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女儿可真是千里挑一的好,哪个登徒子想存非份之心,她定将他打骂跑。

“三哥真是,你吓娘做甚?有那个阵法阻在得月阁就够了,你这一吓,回头娘夜里又该睡不安稳了。”

江书鹏道:“娘不必担心,小妹有这么多的哥哥,任是哪个都会护着她的。”

虞氏摆了摆手,“赏花会上,她救了胡三姐儿那个害人精,那些个公子、世子把眼睛都瞧直了。不行,还得小心些才好。我的女儿,岂是他们能想的…”

话未说完,虞氏惊叫一声,原是田嬷嬷拔了一根头。

田嬷嬷道:“太太,一根白头发。”

“丢了,丢了!给我丢得远远的。”

田嬷嬷给虞氏梳了个清新悦目又大方庄重的新发式,江虞诚换上了新的寻常袍子,银灰色的,瞧上去颇有风度。

一家人分成三辆马车,一辆是江舜诚父子,一辆是虞氏母女,剩下一辆坐着去寺里的下人。

马上刚抵天龙寺大门外,立有小沙弥迎了过来:“请问施主可是右相爷?”

江舜诚道:“正是!”

“今儿一早,悟觉师祖就听说各位来,已经令上将寺中内外都清扫了一番,请施主随小僧来!”

虞氏立时感觉到此日的不同,一进寺门,就见左右两侧都站着僧人,个个或穿灰色僧袍,有身份的僧人都披着袈裟。

进了佛殿,但见悟觉大师领着两个德高望众的僧人立于正中,齐呼“阿弥陀佛”。

江舜诚回礼:“大师如此厚礼,我等俗人,怎敢当得。今日是陪小女入寺,向天龙寺呈上《小乘经》后二十卷!”

江家一干人等,虔诚跪下。

悟觉大师是天龙寺身份最长的方丈,从素妍手里接过盒子,启开看时,却是整齐的置放着二十本经书,已然编好了顺序,悟觉大师顿觉欢喜,他曾游遍各处名寺,为的就寻齐散的《小乘经》后二十卷。

而今,素妍帮他搜寻齐全。

悟觉粗粗翻了一本:“这于我寺是莫大的尊荣,小施主有心了。”

悟觉面色淡定,心里早如阳光灿烂般喜欢,只不流表于形色。

素妍低头,道:“这是山上时,令师姐妹们从藏书洞里寻出的经书,又让师姐妹帮忙抄写,由素妍校过,今尽数转呈天龙寺。”

“我佛门之幸,还以为百年以前,这二十卷经书已然失落,没想世外之地竟能重获此经,小施主功德无量。”

“大师言重,这亦是素妍应该做的。”她微微抬头,“大师,小女有个不情之请。”

“小施主请讲!”

“经书本是佛门弟子众人之经书,亦是天下苍生之经,如若往后有其他佛寺的僧人来此求抄此经,还望大师成全。我师祖说,佛经一度不被人珍视,乃是众生得来太易。所以求经之人定要付重金,愿从此之后,经书能得世人爱惜,不致泛滥,不致经多成灾。”

悟觉大师念了声“阿弥陀佛”,想来他一度在其他寺庙求抄经书,人家要收重金,也是因此的缘故,“小施主之言,贫僧领教了。”

众人陪江舜诚拜完佛,悟觉大师领了他们父子三人往后院禅房而去。

虞氏要烧香,独自留在大殿,又布了香油钱,领着嬷嬷在天龙寺各殿神佛面前都通通烧了一遍香。

几个小和尚围着住持方丈,看着他手里捧的小木盒:“师父,这是《小乘经》后二十卷?”

“你师伯已经查看过了,确实无疑。原以为后二十卷绝迹人间,没想世外之地得以保全。”

“这样一来,咱们天龙寺是不是就要成为天下第一大寺,这部经书,可只有我们才是齐全的。”

“你们今儿小心侍候,今日来的是贵客。那位女施主与我佛有缘,怠慢不得,快去吧。”

悟觉早在当年云游之时就卸下住持方丈一职,推了师妹悟净为住持。

一个灰袍和尚过来禀道:“住持方丈,悟觉方丈请你去禅房一趟。”

悟净将经书转给最得意的弟子,道:“你先抄写一套吧!”

禅房里,悟觉正在对着墙壁顶礼膜拜,虔诚不已。

悟净微微一怔,难不成那墙上有什么?

142痴迷闯阵

悟觉的身后,站着江氏父子,两个人如痴如狂地凝望着。

悟净迈入禅房,整个人都被惊住了,快奔几步,近了墙上挂着观音像前,惊惊慌慌地跪下拜礼。

“绝啊!这画真是太绝了!”江舜诚惊呼出声,“鹏儿,你发现没有,这幅观音像无论正看、左看还是右看,站在哪个角度,都像是正的,观音身左倾,脸却右歪,似在洞悉世间苍生,面容慈悲,眼神怜悯,神佛之光隐隐涌现,似在不停闪着佛光。

观音的衣袂,如在风中飘动,逼真得很,还有莲台之下的锦鲤似呼之便要跳出画来。还有观音手中的净瓶,那柳枝亦似在摇摇晃动。这幅画真是让人震惊不已,真没想附庸山人的画作居然达到这等境界,非红尘中人能及,不愧是世外神仙!”

素妍低声道:“附庸前辈曾与我说过,这幅画他耗时三年之久,无论用色还是颜料,都是最好的。这幅画还有一个神奇之处,就算在漆黑的夜里,不使烛光照明,也能清晰地看到观音像,不同之处在于,白日的观音是睁着眼的,到了晚上便会闭目。”

江书鹏站在《观音》前,左看右看,“小妹,这可真是无价之宝啊!”

“这样的好画,就应当放在佛门之中,受百姓瞻仰,得香火供奉。三哥,张掌柜能有十成把握装裱好这画么?要是不能,可不轻易尝试,这是附庸前辈历时三年的心血。无论如何,一定要用最好的。”

江书鹏沉吟道:“实在不行,我便去请皇城最好的裱画师傅周老先生帮忙,他一定能装裱此画。”

“我那儿还有一幅《荷塘蛙》是准备送给朱先生的,到时候就先让他试试那幅。要是裱过、色彩、光线变化都无甚改变,就将《观音》送他一试。”

江舜诚沉吟道:“这等绝世之作,不能毁于我们之手,谨慎一些亦是应当的。你们都下去,我与二位大师商议一下,将《观音》请入天龙寺的事宜。”

素妍与书鹏移出禅房。

看着这样的画,连世外的得道高僧都叹为观止。

“阿弥陀佛!”悟觉有些不明白了,“这样的画作,为甚江施主不送往皇家寺庙皇昭寺?”

江舜诚可是当朝右相,送到皇昭寺更理所应当。

江舜诚笑道:“在路上的时候。我亦如此问过小女。小女言道,附庸前辈有言,令她将此画带入尘世。转与佛门。小女说,在佛的眼里众生平等,若是送往皇昭寺,能得瞻观音的便只有皇家与当朝权贵。寻常百姓却能瞻观。

若在天龙寺,上至天子。下至百姓人人得以瞻仰观音。这才应该是附庸前辈的本意。”

悟觉又念了句佛语。

三人盘腿而坐,悟觉问:“师弟,可挑好《观音》入寺的吉日?”

“挑了三个,师兄请过目。”

悟觉看罢,“三月初九、六月十八、九月初九,不知江施主以为哪日方便。”

“日子都很不错。只是在《观音》装裱之后才能送入寺中。近日我花重金寻找装裱师傅,待装裱好《观音》就派人送信给大师。在这之前,会放在右相府佛堂供奉香火。”

悟净小心翼翼将画收好。放入锦盒中,这才退出禅房,只听得悟觉开始与江舜诚讲佛理,江舜诚听得很是认真。

在天龙寺用罢午斋后,江家一行也要回城了。

悟觉大师取下手上一串菩提佛珠。对江舜诚道:“小施主送《小乘经》后二十卷入寺,老讷本无银两。唯佛珠一直相随,而已亦是四十余载,还请江施主将这佛珠转与小施主,以谢她护送经书入寺。”

“谢大师!在下就不推托了,代小女收下。大师请留步!”江舜诚捧了锦盒,离开禅房。

他刚出禅房,一中年僧人便走了进去,道:“师伯,江施主不会后悔了吧?那可是千年难遇的佛门绝世之宝…”

“江施主乃是顶天立地的汉子,已经出口的话怎会返悔。他是要《观音》正大光明地请入天龙寺。你下去吧!”

悟觉大师闭上眼睛,眼里都是那幅画,画得传神、逼真,近乎完美无缺,观竟的面容、神态既高高在上,又似曾相识,光彩夺目,耀花人眼,见过无数的人绘画观音,却没有任何一幅画能带给他这样大的震撼。

这世间,居然有一个附庸山人,有这等惊世绝俗的才华,令人惊叹。

如若朱武听说有这画,一定会不远千里赶来皇城观赏,原来这天下第一儒并非朱武,真是山外山,人外人。

江书鹏接下来数日,所有精力都放在寻找最好的装裱师傅上,一番打听,寻了当年的周师傅来帮忙,他带着《荷塘蛙》去见周师傅,看过画,江书鹏又将了这幅画青蛙的绝妙之处,周师傅答应要请张掌柜的父亲一起来装裱此画,当年他们二人是皇城最好的名画装裱师。

江舜诚知晓后,花重金将这两个老头请入了右相府,安置在清音轩住下,每日好菜好酒的侍候,让他们研究装裱此画的法子。

小三奶奶何氏见丈夫整日为装裱画的事忧心,决定要学如何装裱,这颇让江书鹏感动。

*

夜,静寂无声。

二月底的风,轻轻地拂过。

素妍坐在闺阁里,写罢了大字就是继续画彩绘,这次人物用的是七分工笔,三分水墨风格。山水、风景又一律用七分水墨,三分工笔,殷师叔用三年时间才绘就一幅《观音》,她用一月、亦或两月绘完一幅《渔村》已算很快。

“叮铃铃!”铜铃响起的声音。

柳飞飞一脸倦容:“他烦是不烦啊,这都十天了,每天都来,师姐,你会的十七种变化,全都用上了。

昨晚上我用了四种,快要累死我了,虽然师姐塞了四个铃,每破五道机关响一次,可我好不容易睡着,他又响了。

我真是受不了,这家伙是谁呀,天天二更三刻来,四更二刻去。

我要出去骂他一顿,叫他别来了,他这样子,还要不要我睡了?”

看着柳飞飞严重睡眠不足,面色淡黄的样子,素妍一阵心疼:“好!好!是我不好,连累了你。今晚,你就回自己房里睡,我来给他换阵。”

“师姐已经很辛苦,每天晚上都要给绘《渔村》。我听三哥说了,他说越是好画,用的时间越多。我…”

素妍起身,将柳飞飞推回自己房里“我喜欢在夜里绘画,这样一来,正好可以多画一会儿。你就别管了。”

白天,每日早晚各半个时辰练武功、轻功;上午还得弹半个时辰琵琶;午后又是练棋艺;晚上有两个时辰来画彩绘…

日日倒也过得充实而快乐,有哥哥们疼着,父母爱着,她觉得很知足。

素妍握着画笔,细腻地绘着一个个越来越鲜活生动的人物。画中,她给渔村的百姓画上颜色各异的衣裳,一次次地回忆昔日柳飞飞在追思里的样子。

面对着自己屋里的画,南长老的《醉酒图》,附庸山人的《峰峦》、朱武的《西湖月色》,总会让她不停地寻到感觉,想到笔下的人物,也会寻出不一样的情怀。

今晚,已经绘完五个不同的人物了,她正握着笔要绘第六个人,却传来一阵铜铃声,很是低沉,她拿起《*阵》,翻看了几页,出了高墙,换了一种阵。

这一次,她一个人还没画完,铃声又响了,她心情不好,不再搭理,可还没调整好心情,铃声催急,素妍拿了张纸,大笔一挥写下几个大字:“每闯五道机关后,请静等!”

她出了院墙,二话不说,包了块石子,冲阵中的男子飞射过去。

她很想骂人好不好,好不容易有好心情,竟硬是被这家伙给扰了。

吴王接过飞来的东西,借着月光打开,见是一行字,写得流畅自如,不愧是朱武先生的学生,这字是少有的漂亮。

他望着忙着换阵的女子,见她身影纤细,不是往日之人,抱拳道:“江小姐恕罪,在下打扰!”

素妍没好气:明知打扰了别人,还不厌其烦地来闯,是不是想证明他的阵法有多高明。

这让素妍忆起自己刚学阵法时,总也入不了门,师姐妹们便变着花样的布阵,让她去闯,更让她自己感悟。

换好阵法,素妍回到阁楼,这一回用愤怒与生气的心情,在《渔村》的东头路口大树下绘了个生气的渔民,因为价格原因与鱼商吵得面耳赤,再画了一个隐忍却又不甘加钱的鱼商形象。

绘完这几个人物,素妍的心境也慢慢恢复过来。

可是,铃声又响了。

她出了院子,再换阵法,不说一句,这家伙的精神也太好了,连上今晚已经有十一天了,柳飞飞直接被折磨得想要杀人,难怪这几日柳飞飞的脾气见长,不对素妍发火,所有的火都发到丫头身上了。

这一切,都是没睡好的缘故。

素妍改变了阵法,近了他的身后,道:“喂!你每晚都不睡觉的么?”

“这阵法甚是有趣,比下棋更有意思,现在一到晚上不过来,我就睡不着。与其睡不着,不如来闯阵…”

素妍听着,他这话什么意思?

143家贼一更

因为睡不着,便跑来折腾她和柳飞飞,敢情她们俩都是陪他玩的。

“明晚,你别再过来了。”

“呃…”不让他来了?他抱拳道:“十一天民,在下瞧见小姐每日都是院中睡得最晚的一个。”

“你这人怎么这样?你不睡觉,害我师妹十天没睡个好觉,今日她都累得病倒了。你是不是也想害我如此?明晚不许来,你若再来,我就布《九死阵》。不信,你就试试?到时候丢了性命,可别怪我。

这等温和的阵法,本小姐也就是布着玩玩的,有你这样折腾人的么?我是瞧着,你在学习阵法,所以才这般容你,你再不识好歹,小心本小姐翻脸不认人!”

她发火了!

还怪吓人的。

不过,真是被她说中了,他闯阵不是为了破坏,仅仅是为了学习。很是羞愧,以为对方瞧不出来,原来她知道。

“实在抱歉,明晚…明晚在下不来就是。”

然而,次日天黑,吴王就有些坐不住了,想到答应了素妍不再去右相府,心里跟猫抓一样,他莫不是中毒了,脑海里除了阵法,还有愠怒的声音,更有那座夜色里,静谧的得月阁…

“钟一鸣,我们去右相府!”

“王爷,你不是应了江小姐,今晚不闯阵么?”

“我睡不着,就想再去看看。”

“王爷,你不是一直念着苏小姐么?怎么又对江小姐有意思?”

“谁说我对江小姐有意思,是我对她的阵法有意思。”吴王很是气急,带了钟一鸣往右相府赶,站在入口处,径直就走了进去,虽然是十七种变化。可现在他对每一种都极为熟悉,好像也没布什么《九死阵》。

唉,他可是答应了人家的,再去打扰,着实说不过去。

罢了,罢了,另寻个去处。

吴王想着,不如去朱宅里的藏书阁看书,转身退出阵法。

夜,很静。

不再被打扰。这也让素妍的心情越发好了。今儿彩绘《渔村》就要收尾了,只剩下最后的两个人:柳飞飞与她的父亲。

她依是绘了蹲在地上看海龟的柳飞飞,坐在长满夹杂隐约可看木头墓碑的柳父。

绘完之后。素妍重新展开整个画卷,在不尽人意处又添补了几笔,感觉还不错,素妍重新将画卷收起来。

次日,素妍又睡到日上三杆才起床。去如意堂陪虞氏用午食,回到得月阁时,拿出画来。

柳飞飞盯着彩绘图,满是欢喜与激动:“师姐,终于画好了,这一个月你可真辛苦。”

白芷站在珠帘外。禀道:“小姐,三爷传话来说,那幅《荷塘蛙》已经装裱好了。三爷说。可以把另一幅画送去清音轩了。”

素妍笑道:“真是好消息。师妹,你慢慢欣赏,我去瞧瞧!”取了装《观音》锦盒,捧在怀里,只觉异常轻松。

清音轩。

传出江书鸿的声音。谦恭而温和的,“周老先生、张老先生。还是你们二位厉害,这些日子,小妹一直因为找不到更好的装裱师傅犯愁啊。”

两位老先生都有六七十岁的年纪,精神尚佳,看到素妍过来,抱拳道:“见过江小姐。”

“二位老先生客气了。素妍拜见周老先生!见过张老先生!”

但见墙上挂着《牛》与《荷塘蛙》两幅画。

张老先生道:“不瞒几位,自打我儿接了装裱《牛》的活后,这些日子,我与他一直在研究如何装裱这两幅的事,反复练习过,后来就配制了更好的裱浆,这种裱浆是经过特殊处理,色泽更为纯净、透明,绝不会影响画的颜色。这次多亏周老先生襄助,才能熬制出更好的裱浆。”

素妍将手中的锦盒递给了江书鹏,江书鹏打开锦盒,从里面取出《观音》,两位老先生直惊得说不出一个字,见着右上角的附庸山人时,道:“听张隽提过这位高人,说是他的画技在当世朱大先生之上,最初我还不信,今日见了这幅,真是惊为天人啊…”

张隽,张记字画铺的掌柜。

素妍特意在画的右上角加了几个字“赠皇城天龙寺”。

周老先生道:“这是要赠给天龙寺的?”

江书鹏点头道:“舍妹奉师命下山,临行前,附庸山人托舍妹将此画赠予天龙寺。之前因为担心装裱的问题,所以迟迟没能拿出来。家父有令在先,这幅画一定要装得精美绝仑,绝对要配得上《观音》。

前几日,家父已经令人打造了纯金的画轴,皇上听闻了此事,亲赐了金帛,用以装裱此画。还请二位老先生多费些心力。”

江书鸿只听素妍说过有这么一幅画,没想竟是这样的富丽堂煌,画面色彩华丽,但丝毫都不影响整体美观,反而让人如见真人一般的耀眼炫目,同时又能心生宁静。

张老先生道:“江三爷放心,老夫定会竭尽全力装裱此画。这次能受右相府邀请装裱,让老夫汗颜啊。活了一大把年纪,居然不知世间还有此奇人,能作如此奇画…”

江书鹏抱拳道:“天龙寺已择下吉日,三月初九举办隆重仪式请《观音》入天龙寺,如今算来还有十来日。为防不测,我大哥已经派了府中最得力的护院保卫此画。一切有劳二位老先生。”

素妍一直在看着墙上的《牛》、《荷塘蛙》。瞧着瞧着,俏丽的脸微凝,很快面色便沉了下来,指着《牛》大声道:“三哥,这幅画是假的!”

江书鸿转身奔近,“小妹,你没弄错吧?”

“大家都知道,这幅《牛》是会变化的,你们要是不信,待到了晚上再瞧,白天怎样,晚上还是怎样。这幅画已被人换掉!我与附庸前辈结识已久,他的书法、丹青,最是熟悉,这幅画虽然形似,但这神韵难及六分,能模仿如此像,确实是高手。”

江书鸿喃喃自语,不愿相信,从墙上摘下画来,细细地看,“怎么就被人换了呢。之前一直搁在爹爹的书房;之后为了让张掌柜研习如何装裱这三幅画,特意送到张记,张掌柜的为人、口碑素来极好…问题是出在哪里?”

周老先生沉吟了一阵,“江大爷说得没错,老夫记得,入府第二日晚上,我与张老先生一起还补过一次裱浆,那时候,牛和鹅都在栏内,应该是真的。

清音轩守卫极严,是什么人有此能耐,能不动声色地将画换掉?如果被换掉,也应该是最近两三日的事。”

江书鸿神色转严:“在咱们自己府里,居然被人换掉,可恶!一定要查出是谁干的,三弟,我去禀报爹,再唤你大嫂过来。”

素妍笑着欠身道:“让二位老先生见笑了,自家府里竟然出了内贼。这幅《观音》就交给二位先生了,请二位放心装裱。”

直起腰身时,素妍对白芷道:“你去得月阁告诉柳小姐,让她把彩绘《渔村》取来装裱。”

张老先生知道自家店铺里有幅水墨《渔村》,这会又有彩绘《渔村》。

柳飞飞到时,江舜诚、大奶奶沈氏、江书麒都已经到了,坐在清音轩的花厅里,江舜诚冷着脸,幸而是《牛》,要是《观音》被人给换了,这可真闹了大笑话。

天龙寺已经定下吉日,三月初九会举行盛大的仪式,又有庙会,届时会异常热闹。

沈氏道:“这还了得,偷东西都偷到眼皮底下来了。父亲,儿媳会派人彻查,盘问近日进出过清音轩的人。”

江书麒目光闪烁,垂头不语,一声不吭。

江书鹏道:“《观音》可不能再出意外了,否则咱们家就会成为天下的笑话。”

江书鸿道:“这个爹可以放心,我已调了府中武功最好的护院分三轮在此处巡视,每日只要有谁来过,什么时辰,来此做甚?都会登记入册。”

沈氏见江书麒神色有异,心下暗自奇怪,往常这个时候,若是出了此类事,一定大骂出口,今日江书麒却意外的安静。“五弟不舒服么?”

众人的目光都没定在江书麒身上,他越发的慌张起来。

江书鹏见他如此,一个闪身,抓住江书麒,厉喝:“是不是你干的?说!”

他太了解自己这个弟弟,从小到大,一干坏事就底气不足。

江书麒浑身一颤,双腿发软,重重跪在地上:“爹、大哥,这可不能怪我,要怪…要怪就怪爹偏心。我就想得一幅附庸山人的画,可是爹让大哥换,又让三哥换,甚至连小妹都给传礼小孩子一幅,却单单不给我。

我、我也是没法子,又在旁人面前夸了海口,说我能弄到附庸山人的画,一定比六公子那幅更好。人家连定金都给了,我把钱也花掉了,我…不能返悔。”

江书鹏气得抬腿就想踹人。

江舜诚冷凝着面孔,厉喝:“荒唐!就因这样,你就要偷换自己家里的东西。”

“要是爹也让我换上一幅,我也不会打这主意。”

“你还有理了!你那是换吗?那是抢,附庸山人的画,在皇城的价格,一幅已经超过朱大先生,你拿那画,最多不过二三百两银子,我已经说了,将来要给你小妹留作嫁妆的。”

“是好画,还是寻常画,卷成筒谁也不知道…”

PS:

龙生九子不是龙,老五江书麒真是一奇葩啊!盼亲们热情发言留帖!

144撒泼

江书鸿真是快被江书麒给气死了,“都是什么歪理?布衣和锦缎,这能一样?快把《牛》交出来,你明知道这画是爹最喜欢的,你也敢打主意!”

江书麒跪在地上,扭着脖颈:“要我交出来也行,得给我一幅附庸山人的画。否则,我没法交差,人家都给了我五千两银子,我早把钱花光了。交不了画,人家饶不了我…”

江舜诚起身,对着江书麒就是几脚头,直想一脚踢死了事,怎么就有这样一个儿子,偷盗起自家的东西。

以前是多好的孩子,这才几年时间,就变成这副模样。

江书麒“哎哟”叫上两声,落在身上似被人生生捅了一刀。

江舜诚素来少打儿子,都是说理教育,没想这回江书麒做出这等事。

江舜诚心下一急,又狠狠地踹了两足。

沈氏着急,忙止住江舜诚,“父亲,别把他踹坏了。”

江舜诚不理,扬腿又补了一脚。

沈氏起身走近江书麒,见他扒在地上,用手拽了一拽,竟不能拽动他半分。

江书麒哭天抢地大嚎起来:“爹啊,我到底是不是你亲儿子,有你这样下狠手的吗?你想踹死我啊!我的亲娘啊,他们这是要活活憋死我啊…”

江书鹏不知所谓,看着发泼的江书麒,一个大男人居然耍泼,还真是大开眼界。

素妍听到嚎叫声,提着裙子跑到花厅,站在门口:“羞!羞!羞!丢死个人了,居然跟自己的爹和哥哥们耍泼!听说过泼妇,可没听过泼男!羞死人了!”

“我就耍泼,你拿我这样。要我交出《牛》,不成!要画没有。要命一条!”

素妍没想江书麒居然是这幅德性,未成亲前,还算是个彬彬有礼的读书人,什么时候学得这些耍泼性子?

难道…是承袭她娘的性子?

听说他们的亲娘,年轻时候耍起泼来就是这幅样子,一直到年过三十五才渐次好了,但若是江舜诚招惹了她,也这般又哭又闹,能吓得江舜诚连连陪不是,还得将她哄好了。