

江传礼回头看着素妍,满是期盼:“姑姑…”

“你且去。我会去佛堂。”

江传礼这才放心地扶了母亲离开。

孟氏一袭素衣,蓝灰色的长袍,头上无一饰物,只简单而自然地绾起,就连耳上戴的也是最寻常不过的耳钉。那串石头佛珠。是她身上最值钱的物什了。

素妍低声道:“大三嫂怎的就变成如今这般模样了?”

虞氏冷哼一声,“妍儿何必提那灾星。平白惹人心烦。”转而,对何氏道:“老三媳妇,回头你可得说说,明儿叫她莫要乱走,免得出来丢人现眼。唉,你说这都是什么事?咱们右相府,怎就出了这么个女人。”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否则虞氏不会这般厌恶孟氏。

在虞氏眼里,江书鹏的妻子,唯有何氏,孟氏仿佛早已不是右相府的人。

一家人有说有笑地用过了暮食,各自散去。

素妍去书房陪父亲下了一盘棋,又拉了江书麒相陪,江舜诚这才放她离开。

出了右相府东,穿过垂花小门,素妍放缓脚步,问青嬷嬷道:“嬷嬷,我走后五年府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好好儿的,为什么娘会那么讨厌大三嫂?”

青嬷嬷颇是为难,支吾一阵,素妍斥退白芷,她与青嬷嬷进了附近的凉亭。

“嬷嬷,说吧,我又不是外人。”

青嬷嬷道:“这事儿,怪不着太太,是大三奶奶行事太孟浪。

这事儿,发生在小姐离开皇城后第二年的二月,我记得那晚很黑。夜里三更时,有府中护院去报大管家,说府里进了个黑衣人。

大爷下令各处守好门户,有下人禀报说,看到黑衣人进了静澜院。

大管家生怕是刺客,就带了护院严守静澜院,你猜怎的?竟从那里抓住了一个男人。三更半夜,大三奶奶与一个男子共处一室,还遣走了院中上下所有的嬷嬷、下人…”

这样的事,与当年素妍无意间看到大三奶奶与三皇子幽会是如此的相似。

三皇子还真是自私,声声说对孟氏情有独钟,却不乏左拥右抱,甚至还累及了孟氏被婆家人厌弃。

“相爷听说此事后,就下令捉住奸夫。没想到,死了两个、伤了十几个护院,这才捉住那人,这奸夫…他竟然是…”青嬷嬷压低嗓门,细语道:“是当今三皇子殿下。”

素妍惊呼一声,本在意料之中,可被江家“捉奸”当场,又如何让江家上下的人善待孟氏。

江书鹏就自然温润,可知晓妻子红杏出墙,又怎能不厌恶。

“相爷自然不能拿他如何,只好下令放人。太太知晓此事,很是震怒,要将大三奶奶赶到郊外庵堂静修,又写信告诉三爷此事。

三爷从地方回京述职,留在了皇城。对外,只说大三奶奶得了病不能再生养,由太太和相爷做主,另给三爷定了门亲事。

原本三爷是要休了大三奶奶,可大三奶奶哭求三爷,求他看在六少爷面子上,不要休她。三爷也是个心软的,就没再坚持。去了何府,说明自己的难处。小三奶奶也是何家的嫡女,何太太也是不允让她给人做小,可是看在三爷情面上,到底是退让一步,同意给三爷做平妻。

许是三爷有愧小三奶奶,他们婚后,三爷倒也疼爱、怜惜。让小三奶奶和大三奶奶不分大小,同为妻室。

小三奶奶与三爷成亲后,六少爷也到了开蒙读书的年纪,相爷只得同意将他们母子接过来,就安置静澜院东面的佛堂里。平日里,大三奶奶也不出门,今儿不知怎的,竟陪其他几位奶奶给太太请安。”

素妍心潮翻滚,起起落落,相府成功“抓奸”孟氏,发生在她离开后的第四个月,那时候她还在赶往终南山的途中。

这么多年,三皇子夜探相府都未被发现,唯独那晚却被抓了。

是她的错吗?

她还记得,在自己将要离开皇城时,她忆起前世孟氏掉到荷花池丧命,府里一度传言四起,有说孟氏是被人谋害的;也有人说是孟氏自个想不开,跳湖自尽的;还有人说,是孟氏失足落到荷花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